第48章
此處河邊不比先前的寬闊,二人并肩而行,無端的生出幾分逼仄感,許是因為此處離萬秋鎮偏遠些,便沒有挂上燈籠,不遠處的燭光不足以照亮此處,有些昏暗。
傅庭秋将花燈微微擡高,還未看清河岸邊是何景象,先嗅到一股濃郁的花香。
花香雖濃郁卻不刺鼻,傅庭秋擡眼看去,一大片翠綠的花枝彎彎曲曲的攀附在岸邊,枝頭綴滿開得正盛的花朵,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傅庭秋忍不住碰了碰離他最近的一朵花。
謝焉:“有刺。”
傅庭秋收回手,笑道:“無事。”
謝焉:“放花燈?”
傅庭秋捧着花燈,謹小慎微,竟有幾分虔誠的味道,他面色平靜,目光誠懇,一步一步的朝着河邊走去。
謝焉默不作聲的看了他一會,方才跟上他的步伐,一道蹲在河邊。
傅庭秋:“樓主可想好求什麽了?”
謝焉:“還未。”
傅庭秋:“我等樓主一道?”
謝焉:“不必了。”
說話間已将花燈輕輕的放入水中,手沒在水裏,慢慢的推波助瀾,将花燈輕搖慢晃的送走,謝焉凝視片刻,扭頭看向傅庭秋。
只見傅庭秋雙手捧着花燈立于面前,微阖雙眸抿着唇,神色一絲不茍。
謝焉認識傅庭秋良久,從未見過他安靜如畫的模樣,如今瞧見了,卻有些失望,只因那雙總是含笑帶情的雙眸一旦閉上,整張臉便失去了靈動,也失去了傅庭秋獨有的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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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焉看着傅庭秋微微出神,他想:這個與上一世同名同姓同相貌之人,會跟他有新的結果嗎?亦或者是,他內心渴望的結果。
傅庭秋睜開眼,将花燈放入水中,撥了幾下水,随着波紋散開,花燈一波三折的被送走,搖搖晃晃趕赴他們臆想中的仙界,承載着他們心中誰也不願說的期盼。
謝焉站起身,望着河面上兩盞前後追趕的花燈,半晌無言。在那兩盞花燈的不遠處,有不計其數的花燈,你擠我我推你的艱難漂流着,不難看出那片兒人有許多。
傅庭秋也跟着站了起來,二人就着昏暗的燭光,往岸上走。
方才走了兩步,傅庭秋便停住了,他往岸邊走了兩步,藏身于黑暗之中,伸手摘下一朵花,他輕聲道:“樓主?”
謝焉回頭,并未瞧見傅庭秋身影,他蹙眉,疑問:“少莊主?”
傅庭秋:“我在這。”
傅庭秋一出聲,謝焉便聽出他在何處:“少莊主怎麽了?”
傅庭秋聲音與往日無異,壓着幾絲笑意道:“我有東西贈予你,你過來。”
謝焉站着沒動,直覺告訴他,傅庭秋有陰謀詭計,至于是何陰謀詭計,謝焉不用細想,也能猜出個大概。
他并非榆木腦袋,更不是不懂風月的傻子,傅庭秋對他的不同,他自然感受得到,但,此時并不合适。
傅庭秋等了片刻,發現謝焉依舊不動如山,他頗為遺憾的從暗處走出來,走到謝焉面前,将手中花遞了過去:“不過想補給樓主一朵鮮花,奈何樓主置之不理。”
謝焉并未接花,他輕笑一聲,轉身往岸上走:“回罷,再晚些傅來該出來尋你了。”
傅庭秋摸摸鼻尖,自覺方才的小手段被謝焉看穿,只是這位機敏過人的謝樓主,并未點破,不知是他怕尴尬,還是怕點破後二人的合作沒法再繼續。
即便如此,傅庭秋毫不領情,他不喜歡拖泥帶水,也不喜歡被人吊着,是否兩情相悅一事,他必然要在謝焉那得到個明确的答複,方肯罷休。
今日試探不成,尚且作罷,再尋機會便是。
二人沿路回到客棧,遇見不少成雙成對的年輕男女,想必是今日乞巧節結緣的,傅庭秋看了幾眼,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幾抹歆羨。
謝焉一路未曾說話,目光卻若有似無的在傅庭秋身上劃過,眼看着他将那朵花,一瓣一瓣的拆的只剩下個花枝,又看見他眼中的羨慕,心中像被柔軟的羽毛掠過似的,癢癢的,麻麻的。
謝焉:“我請少莊主吃宵夜吧。”
傅庭秋愣了下:“啊?”
人還尚且迷糊着,便不由自主的跟着謝焉走了,等二人坐在巷口處的馄饨攤上,謝焉将馄饨點完,傅庭秋才回過神。
傅庭秋:“樓主請我吃宵夜,是想讓我辦什麽事嗎?”
謝焉:“莫非我不能因為想請少莊主而請嗎?”
傅庭秋想了下:“話是如此,但我與樓主合作至今,似乎還未有過簡單地用飯。”
謝焉:“今日便有了。”
傅庭秋忍不住笑了下:“樓主,今日是乞巧節,你請我用飯,會讓我多想。”
謝焉對送來馄饨的攤主道了聲謝,擡手将馄饨放到傅庭秋面前:“那便多想吧。”
傅庭秋接過謝焉遞過來的筷子,頓了頓,看向泰然自若的謝焉:“樓主知道我是何意思。”
謝焉接過另一碗馄饨,拿過筷子,偏頭與他對視:“自是知道的。”
傅庭秋笑了,不再與謝焉繼續說下去,他低頭喝了口湯,清淡中藏着幾縷揮之不去的香菜味,尋常又普通的味道。
但這味道卻硬是讓傅庭秋喝出天下最美味的感覺。
這大抵便是久旱逢甘露的感覺吧。
次日,傅庭秋幾人回到萬秋山莊。
林老将雪蓮取出,捏着花瓣辨別,皺眉湊近嗅了嗅:“此花已有數百年,少莊主運氣甚好,花正是入藥的最佳時日。”
傅庭秋眉目舒展,未說話先看了謝焉一眼:“有勞林老将此花煉成藥丸。”
林老微微一笑,心下頗為舒坦,一生所求,終能用雪蓮煉次藥:“少莊主放心,老朽定不辜負少莊主的厚望。”
傅庭秋:“林老缺什麽,只管同傅來說,他會竭盡全力的滿足。”
林老面色一展,甚為喜悅:“有少莊主這句話,那老朽便能放開手腳了。”
傅庭秋笑道:“林老不用拘束,千裏迢迢請您過來,自然要以您為首,方能煉出上等藥丸。”
林老連連點頭,被傅庭秋幾句話說的心花怒放,面上因激動染上了幾縷紅潤:“勞煩少莊主靜候些許時日。”
傅庭秋:“無礙。”
待林老抱着雪蓮跟着傅來走了,傅庭秋将目光轉向謝焉:“樓主不介意與我切磋切磋?”
謝焉放下茶盞,站起身來折了折袖口,擡眸眼中似有笑意:“少莊主請。”
傅庭秋笑語晏晏:“樓主請。”
這一請,傅庭秋便将人請到水榭上。
此處除去通往水榭的水廊,別無其他出路,水榭被淺色長紗圍繞,看不清其內是何布設,周邊湖水清澈,姹紫嫣紅的蓮花探出水面,高矮不一,與碧綠的荷葉交映出一副天然畫卷,目不暇接。
謝焉:“少莊主想落水不成?”
傅庭秋唇角一扯,要笑不笑:“樓主這般篤定我會輸?”
謝焉:“我并非篤定少莊主會輸,只是這水榭之上,不太像切磋之地。”
傅庭秋微微靠近,莞爾一笑:“樓主怕了不成?”
謝焉回眸,似笑非笑:“只怕到時怕的是少莊主。”
傅庭秋:“拭目以待。”
謝焉頗為深意道:“好。”
二人來到水榭前,傅庭秋先一步掀開長紗,身形一閃消失在長紗內,謝焉神色微動,今日傅庭秋身穿竹青色衣衫,巧的是水榭長紗也是淡淡的青色,不知傅庭秋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
不過這對謝焉而言,并無大礙。
在萬秋鎮見到傅庭秋時,謝焉察覺到傅庭秋修為有所長,隐隐有踏入金丹期的征兆,他想驗證一番,這也正是傅庭秋一說切磋,謝焉欣然應允的原由。
此時謝焉不慌不忙的掀開長紗,走進水榭內,方才進入,便覺得一陣清涼撲面而來,帶着些梅子的清香味,看來時常有人在此小憩。
水榭內布設極為簡樸,一張卧榻,一方茶桌,兩個蒲團,中央置放着一個大瓷缸,瓷缸內布滿冰塊,造就水榭內的清涼之感。大瓷缸周圍擺了一圈缸養蓮花,頗有情調。
謝焉眼眸微眯,不動聲色的将整座水榭的動靜聽入耳中,微風拂過,只帶來一陣涼爽,未有外面一絲燥熱,也不見傅庭秋,似水榭內只有他一人。
謝焉朝着最近的柱子走過去,掀開長紗看了眼外面,将長紗放下的瞬間,轉身平地而起的躍向水榭頂梁,那兒是一朵用長紗挽出的大花,柔軟華麗不失雅致。
傅庭秋藏在頂梁處良久,靜候謝焉,他明白眼下的修為還不足以與謝焉抗衡,遂只能智取,可謝焉并非沒有腦子的人,他想智取便極為困難,但迎難之上方才是他該做的。
尚在等待時,冷不丁的被謝焉抓了個正着,傅庭秋也不慌亂,他甩出拂星鏈,人随之消失在長紗上,待謝焉躲過拂星鏈,再尋傅庭秋時,他人已不見。
謝焉還未有近一步動作,身體先自覺的往前踏了一步,他想也不想的朝後拍出一掌,結果一掌落空,他未回頭看,只憑直覺的往左側動了下身軀,一把劍從他右側刺了出來。
謝焉伸手,兩根手指夾住劍,微微用力朝外推了推,執劍之人立刻棄劍而去,身影再次消失在水榭內。
謝焉将劍拿在手裏掂量掂量,随後從頂梁上一躍而下,将劍放在瓷缸內,目光平淡無波,等着傅庭秋的攻勢。
未讓謝焉失望,四周忽然變暗,連帶着長紗也被收入夜色內,被強行擦拭去青色,換上一身黑,謝焉唇角微勾,拂星鏈?
謝焉那日在藹雪山上說的話,傅庭秋還記得,回到山莊內,他将拂星鏈研究良久,總算尋到個妥善的用法,時至今日便是驗收成果的好時日,沒有誰能比謝焉更适合了。
傅庭秋無聲的展顏一笑,拂星鏈瑩瑩亮光,被注入靈力後,更顯朦胧美意,比那最燦爛的星辰也不逞然。
劍會落入謝焉之手,傅庭秋不意外,那本便是他為了配合拂星鏈丢出的障眼法,将摘下的荷葉扣在腦袋上,傅庭秋借着拂星鏈的掩護,一步一步走向站在水榭中央,面色冷淡的俊朗男人。
人已至,謝焉早已察覺,但未感受到殺氣凜然,反而有陣淡淡的荷葉清香味,他屏息等待。
誰知對方似摸準他不會傷害自己,竟然伸手勾住他的脖頸。
傅庭秋發覺謝焉似未轉過彎,竟由着他挂在身上,不由地得寸進尺,雙手捧住謝焉的臉,頭一偏親了上去。
謝焉的唇微涼,應是站在瓷缸旁過久沾染的,可這并不妨礙傅庭秋不知疲憊的輾轉,這唇味甘甜美,是他喜歡的味道。
傅庭秋淺嘗辄止,離去前頗為壞心思的在謝焉的唇瓣上輕咬了下,引得謝焉眉頭一皺。
謝焉:“少莊主屬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