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傅庭秋還未來得及同謝焉說他遇見梁天闕一事,謝焉的來信先到了他手中。
拆開信方才看了兩行,他忍不住捂臉,在他昏迷的這幾日裏,他爹到底幹了啥。
傅青松聽聞他回來了,帶着端着藥的傅來前來尋他,見他拿着信,一臉的慘不忍睹,不免生出疑惑,他怎麽了?
傅青松:“想知道的徐老都告知你了?”
傅庭秋點頭,對傅來道:“你先出去,我同老爺有些話要說。”
傅來猶豫着,看見傅青松微不可見的點頭,方才躬身退了出去。
見傅來将門帶上,傅庭秋将信遞到傅青松面前,有氣無力道:“父親,你對謝焉說了什麽?”
傅青松一臉無辜:“我什麽都沒說,只道你在歸家途中被扶桑門伏擊,重傷未愈,讓他處理完璇玑城的事,來萬秋山莊尋你罷了。”
傅庭秋會信才真是見鬼,他點着信上那句‘他心意我已知曉’,滿面嚴肅道:“那這話是何意思?”
傅青松見傅庭秋面色不太好看,也不想因這等事耽誤傅庭秋,他從實交代道:“我不過是以長輩的身份向他詢問,是否有意與你結成伴侶罷了。怎麽?我兒覺得我多管閑事了?”
傅庭秋無話可說,這叫什麽事?他與謝焉的事堪堪有些眉目,傅青松便迫不及待的追問謝焉,換做他是謝焉,大抵也不是個尴尬能揭過去的。
傅青松見他面色更不好看了,不由得擔心道:“若是他不肯與你誠實相待,讓你苦苦追着,怕是結果不太好。”
傅庭秋板着臉道:“此事我自有決斷,父親,我想将攬光鈴歸還給合歡派。”
傅青松微怔,皺眉道:“你與合歡派有交情?”
傅庭秋:“與名動界內的婳祎姑娘有些交情,我想問父親與合歡派的恩怨,是否當真無法釋懷,這幾年萬秋山莊的聲勢一如既往,但實際大大不如從前,下坡路走的不算明顯,時日久了,有心人自然看得出來。”
傅青松嘆了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正因為如此,你才讓我同江家交好,如今又與我說起合歡派的事,我哪能不明白。”
傅庭秋只聽傅青松提過一嘴與合歡派的恩怨,但具體如何,傅青松卻從未明白說過。
傅青松将藥碗推到傅庭秋面前,輕聲道:“你先将藥喝了吧,合歡派的事情,待我慢慢說與你聽。”
傅庭秋喝完藥,苦得直皺眉頭。
傅青松失神片刻,聽見碗底輕輕落在桌面上的聲響,他回過神來,将塵封多年的往事娓娓道來。
待傅青松說完,傅庭秋只覺得匪夷所思。
他望着傅青松,難以置信道:“所以,你是因派中門主瞞着身份與你談情說愛,才……”
傅青松老臉一紅,死撐着面子道:“她若是坦言,我定不會介意她的身份,可她欺騙在先,又始亂終棄在後,怎能讓我不生氣?”
傅庭秋忍俊不禁:“分明是你惱羞成怒,才為自己尋了個借口,還将攬光鈴收起來,等着人家親自上門來尋。”
傅青松惆悵道:“怕是等不到了,她早已不在人世,是以為父很是着急你與謝焉的事,這趟塞外之行兇多吉少,若是……”
傅青松說不下去,眼眶已紅,不再望着傅庭秋,轉臉看向別處。
傅庭秋明白傅青松的意思,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措不及防,傅青松在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他,要珍惜眼前人。
聽完傅青松與合歡派間的事情,他并未有輕松,心頭反而沉甸甸的。
傅青松神色已平複,面色如常道:“起身去璇玑城前,先去看看你娘吧,她許久未見你,想你的緊。”
傅庭秋想起傅夫人波瀾不驚的模樣,忍不住問道:“我娘她知道……”
話還未完,便被傅青松打斷:“她自是知道的,與我成親亦是心甘情願。”
傅庭秋:“我娘真是宰相肚裏能撐船。這都能忍。”
傅青松笑道:“她對我不愛,便不在乎,生下你後,一心皈依佛門。再不問塵世凡俗。”
傅庭秋:“那攬光鈴……”
傅青松想了想,道:“你若是想還,便還了吧。反正咱山莊內不差這一兩件法寶。”
傅庭秋點頭,心想:若是讓婳祎聽見這話,不知她會作何感想。
又過幾日,傅庭秋的傷勢好了許多,帶上傅來,傅庭秋辭別傅青松,踏上探母的道路。
傅夫人潛心修佛的地方離璇玑城不遠,也算順路,傅庭秋啓程那日便給謝焉去了信,讓謝焉有個準備。
至于,為何讓謝焉有準備,傅庭秋自己也未想明白。
謝焉閉眼揉着額角,手邊是清風方才送過來的消息,八神殿在塞外的地位雖不及扶桑門,但也不甘示弱,尤其這幾年在蕭雲生的帶領下,許多事上都與扶桑門平分秋色。
塞外的修真界只比中原的複雜,撇開八神殿與扶桑門不談,如今又冒出個七星寨,前兩日他與清風裝作尋常人去芙蓉閣,還未打聽出什麽,便看見白長醉跟白獨歸,二人為了避免與白長醉正面沖突,只能提前離開。
探子也無法從芙蓉閣打探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因芙蓉閣被七星寨接手後,閣內多派的眼線被拔出不少,若不是知南樓的眼線機靈,此時該已氣絕,暴屍荒野。
眼下能确定的是,扶桑門與八神殿卻是鬧翻了,轉頭與七星寨勾結在一處。
難處便在這七星寨上,中原界內對其了解頗少,偏偏塞外傳回的有用消息寥寥無幾,這便成了變數。
清風去而複返,眉目間皆是凝重:“白長醉回塞外了。”
謝焉睜眼,目光冷然:“蕭雲生已先一步回去,他怕再晚些,塞外的霸主怕是要易主了。”
清風欲言又止。
謝焉看他:“何時學的婆婆媽媽的?”
清風想将金算盤甩到他臉上,無奈心疼金算盤被剝削,只好忍耐道:“傅庭秋來了。”
謝焉目光中有絲亮光閃過,他道:“一月有餘,他的傷勢應還沒好全。”
清風見他面色與尋常不同,遂古怪道:“先前朗月與我說,你對傅庭秋有所不同,我還不信,如今一看,你這分明是……”
謝焉:“朗月還說了什麽?”
清風搖頭,幹笑道:“他樂得見你有些人氣,不過怕你與傅庭秋來往,會被他騙了心還騙了身。”
謝焉沉默不語,他想,上輩子走過一遭的慘路,他怎會重蹈覆轍?
清風又道:“但以我之見,傅庭秋對你亦有情,看的應比他人要重上幾分,他若是肯真心待你,你回以真心,也無可厚非。”
謝焉:“我心中有數,你還有什麽事?”
清風見他因自己多嘴兩句,便要趕人,忍不住抱怨道:“做哥哥的,好不容易想關心下弟弟,結果弟弟不領情,也罷,便當做哥哥的一時糊塗。”
叨逼叨逼的走了。
等清風走了,謝焉方才将他放在桌上的信卷拿起,這是萬秋山莊的來信,想來清風已看過,所以才知曉傅庭秋已來,但他還是忍不住将信展開,手指摩挲着信上的一字一句,忍不住臆想傅庭秋書寫時,是何神态。
他與傅庭秋分開數月,說不想念是假的。
不知不覺間,傅庭秋已在他心中生根發芽,成長為不可撼動的蒼天大樹,想忽略、想忘記都難,時不時的發作,讓他想起那幾次二人間的親密,恍然間,他對傅庭秋的想念更深。
謝焉深呼吸一口氣,再慢慢的松了口氣,将信收起,靜心平息。
傅庭秋望着密密麻麻的臺階,只覺得頭皮發麻,他嘆氣道:“傅夫人讓我來看她,是想考驗這些年我有沒有偷懶嗎?”
傅來心驚膽戰:“公子,這千層臺階,當真要一步一步走上去嗎?”
傅庭秋再次嘆氣:“佛門聖地,你莫不是想禦劍飛行?你想被庵裏的師太打下來,我可丢不起這等臉。”
傅來一聽,頓時萎了:“公子這般說,那便沒有其他法子了。”
傅庭秋擡腳走上臺階,喃喃道:“若是我走完這千層臺階,再拜上幾拜,能讓謝焉吐露真心,一日爬一次,我也願意。”
兩盞茶後,傅庭秋面不改色的站在庵前,傅來在旁邊氣喘如牛。
傅來斷斷續續道:“公子,你為何安然無恙?”
傅庭秋斜睨着他:“因為我有神明相助。”
傅來光顧着喘氣,此時也顧不上與傅庭秋拌嘴,他指着從側門出來的小尼姑道:“來人了。”
傅庭秋雙手合十,沖着小尼姑行了一禮,禮貌問道:“不知安心師太可在?”
小尼姑回了一禮,平靜道:“正是師太遣我來尋公子。”
傅庭秋微微詫異,傅夫人如何知曉他已來了?
小尼姑又道:“請公子随我來。”
言罷,小尼姑轉身朝着來時的側門走,傅庭秋擡腳跟上,在他身後的傅來擦擦汗,方才緊跟而上。
一行三人入了側門,在庵裏東拐西轉,終是到了一處幽深的佛堂前。
小尼姑躬身施禮,靜靜離去。
傅庭秋見此處綠樹成蔭,長廊交錯,香火味濃重,明白傅夫人在此處定然是安心的,他低聲交代傅來:“在此等我,我去去就來。”
傅來自入了庵堂,安靜如斯,此時亦是順從的點頭,恍惚變了個人。
傅庭秋入了佛堂,見佛祖案臺前跪着個女子,女子身姿婀娜,光是一個背影已讓人浮想聯翩。
傅庭秋跪倒在女子身側,虔誠的跪拜三次,低垂眉眼,掩去滿目風華,似在佛前洗去鉛華,改頭換面。
跪拜完,身側的女子輕聲開口:“近來可好?”
傅庭秋轉臉望去,映入眼簾的是與他五官相似,更為精致秀氣的面容,這張臉上如今已有歲月流逝的痕跡,但更多的是歲月的垂愛。
傅庭秋:“還好。”
傅夫人神情冷漠,語氣也稱不上和藹可親:“我聽聞你與謝焉一事,遂想問問你,是謠言還是确有其事。”
傅庭秋沒想到傅夫人在庵裏會知曉這事,看來傅夫人也不全是一心修佛。
他理了理蒲團旁的衣擺,漫不經心道:“起先是,不過近來,卻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