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老鸨臉色陰晴不定,見安靜的廳內頃刻間吵雜無數,她明白梁天闕先前的交代并非空穴來風,有人确實趁機挑事。
老鸨随手招來個龜公,低聲交代兩句,龜公連連點頭,眨眼間消失在人海中。
遙遙的朝着頂樓暖閣疾步而去。
這一幕被清風盡收眼底,他饒有興趣道:“當真有人故意鬧事,也真是膽大。”
謝焉:“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不知怎麽,清風愣是從這重金上聽出幾分意有所指,他道:“是傅庭秋?”
謝焉:“除了他,誰還敢挑這時候找茬?”
清風笑道:“你二人雖未見面,卻心有靈犀。”
謝焉沒說話。
清風的目光追逐着一溜煙跑的龜公,詢問道:“不用跟着他?”
謝焉:“等梁天闕露面。”
清風微微開窗,掃了眼鬧哄哄的廳內,唇角勾着笑:“讓梁天闕收拾爛攤子,這老鸨的好日子算過到頭了。”
謝焉與他看法有些不同,他道;“恰恰相反。”
清風回頭看謝焉,并未從他臉上看出什麽。
清風收回目光,繼續盯着已到頂樓的龜公。
那日梁天闕被傅庭秋重傷後,馬不停蹄的趕到芙蓉閣,知道他在此療傷,白長醉還裝模作樣的來探望過。
梁天闕聲厲色荏的質問白長醉,是否與蕭雲生合作過,二人一言不合,不歡而散。
自那後,白長醉再也沒來過,梁天闕收到消息,白長醉回塞外同八神殿厮殺去了。
這對梁天闕而言,算是壞消息中的一個好消息。畢竟七星寨在塞外,當真算不得是多厲害的門派,若是扶桑門與八神殿接連倒臺,他七星寨還是有崛起的可能。
梁天闕閉門謝客,休養生息,房門忽然被敲響。
他睜眼,面色稍顯不虞,他知曉今日是芙蓉閣的好日子,也力盡所能的交代過老鸨該注意的事情,為何還有人不長眼的打擾他?
梁天闕不太愉快的沉聲道:“誰?”
龜公谄媚的聲音隔着門板都未曾減弱:“是花媽媽有事請教少東家。”
梁天闕眉頭一皺,不悅道:“出了什麽事?”
龜公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禀告。
梁天闕冷笑一聲,暗道:廢物。
他起身走到房門前,将門打開,果真見到一個奴顏婢膝的龜公,那龜公看見他,自然而然的露出獻媚的笑容,奉承道:“花媽媽說有人鬧事,不知如何處理,還請少東家指點一二。”
梁天闕冷眼看龜公,直把龜公的笑容看的險些挂不住,方才慢悠悠道:“一點小事都辦不好,要她何用?告訴她,若是處理不好,這芙蓉閣她也別管了。”
言罷,不等龜公再說話,砰的一聲又将門關上。
留下龜公瞠目結舌,心道,少東家的脾氣似乎有些不太好。
龜公後知後覺若是少東家看他不順眼,将他了結,他該有多冤枉?
如此一想,龜公生生将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拔腿便要往樓下跑,方才小跑兩步,身後門忽然嘩啦一聲,再次打開。
龜公雙手扶着膝蓋,顫顫抖抖的幾乎不敢回頭看。
梁天闕嗤笑,嫌棄的從龜公身邊走過,只字未提,看模樣是要去廳內解決事情。
龜公忙不疊的擦汗,小跑跟上梁天闕的腳步,一聲都不敢吭。
包廂內,一直盯着頂樓的清風,見龜公跟在一個年紀不大,頗為俊俏的年輕人身後,不确定道:“那便是梁天闕?”
謝焉沒見過梁天闕,也不敢貿然确定,只能再耐心等等,等老鸨表态。
三樓雅間的傅庭秋便省事多了。
他盯着梁天闕,眯眼輕笑道:“果然在這。”
傅來順着卑躬屈膝的龜公,望見似走路攜風的年輕人,疑問:“這便是公子要等的人?”
傅庭秋微微關上窗戶:“嗯。”
傅來:“公子,我們不找謝樓主嗎?”
傅庭秋:“事情一鬧開,他自然會出現,無需特意去見。”
傅來撓頭,不太理解傅庭秋的做法,但傅庭秋向來行事頗有章法,他這個做跟班的,也無權過問。
見梁天闕出現,花媽媽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她忙上前低聲道:“是參加選拔的花娘子出了問題。”
梁天闕面色冷然,餘光瞥着花媽媽,不耐道:“既然知曉是誰的問題,将人帶下去處置了便是,為何偏要特意差人請我下來?”
花媽媽腆着臉,字斟句酌道:“他人都道芙蓉閣換了新靠山,但一直都是我在露面處理,時日久了,有些……有些壓不住場子,再者,寨主不是希望能在中原站住腳跟嗎?少東家何不借此機會,揚個名呢?”
梁天闕盯着老鸨沉默不語,直将老鸨看的面皮僵硬,不敢動彈。
半晌,梁天闕轉開目光,哂然道:“你倒是機靈,此事若是辦妥當,你又立下一功,辦砸了,罪名由我扛,與你幹系并不大,花媽媽的算盤打得不錯啊。”
花媽媽笑容更僵,她幹笑,言語閃爍:“少東家哪裏的話,這…我這也是為寨子好。”
梁天闕涼涼的看了她一眼,不在意道:“今日我便替你收拾這爛攤子,但你要記着,誰才是芙蓉閣真正拿主意的人。”
話音未落,梁天闕三步并作兩步登上高臺。
原本鬧哄哄的廳內,因梁天闕陡然出現,吵雜聲漸漸減弱,直到他登上高臺,頃刻間鴉雀無聲。
梁天闕走到已被拿下的花娘子與龜公面前,微微擡了擡下颚,冷聲道:“揭開。”
自有人上前将花娘子的面紗取下,待花娘子露出真容,梁天闕目光微微一縮。
被壓跪在花娘子身側的龜公,瑟瑟發抖,俯身垂首,不發一言。
梁天闕凝眸看向龜公,只看見漆黑的發頂,他上前半步,抓住龜公的發髻,将人一把薅起,露出龜公其貌不揚的面容,雖長相平淡,但依稀有幾分書卷氣息。
梁天闕:“你二人認識?”
花娘子淚眼婆娑,哭得不能自已,聽聞問話,只曉得連連點頭。
龜公忍着眼淚,亦跟着點頭。
梁天闕:“你為何會入芙蓉閣做花娘子?”
梁天闕見花娘子淚流不止,還被人抓着雙臂,不知是身世可憐哭的,還是因為疼,他揮揮手,抓着花娘子的人立刻松手。
花娘子得了自由,竟不是擦幹眼淚,回梁天闕的話,而是手腳并用的爬到龜公身邊,撫摸着他的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梁天闕原本有心将花娘子一事問清楚,裝出個明事理的模樣,也好給七星寨留下些好印象,結果這花娘子哭的他心煩意亂,問話也不答,梁天闕便沒了耐心。
在梁天闕打算是将花娘子直接弄死,還是拖下去再弄死間猶豫不定時,有人越過人海,悠然而來。
“若是有的選,哪個姑娘願意流落芙蓉閣,做個以色侍人的花娘子?”
梁天闕猛然擡頭,看向說話之人。
那人溫潤如玉,面容俊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是傅庭秋是何人?
梁天闕:“你居然還活着。”
傅庭秋:“我還未親眼見到你與白長醉窩裏反呢,怎會舍得去死?”
梁天闕冷笑:“那這花娘子的事情,也是你一手促成的?旨在引我出來。”
傅庭秋扇子一收,輕輕抵着下颚:“我若說不是,你恐怕也不會信。梁公子,這裏人多口雜,咱們換個地方談談?”
梁天闕不領情,他惱怒于傅庭秋的詭計多端,此時只想将人殺而後快。
傅庭秋四處眺望,不少人已開始抱頭亂竄,忙着逃命,廳內的緊張感染包廂內的人,不消片刻,本在樓上好好待着的人,像是被洪水猛獸趕着似的,呼啦啦你推我搡的,朝着門口湧了過去。
一時間,沸沸揚揚,熱鬧非凡,竟比花娘子選拔時還要熱鬧上幾分。
梁天闕立于高臺之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傅庭秋,怒道:“挑事在先,故做好人在後,中原人果真裝腔作勢的緊,傅庭秋,今日我便要你死在這。”
傅庭秋早有準備,在梁天闕朝他撲過來時,劍已脫鞘,反手将劍橫在胸前,擋住梁天闕的一腳,将梁天闕推出去,傅庭秋欺身而上,一劍朝着梁天闕的胸膛刺了過去。
梁天闕側身躲過,伸手欲抓傅庭秋的手,卻被他手腕一轉,錯開。
梁天闕不可能放過他,手跟着傅庭秋的手腕追了過去,頗有牛皮膏藥的感覺,傅庭秋唇角微勾,手中劍一轉,劍刃對着梁天闕抓過來的手掌心劃了過去。
梁天闕一驚,迅速的收回手,傅庭秋借勢将劍送到梁天闕的左肩上,以傅庭秋的力量,梁天闕若是接下這劍,肩頭得被削去一大塊血肉。
即便此刻傅庭秋占得優勢,他依舊不能掉以輕心,不到将梁天闕擒住的那刻,勝負永不得知,他與梁天闕武功修為不分伯仲,能與之拼搏的唯有耐心與小心。
梁天闕身形一晃,消失在傅庭秋面前。
傅庭秋心道,不好。
連忙跨步一躍,手中劍在半空中掉了個頭,雙手持劍從左腰側刺向身後,并未有皮肉綻開的聲響,他腳步一轉,人随之轉了個圈,劍也跟着穩穩的轉了個圈,周身沒人。
梁天闕似已離去。
但傅庭秋知道,梁天闕沒走,藏于別處。
梁天闕在等待,等着他耐心告罄,露出馬腳。
傅庭秋微微垂下眼睑,蓋住眸中神采,他也在等,等梁天闕忍耐不住先出手。
二人于無聲中攀比耐心,有人早已看透一切,高居在上,以旁觀者的身份靜靜等着這場比試的落幕。
清風輕聲道:“進步神速,如換一人。”
謝焉:“林老既已回到知南樓,你也該知道他進步神速的原因。”
清風:“即便心中有數,親眼所見,依舊震撼無比,傅庭秋總是在給我驚喜啊。”
謝焉:“若是能抓到梁天闕,塞外之行或許會輕松不少。”
清風:“這不正是我們來此的目的嗎?”
謝焉颔首。
清風:“那你為何還不動手?”
謝焉搖頭:“他應付得來。”
這句話背後給予的信任,讓清風微微側目,不知何時,謝焉竟對傅庭秋交以如此深厚的真心,讓他意外的同時,不由得感嘆:弟大不由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