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幻術是扶桑門的絕活,落在梁天闕這等外人手裏,只能說梁天闕委實夠機敏,能學成,而白長醉也确實能看得開,能割舍。

在白長醉看來,梁天闕過目不忘的天賦固然可怕,但并不危及到扶桑門,況且梁天闕已跟傅庭秋結下梁子,他就算回塞外,也不擔心傅庭秋過的輕松。

此時此刻,芙蓉閣一樓,除去傅庭秋空無一人。

若不是傅庭秋接觸過幻境幾次,當真要被梁天闕粗糙編織出的幻境騙過,他揮劍,看似不經意,卻目的明确的敲在高臺上的一方琴上。

琴是真的,花娘子纖長玉指落在琴弦上,勾彈出動人心弦的哀怨曲調,遭遇傅庭秋簡單粗暴的以劍代指,琴弦發出不堪其重的崩潰聲:“铮……”

靡靡之音,回響無邊,隐約透着幾分扼腕的悲痛感。

随着音波散去,幻境也跟着褪去,露出躲在柱子後瑟瑟發抖的龜公們,梁天闕站在二樓,面色不明的看着他,擰眉間透着幾分進退兩難。

傅庭秋不管那麽多,他只知道,抓到梁天闕,對他而言,有益無害。

見傅庭秋持劍而來,持之以恒的模樣,梁天闕面色更不好看,他只覺得傅庭秋有些難纏。

烈男怕癡女,梁天闕雖不怕死,但他怕被人盯上,給寨子帶去不幸,索性将事情攤開同傅庭秋說個明白,再者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眼下孤身一人,真要與傅庭秋硬碰硬,吃虧的是他。

梁天闕:“你想做什麽?那日我并非有意殺你,否則,你哪能活蹦亂跳的?”

傅庭秋:“我知道,來找梁公子是想讓你在塞外盡盡地主之誼。”

梁天闕神色不定,古怪道:“你要去塞外?”

傅庭秋:“你既來中原,與白長醉有過合作,也該知道知南令如今在塞外,我與知南樓有約在先,得助他們尋回知南令。”

梁天闕不傻,聽他三言兩語,便明白傅庭秋引他出來,意在何處,他道:“就算我将你們帶到塞外,你們也未必能從蕭雲生手裏奪回知南令。”

傅庭秋微微一笑:“這便不用梁公子操心。”

梁天闕面有難色,片刻後,期期艾艾道:“我也,我也不是不願意幫忙,但是讓我義父知曉我無緣無故的幫你,恐怕……”

傅庭秋笑容微斂,似有些嚴肅的意思,梁天闕立刻道:“我們最忌諱的便是你們這些中原人,幾百年前有一人将我們那鬧得雞犬不寧,翻天覆地的,至那以後,每每提及中原,談聞色變。”

傅庭秋:“不能因此,我便放棄知南令。”

梁天闕擰眉道:“你怎麽就不明白,蕭雲生将知南令帶回塞外,再引你們前往,分明是想将你們一網打盡,偏偏你這死腦筋的,還真想方設法的去送死,你可知為何白長醉急着趕回去?”

傅庭秋:“為何?”

梁天闕沒好氣道:“因為他決定再相信蕭雲生一次,打算與他強強聯手,将你們徹底留在塞外,萬秋山莊與扶桑門的恩怨已久,更何況謝焉還将白長醉最疼愛的弟子廢了,他豈會讓你們平安無事?”

傅庭秋沒想到梁天闕還知道謝焉廢了白獨歸一事,他奇道:“你知道不少事情啊。”

梁天闕瞧了他一眼,嗤笑道:“我們塞外什麽都不如中原,但情報,絕對比你們中原厲害,這點你無法否認,你們修真各派的掌門今日吃了什麽東西,睡了哪個美嬌娘,不出一日,塞外無論老幼婦孺,人盡皆知,只有我們想不想,沒有我們知不知道。”

好比與白長醉合作一事,他聽信白長醉一面之詞,沒想過查證,結果被白長醉擺上一道,惹下傅庭秋這個麻煩。

這等狂傲之話未免太過于嚣張,傅庭秋笑道:“那你倒是給我說說,白長醉與蕭雲生打算如何對付我?”

梁天闕沉默片刻,擡頭看他,似有些憐憫,他煞為好意的勸阻道:“不要去塞外。”

傅庭秋:“不可能。”

梁天闕嘆氣:“那個什麽知南令,真的那麽重要?”

傅庭秋:“我與梁公子無親無故,你為何要阻止我去塞外?”

梁天闕默然,少頃道:“因為不打不相識嘛,我義父說,中原強者多如牛毛,讓我懂得察言觀色,多交些朋友,如若能在中原混的如魚得水,那七星寨前途無量。”

傅庭秋:“做朋友言之尚早。”

梁天闕:“你不就是想讓我帶你去塞外,找蕭雲生嗎?”

傅庭秋輕笑,并不說話。

梁天闕目光一轉,小聲問:“如若我助你取回知南令,你是否能助七星寨在中原站穩腳?”

傅庭秋擡眸審視他,見梁天闕滿目認真,态度誠懇,仿佛這是經過他深思熟慮後,方才提出的可行辦法:“我怕你與白長醉聯合起來算計我,再者,你不怕我事成後殺你滅口?”

梁天闕聞言一愣,随後灑然一笑,竟有幾分暢快:“若是如此,那萬秋山莊的名頭也算盡數毀在你手裏。”

傅庭秋嗤笑,懶得接話。

“若是公子真願意做引路人,事成之後,知南樓願傾力相助。”有人含笑道。

傅庭秋緩緩擡眸,看向臺階口。

梁天闕在此人開口時,渾身緊繃,戒備滿滿。目光倏然兇狠,若是來人有一絲妄動,他便能倏然出手。

清風露面,感受到梁天闕的殺氣,啞然失笑:“梁公子不必緊張,我不是來同你打架的,我是生意人,只會談生意。”

梁天闕窺見傅庭秋毫不意外的神色,明白來人怕是與傅庭秋認識。

傅庭秋:“清樓主,近來安好?”

清風彬彬有禮:“極好,少莊主安好。”

傅庭秋:“挺好。”

傅庭秋掃向清風身後,并未見到謝焉,不免有些失望。

清風混跡人場多年,早已修成識人眼色的人精,他輕擡下颚,意有所指。

傅庭秋微怔,目光順着清風所指方向看去,一個冷若冰霜的男子,自另一邊臺階口走來。

梁天闕又見到一個陌生男子,且這陌生男子武功修為他皆看不透,這讓梁天闕內心一顫,已有奉命唯謹的意思。

清風走到傅庭秋與梁天闕身側:“想必梁公子知道知南令本是知南樓的東西,不過是被蕭雲生伺機盜走。”

梁天闕被謝焉威懾,談吐自然別扭起來:“知道是知道,但八神殿豈是那麽好闖的?沒點真本事,八神殿早被扶桑門端了老窩。”

傅庭秋:“縱使龍潭虎穴,也得走一遭。”

梁天闕無奈:“我并未不答應,只是不想你們去送死。”

傅庭秋:“多謝梁公子的好意。”

梁天闕偷瞄謝焉,輕聲道:“蕭雲生沒安好心,若是你們貿然前往塞外,怕是前腳進,後腳便被放在砧板上,剁成包子的肉餡。”

清風忍不住笑了,他道:“塞外果真有人肉包子?”

梁天闕面色嚴肅,糾正道:“我并未與你們開玩笑,要不,我先将我們那的景象說給你們聽聽,你們再做打算?”

旁聽未曾出過聲的謝焉忽然道:“不必。”

傅庭秋亦點頭,确實不用,無論如何都要走一趟的地方,聽些無稽之談,并無多大用處,以梁天闕先前的說話,對方應是想吓吓他們,好讓他們打消去塞外的打算。

梁天闕吃癟,小心翼翼的瞄着謝焉,生怕惹的謝焉不快,便稀裏糊塗的丢了性命。

梁天闕身為芙蓉閣的少東家,莫名其妙的被砸場子,還被人帶走,他将事情來回想了幾遍,都覺得十分憋屈,有心發怒,礙于謝焉,不敢發作。只好躲進清風給他安排的房間內,悄然發洩。

謝焉落腳的地方依然是前幾次的小院。

傅來自芙蓉閣包廂內被搖醒後,寸步不離的跟着傅庭秋,生怕他眨眼便沒了人影,又同人不分青紅皂白的打起來。

傅庭秋:“你是說蕭雲生沒給你具體地方?”

謝焉點頭。

傅庭秋哂笑:“蕭雲生不知你會如何對付他,竟想出這法子來拖延時日。”

謝焉:“此處知南樓的賬房先生是他的人,倒是給了線索。”

傅庭秋:“如何?”

謝焉:“茶樓已去過幾回,并未有明确消息。”

傅庭秋笑道:“那樓主今日便與我再去一趟吧。”

謝焉點頭,他也是這個意思,因清風的緣故,每每在茶樓聽書,總能遇見相熟之人,惹的人沒法好好查詢。

傅庭秋回頭交代:“傅來,幫我辦件事。”

傅來苦着臉上前,明知這是傅庭秋為了支開他想的法子,他也不得不從。

傅庭秋耳語交代一番,傅來皺着臉的瞬間撐開,眉開眼笑的走了。

謝焉低頭喝茶,擡眸對上傅庭秋聲色犬馬的目光,他不由得抿唇,輕聲問:“怎麽了?”

傅庭秋知曉附近定有知南樓的高手暗中守着,高手自當耳聰目明,心思細膩,但他仍然按捺不住想撩閑的心。

傅庭秋前傾,壓低聲音道:“一月未見,你可想我?”

謝焉不動聲色的挪挪位置,讓自己離桌子更近些。

傅庭秋見狀,眼中帶笑,繼而壓着聲音又道:“你既想我,為何不給我寫信?”

謝焉不答,只靜靜的看着他,目光中的情意無法描述。

謝焉不說話,傅庭秋不會善罷甘休,他雙臂放在桌子上,又向謝焉那邊挪了挪身軀,想離謝焉更近些:“你倒是說句話,是想我,還是不想我?還是說,在這一月裏,謝樓主另尋新歡?江湖上能與我一争高下,又能拉下臉面主動向謝樓主求歡之人,怕是只我自己。”

謝焉垂眸,不讓傅庭秋看見他目光中的笑意。

傅庭秋自言自語:“好啊,我說這麽多的話,你竟是沉默不語,難道說還未翻雲覆雨,你便對我失了興趣?亦或者,樓主你身患隐疾,不忍我往後過苦行僧般的日子,想放我自由?”

謝焉聽不下去了,不過是不想将情愛挂在嘴上,結果惹得傅庭秋胡亂猜忌。

他伸手捏住傅庭秋的下巴,身軀前傾,在傅庭秋唇上印下一吻,想起這人方才的胡言亂語,他洩憤般的輕咬了一口,才将人放開。

傅庭秋吃痛的捂着唇,兩眼淚汪汪。

謝焉看了他一眼,施施然的端茶再喝一口。

傅庭秋:“原來如此。”

謝焉喝茶動作一頓,擡頭疑問:“怎麽?”

傅庭秋擠眉弄眼:“你不想我多說話,只想讓我動手動腳。”

謝焉:“……”

傅庭秋:“別害羞,下次我什麽話都不說,直将樓主封唇便是。”

謝焉輕咳一聲,只覺得待在小院四周的高手心裏怕是不好受。

傅庭秋:“樓主覺得,此行能否取回知南令?”

謝焉淡然道:“能。”

傅庭秋輕笑:“樓主說能,那便能吧。”

謝焉不再說話,垂眸想,知南令是他給出去的,自然要由他收回來,理所當然的一件事,并沒有什麽好懷疑的。

再者,塞外江湖再危險,他不是孤身一人,又有何懼?

☆、第□□章

傅庭秋與謝焉欲前去茶樓打探消息,梁天闕聽聞後,猶豫再三,也跟着一道。

茶樓熱鬧依舊,門庭若市,傅庭秋幾人來的不算晚,饒是如此,也只能分的一處偏僻的雅座。

方才坐下,說書人手持旱煙袋,端着方小茶壺,一步三晃的行至案臺處。

梁天闕偏頭一看,輕輕嗤笑。

傅庭秋見狀,輕聲道:“可有不妥?”

梁天闕:“在塞外混不下去的江湖騙子。”

傅庭秋長眉一挑:“哦?”

梁天闕見說書人居然是個熟面孔,便生了幾分聊聊無趣,他道:“此人在塞外以賣情報為生,後因一手情報賣多人被發現,斷了生路,原以為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誰知竟在此處混的風生水起,看架勢挺多人願意捧他的場。”

傅庭秋回想起前兩次來的景象,确實有不少人沖着說書人來的。

傅庭秋:“依你之言,這書咱們沒必要聽下去?”

梁天闕:“不,聽聽吧,我也想聽聽,他會給你們什麽消息。”

傅庭秋:“我覺得他胡說八道的可能更大些。”

梁天闕一笑,唇角梨渦乍現:“他若是空口無憑的胡說八道,我便将他攔下,幫你們問個清楚。”

傅庭秋:“梁公子忽然這般好心,倒讓我有些不适應。”

梁天闕不自在的看了眼謝焉,微微湊近傅庭秋:“只要你讓謝樓主手下留情,一切好說。”

傅庭秋憋笑,原來梁天闕這般配合,是因懼怕謝焉,明明謝焉待人待事皆一視同仁,卻還是讓梁天闕心生膽戰。

說話間,說書人已拍響驚堂木,旱煙袋抽上兩口,清完嗓子,開始說書。

說書人:“有言道,知南令一出,修真界風雲詭谲,波濤暗湧,各大門派蠢蠢欲動,皆在背地裏使勁,想奪取這枚至寶,在座的諸位都明白,知南樓豈是那等好惹之輩?如今知南樓與萬秋山莊猶如八拜之交,好的可穿同一件衣衫,修真各派想奪走知南令,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說書人抽了口煙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眉飛色舞道:“知南令的盛名不僅在中原揚名萬裏,遠在塞外的修真門派亦有所耳聞,他們迫不及待,兩兩聯手,勢必奪到知南令,攜帶至塞外,這一來二去,中原塞外便交上手,交手地方在藹雪山上,藹雪山是何等地方?那是久未有人問津的荒蠻之地,人煙稀少,危險重重。”

說到這裏,也該捧場人出面,哄擡氣氛,只聽有人問:“一般人去不得藹雪山,難不成塞外之人比咱中原門派的人,要多上幾條命?”

說書人擺擺手,揚聲道:“只因這知南令在塞外一大門派手中,那門派的立根之地在藹雪山上,中原門派被迫上山,他們将藹雪山的主峰毀了幹淨,即便如此,也未能奪回知南令,據我所知,如今知南令已被帶往塞外,只等謝樓主親自讨回。”

有人又問道:“謝樓主生來長在中原,對塞外荒漠之地,怕是了解甚少,他怎知拿走知南令的門派在何處?”

說書人:“說出來怕吓着你們,這奪走知南令的并非一般門派,其門中人各個身懷蠱蟲,自命不凡,遂稱為八神殿,八神殿殿主蕭雲生,更是個心狠手辣的狠角色,竟将八神殿立于峭壁之上,那峭壁之下是深不可測的海水,人一旦落水,恐無回天之力。”

傅庭秋眉頭微皺,峭壁之上?

他疑惑不解,身側的梁天闕卻是原來如此的模樣。

說書人又道:“這若是換做有膽識之人,倒也做得出來,更令人拍案稱奇的是,離八神殿不過百餘裏的另一座山巒之上,赫然是扶桑門門邸。扶桑門在塞外亦是個厲害角色,近幾年塞外的修真界,便是被這兩大門派占據,每每攪動風雲,定是他兩派之人,值得一提的是,八神殿與扶桑門水火不容,若是兩位掌派之人遇上,那定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傅庭秋睨了謝焉一眼,見他神色淡淡,目光游走,不知在想些什麽。

梁天闕聽到這裏,輕笑一聲,引得傅庭秋注視後,輕聲道:“蕭雲生好計謀,不僅将八神殿的所在之地如實奉告,順便還附送上扶桑門的,端看你二人如何選擇。”

傅庭秋:“他與白長醉合作失敗後再合作,雙方皆無法袒露真心,只會互相猜忌,他這廂将扶桑門府邸出賣給我們,另一邊還不知白長醉會如何給他下絆子,只需略施小計,便可看他們鬥得你死我活。”

梁天闕頭皮一麻,聯想到自己,若是他沒有棄暗投明,七星寨是否也會被傅庭秋這般算計。

梁天闕:“他們不是傻子,怎會被你輕易擺布?”

傅庭秋輕快一笑,慵懶道:“人言可畏,遮遮掩掩間半真半假,時日久些,假亦真時真亦假,你說,他二人還會心無芥蒂的合作嗎?”

梁天闕順着他說的稍稍想了下,只覺得渾身發涼,若是真的這般,那怕是轉身便能互捅刀子,不用傅庭秋親自出手,白長醉與蕭雲生已自相殘殺完了。

梁天闕擡眸看了傅庭秋一眼,花容月貌因這副讓人心悸的城府,無端生出幾分逼退人的涼薄之意。

傅庭秋轉眼瞧見梁天闕的神态,莞爾一笑:“不必如此看着我,以他二人的聰明城府,斷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梁天闕皮笑肉不笑的扯了個笑容,心中對傅庭秋生了些隔閡,此人聰明,擅于攻人心計,他需小心行事才好。

不知不覺間,今日說書已完,說書人一手旱煙袋,一手小茶壺,悠閑的離去,離去前遙遙的朝傅庭秋他們瞥了一眼,那一眼,頗為刻意,讓傅庭秋幾人想不注意都難。

幾人在茶樓後的巷子口處,見到這位以說書讨生活的老者。

老者見到梁天闕,詫異一閃而過。

梁天闕:“看來你還記得我。”

老者幹巴巴道:“梁少當家哪裏話,你對我恩重如山,我忘記我的衣食父母,也不會忘了你。”

梁天闕:“嘴上說着我是你的恩人,心裏想的是,拿着八神殿的好處,為八神殿辦事,倚老賣老可要不得啊。”

老者幹笑,不知如何解釋。

梁天闕掃了他一眼,皺眉道:“得了,是他們有事要問你。”

梁天闕側身,在他身後的是傅庭秋與謝焉。

老者顯然是認識他二人的,笑容微開,神态自然,遠比面對梁天闕時,要生動上許多,他道:“我受人之托給二位捎封信。”

話語間自袖口摸出封信,雙手奉上遞到傅庭秋面前,頗為誠懇笑道:“蕭殿主還拖我帶了句話。”

傅庭秋颔首,客氣道:“您請說。”

老者:“還望傅少莊主與謝樓主仔細斟酌,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老者甫一開口,不僅将蕭雲生的語氣神态臨摹出來,便連那最細微的動作,也未曾遺忘。

傅庭秋微微躬身接過信:“多謝。”

老者抱拳,謙讓道:“不敢當。”

老者看向梁天闕:“梁少當家的恩情,我終生難忘,只是如今我已是八神殿之人,不好與梁少當家過多接觸,還望梁少當家莫要覺得我忘恩負義。”

梁天闕哂然:“蕭雲生的手段比我狠多了,你願意為他賣命,是你的事,與我何幹?”

老者苦笑一聲,對傅庭秋二人一施禮,轉身離去。

傅庭秋将信遞給謝焉,走到梁天闕身側:“人各有命,富貴在天。”

梁天闕揚臉,笑道:“傅少莊主言之有理,是我想多了。”

傅庭秋看出他眼中的怒其不争,不由得微微搖頭,拍拍梁天闕的肩,不再說話。

一行三人回到小院內,圍坐在石桌前,盯着桌上兩張薄薄的紙。

傅庭秋:“地圖?”

謝焉:“一張注明八神殿,另一張是扶桑門。”

梁天闕細細觀摩兩眼,擡眸對波瀾不驚的二人道:“是真的。”

傅庭秋唇角微陷,露了個不明所以的笑:“還真是讓我們選啊。”

梁天闕:“蕭雲生的慣用伎倆。”

傅庭秋:“哦?”

提及蕭雲生的小伎倆,梁天闕說上三天三夜怕是都道不盡,他對蕭雲生印象極壞,感官極差,乃至于提起蕭雲生,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此人心狠手辣,是個壞人。

可無論在塞外還是中原,他都未能尋到一個願意聽他傾述之人,如今傅庭秋這願聽下文的模樣,倒是深得他心。

梁天闕:“大抵是因生于貧民窟,長于街頭乞丐窩的緣故,從小到大都處在沒得選的境地內,一朝得勢,總讓人做選擇,動不動便設計讓人做選擇,有次他抓到殿內的背叛者,非要人二選一,一邊是年邁的老母親,一邊是新得的俏寡婦,你說人怎麽選?”

傅庭秋:“直白點,便是說這兩張地圖,無論選哪個,都不會有好結果?”

梁天闕驚訝,這樣都被傅庭秋聽出弦外之音,他眉目彎彎:“是。”

傅庭秋嘆息,說個話瞧這彎子繞的。

傅庭秋:“那若是我說,不論是知南令,還是白長醉,我都要,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

梁天闕微不可見的搖頭,笑容收起,直視傅庭秋:“不知為何,我總有種蕭雲生碰到硬茬的錯覺,也正是因此,我才願意幫你。”

傅庭秋:“你為何巴不得蕭雲生吃癟?”

梁天闕面上尴尬一閃而過,支支吾吾半晌,妥協道:“年少不懂事,偷偷溜下山,被他欺騙過。”

傅庭秋:“記仇至今?”

梁天闕似有些怔神,良久緩緩搖頭:“實際上,八神殿作惡多端,身為殿主的蕭雲生不管不問,大有縱容的意思,如此下去,塞外民不聊生,難尋活人,這并非我願意見到的。”

傅庭秋深以為然的點頭,被蠱占了神智的,便不能稱之為人,只剩下空有其表的外殼,與行屍走肉并無差別。

梁天闕又道:“蕭雲生自傲,又以養蠱為生平追求,你們若是想将他一擊必殺,怕是有些難處。”

傅庭秋知曉,來之前徐老也曾說過此事。

謝焉在旁輕聲道:“我只為拿回知南令,至于殺不殺他,另當別論。”

梁天闕難得敢同謝焉對視,良久後,這位善于見風使舵的梁少當家點頭奉承道:“謝樓主說什麽,那便是什麽,樓主英明神武,高瞻遠矚。”

傅庭秋:“……”

鮮活的人形狗腿子,難得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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