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晚飯後,傅庭秋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捧着小暖爐,與謝焉瞎溜達。

說是瞎溜達,實際上是找個緣由避開衆人,談些體己話,從璇玑城到寒江鎮,一路上傅庭秋與謝焉相談算不得多。

二人走了沒多遠,一陣風吹過,冷的傅庭秋恨不得整個人都藏進狐裘裏,他甕聲甕氣道:“梁天闕這些時日,行為舉止如常,看樣子是真的想幫我們。”

謝焉微微上前小半步,為傅庭秋擋着寒風:“是不是真的,再過幾天便知。”

傅庭秋又縮了縮脖子,嘟囔道:“真冷啊。”

謝焉:“我讓柳雪裳備了些點心。”

忽然提到點心,傅庭秋一愣,不明白的看着謝焉。

謝焉目不斜視:“塞外吃食與中原不同。”

言下之意,是怕傅庭秋吃不來,嬌生慣養的少莊主,口味刁鑽起來,讓人頗為頭疼。

傅庭秋淺笑:“你當去游玩的?”

謝焉搖頭:“我明白此行兇險。”

傅庭秋:“那你還有心思想無關緊要的小事?”

謝焉回頭,目光平靜尋常:“少莊主想聽什麽?”

傅庭秋擡手理了理衣領,擡眸認真道:“我想聽什麽,謝樓主心裏沒點數嗎?”

像是在談正經事的二人,停下腳步,伫立在寒冬凜冽中,雙目對視,不發一言。

寒風再次襲來,将傅庭秋方才立起的衣領吹倒,露出他失了血色的唇,謝焉低嘆了聲,擡手碰了碰他冰涼的臉頰,将衣領拉好。

謝焉:“若是你我都回來了,你想聽什麽,我便說什麽,好不好?”

尾音柔和的不像話,透着幾分寵溺,幾乎将傅庭秋的清明掏空。

傅庭秋張了張口,沒能說出拒絕的話來,他想,素日裏的能言善辯去了哪?滿腔的不可描述又去了哪?為何謝焉簡單清淡的一句話能将他哄的暈頭轉向?

莫非,這便是禍水?

謝焉:“回罷,冷了。”

傅庭秋跟着謝焉掉頭往小院走,他道:“紳叔已入塞外,過幾日便有消息。”

謝焉:“不用擔心,凡事有我。”

傅庭秋唇角帶笑,調侃道:“是,謝樓主一個能頂天。”

謝焉緘默,只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的傅庭秋心驚膽戰,不知想到了什麽,倏然面皮紅了個徹底。

謝焉輕笑,覺得傅庭秋有時面皮薄的緊,但有時這人又無恥流氓的讓人咬牙切齒。

這一趟瞎溜達,幾乎是一無所獲,卻無端平穩了傅庭秋的心,讓他倍感安全。

次日天才微微亮,幾人再次踏上路途,柳雪裳目送一行人遠去,心中默默祈禱,祈禱衆人活着回來,她在寒江鎮長大,從小到大聽過許多塞外謠傳,明白他們不可能毫發無傷,只能祈求活着。

柳雪裳的祈禱,趕赴塞外面對未知地界的幾人尚不得知。

馬車內本是傅庭秋與梁天闕,如今又多了個婳祎。

婳祎合歡派的身份,讓她在傅庭秋面前有些擡不起臉,但面對梁天闕時,卻自然生動許多。

可梁天闕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面對美人的搭讪,格外冷漠,冷漠的他似喜歡男子。

傅庭秋目睹婳祎三番五次想與梁天闕聊天,次次被梁天闕一語斷送,不能自已的輕笑出聲。

婳祎心有尴尬,面上勉強過得去:“少莊主看戲看的可還開心?”

傅庭秋:“姑娘不必遷怒我,梁公子便是這般性情。”

婳祎:“我見他是塞外之人,有心多照顧他一些,奈何他不領情。”

傅庭秋:“你不理他,便是最好的照顧。”

這話一出,婳祎俏臉一黑,有怒不敢言:“少莊主對我有微言?”

傅庭秋好言解釋:“不是,姑娘誤會了。”

婳祎冷哼一聲,暫且揭過這茬。

傅庭秋:“上次同姑娘說,争取将攬光鈴還給貴派的一事,有些眉目了。姑娘可要聽聽?”

婳祎回過頭,“願聞其詳。”

傅庭秋:“可以倒是可以。”

婳祎面上喜色一閃而過。

坐在她對面的梁天闕見狀,低頭哂然一笑,傅庭秋這般精明之人,豈會無緣無故的助人為樂?

等着哭吧,傅庭秋一定會讓你哭都沒法出聲。

傅庭秋又道:“我亦可以做主,以萬秋山莊的名義給姑娘些許支持,但我需要姑娘三個承諾。”

婳祎微怔,繼而眉頭一皺,警惕道:“為何是我的?”

傅庭秋淺淺笑道:“因為姑娘拿到攬光鈴後,合歡派自然要由姑娘做主了,那時,姑娘的三個承諾價值連城。我這般說,姑娘可了解了?”

婳祎望着好整無暇的傅庭秋,心中波濤不定,猜忌聲起此彼伏,一時想她若是做了合歡派的主,日後定是想如何便能如何;一時又想傅庭秋要她的三個承諾,所為何事?莫非是想将合歡派納入萬秋山莊?

婳祎捉摸不定,頗為忌憚的盯着傅庭秋。

傅庭秋:“姑娘放心,我要三個承諾不過是給萬秋山莊一個退路,願意歸還攬光鈴,是想同貴派交好,有些時候,盟友也很重要,姑娘覺得呢?”

婳祎并非三言兩語便能說服之人,她雖深受誘惑,卻死命的壓住,心頭煩亂一片,她勉力穩住心神,沉聲道:“還請少莊主給我些時日,讓我想想。”

傅庭秋點頭:“姑娘想好便可告知我。”

婳祎輕聲應了。

當着他的面毫不避諱的談論大事,讓梁天闕瞬間疑神疑鬼。

傅庭秋坦然便算了,那似誰都防備的婳祎是怎麽回事?竟然也不避諱他,難道說,他對中原人的認知出現偏差?

梁天闕默默看了婳祎好幾眼,琢磨不明白女子的想法。

傅庭秋睨着梁天闕,輕聲道:“梁公子有疑惑?”

梁天闕搖頭。

自打婳祎上了馬車後,梁天闕便沉默寡言,連動作都甚少,這讓傅庭秋不得不懷疑這二人間是否有他不知道的來往。

傅庭秋:“你似乎很怕女子。”

梁天闕又是一陣搖頭,見婳祎睜開眼看他,他忍不住朝傅庭秋身側挪了挪,好似這樣能與婳祎保持些許距離。

傅庭秋:“說實話。”

梁天闕遲疑片刻,小聲道:“義父說,中原門派的女子都會邪術,讓我遇見時,一定要小心,免得失了一身修為。”

傅庭秋忍不住笑了下,尚未見面,傅庭秋已覺得七星寨寨主是個鬼才,為了讓梁天闕對中原女子保持危機感,竟連這等胡話都說得出來。

那廂婳祎面色詭異,這邪術指的是何派,她莫名其妙的對號能入座。

又過幾日,傅庭秋挑開窗簾,看見立在中原與塞外地界間的界碑,界碑歷經風雨,碑頭已有破裂,石碑上的字也模糊不清,只依稀看出隴字。

傅庭秋放下車簾,摩挲着小暖爐若有所思,隴…他垂下眼眸,隴西嗎?

車外傳來傅來長長的籲聲,馬車随之停下,傅庭秋往前傾了傾身,皺眉望着車簾,沒動。

梁天闕眼眸一眯,似想到了什麽。

婳祎神色不定,想挑開車簾,卻被傅庭秋的折扇壓住了手,她望向傅庭秋,只見對方微不可見的搖頭,婳祎驚疑不定的收回手,側耳靜聽。

謝焉面無表情的望着擋在不遠處的一行人。

那行人衣衫褴褛,赤手空拳,觀其衣着怕是極為貧苦,但細看其面色,皆是面目紅潤,雙目清亮,不像是食不果腹的悲慘百姓。

此時方過三座相連的高山,身側是斷峘峭壁,縱觀四周,只有他們走的這條是活路,這群人是山匪無疑。

站在攔路人群前的明顯是老大,貪婪的目光在謝焉及清風身上細細看過,又停在傅來驅趕的馬車上,貪婪更甚。

匪首狂妄道:“此處是小爺做主,若是想活命,留下些金銀佃軟,小爺便不為難你們。”

清風慣于游走在仙門望族間,向來得人尊敬奉承,初次遭遇攔路打劫的,一時起了幾分興趣,饒有笑意道:“那若是我不肯呢?”

匪首:“殺了呗,你不聽話,我留你作甚?”

清風不厚道的笑道:“好大的口氣,不知你的胃口能不能裝得下我給的金銀珠寶。”

匪首聽金銀如同見了親爹娘,雙目放光:“真的有?速速交出來,否則我不客氣了。”

清風:“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個不客氣法。”

匪首來了脾氣:“嘿,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話音未落,雙掌輕拍,啪啪啪幾聲脆響後,有一支裹着殺氣的箭,越過人海,以氣貫長虹之勢,直朝馬車刺了過去。

速度之快,方向頗為刁鑽,即便如此,謝焉眼都沒眨的随手一揮,自有一支箭比之速度更快的竄過去,将那堪堪觸上車簾的箭截了下來。

行家人看門道,行外人看熱鬧。

謝焉一出手,匪首暗道一聲壞了,高手啊這是。

匪首不動聲色,雙手抱拳,客套道:“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打擾了。”

話說完,便要帶着手下小弟開溜,方才走了兩步,腳下立刻炸開兩朵花,他保持着擡腳的姿勢,扭頭哭喪着臉道:“我,我都,甘拜下風了,兄臺你想怎樣?”

謝焉不說話,有話要說的是清風。

清風:“你倒是會見機行事,打不過便跑,怎麽?我們看起來像寬宏大量的人?”

匪首哭喪着臉,慢騰騰的挪到清風面前,讨好道:“特別像,幾位慈眉善目,和藹可親,似菩薩座下的善財童子。”

清風要笑不笑:“別害怕,問你些事,若是老實交代,自會放你離去。”

匪首抹了把臉,焉兒吧唧道:“你問吧。”

清風:“近來有多少人出入此處?”

匪首想了想,道:“千兒八百的,比往年要多上些。”

清風:“是成群結隊的多,還是孤身一人的多?”

匪首:“成隊的多些。”

清風:“有無你認識的門派?”

匪首皺眉,四處張望後,鬼鬼祟祟道:“有,前些時日扶桑門之人從此過,那渾身的煞氣,方圓百裏都能感覺到,吓得我沒敢出被窩。”

清風輕咳一聲,匪首悻悻的将廢話咽下。

清風:“可曾見過八神殿之人?”

匪首苦思冥想半晌,不太确定道:“有,有吧?你別為難我了,凡是八神殿出沒,方圓幾裏,寸草不生,空無一人,得到消息,我便會躲在寨子裏,哪會想着來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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