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十二回?(下)
聽完了琴,晚間,赤命邀風隼和他一同回去兩人結義的石橋下,緬懷一下過往。赤命原有點擔心被拒絕,想不到三貝不過猶豫片刻,便即回答:「去看看也好,過去……的确令人懷念。」
赤命心裏開心,覺得兩人關系修復有望,一路上盡跟他說些往事,風隼雖然反應都淡淡的,但至少是有些回應,甚至偶爾會接話提起赤命未曾提及的細節,讓赤命又增添了不少信心。
到達了石橋,見到兩人昔日結義、用以發誓的誓約樹,闊別多年,赤命不免撫着樹幹感慨道:「許久不見,這樹長得越發茂盛了……這河也還是一樣清澈,過去一同在這裏唱戲、沐浴、聊天的回憶,好像昨日一樣。」
風隼望着樹,卻是低低地道:「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赤命不想接這句話,自顧自地從後面抱住他說:「我還記得,我們相交那日,是在影戲臺看了《斬龍》,散戲後一同談戲,便覺一見如故,之後才一起住在橋下;後來,我們更是在此結為金蘭兄弟,咱倆明月為記、此樹為誓,說好今後同生共死、至死不渝!三貝,這些事你一定也跟我一樣,記得一清二楚。」
風隼垂眉:「我自然記得。」
赤命見他沒有掙脫,大喜過望,抱得更加緊了,興致忽起,便用着戲腔念道:「明月為記吾為兄,長叩九聲誓同生。」
風隼聽了,只是默默不語。
赤命微笑說:「下一句該你接了,『明月為記吾為弟,長叩九聲誓共死。』嗯?」
風隼輕輕掙開赤命懷抱,舞起了身段,但一個鹞子翻身過後,他卻唱起了另一段:「咿呀,想我們轉筆抄書幾度春秋,如今吾踐紅塵,只願此去功名有準,早開閣畫麒麟!」
赤命愣了一下,但仍跟着做起身段,接着唱:「兄弟,你穩登前程,早過了五裏這座杏花村。」
赑風隼繼續後面的念白:「咿呀,我若得官,必保舉兄弟同享富貴。若不如此,天厭其命,作馬為牛,如羊似狗。得了功名宣你來,得了富貴同你享,你用什做回報?白眼狼啊,吾悔與你推心過命一程!」
最後三句,顯然不再是《斬龍》裏的臺詞,赤命動作一滞,咬着牙無法再唱下去。
赑風隼彷彿記憶有點錯亂似地,突然跳了一個場景,翻袖念道:「無我,你不成氣候,怎可欺我頭前上位,阻我萬裏鵬程!」
赤命下意識就接道:「那裏自推自跌,從此恩斷──」
他念到這突然打住,聲音塞在喉頭,無法将最後殘酷的結尾念出。他彷彿感覺到,最後二字一出,一切,就将再也無法挽回。
但赑風隼卻當作赤命已然念完他的臺詞。
赑風隼回過身,面對蔥籠高大的誓約樹,背向他曾經深深愛過的那人。蒼白的月光照着他修長的身軀,映着他如雪的長髮,艷紅的髮飾點綴在一片銀白之上,竟像是一滴滴,落于茫茫雪地的鮮血。
深吸一口氣過後,赑風隼閉上了眼,又奮力地再次張開。
而後,用銳利的、像是能斬斷所有過往的激越嗓音,提聲,念出了屬于他的下一句詞:「從此恩斷義絕!」
然後震天轟地一聲響,赤命擡眼,只見赑風隼重重一掌,打在兩人當年結義的誓約樹上,樹幹應聲斷裂橫倒于地,樹葉飛散漫天,像是滴滴冷雨,片片飄落在他身上。
赤命爆吼一聲,抓住了赑風隼,叫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毀了我們的誓約樹!」
赑風隼一掌過後,彷彿那一掌,便已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于是只軟軟地讓赤命抓着,顫抖着說:「誓約樹已毀,我們的情誼也結束了。鬼方赤命,你早該覺悟的,我們,是真的回不去了。」
赤命狠狠把他壓在地上,瘋狂地吼道:「沒有結束,沒有結束,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他失去一切理智,豆大的淚珠打在赑風隼臉上。赑風隼的頰上全是淚水,也不知道有多少是自己的,又有多少是赤命的。
赤命咬住了赑風隼的肩頭,風隼想要推開他,說着:「你放開……快放開我──」但此刻的他,連聲音都沒了往日的生氣,像是被挖開一個大洞──但他也明白,這洞,是他親手刨的,哪怕邊刨着,心上邊淌着泊泊鮮血,他還是要狠下心刨開。他的肩膀劇痛着,赤命的齒像是咬進了他的骨髓,但比起心上的痛楚,肩上的痛,根本不值一提。
赤命放開了牙齒,轉而開始瘋了似地親吻赑風隼,粗暴地在他臉上、頸上留下一個個印記,又扯開他的衣裳,沒兩下就将所有衣物剝除,一手壓着他,一手就往下邊摸去套弄。赑風隼眼淚仍不住地流,嘴裏同時吐着呻吟和嗚咽,當他射在赤命手中時,眼圈和臉頰都紅了一片。
赤命将手指探向赑風隼後庭,他們上次性愛已是頗久以前之事,故而開拓不甚順利,赤命雖是憤恨着想要盡快發洩,卻仍是用了最後的耐性,一面聆聽着赑風隼痛苦地叫他慢些,一面努力完成這折磨的前戲。
但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麽長,他終于可以進入之時,赑風隼仍然痛極而叫。他的龍陽被包覆着,濕潤溫暖的觸感,讓他恨不得抛開一切顧忌在赑風隼體內肆虐,在幾下試探性的動作後,他終于失去了理智,就不顧一切地壓着赑風隼勐刺,赑風隼哭着喊痛、叫他停下,但此刻的赤命,就算想停也已停不住了。
他想用燃燒的怒火和慾火吞噬眼前這人,他無法克制自己。他看着赑風隼哭求他慢些,赑風隼從來不在他面前哭,這是第一次;三貝也不曾在性事上這麽被動,以往就算處于承受方,赑風隼仍會把一切導至自己能享受的局面,時時刻刻要掌着主導權。
他沒有這樣把赑風隼操哭過,也不知道風隼在哭的是痛,還是回不去的過往。
赤命只覺得,眼前這個梨花帶雨的人,是如此可愛、可憐,卻又可憎,而不管是哪一個,都令他胸中的野獸更加兇暴,使他一下下都插得更深,雙唇蓋在對方嘴上,舌頭也刺進去掠奪他的唿吸,伴随身下勐烈的動作,彷彿宣示着:你是我的,你赑風隼是屬于我鬼方赤命一個人的,你甚至不能屬于你自己,因為你只屬于我,只屬于我……
而後過程漸趨順利,赑風隼雖仍哭着,後穴卻已吞吐起進犯的肉柱,白皙的雙腿也緊纏他腰身──赤命不由得幹得更兇了,直将巨龍往深處搗,并很熟悉地就頂到了那處,赑風隼用夾着情慾的哭腔一叫、渾身激顫,赤命清楚這點必然就是了,于是就積極地對着那兒沖撞,赑風隼的反應已不再是疼痛的抗拒,而是慾望被點燃後、不自禁地在渴望接下來的激烈雲雨了。
所以即使赑風隼斷斷續續地喘息道:「那裏──不要……我不行了……」這一聲聲,顯得更像是欲拒還迎的請求,于是便又加快了赤命的蹂躏,滾燙的肉杵深深貫穿風隼,兩粒卵囊将雪丘拍得一片殷紅。這一切的一切,風隼無力抗拒,卻也不願抗拒,因為他太明白,這就是,兩人最後的溫存了。
哪怕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多麽懷念這種感覺;哪怕他發現,赤命的唇貼上來、奪取他口腔裏的氣息時,這份窒息感也多麽讓人喜悅;哪怕他仍忍不住去迎合那些抽插,哪怕他多喜愛這些交合,多眷戀這副肉體,這副精壯迷人、讓人無法離開的肉體,喜歡跟他做愛,喜歡跟他擁抱,喜歡跟他聊戲,喜歡跟他一起彈琴唱歌、望月賞花、壯志抒懷……但那些,真的都結束了。
曲終,人散。就像《斬龍》的結局一樣,他的壯志和他的壯志,終要互相沖突,沒得妥協的。他們最愛的那齣戲,原來演的,就是他們今日的悲劇。
赤命的身體壓着他,他睜着朦胧的淚眼,看赤命用鮮紅粗壯的陽物刺穿自己,他的腳趾緊繃着,腰身仍習慣性地跟随對方的節奏律動。赤命的眼裏,悲怆有之、憤怒有之、對他的深情有之、洶湧的慾望有之、勐獸般的兇暴有之,同時,也有着徹底将他征服在身下的,狂傲。
赑風隼任小穴放蕩地吞吐着那龐然巨物,在每次被進入時都緊緊攪着它、捨不得讓它離開,令人狂喜的一處更是被反覆頂弄着。可赑風隼浪吟不止、享受着這樣瘋狂的插入、舒爽到幾乎失神的同時,一面卻仍,看盡了赤命眼中的種種複雜情緒。
他終究是不甘心的,他怎麽可能甘心,做赤命以愛為名的奴隸?他怎麽可能甘心,不去奪回原來屬于他的一切?
原來,當他來接赤命去平朔新月城的那一晚,并不是他們在這石橋下的最後一次性愛,今天才是。他不知道這個當下的自己到底是痛苦多些還是歡愉多些,但不論是哪一個,未來都再也不該有了。
他真的累了,累得不願、也不能再愛了。
§
一程雲雨過後,赤命為兩人穿回衣物,将昏厥的赑風隼橫抱着回到船上。
隔天,赑風隼腰痛起不了床,赤命只好把他留在船上休息,反正赑風隼此時的身分不過是他的護衛,少他一個并無差別,赤命只好自己去跑其他行程。
再之後回程路上,赤命一直待在房間裏陪赑風隼,但就像回到了去滴酉樓聽琴之前,赑風隼的态度又變回冷若冰霜的樣子。
赤命想幫他按摩腰,他說:「別按,很痛。」赤命說:「三貝,誓約樹的事我不計較,我昨天太激動、弄痛了你,這兩件事就當扯平了。」赑風隼冷冷地回:「這兩件事扯平,但你以為你害我在宴會上出那種糗的事,有可能就這樣扯平嗎?」
赤命說:「三貝,我承認我錯了,但我也道過很多次歉了,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
赑風隼冷笑:「你現在立刻跳海,我搞不好就原諒你了。」
赤命皺眉:「不好笑。」
赑風隼說:「我沒有說笑。」然後他直盯盯地望着鬼方赤命。
赤命被看得不自在,擠出一個笑容說:「怎麽?這樣看我是暗示我吻你嗎?」
赑風隼說:「我是在想你這死不要臉的賤人什麽時候才願意滾出去。」
赤命握緊拳頭:「赑風隼,你如果繼續激怒我,我并不介意再狠狠幹你一次,比昨晚更粗暴地幹哭你、讓你對我求饒──你最好把剛才那句話收回,重講一次。」
赑風隼的聲音像是能殺人般:「很好,那我會大聲地叫、大聲地求饒,讓全船都知道你在做什麽事──那麽你這個左丞相也不用當了。」
鬼方赤命徹底失去耐性,摔了門走出房間。
有道是:
恨離九五一步遙,心已殘,弦斷琴絕、曲終人散。縱堕巫山,海誓山盟不復存;珠淚空抛,情絲已斷無悔時。你阻我封王路,我送你入黃泉。連理歡夢盡,碧樹一掌崩。莫懼寒月照孤影,只畏昔時妄緣、礙我上青雲!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