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祭祀

“哥哥,祭祀開始了。”一個小孩子蹦蹦跳跳地來到玄空面前。

玄空盤坐在一棵桃樹下,三天過去,他就像變了一個人。廋,極廋。只剩下一張皮包在身上,嘴唇幹裂,臉色蒼白。只有他的眼,漆黑如墨,平靜無波,沒有一點變化。他看着站在他身前天真無邪的孩子,第一眼看到的仍是一片血紅,“好。”

孩子一愣,這個大哥哥絕對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大哥哥!歡歡喜喜地帶着這個好看的大哥哥去看熱鬧。這個節日可熱鬧了,他最喜歡熱鬧了!

玄空跟在孩子身後,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身影,眉頭微微皺起。

一路朝前走去,兩邊的房屋不再是整齊的列在兩道,而是一座座斜向排列着,向遠方延伸開來。中間空出一大片平地,祭臺就設在這裏。

他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累累的白骨,密密麻麻地鋪設在地上。他一腳踩上去,白骨在他腳下“吱吱”作響。

祭臺也是用白骨搭成,八道完整的白骨圍繞周圍,無論從哪一個方向,你都能看到白骨空洞洞的眼眶。

村民一個個圍繞着祭壇站在白骨中,望着祭臺的眼神裏有渴望,有欣喜,太多太多欲望和情緒夾雜,讓人難以分清。

玄空踉跄了一下,無數人的生平沖進他的眼睛,本就虛弱的身體被腳下的枯骨絆了一下,險些沒跌倒。

這些人有慕名而來的文人,有誤入其中的村民,有窮兇極惡逃到此處的犯人,都無一例外地被人綁在祭臺上,被殺死,腐爛為一具具白骨。

有兩個人扶住了他,不,直接架起他放在了祭壇上。他太虛弱了,三天三夜沒有喝水入食。從夫子家出來後所有村民輪流請他回家作客,他一頓都沒有吃,甚至連水都不敢喝。

他坐在祭臺上垂眸看去,每個人望着他的眼神都帶着笑意,他們開心,他們高興,他們興奮得發狂。然而他們卻一動不動,只用一雙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身後的祭臺,帶着渴望。

“跪!”從遠處傳來大喝聲。

玄空眯起眼看去,他的腹部又開始絞痛,最後一點力氣也開始散失,眼前已經出現重影。他看見一個人抱着一個盒子朝祭壇走來,直到近了,他才認出,那是村長。

村長越過他,将盒子放在祭臺上。玄空發現,村民的表情開始狂熱起來。他腦海中響起一句話,“天降甘霖,賞善。”甘霖?他思緒開始混亂起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反複在他腦海裏出

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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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誘人的香味傳來,這是——肉味!那天他在夫子家聞到的肉味,這些天他在每一戶請他作客的家中聞到的肉味。

玄空費力地擡頭,看到兩具枯骨相對而坐,一手放在身下抱着一個石盆,一手擡起,手掌虛握,一只白皙的手臂就放在其上。

手臂?

“怎麽才能出去?”,瘋子一口咬上他的手臂!

小青峰上,桃源村分布的形狀赫然是一只手臂!

按照建築來推,祭壇應該是在“掌心”,村民圍繞祭壇呈手掌分布……

玄空思索間就見村長拿起一把刀放在白皙手臂上方,他要幹什麽?

下一刻,玄空瞳孔一縮。

他将這白玉手臂上的肉一刀刀割下來,那些肉掉在地上的一瞬間膨脹變大,變成一塊塊一人高的金色的肉。

轟!所有線索連成了一條線。村民吃的肉應該都是這樣來的,至于這些無數死去的人應當是被當成了祭品,獻祭了上去。

村長在掌心狠狠一割,鮮紅的血順着手掌流在只剩幾根骨頭的手臂上,再從手臂緩緩滴落到石盆裏,一個個白骨手掌從石盆裏豎着浮了上來,就像索命的厲鬼!

鮮紅的血液流淌在白皙的手臂上,玄空看着它,忽然生起一個念頭,好想咬一口,随即清醒過來,心中警戒。

毀了它!玄空垂下眸,這是邪物!

他看到祭壇下村民的眼,那是□□裸的渴望,每一個人臉上都寫着想要,好像要!他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在心裏思索着辦法。

他渾身氣力已耗盡,連手指動一下都是困難,更別說,放置手臂的祭臺離他足有三米,還有如此多的人盯着他,村長更在身邊!

血液從頭上流下來,粘稠的感覺直接從頭皮滲入心中,他擡眼望去,村長拿着一個石碗将石盆裏的血一碗一碗從他頭上淋下。黏糊糊的紅色的血覆過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口,他的身體。鼻子被黏糊的血堵住,呼吸開始變得艱難,眼前的世界已經變成血色。

随着他呼吸的減弱,白玉手臂上的肉開始重新緩慢地生長起來。

這是祭祀的一種儀式。他剛剛從那些白骨的經歷中見過。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接下來的儀式——

“拜!”村長再次大喊,雙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誠心誠意地拜了下去。村民紛紛拜倒,甚至迫不及待,因為接下來就是他們最喜歡的時刻了。

就是現在!玄空腳一蹬,摔倒在地,朝祭臺滾去。他從看到白骨的在祭壇上的經歷後就一直在等!等的就是此刻!

三米的距離不算太近,卻也不算太遠,這一滾已經足夠。他狠狠撞在白骨上,石盆發出沉悶的聲音,架在兩只手臂之間的白玉手臂搖搖欲墜。他伸手——

一只手搶在他前面拿走了白玉手臂。

玄空擡頭,是村長。

“我本來以為你已經沒力氣了。”村長笑着說,“每個上祭壇的人都想毀掉他,他們從其他人那兒聽得一言半語,就把這看作逃脫的關鍵。殊不知,人心才是根源。”

剛剛看到的無數白骨在臨死前的異常有了解釋,他們或許都是想毀掉這手臂,只是還沒開始就被發現了,但由于太過隐秘,加之思緒混亂,他竟一時沒有發現。

兩個漢子沖上來壓住了他,村長笑着抱起石盆——就像抱起一個小孩一樣輕松,朝着玄空頭上狠狠淋下。

呼吸越來越艱難。手臂肩膀被人死死按住,不得動彈。喉嚨上下滾動着,卻發不出聲音。慢慢地,玄空安靜了下來。

太安靜了,連呼吸都沒有。他的身上,鮮血已經結成一個厚厚的殼,将他包裹在裏面。

村長重新将白玉手臂放在祭臺上,朝祭壇下的村民笑着宣告,“祭成!”村民們臉上露出狂喜的笑容,村長臉上也出現滿意的笑容。

村民們笑到一半,突然收了回去,變成了驚訝!恐懼!憤怒!

村長臉上的笑也僵在了臉上,他想到一種可能,順着村民們的目光看去,那血殼裏伸出了一只手,他的手上抓着一只白玉手臂。

玄空這次離它真的太近了。近到他一伸手就可一輕松從将它抓住,就像村長剛剛拿走它一樣。不着聲響,不費吹灰之力。他離火堆也很近,輕輕一扔,就可以将它扔到火裏。

他的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憂傷。

一幅幅畫面沖入他的腦海裏。那是一個少年。一個十分豔麗的少年。他被鎖在祭壇上。不停扭動的身軀勾引着人的視線,豔麗的面龐臉上挂着恐懼、不甘、憤怒,更顯得嬌豔動人。

他瘋狂地吼着,“放開我,我不是災星,我不是!我什麽都沒做過!你們這群沒本事的人!僞君子!小人!混蛋!放開我!”果然還是個孩子,連罵人都不會。

“啊!”他大叫起來,豔麗的臉龐上是極致地痛苦!一把大劍從天而降,将他五馬分屍!漂亮的眼睛在死時才流露出隐藏極深的委屈——似乎在問,你們為什麽不信我?

一束金光落在幹旱的桃源村。天降甘霖,桃源村自此變成地獄。

手裏的白玉手臂化為金光,一點點消散。一個黑影從手臂裏竄出朝玄空撲來。邪神!玄空眼神一凝,想起佛教裏許多關于邪神的傳說。

“啊!”邪神慘叫一聲,最終還是被金光拖回去,灰飛煙滅。

一截手臂,就能滋生邪神,将整個桃源村變成地獄,那一聲“災星”确實名副其實。

玄空低眉,想起那個孩子臨死時的眼神,心中卻浮現出一絲不忍。

“哦?”黑暗的魔宮內,纖細的手指饒有興趣地點在白骨雕成的椅子上,唇角危險地勾起。

村長看着玄空,面容一瞬間扭曲。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村民們動了起來,憤怒、渴望、恐懼、喜悅夾雜在一起,他們帶着扭曲地面容朝玄空圍了上來。

“不要上來!祭祀還沒有結束!”村長聲嘶力竭地吼着。

沒有人理他,他們眼裏只有肉!新鮮美味誘人的大塊的肉!手臂雖然消失了,但剛剛祭祀得到的肉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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