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殿下這是說哪裏話,”劉唯幹笑道:“只是臣等于此枯等着,于陛下聖體也無益不是?”

“是啊四哥,我去去很快就回。”李愉亦賠笑道。

“再等等吧,”李憶亦笑:“等到太子舉兵逼宮之後,若還有命,你們再回家。”

“四哥您這是什麽意思?”李愉裝瘋賣傻:“你說太子要舉兵逼宮?”

“是啊,太子要舉兵逼宮。”李憶陰森森笑道:“所以本王把諸位趕緊找來啊,若是讓太子得逞,本王不活了,你們也和本王一起,陪着父皇上路,豈不美哉?”

“不是,不是殿下,聽您這話,說句冒犯的話,臣怎麽覺着您才是那逼宮謀反的人啊?”劉唯原本就是太子一黨,如今便想給太子挽回幾分形勢:“從剛才臣就覺着不對,太子素來仁孝,哪兒能就幹出您說的那些事兒?若說是您,串通了趙嘉将軍與德生公公,謀害陛下誣陷太子,這還可信幾分!”

這就算赤/裸裸撕破臉了。一時殿中衆人大嘩,有信李憶的,也有幫劉唯說話的。趙嘉最是老實寡言,見許多人幫劉唯,急的他面紅脖子粗的:“肅王殿下說的是真的,是真的!”

李憶也不說話,疾如閃電地拔了旁邊侍衛的刀,精光一閃,劉唯噗通倒了下去,腦袋咕嚕嚕滾出丈餘遠。

李愉離的最近,給血濺了一臉,等反應過來人也癱了下去。

“本王請諸位來,不是要諸位相信什麽,終歸,等父皇醒來,一切自然會大白于天下。本王請諸位,是要諸位幫忙的。”李憶一腳踏着椅子,撩起衣袂擦劍:“諸位也都看出來了,親軍都指揮使許墨沒來,他怕是要助太子反了。諸位也都知道,以禁軍十二衛的兵力,怕是敵不過親軍的——不過砍諸位的腦袋,還是綽綽有餘的。所以呢,諸位若是不想死,就請傳令家中,命各府的府兵前來護駕!”

殿中一片死寂。衆王公貴胄到底是承平已久,見了這樣血腥手段,沒有幾個人不腿軟。

“這點子小事,何須動刀動槍,肅王殿下就是在北疆那野蠻之地呆久了。”一清越聲音響起打破了沉默,衆人循聲望去,卻是剛承爵不久、年輕的慶國公白以初。他原是跪坐在地,此時長身而起:“出動府兵,協助皇宮守衛,這原本也是臣子們該當的。等誤會盡釋,再撤回去,也就是了。”

李憶看了他,微微颔首:“慶國公說的極是。”

他遞了個臺階,其餘人也便紛紛下了。一時都趕緊傳來自家仆役命去召府兵。

“為何不傳召京軍統帥江帆出兵呢?” 白以初走到李憶身邊,風淡雲輕地問他。

“說的輕巧,京軍那是正兒八經的大軍。江帆不見父皇兵符,如何肯出兵。”李憶搖搖頭:“本王倒是想逼着德生這老奴交出父皇兵符,奈何他死活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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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的德生尴尬地笑笑:“老奴委實不知陛下收于何處……”

“便是加上各府府兵,還是不夠抵禦親軍的。” 白以初拱手:“我願為殿下去往京軍大營,說服江帆出兵。”

李憶面上依舊不動生色地打量着白以初,實則心中極其歡喜。

這個白以初,前世裏可是個叱咤風雲的人物,重生歸來之後,他在他身上花費了不少心思,終歸是在今日,等到了他的投效。

“娘娘,發生了何事?”東宮被禁軍重重守住,雖是夜深,哪個又能安心入眠。謝岫費了好大勁兒到了章華殿見到方錦安。

“唔,太子意圖謀害陛下,事情敗露,反出宮去了。”方錦安彈彈指甲,漫不經心地道。

謝岫驟然瞪圓了眼睛:“真,真假?我的天,這麽快?!”

“嗯?”方錦安看她一眼:“聽這意思,你很想太子倒掉?”

“沒,沒有。”謝岫忙拿手帕遮了臉:“臣妾怎會那樣想。娘娘說,太子,反出宮去了?他逃走了?”

方錦安搖搖頭:“以眼下的局勢,他定然會選擇舉兵逼宮。”

“啊?!”謝岫一聲尖叫:“他真敢?那,我們怎麽辦?天哪,娘娘,我們怎麽辦你想好了沒有?”

“你想怎麽辦呢?”方錦安反問她:“太子真的被廢,你以後想怎麽辦?”

“我?”謝岫還真想過:“我自然不想陪他去死。我想找個好地方,置個大宅院,裏面放上一二十個清秀小厮伺候着,舒舒服服的做個富家翁。”

“喲。好像不錯的樣子。”方錦安點點頭打個哈欠:“唔,我先眯會兒,外面有動靜了你叫醒我。”

說着就伏于榻上閉上了眼睛。

“不是,不是,娘娘你別睡啊,我們,我們現下怎麽辦啊?”謝岫搖她。

“沒事,”方錦安推開她的手:“有我在,別怕。”

這樣簡單的話,謝岫卻聽她說的那麽霸氣。

對啊,這是曾叱咤北疆的方君侯啊,她說沒事一定沒事,李憫也不會讓她有事的呀。

謝岫吐口氣,略放了放心,給她展開薄被蓋上。

方錦安還真睡過去了。

謝岫可沒她這膽大。豎着耳朵仔細聽着。

一個多時辰之後,終于聽到外面隐隐傳來人喧馬嘶之聲,彤彤火光映亮窗棂。

“娘娘娘娘!”謝岫把小團扇往方錦安身上啪啪地拍。

“疼!”方錦安睡眼朦胧地支起身子,側耳聽聽。那磨磨蹭蹭的架勢讓謝岫着急死了:“我們怎麽辦怎麽辦!”

“幫我更衣梳妝。”方錦安道。

謝岫急得不行:“這個時候你還顧得上更衣梳妝?!”

“不着急,小憶還撐的住。”方錦安淡定的道。

謝岫只好按捺着性子伺候她。

然而這要緊時候,她還慢騰騰地翻衣櫃!

最後翻出一套蔚藍色衣衫,窄袖長領,飄逸之間又見隆重莊嚴,款式倒是少見,不過倒襯的方錦安多了幾分英氣。

“是我以前在家時穿的衣衫。我們晉陽侯府喜歡藍色。”方錦安和她解釋道。

謝岫委實沒心思聽她解釋,只急急幫她穿戴上。

終于穿戴好了。方錦安施施然往外走去,謝岫忙扶着她。

宮人們都吓的躲在屋子裏不敢出來。殿門口卻有兩個穿戴明顯不是宮人的女子守着。“肅王殿下命我等保護娘娘。”其中一個道:“現下外面混亂,娘娘還是不要外出的好。”

“我要去見李憶。你們一起吧。”方錦安依舊不急不慢地走着。

那兩人明顯想阻攔,可是又被她的氣勢壓迫,不敢阻攔。

一時到了前方長風殿。

親軍此時已攻破了東宮外門,攻入東宮大殿之前。今夜月黑風高,委實是個殺人的好日子。

李憫沒有親身厮殺,他站在那被攻下的外門城樓之上,俯瞰下方,追逐着奮力厮殺的李憶的身影,一時心驚膽戰,終究笑逐顏開。

再骁勇善戰又如何,終究是賤婢所生,生下來便輸給了他,一步差,步步差……便如這次,只憑他李憫的出身,就有那麽多人願意為他赴湯蹈火,輕而易舉就能翻盤……

突然,對面千層玉階之上,緊閉的正殿大門豁然洞開。殿中有無數燭樹熊熊燃燒,火光交織成熾烈的金色。

這耀眼光芒讓打鬥中的雙方将士下意識地停了停,轉頭看去。

一個翩然若仙的身影,閑庭信步般從那片火光中步出。然而便是從光明中步入了黑夜中,她依舊明亮的讓雙方将士挪不開眼睛。

大部分人是驚豔,然而有一小部分人,目中浮起激動難抑之色。

“殿下,是太子妃娘娘,這……”看清來人面容,許墨猶豫問李憫。

李憫不答,他正看她看的出神。

怎麽會,此時此刻的方錦安怎麽會這麽像阿繡,為什麽以前他從沒發現……

那邊李憶看到方錦安到來則完全顧不得打鬥了,他三步并兩步沖到方錦安身邊:“這裏我可以應付,你不必擔心。”

“我助你一臂之力。”方錦安道:“親軍之中,編入了不少我方家舊部。”

她說着,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揚聲道:“紫焰部将士何在?”

“屬下在!”在她話音落下那一刻,一聲聲回應響起,一個個将士越衆而出,揮舞刀兵,向她行方氏标志性的軍禮。

太子身邊的許墨臉色大變:怎會有此等事?他們都是方氏的人?他絲毫不知啊!雖然這些人總數不多,但細看看都是軍中的精銳,如此必然大敗士氣!

“反叛者殺無赦!”他揮劍怒斥,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面龐,更是氣怒:“金吾右衛校尉楚巒!我素日待你不薄,你是不想活了嗎?”

被他點到的楚巒,卻是半眼也沒看他。他面向方錦安,一抖手中的劍,漂亮地轉了個儀式性的劍花:“晉陽侯近衛、紫焰軍統領楚巒,率部恭迎主上!”

随着他這一聲,紫焰将士們迅速向他聚攏,瞬間以他為中心、擺出方氏獨有的魚鱗陣。“恭迎主上!”他們齊聲大喝,氣勢恢宏,沖天的殺氣震的周圍親軍齊齊後退。

許墨更是驚的滿臉橫肉一陣抽搐:傳聞中,可上天入地、弑鬼殺佛、神乎其神的晉原方氏紫焰軍?他們不是說已團滅了嗎,他們怎會聽令于太子妃?!

他惶然看向方錦安,只見她手中已舉起了一面令牌,字字铿锵道:“紫焰軍接晉陽帥令,襄助肅王,平叛蕩逆!”

“紫焰軍得令!”紫焰戰士齊刷刷轉身,倒戈指向親軍。親軍面上已然現畏縮之色,再次後退。

“殿下,這,這可不怨卑職!”許墨趕忙跟太子推诿責任:“晉陽帥令怎會到了太子妃手中,太子妃怎會相助肅王,您就沒個防備嗎?”

卻沒有得到李憫的回應。許墨仔細一看,吓了一跳:李憫此時面容猙獰至極。他身體在劇烈顫抖,以至于要緊緊扶住欄杆才不至于摔倒。“阿繡……”他似乎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這兩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增加點情節。

反擊(四)

李憶自方錦安跨出那一步起,目光便一直盯在遙遠高處的李憫身上。此刻他不動聲色地快走幾步,走到方錦安身前,擋住她視線。

“多謝,”他說:“後面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你快回去。”

“辛苦。”方錦安看着他點點頭。此刻,她的神情沉穩堅定,眼眸中有點點的光。李憶每次見了這眼神,總是會莫名聯想到朝晖映射于雪山之上——這才是他熟悉的方錦繡,也是李憫熟悉的方錦繡。

所以,現下絕對、絕對不能讓他們碰頭。“今天一定很累,回去安心歇着。”李憶又催促她。

好在方錦安行事向來幹脆利落。她清楚這裏并非她的戰場,故而絕不多逗留。她轉身的那一刻,李憶輕輕舒了口氣。

然而,還沒等她提步,一聲撕心裂肺的“阿繡”,穿越人群,穿越喧嚣,撞入李憶的耳朵。

李憶扭頭看去,正看到李憫推開許默的阻攔,從城樓上瘋了一般沖下。

李憶驟然捏緊了拳頭。他又看向方錦安,幸而方錦安并未回頭。

沒有回頭,卻也沒走。

“阿繡,阿繡!”李憫的呼喚一聲接一聲的傳來。

“殺!”李憶劍指李憫。

“殺!”雲巒亦揮劍。

“保護太子殿下!”許墨忙也指揮部下。

頓時激戰又起。

然而親軍銳氣已失,而得了援助的禁軍則軍心大振。紫焰軍戰力也果真強悍,所到之處,親軍一片片倒下。不多時,戰局便被扭轉。

刀光劍影中,方錦安依舊一動不動。

李憶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斷地說,不要回頭,不要回

“小憶。”方錦安突然說話了,這竟把李憶吓了一跳:“我在。”

“想來你也應當明白,以如今局勢,取李憫性命,并非明智之舉。”她聲音輕微。

李憶何嘗不明白:局勢自然是如此,他不能殺李憫,不能落下弑兄上位的惡名,授人以柄——終究崇元帝醒來後也不會放過李憫的。可是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她終究還是對李憫有一絲情意吧。

但是只要她不回頭,就已足夠。

“我明白。”他說。

方錦安略一颔首。在李憶緊張的目光中,終于緩慢,但堅定地向大殿內走去。

随着她走入大殿中,大殿的門,轟隆一聲關上了。

她沒有回頭,再沒回頭。李憶歡喜的,只覺渾身都在顫抖。而眼下這緊閉的大門,在李憶眼中,更是美妙無比。他朝思暮想的珍寶,終于被妥善珍藏。

他再無顧慮,曳着長刀沖向人群中的李憫。

“二哥,別喊了。”與李憫短兵相接之時,他笑道:“她是我的了!”

而李憫此時已殺紅了眼,他面容猙獰,哪裏還見平時的聖潔尊貴,渾然地獄冒出的厲鬼。 “你知道?你一直知道?” 他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李憶躲過他的一劍,反手向他斜劈去:“你一直,都不知道?”語氣無以複加的輕佻戲谑。

“你怎麽敢!”李憫目滋欲裂,大吼一聲疾風驟雨般向他攻擊。然而他心神已亂,滿身都是破綻,輕而易舉便被李憶一刀劃過大腿,慘叫着摔倒在地。

再擡頭,李憶的刀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你輸了,二哥。”

李憫知道。四周,親軍已然潰不成軍。

他閉閉眼:“好,你贏了。都給你,都給你!”他擡頭看李憶:“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阿繡!”

李憶冷笑:“與二哥你說句實話吧,你以為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權勢為了太子位嗎?不,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阿繡。”

“就憑你也配?憑你也配肖想她?”李憫咬牙切齒道:“我知道了,定是你,是你耍奸計,離間我與她,定是這樣的……阿繡,阿繡!”

“就你對她做的那些混賬事,你傷她那樣深,還需要別人離間嗎!”李憶扔開刀,一把揪住他衣襟把他提起來:“不要再癡心妄想了,她已與你恩斷義絕!”

此時的李憫終于恢複了一點理智。“恩斷義絕?不!”他看着李憶冷笑:“她放眼天下擇中我嫁給我,她對我情深意重!我只是不知道,只要我和她說清楚,她依舊是我的!而你,卑賤如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李憶不怒反笑:“好,沒錯,你說的都沒錯,一絲一毫都沒錯。所以,”他貼近李憫耳朵:“我絕不會讓你和她說清楚,我絕不會讓你再見到她!”

此時此刻,李憫臉上才浮現幾分驚慌之色。“你敢!”他一拳揮向李憶面門。

李憶一把捏住他手腕。李憫嘶吼着連掙了幾下,卻是分毫未掙動。“不要着急嘛二哥。”李憶好整以暇道:“我話還沒說完呢。我還會把她捧在手心裏,一點一點把你在她心中的痕跡抹除,我還會讓她成為我的太子妃,讓她為我生兒育女……”

“你最好把我殺了!”李憫額上青筋條條暴起:“否則,只要我有一條命在,我必将你碎屍萬段!”

“我不會殺你,”李憶冷笑道:“我會讓你在無底的深淵中,仰望我與她,看着我與她共享這河山,而你什麽也不能做,你永遠也無法再碰觸到她,你只能在絕望中爛掉……”

“卑鄙小人!不,不會的,你不會得逞的,小人!”李憫終于崩潰。

李憶放開手,把他扔到地上。“來人,把他捆起來,等待父皇醒來發落。”他轉身道。

然而便在此時,嗖嗖兩下破空之聲傳來。李憫下意識地躲避并揮袖反振,然而肩上還是一痛——他中暗器了!

等他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卻見李憫捂着眼睛滿地打滾,鮮血汩汩從他手縫中流出。

李憶看看傷處便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李憫使袖中箭暗算于他,可自己也被振回去的箭傷了眼睛。

李憶不禁想起前世被他暗算盲目。

當真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周圍別的戰鬥差不多都止息了,眼見太子被擒,親軍再無鬥志——許默更是立刻腳下抹油開溜。李憶勝局已定。這變起突然,可讓趙嘉一幹人等慌了神:“殿下!”

“無妨,不必驚慌!”李憶伸手阻住他們,然後輕輕一拔,從那受傷處拔出一支小箭扔掉:“只是一只袖中箭,都沒傷到骨頭。”

“無妨?”李憫仰起頭,呵呵大笑:“老四,你錯了,箭上淬了毒,劇毒!”

此一言即出,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不必聽他胡說,動搖軍心。”李憶面色如常:“這箭上沒毒,你們看,他也中了箭,這不是好好的嗎,還能胡說八道。”

“因為我有解藥啊,剛才我偷偷把解藥吃了,所有的解藥!”李憫此刻思維倒是無比的敏捷:“你不會得逞的!你沒那個命,皇位和阿繡,你一樣都沒命享用!”

李憶走近他兩步,蹲下與他悄聲道:“阿繡那裏,可是還有可解百毒的仙家靈藥,你說我有沒有命享用呢?”

李憫一愣,随即絕望嘶吼:“不,你沒這個命,你沒這個命!阿繡是我的!”

他掙紮着站起,跌跌撞撞奔跑,狀若瘋癫:“阿繡,阿繡你在哪裏,阿繡我錯了,阿繡我只要你……”

李憶飛起一腳,踢他胸膛上,讓他再次撲地,人事不省。

“趙嘉,趕緊。善後的事兒交給你了。本王去看看父皇。”李憫擺擺手,轉身往大殿走去。

此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衆皇親貴胄在殿中煎熬了一夜,此時見塵埃落定,這才敢試探着出來,見李憶走來,紛紛迎上前,有詢問情況的,更多的是阿谀奉承。

“全賴諸位鼎力相助。”李憶向他們拱拱手,腳下停也不停:“父皇還未醒,還請諸位繼續留在這兒,為父皇祝禱。”

擺脫開這些人還是花費了些時間的。內殿之中倒是清淨,除了德生安排的心腹太監伺候,并無他人。“陛下一直沒有醒來。不過這氣色看着似乎略好了些。”德生躬身與李憶道。

李憶并不說話,只伸手按住德生肩膀——然後整個人一下子癱了下去。

“殿下,您這是怎麽了!”德生這給吓的非同小可:已經在面前倒下了個皇帝,這又倒下肅王,德生公公的小心肝受不起啊……

“不必驚慌。”李憶說是這樣說,但聲音已然再顫抖,臉色亦白中透青。

百密一疏啊,李憶苦笑。

袖箭上當真淬了毒,還很霸道。如若他現在倒下,那麽之前的所有辛苦籌謀,盡皆化為了泡影。所以他絕不能讓人知道。

“帶我去太子妃那兒,小心,別讓人見着。”他斟酌許久,終究無可奈何道。

于是,方錦安這一大清早還沒起身,正半睡半醒間,突然就覺着天塌地陷,接着死豬般沉重一物壓在了她身上。

易儲(一)

一睜眼,就與近在咫尺的李憶打了個對眼。

李憶本是彎腰靠近她想喚醒她,卻沒想到一個頭暈目眩,竟摔倒在她身上。他頓時急出了一身汗:“不是,大師兄你別誤會,我不是想輕薄你……”

“輕薄我?”方錦安聽了他這話反倒噗嗤一笑:“小憶你越來越會逗人開心了。” 李憶不解:我怎麽就逗你開心了?他茫然不解地看着方錦安。

方錦安卻笑的更厲害。他們這大眼瞪小眼的,倒是把一邊的德生公公急的不行:“哎喲喂,我的娘娘,殿下中了毒箭,可是耽誤不起!求您了,快賞殿下一粒仙丹吧!”

“別聽他瞎說,其實也沒什麽。”然而李憶卻死撐着裝沒事兒人。

自然他現在情況是瞞不了人的。“在我面前,何須隐瞞。”她起身,找來一把剪刀,剪開他衣袖。

臂膀上只有一個小小的創口,然而大半個臂膀都是紫黑色的了。 “好厲害的毒。”方錦安面色凝重取來。她急急去了妝臺前,卻是取出一串七彩腕珠。選定其中一顆綠色的,一轉一旋,看似渾然一體的珠子竟然分開兩半,裏面掉出一顆同樣顏色的丹藥。

李憶看到這串腕珠,驟然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這串珠子,這是方氏壓箱底的東西。前世的最後,方錦安正是服下這七彩腕珠中的紫色那顆,才能重新獲得力量,拉得動弓控的了箭。

可是代價是,七竅流血,血流如注。

那時李憶不能視物,是他形影不離的侍從百靈在旁邊,一板一眼地用毫無感情的聲音為他解說——如今不曾想竟能親眼見到這串腕珠!

前世那樣的結局,絕不會重演了。可是看着這串珠子給方錦安握在手中,李憶依舊一陣心驚肉跳,分明又感覺到前世那時的恐懼與心痛。

“發什麽愣?快吃藥!”方錦安已将那丹藥喂到他嘴邊。李憶默默張嘴吃下。

方氏的東西,果然非同凡響,吃下去立時就覺着精神一振。

“怎麽樣,有好一些嗎?”方錦安問他。

李憶咳嗽聲:“還行,只是頭還有些暈。再給我一顆吧,紫色那顆看着不錯……”

“藥哪裏是亂吃的。”方錦安拍下他頭:“我看你是惦記師兄好東西了!”

“嘿嘿,既然被師兄看出來了,師兄就賞我呗。”李憶嬉皮笑臉伸手就去搶那珠串。方錦安一只手指戳他額頭把他推開:“不是我小氣,只是這些丹用途不一,不好亂吃的。”

旁邊的德生,面上不動聲色,眉梢卻是不受控制地抖了又抖:這兩位這是怎麽回事?肅王,肅王沒中邪吧?他還會笑?!

“如何會中這毒箭?”方錦安又問李憶。

李憶沉默了一下。

方錦安立刻便明白了:“是李憫傷你的?”

“是......”李憶遲疑道:“一共有兩只箭,另一只被我打回去,無意中傷了他雙目。”

“啊?”方錦安聞言手一抖,那七彩珠串嘩啦一聲掉落于地。

德生忙為她拾起:“太子殿下性命無憂,他有解藥,已盡數服下。”

“啊。”方錦安慌亂地眨眨眼:“啊,光顧着說話了,傷口還沒包紮。”

說着急急去尋了幹淨棉布來,親手為李憶包紮。

如果他當真殺了他,她必不會原諒他吧。李憶心中一陣黯然,終忍不住道:“你既說了要留他性命,我絕不會不聽你話的。”

他這話聽着,怎麽可憐兮兮的。方錦安就覺着心中一酥,嘴角忍不住的上揚。“謝謝你,小憶。”她親熱地伸手抱了抱他。

如此,便也值了。李憶心中瞬間又光明萬丈。看她沒注意,輕輕覆唇貼了貼她發絲。

德生公公又是一陣眉毛亂跑。

而謝岫恰此時進來了。

從她的角度,只見被翻紅浪,李憶坐在床邊,光着個膀子,而身着寝衣的方錦安撲倒在他懷中,小鳥依人.....

“嘶~”謝岫深深倒吸一口冷氣,小團扇铿锵前揮:“李憶,你個禽獸!”

她把李憶方錦安德生公公齊齊吓了一跳。“亂說什麽呢!”方錦安嗔她一句,繼續為李憶包紮傷口。

而李憶,則陰沉沉地瞅着她,眼眸雖無神,卻也明确無誤地表達出你有種再說一遍、你信不信我掐死你的意思。

“呵,呵呵,是我誤會了。”謝岫立刻貼首附耳地一邊涼快去了。

包紮好,李憶先命德生為他尋一件合适衣裳,又命德生多多安排妥當宮人伺候太子妃。又道:“還有隔壁那個小東西,送到他親娘那裏去。”

“啊,世界終于清靜了。”方錦安雙手合于胸前輕拍:“還是手握天下權的感覺好,我早為什麽不這麽做呢......”

“我已經好多了,要去前面看着了,有事的話你便命人來找我。”李憶微笑着看着她道。

“當真無礙了?那便去吧。”方錦安點點頭:“現在也是要緊時候,你可不能大意。”

便在此時,外面遙遙傳來大隊人馬行進之聲。二人對視一眼:“京軍到了。”

京軍此時到,就不是李憶的助力,而是掣肘了。畢竟京軍絕對忠誠于皇帝,在江帆眼裏,想來李憶也有謀逆犯上的嫌疑。“我去應對他們了。”李憶依依不舍地對方錦安道。

“等等。”方錦安思忖了一下,又去梳妝臺前,取出一個盒子:“把這丸丹藥再給陛下服用一次——之前我已給他用過一次,說不定可讓陛下盡早醒來。”

李憶接過看看:“和剛才給我吃的不一樣?”

方錦安看一眼德生公公,笑笑跟李憶眨眨眼。

李憶恍然大悟。他吃的,可是方家壓箱底的好東西。

心裏歡喜不已,李憶又抱抱方錦安:“還是你對我好。”

“小事,小事。”方錦安推開他,轉身又取了一物來:“這晉陽帥令你也先拿着,楚巒的紫焰軍你先用着,對上京軍,不至于落了下風。”

李憶誠然有些受寵若驚,“不必,我應付的來,”他推辭:“晉陽帥令永遠是你的。”

“你別多想,拿着吧。”方錦安又笑:“其實吧,你應該有數,我真想動用舊部的話,有沒有帥令并沒有區別。”

的确是這樣。可是李憶還是心中別扭。“得了你這麽多東西,卻沒什麽能給你的,我心中不安。”他低聲道。

“唉,”方錦安卻嘆息一聲:“師兄我呢,向來是個大手大腳慣了的,并不計較你們有沒有什麽回報......只不要做白眼狼,就是了。”

她這裏一半認真一半說笑,卻不料李憶握了她的手,單膝跪倒于她面前:“他日我若有負于你,當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一邊的謝岫無聲地哎喲一聲,輪着小團扇朝臉上猛扇。

德生公公也忍不住了,壓着嗓子拉着臉重重咳了兩聲。

方錦安也給驚得雙目圓瞪:“你這是幹什麽,這點子東西就值當你要死要活啊啊?快起來......快去吧。”

李憶一步三回首地去了。

謝岫這才賊笑着湊到她身邊:“嘿嘿嘿~”

“幹嗎笑成這樣?”方錦安扭頭,嫌棄看她。

在她眼眸裏,謝岫沒看到半分情思。

“呃,娘娘,你看給肅王又是這又是那的,我跟了你這麽多日子,你啥好東西也沒給我點。”謝岫試探道。

豈料方錦安一愣:“倒也是啊,我竟疏忽了......”

她到妝臺上取出一把鑰匙給謝岫:“到我私庫裏去,喜歡什麽盡管拿,不必與我客氣!”

謝岫原意不在此,見她這般豪爽,倒不好不給面子——她也是錦繡堆裏長大的,哪裏就稀罕那些人間俗物了。

然而方錦安私庫一打開,謝大小姐捂着心口直吸氣:到、到底是傳說中的晉陽侯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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