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放肆!”皇甫極此舉把宮人們吓了一跳, 慌忙阻攔。
“好了,你們且退下。”方錦安幹脆掀起簾子下了榻。又示意柳宸:“柳大人也請回吧,我要與皇甫先生敘敘舊。”
柳宸此刻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自她嫁進來,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表弟啊表弟,你真是瞎了眼盲了心。柳宸心中暗嘆,面上卻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同是舊日相識,娘娘就不留我用一盞茶?”
難道,他也認出了自己?方錦安思忖着, 眼角餘光掃過李憶臉色,知道李憶不待見他, 于是道:“今日大人來的突然, 我這裏也沒個待客的樣子, 還是改日再敘。”
話說到這份上,柳宸只得告辭。李憶端着副主人架子送他:“慢走!”
柳宸不甘示弱地向他笑笑。
柳宸走後, 方錦安轉頭笑看皇甫極:“多年未見,人事全非,先生卻還認得我。”
不曾想皇甫極這麽大個男人,竟是撲簌簌落了淚:“當年在北疆……雖未獲準為君侯診脈, 但府中醫師已将君侯疾狀盡數告知……這些年我一直記在心裏……只是再沒想到, 君侯就是小姐……”
錢钏兒在一旁淡定地給他遞帕子。
“先生快別哭了, 讓我心裏也不好受……”方錦安心中詫異的很:我和你也不是很熟啊,你這幹嘛激動的跟見了親人似的?
皇甫極欲言又止:“我, 我愧對君侯, 我, 我……”
“好了,皇甫先生,不要說那些過去的事情引娘娘傷心了。”李憶一聽這話頭,趕緊給打斷:“還是說說娘娘的病吧,娘娘的病要緊。”
“是。”皇甫極好不容易止了止淚,道:“君侯,哦不,娘娘,娘娘的病,當年中的那一只毒箭是引子,多年征戰隐藏下的疲勞傷病是根源,二者裏應外合,使娘娘的元氣精魄土崩瓦解。雖是有仙丹解了毒,卻也是把人逼到了油盡燈枯之境地……”
李憶聽着這話,只覺着有把鈍刀子在往自己心口一下下的戳。“你只說,能治不能治。”他低聲道。
“當年在北疆時,我束手無策,琢磨了這幾年,本是有了點頭緒。”皇甫極皺眉道:“但剛才這一診脈,發現娘娘的狀況又有所變化。比之當年,卻是多了些郁氣凝結……我這還得再琢磨琢磨。”
“那就是能治了!”李憶大喜過望,一把站起來按住皇甫極:“快點琢磨!現在可下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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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憶我還沒急呢,你急什麽。”方錦安笑道:“都病了這許久了,不差這點時候。皇甫先生慢慢來就好。”
“不能慢,不能慢!”李憶雙手握住皇甫極的手:“皇甫先生需要什麽,盡管開口!但凡這天底下有的,本王必給你弄來!”
“唔,話說起來,治這病的确需要一些極貴重稀有的藥材,到時候少不得得煩請殿下差人尋覓。”皇甫極認真道。
“你說,你說!本王這就差人去找!”李憶急急道。
“容我再琢磨琢磨,再琢磨琢磨。”皇甫極費勁兒地把手從他手中掙開。
“哦還有!”李憶又想起一事:“娘娘的肌膚,曾用過秘藥,褪去傷疤,重生肌膚,如今這層肌膚脆弱的很,先生也給看看。”
“竟有這種事情?”皇甫極一聽,眼中閃閃發光:“娘娘,這又是家中仙丹的奇效?”
“是。”方錦安有些不好意思。
“啧啧,仙人手段,果然非我等凡夫俗子能及……”他湊上前,癡狂地打量方錦安,甚至還想動手摸一摸。
方錦安一個激靈,就覺着自己跟只被貓兒盯上了的耗子一樣。
她的預感沒錯。從這天開始,她重新掉入了水深火熱的就醫生活。
皇甫極所謂的琢磨琢磨,可不是自己悶在屋子裏瞎琢磨。他先帶着夫人住進章華殿中,從早到晚不離方錦安身邊,觀察方錦安病狀。數日之後,他開始試探着施診。針石湯藥,各種或普通或奇怪的手段層出不窮,只要他想到了,也不管是淩晨還是半夜,立時就要拉起方錦安來試一試。
方錦安都覺着,他這不是在給人治病,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一種境界中。當他進入這種境界,他就是掌控一切的神,沒有人可以違拗他的意願,包括方錦安。
很快她就受不了了。
這一日一大早,皇甫極帶着錢钏兒,指揮着兩個小太監哼哧哼哧地擡了一個浴桶來。
還沒到跟前,方錦安和身邊的一幹人等就捂住了鼻子,小獅子更是喵地一聲炸起了滿身的毛。
“皇甫先生,這是什麽?泔水嗎?”謝岫探頭望望,嫌棄地道。
“怎會是泔水,這是藥液,價值千金呢!”皇甫極一臉的興奮:“這是小人昨晚上琢磨了一個通宵配出的方子。娘娘在這藥液裏浸上三個時辰……”
“什麽?你要我泡到這泔水裏去?!”方錦安驚恐大叫。
“不是泔水,是藥液!”皇甫極糾正她:“是讓娘娘肌膚變強韌的藥液……”
“是泔水!”方錦安手足并用往謝岫身後躲。
“也就味道略微刺鼻了些,并不髒的。”皇甫極說着伸手撩了一把那藥液,随即嘶地一聲一縮手:“呃,可能還會有點疼,不過不打緊的……”
“要泡進去的不是你!”方錦安喊。
“娘娘,這治病沒法子啊。”皇甫極催促:“還是請娘娘速速更衣,入桶吧!”說着示意錢钏兒。錢钏兒便上前去,拉了方錦安去更衣:“好娘娘,更衣吧。”
她一個懷孕的婦人來服侍她,方錦安總不好使性子,只得磨磨蹭蹭去了。
換了輕薄的寝衣回來,殿中重重紗幔已放下,皇甫極就等在外面。方錦安咬着唇,先伸手入水試了試。
火燒一般的疼痛傳來,方錦安嗷地縮回手:“好疼!”
“哎呀沒法子啊,娘娘忍耐些吧。”錢钏兒扶住她。
方錦安沒辦法,只好擡腿進去。然而才小半只腿進去,她實在疼的受不了:“不治了,我不治了!”
她靈巧地擺脫開錢钏兒,轉身就跑。
“哎,娘娘!”錢钏兒、謝岫和一幫子宮人忙來追她。然而追過幾重紗幔幾道門,人竟然沒影了!
小半個時辰後,把章華殿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見人,衆人開始慌了。“速去禀報殿下!”謝岫忙吩咐宮人。
然不曾想李憶正在與崇元帝議事,宮人等候許久才見李憶出來,慌忙上前禀報。
李憶眉頭一皺,轉身就往東宮走。
沒走兩步,白以初急急追來:“殿下,殿下這是要去哪裏?”
“回趟東宮,白卿稍候。”
白以初已然是焦心了這半日,如何等待的來:“臣這心中着實着急……殿下,陛下可是說的群臣谏您納妃之事?”——這幾日,朝廷重臣們似剛剛發現李憶還沒納妃一般,紮了堆地上奏章勸李憶納妃。
“沒錯,有幾個老東西到父皇面前去過了。”李憶道。
“陛下聖斷如何?”白以初問。
“父皇說,柳家主枝的柳慧,堪為良配。”李憶面無表情地道。
“柳家乃國朝第一世家,根深蒂固,枝繁葉茂。主動提出聯姻,是向殿下低頭的意思。柳慧品貌亦佳……殿下慢些!”李憶走太快,白以初不得不一溜小跑才能跟上:“殿下在世家中支持者寥寥,諸多事宜掣肘。如若與柳家聯姻,這困境立時便可解了。”
說話間已到了章華殿。李憶不再理會白以初,只問謝岫事情經過:“她是怎麽不見的?”
“當時她就往這邊跑,我們追過來,就不見人了。”謝岫指給李憶看。
那裏牆上有一扇窗戶,窗戶後是一束紫竹。李憶走過去低頭看,果然見窗後紫竹下有淺淺的腳印。
李憶跳出去,尋這腳印而去。此處靠近宮殿的側門,淺淺的腳印消失于側門外。
“并沒有見到娘娘出來。”守門的侍衛道。
以她的身手,縱然現在病弱,晃過兩個小兵,想來還不成問題。李憶順着腳步去向看去,遠處是長風殿的一道側門。
李憶便向長風殿而去。
偏白以初又追了上來:“殿下,臣還是想知道,殿下是如何答複陛下的?”
“以後再說。”李憶半眼都不看他,急急步入長風殿,問迎來的宮人:“太子妃可曾來這兒?”
“未曾。”宮人不明所以。
李憶便自己四下尋找。
白以初圍着他打轉:“殿下,事關重大,現在滿朝文武都借着這事兒對您發難那!殿下,您英明一世,為何在這事兒上,留個這麽明顯的把柄呢?”
李憶不理他,只顧着繼續尋找。白以初脾氣上來了,臉一揚道:“便是您真心寵愛那位娘娘,也不至于因着她不肯納妃……”
“噤聲!”李憶一聽這話就急了,一把捂住他嘴,還做賊心虛地四下打量。
寝殿寬大的床上,有一道微微的隆起。
李憶走過去,輕輕揭開被子,果然見方錦安蜷縮着,睡的正香。
李憶先松了一口氣,旋即心中又是一緊:她睡的這麽熟,應該什麽都沒聽到吧。
許是光亮的刺激,方錦安嘤咛一聲又往被子裏鑽。
“醒醒。”李憶拍拍她:“你還真會躲,你宮裏的人都要急瘋了。”
方錦安聞言悠悠醒轉:“小憶啊……”她揉揉惺忪睡眼,想起睡之前的事,猛地起身抓住李憶衣袖:“小憶你救我啊,皇甫極要把我扔進泔水桶裏!”
李憶:“……”
“我聽他們說了,那是給你治病的藥液。”李憶耐心安撫她:“忍耐一下吧,沒辦法的事。”
“我不要!我不要泡泔水桶,我也不要治病了,就讓我安安靜靜死一死不行嗎!”被皇甫極折騰了這幾天,方錦安終于忍不住脾氣了。她放開李憶,裹着被子一打滾,滾到牆邊,背對着李憶。
她這話說的李憶心中滴血。“不許說死字,好好治病!”他幹巴巴道一句。
方錦安理也不理他。
李憶嘆口氣,伸手連着被子一起把她抱起來,大步往外走。
白以初扶額:喂喂喂,我還在這兒呢!喂喂喂,殿下你不是打算就這樣把人抱回章華殿吧?喂喂喂,這一路上多少眼睛看着啊,蒼天啊……
章華殿裏,那桶“泔水”,還擺在原地擺着。
“都下去吧。”李憶遣散宮人,然後把負氣裝死的方錦安從被子裏剝出來。
再次聞到那“泔水”的味道,方錦安只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跳起來拔腿又想跑。然而李憶伸手一扯,她便撞回到他身上,複又被他抱起。
“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份上,別把我扔下去啊!”方錦安不由地緊緊摟住李憶的脖子。
她現下只穿了一層極輕薄的寝衣。其下的柔軟輕滑,緊緊貼着李憶的胸膛、胳膊。李憶頓時心中咯噔一聲,身體裏一副熱流橫沖直撞。
“這泔水咬人,很疼的。”她還求饒似地看着他。
李憶深吸一口氣:“兄弟一場,有苦有痛,我陪你一起受着。”
他說着,就這樣抱着她,步入那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