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似有感應, 侍立在方錦安身後的楚巒目中精光暴起,逡巡四顧。

“怎麽了?”方錦安察覺到, 側首問他。

“末将有種感覺, 似乎有黑石人在此。”楚巒小聲回答她。

“是嗎, 随他們去吧。”方錦安并不在意。

然李憶也聽到了, “黑石人?”他略一思索,立刻緊張了起來:“是那個被方家祖上滅族之時, 詛咒方家血脈枯竭、無十代之主的黑石族?他們還有餘孽存活?”

“嗯,是有零星族人活着。”方錦安漫不經心地道:“一直在偷偷摸摸暗中作祟,成不了什麽大氣候。”

“小姐不可掉以輕心!”楚巒忍不住插嘴:“當年小姐中的那支毒箭,那毒很有可能就是黑石族人弄出來的!”

“竟還有此事!”李憶震驚失色:“你為什麽從沒告訴過我!”

“只是猜測而已。”方錦安擺擺手:“再說畢竟北疆都平了, 無所謂了。”

這無所謂那無所謂,就只在意一個是李憫吧。李憶豈不明白她心裏所想。他心裏嘆口氣, 吩咐楚巒:“你說的對, 不能掉以輕心, 立刻去查, 所有事宜即時報于我!”

“說起來, 現在看看,這個詛咒還挺準的哦!”方錦安詫異道:“我正好是第九代耶......”

“準什麽準!”李憶皺眉:“不許再提這個這個詛咒。你會好好的,方家的血脈,也會繼續延續下去的。”

“明明是你先提起來的。”方錦安反駁。

李憶無言以對,只得又剝了片橙子堵住她的嘴。

“娘娘有事?臣可能效力一二?”柳宸看他們嘀嘀咕咕半天,忍不住出聲詢問。

“只是孤與娘娘的一些私密事,不與柳卿相幹。”李憶斜眼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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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宸已忍了他這半天了, 再按捺不得,因此雖接到心腹來報,有人欲借機生事,卻也懶得阻止,只冷眼旁顧。

此時據此不遠的另一堂中,一滿頭銀發的老太君正在對一與她差不多年紀老者哭訴:“紫來老殿下,您說說這算怎麽回事兒?老身我恨不得一頭撞死啊,丢不起這人!”

這老太君,正是柳宸的祖母,亦是故去的皇後生母、李憫外祖母,受封興國夫人。而被她稱為紫來老殿下的這位清癯老者,來頭更了不得,乃是崇元帝的堂兄,受封紫來王的李東。

紫來王年輕時一心輔佐崇元帝,為崇元帝登基立下汗馬功勞。之後亦不挾功自重,反是推卻崇元帝隆恩,只請封了一塊偏遠貧瘠的封地,從此後遠離京城,更是從不插手朝政。因此崇元帝對這個老哥哥極其敬重。這次卻是因為加封新太子一事,難得的回朝慶賀。

此時紫來王捋了捋美須,凝眸對興國夫人道:“夫人所言,委實讓本王詫異。憶兒這孩子,我是知道的。面上不言不語拒人于千裏,心裏是有定數的。他怎會做出這等驚世駭俗之事?再說那方氏,乃是晉陽方氏之後,滿門的忠烈啊,怎就能出了這樣茍且之人?”

“老殿下你都多久沒回朝了,人哪兒還是當年的人啊!”興國夫人扯着帕子,擦着淚道:“老身可不是因着老身那不成器的外孫兒而遷怒憶太子啊!這憶太子啊,了不得!方氏這事兒還是小宗,老身聽孩兒們說啊,他還一個勁兒地扶持些庶族進朝堂,弄些什麽法什麽令的,老身也不懂,總之就是從我等世族身上割肉啊!老殿下,你說,我等世族若是不穩了,這天下豈不就亂了?”

“朝政之事,但憑陛下決斷就是。”紫來王淡淡道。

“陛下這不是病了嘛!”興國夫人撫心嘆息道:“便讓這憶太子趁機堵塞言路、一手遮天!要是陛下身子骨強着的時候能由着他這麽亂來嗎!所以老殿下您的管啊,陛下他聽您的!”

“陛下原是最英明也沒有的,夫人盡管安心。”紫來王起身,理理衣冠道:“也罷,本王就與夫人一起去前堂,去會會這位新太子!”

“是、是,老殿下與老身前去一看便知!”興國夫人忙讓伺候婆子扶起,與紫來往一起往前堂而去。

李憶聽到通傳這二位到來,忙起身下座親迎。

“拜見叔王。”他鄭重對紫來王行了大禮:“叔王剛到京城,一路旅途勞累,原該多歇幾日的。”

紫來王把他扶起:“雖不比年輕行軍打仗那會兒,但也不至于走不動道。”

“老身拜見殿下。”興國夫人亦顫巍巍下拜。

“夫人快快免禮。”李憶虛扶。身為先皇後生母,一般的場合,便是崇元帝都不太受她的禮。

一般這樣一說,也就順勢免禮了,然而今天興國夫人竟堅持要拜:“禮不可廢。殿下今時不同往日,請受老身一拜。”

她亦行的大禮。

李憶皺皺眉,側身讓開一旁,等她行禮完畢,親手扶起:“夫人坐下說話。”

興國夫人卻不入座,只把目光投向方錦安。“那邊立着的,可是方氏?”她問。

李憶察覺了她眸中的不善。他上前一步,阻住興國夫人視線:“夫人......”

然而興國夫人厲聲打斷他:“既是我外孫媳方氏,為何不來拜見老身?”

倒不成想,李憶立時沉聲給她擋了回去:“以娘娘的身份,夫人還受不得她的禮!”

“如何受不得!”興國夫人重重頓了頓手中禦賜拄杖:“她現在已不是太子妃,老身如何受不得她的禮!”

李憶還待要說話,方錦安上前一步阻止住他:“我是應該與老夫人行禮。”

說着款款福身而拜。

“錯了!”然興國夫人還不肯罷休:“身為庶人,拜見老身是何種禮節,這都不知道嗎?”

她顯然是存了心要折辱方錦安。李憶一把把方錦安拉起,護于身後:“老夫人才錯了。父皇從未降旨廢去娘娘位分,娘娘,依舊是我大彭的太子妃!”

“豈有此理,滑天下之大稽!”興國夫人哈哈一笑:“所以殿下你的意思是,你是太子,方氏是太子妃,所以您二人出雙入對,這再合理也沒有了,是不是?”她又看向紫來王:“老殿下,您說說,天下可有這樣的道理?”

這事兒縱然滿朝文武都知道,但也就她敢明晃晃說出來了。頓時偌大的廳堂一片死寂。

紫來王皺皺眉,心中未免怪她口不擇言。“夫人說笑了。想來是陛下久病疏忽了,故而忘了降旨。”他道:“李憫即被廢,便是無明旨,方氏這太子妃名分亦不複存在。方氏,興國夫人說的沒錯,你合該依庶人身份,與夫人行禮。”

他這已然是在給李憶解圍。然不成想李憶竟不領情:“叔王也錯了。娘娘一生下來,陛下就曾遣使加封為國夫人。一十五歲及笄之時,又加封郡主之尊。老夫人無論如何受不得她的禮,更勿論庶人之禮!”

以前,彭朝,乃至三國,為了拉攏晉陽侯府,沒少給他們家加封各種頭銜。方錦安自己都不記得,沒想到李憶竟這般清楚。

興國夫人完全沒想到這一層,驚得雙目圓瞪:“好好好,那老殿下與老身倒想知道知道,方氏今日,到底是以太子妃的身份,還是郡主的身份,還是什麽別的身份,能讓你安然與憶太子同席而坐?老殿下,這等無倫理綱常之地,老身是呆不下去的,您呢?”

“老夫人請自便。”李憶依舊淡然自若,卻是不肯退讓分毫。

紫來王面露不悅:“殿下太不像樣。老夫人所言......”

“紫來王殿下。”方錦安看事情越來越不像樣,若是放任下去,對李憶就太不利了。她急急出聲打斷了紫來王話語:“您是知道的,我晉陽侯府向來只求問心無愧,不論其他。想當年,越丘三日,飛兵渡難,老殿下可是忘了?”

紫來王一聽這話整個人都愣住了:“你,你如何......”

他直直地看着方錦安,方錦安眼波流淌,莞爾颔首。

紫來王抑制不住,一手扶額,連退兩步。

“老殿下您這是怎麽了?”興國夫人忙問。

“只是想起一切陳年舊事。”紫來王說話的時候明顯帶着激動的喘息。再看向方錦安之時,他目光灼灼:“娘娘所言甚是。晉陽方氏,碧血丹心流芳千古,又豈畏人言!誰又敢污蔑诽謗!”

“老殿下,您這是......”興國夫人萬全沒想到這紫來王突然就倒戈相向,這一驚又非同小可。

紫來王再不理會她。“這提起舊事,真是唏噓不已,”他與方錦安道:“本王想與娘娘私下聊幾句,可否?”

“敢不從命?”方錦安應諾。

一邊看了半天的戲的柳宸忙輕引了他們去了旁邊靜室。

紫來王與當年的方錦繡也有舊的?從未聽說啊。柳宸心裏琢磨着:不過看李憶倒是一點不驚訝,他是知道的?怪不得,那般有底氣,料定了紫來王會相助吧......果然,方錦安倒向他能給他帶來太多助益了......嘶~話又說回來,這次沒打消掉李憶的嚣張氣焰,以後再就難了......

他這邊伺候完,那邊還得伺候他的老祖母:“豈有此理,這,這是什麽世道!哎呀,我的心口疼......”老夫人氣了個倒仰——真是站都站不住了。

“祖母,您先回去歇着吧,別再折騰了。”柳宸附耳與她囑咐一句,忙叫人把她攙走了。

柳慧理妝回來,正把這一幕收入眼中。

這方氏,倒不似自己想象中軟弱無助啊。柳慧暗自心驚。

她母親亦與她私語:“不曾想紫來王老殿下竟與她家有舊。原是想借着老殿下的手清掉她,現在看來不能夠了,得先給她服個軟......”

作者有話要說: 安安:沒錯,四海之內,都是本宮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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