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李憶禦馬直入皇宮。白以初緊緊追随着他。他看李憶這架勢, 像是要去見皇帝。但白以初莫名地心中生出一股不安來,于是也不退避,只管跟着他。
崇元帝正在與紫來王閑話。太子加封之後, 崇元帝特特把紫來王留了下來,讓他參加完太子大婚再回封地。此時他故作憂愁地與紫來王私語:“六哥你說, 他們将來的孩子, 應該會繼承他母親的英勇善戰吧?想到有這麽一個孫兒, 朕真是夢裏都會笑醒。就是太子妃的身子委實讓人憂心, 皇甫先生跟朕說怕是三五年裏是生不出來的, 朕這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等不等的了三五年。”
“陛下這是說什麽話, 陛下春秋正盛呢, ”紫來王勸慰他:“娘娘這裏也好辦, 速速尋覓千金聖手為娘娘調理也就是了......”
就見李憶也不等人通報, 一陣風似地進來了。
崇元帝皺皺眉: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然不等他開口責備, 只聽李憶急急跪拜道:“兒臣啓禀父皇,南疆叛亂愈演愈烈,再不能等閑視之。兒臣請命, 這便親往南疆平叛去了。”
崇元帝還沒反應過來, 李憶已經起身拔腿往外走了。
還是白以初眼疾手快, 上前一步把人攔住了:“殿下, 您這是什麽意思?後天便是您大婚之期了啊!”
“軍情要緊,還顧得上什麽大婚。”李憶冷冷道。
白以初用力保持着微笑:“殿下,您這是說什麽玩笑話啊?南疆那點子事也敢勞煩您出馬?”
“軍機上的事情, 白卿并不熟悉,就不要妄言了。”李憶打斷他的話。
“太子你這又折騰什麽啊?”終于回過神來的崇元帝驚疑地與紫來王對視一眼,以确認自己沒聽錯。誰不知道李憶費了多大勁兒才做下的這一樁婚事,這當口他自己後悔不肯了?這是能兒戲的嗎?
“兒臣這就啓程去南疆了。”李憶避過白以初,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一個時辰後,白以初再來禀報,太子已領東宮六率出城,崇元帝才敢相信李憶這是動真格的——他本想着也沒給他兵馬他去平什麽叛。豈料李憶帶着東宮六率那麽幾千號人就敢走。崇元帝咬着牙半天沒言語,只在心裏一遍遍問蒼天:朕怎麽就養出了這麽個兒子啊!
“陛下,這大婚?如何跟天下人交代啊?”白以初六神無主地請示崇元帝。任他再長袖善舞,也沒遇到過這種人啊!
“太子勤政,以國事為先,大婚推後。”崇元帝狠揉着眉心:“還能怎麽交代,啊?!”
消息傳回飛鴻苑,方錦安也給吓了一跳:“怎麽會這樣?現在人在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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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已至百裏開外了。” 被派去向李憶傳話那侍衛惶然道。
方錦安難以置信:“這麽遠了?你沒把我的話傳給殿下嗎?”
“回娘娘,”侍衛答道:“小人沒能和殿下碰上頭,小人去東宮尋殿下,殿下還沒回宮中。等殿下回到宮中,先去觐見了陛下。小人聞訊趕過去,殿下又回了東宮,小人再趕過去,殿下已經帶人出了宮。”
“蒼天啊!”方錦安連連捶案:“他就這麽走了?我怎麽辦?大婚怎麽辦?”
“陛下已令曉谕朝野,軍情為先,大婚推後。”侍衛低聲答道。
“怎麽會這樣啊!”方錦安簡直欲哭無淚。“他是在生我氣嗎?是不肯原諒我嗎?”她一頭紮進身邊謝岫懷裏。
謝岫倒是旁觀者清。“我看着,倒像是被吓走的。”她安慰方錦安:“咱們早上,都誤會是他把你弄傷的,怕是他自己也這麽想,沒臉見你。”
“怎麽會!”方錦安扶額。
“娘娘你還是趕緊寫封信,好好哄哄殿下,給他解了這個心結吧。”謝岫道。
“我想當面和他說啊......”方錦安哀嘆。
“哎呀,你還是快寫信吧,否則他越走越遠,追都追不上了。”謝岫說着就給她鋪紙研墨:“還能寫字吧?要不要我代筆?”
“要擱以前的我身上,不用半天就能把人抓回來。”方錦安恨恨提筆:“想逃婚?除非他逃到天上去!”
她落筆,龍飛鳳舞,竟一連寫了數頁紙才停下來。放進信封裏厚厚一沓。這,還真是誠心悔過,好好的在哄啊。謝岫還不知道他們倆之前的那些陳年舊事,只管偷笑。
楚巒還在追查廢太子的事,方錦安把他召了回來。“你親自去,務必以最快速度追上太子,把這信給他看,讓他回來——說不定還能趕上後天的大婚!”她殷切囑咐。
楚巒猶豫下:“廢太子那邊正追查到緊要關頭,還有,有黑石族人和他攪到了一起......”
“我來!”方錦安一拍桌子:“看我不弄死他們!”
一瞬間,楚巒看到舊日的方錦繡又回來了。
那邊,烏曼司已和李憫等人彙合。楚巒的人追他們追的緊,好幾次幾乎就被逮住。
逃亡過程中,烏曼司還裝神弄鬼,從柳家人的口中搞清楚了方錦安逃離原委。烏曼司氣的幾欲吐血:他精心籌謀許久,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控制住了方錦安。原本他是要馬上帶着她遠赴北疆,在他們黑石族的故地殺了她,以祭祀祖先的。豈料柳家橫生枝節,以至于讓方錦安逃出生天——他們以為方錦安是那麽好殺的嗎!柳家的人把方錦安弄走片刻之後,烏曼司就到了柳楊莊。也正是他發現方錦安失蹤命所有人緊急撤離,才躲過楚巒的反擊。
現在可是如何是好?烏曼司琢磨着,倘若就此放棄委實不甘心,還有面前這個瞎了眼的廢太子,如何利用是好......
仿佛察覺到烏曼司的心思,李憫開了口:“大巫,我等不妨先前往南疆。那裏是大巫的故鄉,鎮守使錢煜對孤忠心不二。到南疆暫避風頭,大巫你為孤醫好眼睛,咱們再徐徐圖謀大業。”
烏曼司何曾對他口中的大業感興趣,他也不過只是假托南疆大巫之名而已。他是北疆部落的巫者,這倒是實打實的。他自打生下來便被灌輸一個信念,那就是斷絕方氏血脈,以其血告慰故族在天之靈。
便在此時,手下打探來了李憶突然率軍出城,前往南疆的消息。
李憫興奮不已:“真是天助我也,正可以讓錢煜把他一舉擊殺!”
烏曼司眼眸一轉:“殿下,李憶一走,想來飛鴻別苑防備松懈,我們何不趁此機會再将娘娘救出來?”
李憫臉上倒有幾分猶豫之色:“可是現下楚巒的人追我們追的這般緊......”
“沒錯,所以我們還需借助柳府的力量,去偷襲飛鴻別苑。”烏曼司皺皺眉,如有可能,他真的不想用羅夫人那等蠢婦。不過現在也只好将就了,畢竟雙方目标還是一致的。
李憫倒沒反對。旋即派了人,去打探飛鴻別苑的防備。
探子領命而去,裝扮成農人圍着飛鴻別苑打轉轉。果然見往來侍衛和宮人人數少了許多,一個個沒精打采的。還遇見兩個宮人躲在偏僻牆根下嘀嘀咕咕。探子小心翼翼湊近,只聽二人道:“誰能想到呢,這只剩下兩天了,大婚,沒了!”“都說是娘娘不守規矩,殿下不要她了!”“現下是人心浮動啊,誰還有心思好好當差,都開始想法子找路子了,你老可有什麽打算?”......
探子覺着打探的差不離了,蹑手蹑腳走開,準備回去報信。
離他不遠的一顆大樹上,從高高樹枝後探出一個人來,對着這探子一揚手,一只蝴蝶翩翩從他手中飛出,直落到探子後衣領內——然而這大冬日裏有什麽蝴蝶?
“哦,好了,有動靜了。”此時,屋子裏的方錦安,手上也立了這麽一只蝴蝶。這只原本靜止的蝴蝶,扇動翅膀在方錦安手上轉圈飛翔起來。
“咦,好神奇啊,這到底是什麽啊?”謝岫瞪大眼睛細看:應該不是真的,因為太薄了。
“仙家法器哦!”方錦安眨眨眼睛。她聽到有黑石族人在參合這次的事兒,就料準了他們絕不會輕易放棄她——畢竟是世仇,他們的秉性,方錦安太了解了。因此便叫做出防衛松懈的假象,又拿出了看家底的仙家東西對付他們。
蝴蝶飛啊飛,謝岫一開始還很感興趣,慢慢的眼睛都花了。突然她聽見蝴蝶說話了:“禀太子,禀大巫,正如大巫妙算,飛鴻別苑果然防衛松懈......”
謝岫猝不及防,尖叫了一聲,旋即把嘴牢牢捂住。“沒事兒,咱們聽得到他們,他們聽不到咱們的。”方錦安道。
蝴蝶又傳出烏曼司的聲音:“我這就親自去與羅夫人商議,讓她安排人手,夜襲飛鴻苑。”
“先不急,”又是李憫的聲音:“先把後面的事兒安排好......她那裏如若得手,便直接把人送往南疆去,不必等我們。最後在錢煜的府上彙合......孤再給錢煜寫封信,讓羅氏速速派人先給錢煜送去。李憶到了以後,伺機一舉擊斃之!”
“想的還挺多啊。”方錦安不屑地冷笑一聲。
夜晚很快降臨。
下半夜時分,幾個黑影敏捷而迅速地摸入了飛鴻別苑。然不多時,別苑裏躁動起來,接着燈火亮起來,有人跑了出來,又有許多人來追。
遠遠的,一雙眼睛盯着這一切。
真是不濟事,這點小事也能辦砸了!潛伏窺視的烏曼司狠狠捶了下地。
按計劃他原本不該來這裏的,但他不放心,偷偷過來了,豈料就看到這一幕。
烏曼司猶豫了會兒,終究不甘心地撤離了。
一路疾行慢趕,他趕回自己的藏身之地。豈料還隔着老遠,就聞到濃重血腥之氣——他的五感異于常人的敏銳。
那個偏僻荒涼的農家小院還一如往常靜谧,但落在烏曼司眼中,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烏曼司靜靜等待了一個多時辰,終于見小院有了動靜,四個楚巒手下裝扮的人,悄悄離去。
烏曼司這才進去。
他燃起火折子查看,沒看到有屍首,但滿屋子都是血。
烏曼司呆呆站了一會兒,狠狠閉閉眼,轉身沖入屋外濃黑夜色。
這裏一個多時辰之前,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李憫看不見,他只能憑感覺保護着自己不被波及。
終于打鬥聲聽了下來。李憫通過分辨聲音,那些發出慘叫的似乎都是這些天和他在一起的人,他知道自己這一方許是落敗了。
旋即他被人帶走了。無事,他想,如若是楚巒的手下,他們不敢對他怎麽樣。
走了許久才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只覺撲面的寒風愈發大了,遠遠又有松濤之聲,想來是在山間?“爾等意欲何為?”他強撐着精神問。
“小憫,是我。”面前不遠處,他朝思暮想的聲音響起。
李憫大喜:“阿繡,是你!我就知道你還是在乎我的。”
黑暗中她幽幽幽嘆:“小憫,我以為你總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可我沒想到,你竟和烏石蠻人勾結在一起!”
“烏石蠻人?”李憫是知道這烏石人和方家的恩怨的,他大急,摸索着向聲音來處走去:“我何曾做過此事阿繡,我沒有!”
“剛剛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人,就是烏石族人啊,他們是要置我于死地啊。”方錦安的聲音缥缈遠去:“小憫,你讓我太失望了。”
李憫愈發着急地向聲音來處跑去:“怎麽會,阿繡,你相信我,我不知道他們......”
話音未落,他一腳踩空,只覺整個人都輕了起來,耳邊風聲呼嘯:“阿繡!”
方錦安看看腳下壁立千仞的懸崖,漆黑夜色中,哪裏還能看到有人的蹤跡。“回去吧,”她轉身對侍衛道。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要晚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