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現下楚巒心裏也窩着一團火。他自責失職, 一心想要搞點大事情以正視聽。端了新尚柳氏他猶嫌不足,恰有一些要緊人物拼死逃脫,四下求援而去。楚巒便指示部下:“竭盡全力追擊殘寇, 至死方休。若有膽敢收容援助者,遇佛殺佛, 遇鬼弑鬼!”
于是只短短一個晚上, 報上來的戰果, 便是李憶和方錦安聽了, 也頗為驚訝:逃脫的人盡皆拿到。同時在捉拿過程中, 楚巒部攻擊甚至完全拿下了三座城池五個莊子,斬殺其同黨無數。這些還不算什麽, 最要緊的是, 有幾人驅馬數百裏, 逃入了此地的州府駐兵大營中——那統兵将領張倫是柳氏的女婿。楚巒部以商讨的名義叫開營門, 在大帳之中突發制人, 拿下了張倫。現下,這個儲兵三萬、稱號上得的兵營,已然在楚巒部的掌控之下了——這三萬兵, 可不是柳氏花拳繡腿的私兵可比的。
“倒也不是末将一人功勞。”楚巒還得意洋洋地道:“主要有賴地方衆員。彼等聽聞賊子大逆不道謀害東宮, 盡皆怒發沖冠奮勇争先協助抓賊......”——其實是沿途的晉陽舊部, 能用上的全給他折騰起來了。
李憶和方錦安驚訝之餘, 相視而笑:本來還擔心上得軍是日後全滅柳氏的一大隐患,竟就這麽誤打誤撞,給楚巒拔了!
兩日之後, 消息才傳到京中。京中上下可謂驚駭莫名。
崇元帝早于所有人,接到李憶的奏報。看完之後他愣了片刻,旋即急急召了禁軍統領趙嘉,令禁軍加強皇宮防備,又召京軍統領江充,帶兵接手京城防備,又召諸重臣皇親進宮。“以謀逆罪名,将柳氏一族入獄。”最後,崇元帝還是決然下了這道命令。太子已然抄了人家的老家,誰敢擔保京城柳氏不起異心——這是逼着他對柳氏動手啊。
最郁悶的當然是白以初。他這忙的沒日沒夜的準備黑材料串聯拉攏各處勢力,正準備開始呢,不曾想太子就這麽無聲無息狠狠背後給了柳家一刀,讓他攢足的勁兒落了空。他只得趕緊重新謀劃部署——卻是只能做一些搖旗吶喊、收拾首尾的事情了。跟沖鋒陷陣相比,功勞可是天差地別啊。白以初心裏在滴血。
而柳氏一族,直到京軍圍了滿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楚巒那邊沒讓一條消息流過來。
彼時柳慧正在拂陽長公主府參加茶宴。
如今的柳慧已然不再是那個心高氣傲的世家貴女。眉眼還是一樣的眉眼,但神色間的黯淡與畏縮,讓她的容色打了大大的折扣。
經歷了這麽多事情,母親也锒铛入獄,柳慧心中明白,自己已然沒有前程可言。她亦放下了所有的矜持與心氣,周游于京城貴女圈子中,只盼給自己母親博得一線生機。
看了無數冷臉,可也有例外的。比如這拂陽長公主府,還肯對她敞開大門,笑臉相迎。柳慧很快明白了其中關竅:不過是同樣對東宮行事不滿,又畏首畏尾不敢名言,故而把她捧到明面上,能惡心到東宮一點,就能讓他們心中暢快一些。
明白歸明白,現在的她,也只能來做這個小醜,上蹿下跳惹人發笑。
“你們可聽說了?”此時她正湊在一群貴婦中間,故作神秘道:“東宮給氣的棄婚而去,原并不只是飛鴻苑對舊人餘情未了,倒還有一個奸夫呢!”
“竟有此事?”衆貴婦眼睛瞪的滾遠。“東宮和飛鴻苑門戶紮的銅牆鐵壁一般,你是如何得知的?”也有人質疑。
柳慧微微一笑:“卻是話說某位大人,東宮離京之後,他深夜頻頻出入飛鴻苑,又有鴻雁往來遮遮掩掩好不小心,卻哪裏逃得過自家夫人法眼,頓時就刮倒了葡萄架,破了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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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貴婦頓時恍然大悟:“昨天見着慶國公,臉上明晃晃的口子,非嘴硬說是修髯不留神劃的!”
衆女頓時炸開了團:“這不能吧,慶國公有這般大膽?”“人家是将門虎女,見慣了各色男子的!”“怪不得,那日和慶國公夫人說話,語氣那般沖人!”“慶國公夫人何時和氣過,向來不就是那麽一副臭脾氣!”
透過衆人間隙,柳慧眼角餘光掃到不遠處拂陽長公主與自己隔房的嫂嫂盛輝郡主看着這裏,神色間盡是滿意,心中舒了一口氣,卻又心酸不已。
那邊拂陽長公主正在問自己女兒:“你這嫁過去也有半年了,如何肚子裏竟一點兒信兒都沒有?”
盛輝郡主撇撇嘴:“怨的了我嗎?娘你不看看那柳寧那小胳膊小腿,比我還嬌弱的人,我倒是想生,他也得有種啊。”
拂陽長公主縱然知曉自己女兒脾性,也忍不住皺眉:“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大實話啊!”盛輝郡主毫不在意道:“在家的時候我就說了,總也得像東宮那般才叫個男人,你非不聽,說東宮不過賤婢所生,沒甚前途,非要把我許給柳家。現在你看看,你看看啊,這叫沒前途!”
拂陽長公主縱然也後悔自己當年看走眼,然也沒辦法:“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麽用,那到底是柳家的主枝,倒退些年,我年輕那會兒,以公主之尊想嫁柳家,人家還未必肯娶呢......”
盛輝郡主卻眯起了眼,滿臉的遐思:“娘你倒是說說,東宮那般威猛強壯,方氏卻是病弱不堪,她承受的住東宮嗎?”
拂陽長公主簡直拿自己閨女這張嘴沒辦法:“與你何幹!”
盛輝郡主還想還嘴,便在此時一管家婆子急急跑來:“公主,了不得了!有京軍的将軍帶着陛下的令箭闖進府裏,說是,說是柳府倒了,他們來捉拿在我們府上做客的柳府餘孽!”
“什麽?!”兩位宗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說話間,一陣腳步聲響,眼見一隊軍士沖了進來:“京軍奉旨捉拿柳氏叛逆!”
拂陽長公主花容失色,她是經過多次宮內争鬥活下來的人,知道分寸。她一把抱住自己女兒,厲聲對身邊人道:“把柳家的人交給他們。”
又問那為首将領:“我女雖是柳氏婦,如今願寫下離書,可能免了牢獄之苦?”
“回公主,陛下也是如此意思。”那将領恭敬道。
說話間柳家人已盡數被揪出席中,推搡在地。柳慧哀求地看向拂陽長公主:“求公主和嫂嫂救我!”
“賤人,哪個是你嫂嫂!”拂陽長公主已然換了臉色。身邊人奉上紙筆,拂陽長公主催着盛輝郡主急急書就,兜臉向柳慧摔了過去:“我長公主府再與柳氏無關!”
未幹的墨跡濺了柳慧一臉,柳慧愣了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凄厲滲人。加之那墨跡,恍若鬼魅。
盛輝郡主一個哆嗦,愈發抱緊了自己母親。
一時柳府衆人被帶走。而瑟瑟發抖的其他人等許久說不出話來。“娘,怎麽會這樣啊?”終于盛輝郡主顫抖的聲音打破了沉寂:“那可是柳氏啊!”
事發突然,柳氏上下全無防備,故而緝拿之事倒也還順利。看大局已定,崇元帝暗松了口氣,又召了人問:“東宮那邊有何動作?可有返京跡象?”
“禀陛下,現下東宮進入上得軍中,似乎準備暫住。”來人低聲答道:“另,周圍數郡晉陽舊部紛紛向上得軍中而去,僅偏将以上級別的,便有一十三位。其餘人等,加起來總計不下三十位。”
“三十個将領擅離職守?”崇元帝大怒:“好大的膽子!”
“陛下息怒。”來人忙又道:“這些人倒并非擅離職守。他們皆是經上官準假,以探親名義離去。”
崇元帝壓了壓氣: “叫你的人,繼續盯着吧。”
此時的方錦安,正因自己舊部紛至沓來歡喜不已。
先是當年的的盧軍統領,名趙亮的,第一個來拜見。他現在本就是上得軍裏的參将。楚巒部能掌控上得軍,認真說來其實是他及部下做到的。
此人是五大三粗極彪悍一條漢子,面相虎虎生威。李憶以前只聞聲沒見人,知道是個很忠厚可靠的人。
就在李憶審視之時,趙亮已是納頭便拜。被方錦安扶起後,他握着方錦安手只管不放,一雙虎目盯着方錦安眨也不眨,唇邊眼見着有可疑的口水流出:“原來我家主上竟是這般的貌美......”
擦,說好的忠厚人呢?李憶暗中翻翻白眼,趕緊上去把他手掰開:“趙将軍請坐。”
方錦安也被他弄的有點羞赧:“亮哥你以前在侯府中又不是沒見過安安。”
“那不一樣,真不一樣!”趙亮擺手笑道。
說話間侍衛來報,永郡羅鳴羅将軍到。
方錦安大喜,親自迎了出去:“羅叔!”——這人李憶也極熟悉,可謂方錦安的老臣、近臣了。
一騎飛奔而至,來人直到了方錦安面前才跳下馬。這是一個鬓已花白的老将。将方錦安上下打量了又打量,他許久才哽咽喚一句:“安安!”
相攜進入營帳中,不顧的說別的,羅鳴先解開手中裹了又裹的一個包裹,原來是一個食盒:“這兩天正好我新認的幹兒子,媳婦要生産,你羅嬸走不開,不然無論如何要一起來看你的......這是她給你熬的雞湯,讓人給你熱熱去。”
“好想念羅嬸的雞湯啊。”方錦安笑嘻嘻道。一會兒湯熱得了,羅鳴先接過來試了試冷熱,這才遞給方錦安,方錦安故意做出小兒女模樣,就這他的手喝了一匙,以引他開懷。果然羅鳴歡喜至落淚。
趙亮看在眼裏,不由得心下羨慕。第二天一早也小心翼翼捧了一碗補湯求見方錦安:“此地有個極擅做藥膳的大夫,這是求他開出的方子,我親自盯着人做的,還請主上試試。”
李憶皺眉:這種藥膳哪兒能亂吃。然而方錦安不忍拂故人好意,因此只道:“剛喝了藥不能多吃別的,只吃一口可好?”
“好好好!”趙亮猛點頭,又扭捏道:“不知末将可有侍奉主上用膳的榮幸?”說着便舀了一口那湯送到方錦安唇邊。方錦安笑笑,便就勢吃了。
趙亮激動的滿臉通紅。而此時方錦安身邊還有另兩位一早趕來的将領,見此情形莫名雙眼發亮連連吸氣。
于是下一餐時,方錦安面前突然就冒出了數碗湯。“主上,嘗嘗這個!”“主上,這是末将親手為您做的!”“主上,請允許末将侍奉碗匙!”一群人高馬大的将領把她團團圍住,争先恐後地道。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這兩天卡文卡的厲害,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