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鎖文 (1)
☆、蘇扇穿越(捉蟲)
一
蘇扇是被餓醒的。
她雖不是錦衣富貴人家長大,但絕對不會生活窘迫到沒辦法填飽自己的肚子。相反,成年之後的她還勉強算是個有錢的地主。
她意識清醒了,肚子餓得快要瘋掉,然後她才感覺到全身酸痛,腦袋疼得快要裂開。
她睜開眼,入目是輕薄無比的帳幔,身下床榻冰冷堅硬,窗外暮色深深,周圍沉靜無比。她偏過頭,看不清房間內的擺設,只是腦子立即清醒了過來。
她在哪?
蘇扇恍惚了。
蘇扇武功不錯,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氣,在她的記憶裏,雖然說沒做過濟世救人的大事,但也算正正經經做人,是個實打實的好人家的姑娘,只不過性子野了點罷了。
三個月前,她發現自己莫名其妙被人盯上了,便萌生了幹脆歸隐江湖的念頭。然後不知怎麽的,她順手救了個小孩子,被找她的人發現了行蹤,然後便被人暗中追殺。
她最後的記憶,是自己帶着箭傷失足墜崖的時刻。
最後昏過去前不是撞擊的疼痛,實在是……被那高度給吓暈過去了。
堂堂江湖高手榜上第二的蘇扇,怎麽好意思說自己懼高!
所以她是被救了下來了是嗎?
蘇扇想,這是昏迷了幾天,都快成餓死鬼了,再晚醒幾個時辰,還是得去見閻羅。
蘇扇拽掉了被子,自己掙紮着爬了起來,靠在床頭,她立即發覺了不正常。
背後的箭傷不痛了,甚至沒有感覺。而且……
到了他們這個水平的武功高手,對自己的身體可以說是十分熟悉了。蘇扇立即感覺到她自己全身軟綿無力不說,身形過分纖細瘦弱,簡直可以說是骨瘦如柴了。
是個高手都不會骨瘦如柴。
那樣能提得動劍嗎?!
她偏過頭,扯着發疼又幹澀的嗓子說:“有人……”
蘇扇頓住了。
這不是她的聲音。
然而她的動靜驚動了屏風相隔的外間休息的丫鬟,那小姑娘點起蠟燭,慌忙跑上來,還沒到跟前就一下子跪了下去,“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蘇扇:……小姐?她不是在做夢吧?
那丫鬟只穿了件裏衣,起身将兩邊蠟燭都點着了。蘇扇這才看清這間小姐閨房。門口一道屏風攔着,那屏風上一幅山水桃花色,饒是蘇扇這種不懂畫的俗人都覺得畫面很有意境。一旁是木制的梳妝臺和置衣櫥櫃,中央擺放着香爐,古琴立在角落。
那丫鬟跪在床邊,滿眼的急切擔憂,道:“小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我這就告訴老爺他們小姐你醒了……”
蘇扇見她要走,趕忙拉住:“哎……”
丫鬟急忙跪回來,淚眼婆娑,“我知道小姐一定是對老爺扶人他們寒心了,他們待小姐不好,可小姐也不要作踐自己啊!”
蘇扇從最初的震驚迷茫中回過神來:“我……該怎麽稱呼你?”
小丫鬟的哭泣聲卡在了嗓子裏,一臉愣愣地瞧着她。
蘇扇指了指自己的頭:“我頭疼,很多事情不記得了。”
小丫鬟愣了一下,立刻撲倒在地哭了起來,“小姐你命可真苦,不過是落了湖,昏過去了,怎麽醒來什麽都不記得了呀……”
蘇扇被她嚎得發怵,趕忙道:“你冷靜些,你告訴我,你是誰?”
小丫鬟接受能力極強,小臉吓得煞白,抖着嗓音道:“我是夜桃,五年前就在小姐身邊服侍小姐了,這裏是尚書葛大人府,您是葛府小姐呀。”
蘇扇道:“哦,我爹是葛大人?”
夜桃頓了一下,面帶憂傷道:“您……”
蘇扇道:“我怎麽了?你老實說,我沒事。”
夜桃:“小姐你是老爺最小的庶女。”
蘇扇看着她憂傷悲怨的臉,看過不少話本子的腦袋立即腦補出了一出庶出幺女在豪門世家飽受折磨冷眼的悲慘人生,她本想着安慰下這個悲傷欲泣的小丫鬟,但……餓到沒力氣擡手。
于是蘇扇“氣若游絲”道:“來,小桃,扶我一把。”
夜桃急忙上前幫忙,她的服侍妥帖周到,一看就是常年服侍他人的經驗累積而成。夜桃說:“小姐可是要去解手?”
蘇扇沉默了片刻,“廚房在哪?我想去找些吃的。”
蘇扇到達廚房的時候,夜桃簡直像是被當場抓包的小偷,吓得頭發都快要豎起來了,這個耿直心實的小姑娘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害怕驚動了別人,第二天京城傳出個“尚書家的庶女被迫半夜三更自己去廚房偷吃”的流言來,葛尚書顏面丢盡,第二天回來又得罵她小姐。
蘇扇算是知道了,她現在是吏部尚書葛大人家最小的庶女葛思媛,還是個沒爹沒媽疼的可憐的娃。
深更半夜,下仆都休息了,蘇扇不想叫人起來做飯,把事情鬧得太大,便自己爬起來來了廚房。
正值春天,夜晚涼爽,蘇扇在櫃子裏找到些點心,就着涼水填了下肚子,翻箱倒櫃時她瞧見隔夜包好的餃子,眉目一動。
站在門口望風的夜桃正心驚膽戰着,轉頭就聞到了一股香味,驚得她當即跳了起來,跑回她小姐跟前,驚吓一般說道:“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麽?!”
這個小姑娘好歹沒被吓傻,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蘇扇好不容易找到了蔥花,塞到夜桃手裏,揭蓋搗了搗,澆了些冷水,忙着去加柴火,道:“随便撒點進去,快點,馬上就好了。”
夜桃活了那麽久還是第一次幹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吓得把蔥花都抖了進去。
蘇扇忙活完,打開鍋蓋攪了攪,那飽滿的餃子浮在了水面上,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蘇扇把鍋蓋一擱,把碗找來盛好,塞了一碗在驚呆了的夜桃手中,“吃吧,我聞着還挺香的。”
她的語氣随意平和,把餃子晾在那,轉身去找調料,回來見餃子涼了,就在竈頭吃了起來。
夜桃吓壞了:“小姐!”
蘇扇擡手給她嘴裏塞了個餃子,險些要成餓死鬼的她可不想在享受美味的時候聽人說些糟心話。
蘇扇心裏并非沒有分寸,她看過了,尚書家的膳房距離主院較遠,今夜的風向也很好,香味和煙火絕對飄不到那裏去,這邊都是下人,這個點,絕對是累了一天的下人睡的最熟的時候,保管神不知鬼不覺。
蘇扇解決了一大碗餃子,吃的飽飽的,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夜桃被那突兀的打嗝聲給驚得回過神,趕忙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洗碗刷鍋。
蘇扇滅了火,她被追殺時在野外這種事做多了,此時也熟練得很。
兩人收拾完回房,蘇扇一點睡意也沒有,問了夜桃些話,就讓她先去睡了。
夜桃剛滿十八歲,比她小了很多。
蘇扇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銅鏡裏的人。
蘇扇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評判這副面貌。
葛思媛的臉型好看,只是太瘦了,臉瘦到兩頰都凹了下去,頭發枯黃,眉毛許久未曾修繕,醜到沒法看,一雙不沾染陽春水的手更是如同骨頭上包了一層皮,整個人站起來看着盈盈弱弱的,仿佛被風一吹就倒。明顯營養不良又憂慮過度導致。
蘇扇看着這張臉,心想:這幅身子骨墜河,不死才怪呢。
所以,她才恰好占了這具身體嗎?那原來的她呢?
事情過于詭異,她無法理解,再加上昏睡了很久,一點睡意也沒有,便幹脆打坐,按照幼年時修習武學時,從基本功法開始修煉內裏,平心靜氣。
練功習武之人在武道上的成就,一是取決于自身資質,二是自己勤奮努力的程度。
武道,講究靜心修煉,厚積薄發。沒有勤奮奠基而成的基礎是成為不了真正的高手的。
蘇扇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睛,外面已是天光大亮,鳥鳴悅耳。
這具身體,比她想象的要弱。毫無疑問,葛思媛自身沒有練習過任何武功。完全就是富貴人家鎖在閨房待嫁的弱女子。
蘇扇換了身衣服走出房間,就聽見外面嚷嚷的。
她房間的門被推開,一名衣着光鮮亮麗的女子走了進來。
蘇扇還晃着眼,夜桃已經撲過來把她護在身後了,“二小姐,我家小姐才剛醒過來,還需要好好休息!求求您別打擾我家小姐!”
蘇扇擡眼去看,那二小姐葛思情樣貌和葛思媛的臉有三四分相似,保養得好,面目白皙,皮膚光亮,身姿曼妙。加上妝容,容色嬌豔好看,實是美人,只是一副傲慢無禮目中無人的神情,讓蘇扇不喜。
葛思情輕蔑一笑,“聽聞思媛妹妹醒過來了,我看一眼關心關心還不成麽?”
蘇扇看了她一眼,絲毫沒覺察出那所謂的“關心”,于是淡淡道:“我無事。多謝姐姐關心。”
葛思情沒料到還有回應,愣了愣。
夜桃道:“小姐,我去給你請位大夫來,再給你看看。”
蘇扇應道:“好。”
葛思情上前一步,氣勢咄咄逼人,道:“是該請一位大夫過來看看。那相思病可不好治呢。這不,思媛妹妹被氣的跳了湖,此時怕還是沒緩過勁來吧?只可惜,人家陸公子,還是不要你呢。”
蘇扇原本平靜的面色有一絲扭曲。
……相思病?等等,那是什麽?
夜桃見蘇扇低頭受氣的委屈模樣,多日來的怨憤一朝爆發,氣的大叫道:“二小姐,你可別欺人太甚了,我家小姐明明是被你推的!陸公子我家小姐可不稀罕,我家小姐可是要嫁給臨安侯侯爺做夫人的!”
蘇扇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道:“小桃說的都對,我可是要嫁給臨安侯……”
蘇扇一頓。
等等……嫁、嫁人?
作者有話要說: 新開坑,謝謝大家支持
☆、出嫁
二
夜桃見蘇扇忽然沉下來的臉色,立即住嘴。
葛思情原本還愣着,見他們的神色忽變,哈哈大笑起來,用怨恨歹毒的目光看着蘇扇:“葛思媛,我警告你,陸郎是我的,你不要跟我搶。那已經成了個殘廢的臨安侯,你自己嫁去吧。”
葛思情帶着笑容,轉身離開了。
蘇扇拉着夜桃,滿臉嚴肅正經地問:“那臨安侯是誰?”
夜桃:“是鎮國公家的公子。”
蘇扇回憶了一下,她身居江湖,也聽過那常寧軍統帥鎮國公的名號。的确是位赫赫威名的一方統帥。
但……好像哪裏不對?
夜桃道:“小姐,女婢知道您心有所屬,可那是陛下親自下旨賜的婚,雖說臨安侯斷了腿,可一堂堂侯爺,怎麽也委屈不了小姐的……”
蘇扇那一瞬間的疑惑頃刻消失,她回過神,驚愕地問:“斷了腿?”
夜桃用一種充滿了難言之隐的表情說:“十多天前,武安侯在山谷裏中了埋伏,受了重傷,雙腿殘廢,已經不能、行走了……”
蘇扇:“所以皇帝陛下讓我嫁給個瘸子?!”
她受驚過度,聲音提高了許多。
夜桃忙道:“小姐,你可千萬不要再想不開了,你跳湖昏迷,夫人就在你床前一直哭,哭到昏迷過去……”
蘇扇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我娘健在?”
夜桃:“夫人身體一直不好。”
蘇扇思緒混亂,正想好好捋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門口跑來一下仆,撩衣袍一跪,就道:“三小姐,老爺大夫人請您過去用早膳。”
葛家家主葛青山如今任職吏部尚書,尚書府邸造得又大又漂亮。進入內院,粉牆黛瓦,綠柳青青,游廊蜿蜒曲折,別有意趣,旁邊修繕得整齊無比的灌木叢和花叢環繞,期間石子鋪陳的甬道相連,更別說假山涼亭、一帶水池。
蘇扇跟随者下仆走入內宅,穿過長長的游廊,見到莊嚴華麗的主廳廳堂。他們拐了個彎,來到一側的靜室。
下仆推門通報,蘇扇等了片刻,房門便被打開,一位衣着樸素的婦人迎了上來,抱住了蘇扇:“我可憐的女兒,受了天大的委屈!思媛,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李氏擡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
蘇扇抽着眼角掙紮了一下,僵着嘴角笑道:“我、我沒有不舒服……”
葛青山坐在裏面,沉着臉色把筷子放下,道:“在那站着像什麽樣子。思媛,你進來吧。”
蘇扇同葛思媛生母一同在下位坐下。
李氏本是葛家婢女,機緣巧合為葛青山看中,懷上了孩子,哪料到生下來是個女娃,飽受非議。李氏生性懦弱,只曉得哭泣求饒,葛思媛受難,她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蘇扇不着痕跡地看了眼周圍。
葛家嫡女葛思柔坐在葛青山旁邊,面貌生的很好看,眉眼精致漂亮,一舉一動妥帖周到,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葛思情坐在長姐一側,學得有模有樣。
葛青山身旁還坐着一位貴婦,一身衣着華貴,頭戴金釵,妝容豔麗,應該是葛青山正妻、大夫人陳氏。
一旁坐着年輕男子,是葛青山兒子葛弘文。
葛青山神色淡淡,語氣間聽不見對兒女的關心,倒像是在命令下人似的:“思媛,陛下下旨,為你和臨安侯賜婚。宮中來的公公和嬷嬷今日就到,為父已經備好了嫁妝,你準備準備,明日完婚。”
蘇扇震驚了:“明、明日?”
葛青山不滿地看了她一眼,“怎麽,你還想抗旨不尊不成?”
葛青山身為一部尚書,身上威勢很足。
蘇扇看着葛尚書冷酷堅毅的側臉線條,心知這件事沒有還轉的餘地。
但即便是如此噩耗,蘇扇還是沒有影響到吃早膳的心情。
沒有什麽比吃更能讓人享受快樂了!
成親以後再說,大不了甩鍋逃跑!
而葛思媛生母李氏倒是一臉憂愁,用完早膳就拉着蘇扇回到了偏院。
李氏拉着蘇扇的手,循循善誘道:“思媛,娘曉得你喜歡那陸秀才,陸秀才待你也好。只是那是陛下親自下旨賜婚于你,讓你風風光光嫁給臨安侯,雖然臨安侯在戰場上斷了腿,但他憑自己的本事掙得了個侯爺,以後就是在宅子裏享清福拿俸祿不愁吃穿的日子,多好呀,思媛,你至少是個侯爺夫人呀……”
蘇扇哭笑不得地扯回手。
李氏道:“思媛呀,聽娘說的,莫要再和那陸秀才牽扯不清了。那鎮國公膝下就臨安侯這麽一個兒子,陛下心慈仁善,将來臨安侯有了子嗣,國公之位必定會傳給臨安侯,思媛……”
蘇扇打斷了她:“臨安侯是鎮國公獨子?等一下,鎮國公可是統領常寧軍駐守夏國西北防線的雲家那位?”
李氏愣道:“鎮國公,就是當年常寧軍統帥呀。”
蘇扇眨了眨眼,忽然有種可怕的猜想,“鎮國公是否健在?”
李氏:“鎮國公十年前就已仙逝,臨安侯府內又無公婆,這可是天大的僥幸,思媛,你這是天大的好運才能遇上呀……”
蘇扇頭疼似的按住了太陽穴,李氏在一旁說着嫁入臨安侯府有諸多益處,那架勢,頗像個媒婆。
蘇扇想,這明顯臨安侯吃了大虧,人家爹娘都沒了,陛下又下旨,才不得不咽下了這口氣。她一個尚書庶女出身,走了天大的狗屎運也不見得能遇上這種好事,直接嫁給侯爺做妻,那可真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
送走了李氏,蘇扇叫了夜桃過來。
夜桃道:“小姐,我叫了大夫過來,我這就讓人進來給你看看。”
蘇扇面色不好看,擺擺手,道:“不必了,我休息一會兒就好。夜桃,你如實告訴我,此時是貞觀十一年麽?”
夜桃立即道:“不是啊,現在已經是元德八年了。”
蘇扇:“……”
夜桃剛說完,就見她的主子白眼一翻,直愣愣朝後倒去了。
她就說自從醒來就有一股違和感!敢情她不只是借屍還魂,還愣是睡過去那麽多年!
她死的時候,鎮國公還是常寧軍一軍統帥,還活的好好的,那臨安侯,還只是個黃毛小子!
大夫來給蘇扇診了診脈,只道:“沒什麽大毛病,思緒郁結,營養不良,好生休養便是。若是有空,多出去走走,利于開導心情。我開一副凝神靜心的藥方先吃着。”
蘇扇睡了一會兒,蔫蔫的沒什麽精神。
下午時分,宮中來的太監公公和服侍的嬷嬷來了,皇帝送的禮品以及臨安侯府來的嫁妝也送到了尚書府。
禮部尚書朱大人下朝後就随着葛青山來了葛府。這個已經年近六十卻身子骨健朗的老油條笑眯眯地說:“令千金想必是花容月貌溫婉淑德,臨安侯爺也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葛大人從此以後和臨安侯府結了親家,兩家歡喜,算是一件喜事,喜事呀!”
陛下親自下旨賜的婚,禮部在其中負責嫁娶禮儀。
本來按照葛思媛庶女的身份是輪不上的,只是男方挂着侯爺的爵位,禮部必須得重視起來,保證萬無一失。
葛府張燈結彩,府前氣派莊嚴的大門挂上了大紅帶子,正廳廳堂內擺上了各種各樣的小吃零嘴。葛思媛的閨房上上下下被打掃幹淨,鳳冠霞帔被靜靜放置在箱子上方,堆疊得整整齊齊,梳妝臺上擺上了漂亮的飾品,镂空窗上貼上了喜字,入眼都是喜慶無比的紅色。
這明晃晃的大紅色差點再度把睡醒來的蘇扇給吓暈過去。
蘇扇:“小桃,這外面是怎麽了?”
夜桃道:“陛下送的禮和武安侯府來的嫁妝都到了。哦,禮部朱大人也來了,說會看着迎親隊伍過來。”
蘇扇道:“你扶我起來。”
夜桃扶着她走到院子裏,蘇扇給忙碌的下人繞開了位置,走到院子圍牆下,擡眼看着院牆外的天空。
夜桃:“小姐,你在想什麽?”
蘇扇沉默了一下,道:“小桃,你能把下人都引開麽?我相信我能爬上去逃走。”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自從皇帝下旨賜婚,葛府三天兩頭就要鬧一次,周圍鄰居和下人都習慣了。
被關在房間按在床上的蘇扇:“……”
李氏又來哭了一場,在她耳邊絮絮叨叨說了半日,蘇扇聽得頭暈,恨不得再暈過去一次得好。
然而人在屋檐下,蘇扇只得把脖子縮回來。她瞧過,葛青山看似是個文官出身,葛府周圍侍衛安排得井井有條,很難找出大的疏漏,以葛思媛的身子骨,還真跑不出去。
忙活了大半天,葛府煥然一新,滿是熱鬧的喜慶。
蘇扇低調行事,見着葛思柔等人繞着走,晚上用過飯打坐兩個時辰,就直接睡了。
李氏欣慰無比,女兒終于開竅了。
第二日葛府衆人在鞭炮聲中驚醒。
禮部尚書朱大人往黃歷上一瞧,宜嫁娶!好日子!
蘇扇一大早就被拖起來沐浴洗漱,換上新做的裏衣中衣,然後被拉到負責教禮儀規矩的嬷嬷當中,被教育何時該走動,成親禮該怎麽行等等。
嬷嬷第十次打在蘇扇屁股上時,蘇扇冷漠地想:現在裝瘋賣傻沖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過了午時,尚書府的閑雜人被驅逐了出去。禮部一幹官員坐在偏廳喝茶吃瓜子,宮裏的太監忙着跑出去看迎親隊伍,嬷嬷丫鬟們焦急地靜候在葛思媛的閨房裏。
穿着一身鳳冠霞帔的蘇扇拎着裙子跑出了門,跑到最愛最僻靜的一處圍牆下。
她裝出焦急緊張的模樣,出來如廁。
蘇扇滿頭大汗的把事先找到的梯子從味道重的廁所旁邊拖出來,架在圍牆上。
就在她喘息的當口,遠處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
數十裏紅妝明豔,喜慶的鼓聲傳遍了京城每個角落。迎親的馬車從水秀街街頭排到了街尾,被揚起的花瓣散落滿地,街道兩旁湧動的人群絡繹不絕。京兆衙門不得不請來禁軍維持人群秩序。
蘇扇爬上了牆頭,極巧的是此處院外是一片低矮灌木叢,迎親隊伍從那邊的官道上轟轟烈烈地走過。
入眼綠樹上都系着無數條紅綢帶,迎親隊伍最前方,也最吸引人眼球的那匹高大駿馬上,坐着新郎官。
忽略那身明晃晃的大紅喜服。蘇扇看清了那副面貌。
臨安侯一代武将,縱橫沙場染血殺敵,一張臉生的俊秀清雅,五官端正,讓蘇扇無端想起話本上的形容——鼻若懸梁,唇若塗丹,膚如凝脂,眉目如畫。
臨安侯坐在駿馬上,脊背挺直,端莊威嚴,莫名讓人覺得他如同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谪仙。
蘇扇趴在圍牆上看得入迷,臨安侯忽然轉頭,一眼看到了她。
蘇扇心想:燦若星辰,眼睛真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或晚上還有一章
随時捉蟲修bug
☆、禮成
三
臨安侯府來的迎親隊伍排場太大了。
京城居民見到那黑壓壓的人頭,一匹匹駿馬,來了好幾個常寧軍大将不說,後頭笑眯眯跟着的,是晉王殿下吧?
天呀,那可是皇子诶!還是有親王之位,在皇帝身邊極受寵的晉王李睿!
若是他們知道臨安侯府還坐着幾位尚書,還坐着位王爺,等着喝喜酒,只怕是要當場吓暈過去。
被現場抓包的蘇扇一臉淡定地欣賞完美男,乖乖地爬下了木梯子,把木梯子丢在灌木叢後面,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就回去了。
臨安侯後面那幾位将軍都不是吃素的,禁軍已經将葛府周圍的街道嚴密監控起來,蘇扇若是實力在巅峰,還有一絲逃出去的可能。眼下這情況,沒戲!
那打鼓聲近了,然後停息了。
安靜了片刻,房門被推開,葛弘文走了進來,道:“思媛,我背你過去。”
按照禮節,新娘應該由其哥哥背着送上花轎。葛思媛在葛家低位低微,與長房關系不好,沒想到出嫁時,葛弘文會自願親自過來背她。
葛弘文長得并不醜,也算不上有多帥氣,只是身上一股陳舊的書生氣。
葛弘文背對着蘇扇,微微彎腰,道:“上來。”
蘇扇爬上去,有些疏離地支起脖子,隔開了一段距離。
陪嫁的夜桃也是一身喜慶的衣裳,小心看護着蘇扇。衆人來到門口,看到臨安侯仍舊坐在馬匹上,一副神色淡淡,和葛尚書說話時,也沒有下來的意思,顯得高傲不近人情。
臨安侯雲沉擡眼看了一眼蘇扇,調轉馬頭。
蘇扇注意到了那一瞬間透露出來的殺意。一身大紅色喜服穿在這人身上,絲毫沒有壓下戰場上歷練出來的铮铮鐵骨,溫柔平和的五官只是表象,所謂的瘸腿殘疾仿佛也只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只要給他一把劍,他就能騰空而起,浴血而生,所向披靡。
接到了新娘子,臨安侯府衆人調轉方向離去,蘇扇坐在花轎子裏,掀開蓋頭透氣,耳邊的敲鑼打鼓聲震得她耳朵發疼。
迎親隊伍一路敲鑼打鼓,聲音震天,好不熱鬧。
到了侯府,夜桃扶着蘇扇,見到沒了蓋頭的蘇扇,驚了,“小姐!”
一旁的太監和嬷嬷也慌忙去找,蘇扇扯着車簾子就是不讓。她特別恐懼那種什麽都看不見,無法把握場面局勢的弱勢感。
“無妨,讓她過來。”
場間響起極其清淡的一句嗓音。蘇扇愕然發現,那清亮卻透着柔和的話和臨安侯雲沉的相貌驚人地相配。
臨安侯雲沉雙腿無力,由同行将軍江堯之攙扶着下馬,左右兩人攙扶着,他才安穩地坐在輪椅上。他雙手按在輪椅兩側,右手上仍舊厚厚地包紮着繃帶。雙手瘦骨嶙峋,坐在寬大的輪椅裏,忽然就仿佛低到了塵埃裏,一點氣勢也無,低眉順目,容色淡淡。
一個殘廢将軍最後的堅持仿佛走到了盡頭,裸露出受傷墜落凡塵後的蒼白無力。
臨安侯雙腿殘廢,不能直立行走,連馬匹幾乎都不能騎的傳聞,第二日就會傳遍京城。
禮部官員在侯府等了近一個時辰,等得心都慌了,皇帝陛下還派人來催了兩次,問禮成了沒有,禮部官員們焦急地滿頭大汗,見到雲沉,恨不得當場給這小祖宗跪下。幸好沒錯過了吉時,衆人都松了口氣。
雲沉和蘇扇各執一條紅綢帶的一端,一同進入主廳。
主廳內已經安排妥當,大紅喜字,紅綢絲帶飄揚。
雲沉父親在戰場中仙逝,母親因病而死,只有一位舅舅健在。此時舅舅範煜及其妻子馮氏正好站在主廳中央迎接他們。
雲沉放下手裏的紅綢帶,沒有瞧他們一眼,說:“先考妣在祠堂,随我去吧。”
說罷也不顧禮部各官及親屬的反對質疑,雲沉讓其餘人守在外面,帶着蘇扇進了雲家宗祠。
進入宗祠的瞬間蘇扇就感覺到那噬骨的寒意和令人肅穆的沉重。雲家列祖列宗的靈牌放置在深褐色桌案之上,由高至低排列整齊,四周只有暗淡的燭光,毫無喜慶可言。
雲沉說:“我無法站着,你扶我跪下。”
蘇扇扶着他,自己也撩起衣袍在雲家列祖列宗,包括已經仙逝的鎮國公面前跪下。
即便她不是他們的兒媳,一生駐守邊疆守家衛國的鎮國公也當得起她的跪禮。
雲沉轉了個身,面向大夏皇宮,說:“一拜天地。”
兩人齊齊下拜。
雲沉再轉而面對牌位,說:“雲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雲沉,承蒙聖上賜婚,今日與葛思媛結為連理。來,二拜高堂。”
蘇扇耳朵癢癢的,那聲音低沉溫柔,在整個祠堂回蕩。
她正走神,雲沉已經轉過了身,蘇扇一回頭,就撞入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裏。
蘇扇呆了:眼睛真好看啊……皮膚真好……好想摸……
雲沉道:“夫妻對拜。”
蘇扇急忙低頭,跟着對拜。
至此,禮成。
雲沉起身,蘇扇上前扶着他的手肘。她感覺敏銳,一下子就能感受出雲沉自身武功不弱。
雲沉自己推着輪椅出門,應付前來祝賀的親友,連一句話都沒給蘇扇交代。
蘇扇:感覺新娘子用完就丢是怎麽回事?
侯府的一位長相标致的丫鬟上前,領着蘇扇前往新房。
新房布置得妥帖無比,大紅喜字,大紅色帳幔,大紅色被褥,那繡花紅色綢緞上竟然還鋪着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寓意“早生貴子”。
蘇扇:……好礙眼好想扔掉。
送他們過來的侍女道:“奴婢杏白,夫人若是有什麽要求,叫我一聲便可。”
蘇扇嫌棄地看了一眼那轟轟烈烈的喜床,走到桌臺,又看見上面擺着合卺,心累地走開了。
直到這一刻,她還是有幾分恍惚。即便是經歷世事,算是在江湖中闖蕩過一番的人了,遇到這麽刺激的場面,也有些擔待不住。
蘇扇迷茫地想:她這是嫁人了?怎的就嫁人了?一身武功盡失,身上半分錢也無,怎麽就忽然嫁人了?
現在外面還沒有徹底天黑,侯府在舉行晚宴。蘇扇讓夜桃拿些點心過來,兩人填了肚子,蘇扇不知怎麽就想起雲沉的臉,想着這位瘸腿将軍如何應付那人心複雜的晚宴。
蘇扇讓夜桃出去幫忙,自己找了個安靜處打坐修煉內力,讓激蕩的心情平靜下來。
她不是養在深閨裏的葛思媛,相反,她當年在師父門下做徒弟,學到的不只是武功,還有明辨是非看透一切的眼光和格局。
雲家世襲的鎮國公爵位并未照常落在雲沉頭上,雲沉卻憑借自己一己之力掙得了個臨安侯的侯位。而後在戰場上身受重傷,雙腿殘廢。這是事實,也是疑點。
更奇怪的是,她是尚書庶女,何以嫁給一位侯爺?便是侯爺殘疾也不可能!
且不說雲沉一身軍功,臨安侯爵位加身,雲家世世代代都是出将軍大員的名門世家,鎮國公爵位傳承,手中緊握常寧軍兵權。雲沉這身份,尚書家嫡女才勉強相配,若是王爺家的郡主,那才算是門當戶對。
皇帝下旨,愣是對上個無資歷無根基的葛家,還是個庶女,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這期間沒有隐情,蘇扇是一點都不信。
撇開陰謀,京城百姓聽說玉樹臨風一表人才臨安侯爺不但斷了腿,還被迫娶了個庶出女兒,忍不住無比同情這個侯爺來,心裏都暗道臨安侯真可憐。
而那嫁女兒的尚書府,被一些文人學士罵出個“殘害國家忠良”的名號。
夜色撩人,雲葛兩家結親,雲沉坐在輪椅上,傷勢還未恢複,大家也不好硬拉着新郎灌人家酒,便嬉笑着放人家走了。雲沉禮貌笑着告辭,讓大家盡情吃喝,先離了場。
他眉頭微皺,酒勁上湧,昔日戰場上的傷痕也開始發疼。
他身受重傷,雙腿難以行走可一點都不是裝的。
蘇扇在新房內打坐,聽見門外的響動,瞧見桌上的大紅蓋頭,趕忙拿來往頭上一套,規規矩矩地在新床上坐好。
大門被推開,那人來到蘇扇面前。蘇扇感覺頭頂一輕,大紅蓋頭被掀去了。
蘇扇睜開眼,看見雲沉淡漠的眉眼,或許是剛才喝了酒,雙眸仿佛被蒙上的淡淡的一層水霧,兩頰微紅,襯得皮膚無比白皙,烏黑長發,是實實在在的一位美男子。
忽然,“美男子”眼睛一閉,醉過去了。
蘇扇:……
躺在輪椅上醉了,還好不是站着,還算沒毀了這優雅的形象。
夜色深沉,新房這裏為了避嫌,下人都躲得遠遠的。蘇扇看着沒有了聲音的雲沉,心想,弑夫逃跑還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美色當前,她下不了手。
蘇扇把床上的東西收拾幹淨,把輪椅推到床頭,叫門外的杏白進來。兩人把雲沉拖到床上,褪去鞋子外衣,雲沉昏睡中似有所感,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着了。
蘇扇道:“你先下去吧,我在外間睡。”
杏白作為侍女,反倒容色淡漠,輕聲應了,邊走出房門。
蘇扇打坐半個時辰,直接合衣睡了。第二日寅時未過,她醒了後走到裏間,雲沉仍在熟睡,兩頰紅暈未消,呼吸沉重。
她伸手摸了摸額頭,心裏一噔。
發燒了。
☆、自己動手
四
雲沉的腦門滾燙,蘇扇想若是晚一點,他估計就燒得病危了
蘇扇套上外衣,推開房門就見杏白守在門口。這侍女長相标致,樣貌是比一般小姐不差,容色倒是冷淡得很。
蘇扇皺眉道:“叫個大夫來,侯爺發燒了。”
杏白神情一愣,跑去叫人了。
蘇扇找下人端水過來,将水浸過的濕毛巾蓋在雲沉頭上去熱,她莫名感覺自己在照顧弟弟似的。算算時間,她前世的歲數其實跟雲沉差不多大。
蘇扇目光落在雲沉身側的手。
那是一雙非常漂亮的手,因為長期握着刀劍,手指上有着一層厚厚的繭,手指卻修長白淨。這雙手就和雲沉的臉給人的感覺一樣,不像是久經沙場滿面風霜的粗犷,而如同酸腐儒生般面目清秀氣質儒雅,用蘇扇的形容,就是透着一股任人宰割的無害小白兔的氣息。
但這是假象。
蘇扇無比清楚,這人手下,是能提劍取人項上人頭的本事,是統帥二十萬常寧軍的才能。
大夫還沒來,下人過來上報:“夫人,範家那位來了,您該不該去看看?”
蘇扇愣道:“哪位?”
下人道:“範家一家人都來了。”
他還沒說清楚,又有下人道:“夫人,範老爺和他的夫人非要過來,小人攔都攔不住!”
範家是雲沉母親的娘家。範家現任家主範煜是雲沉的舅舅。其正妻馮氏,有個兒子叫範恭良。
大夏國只知雲家,卻很少聽說過範家。
範家家主無德無才,其子更是草包一個,能無憂無慮生活至今,全靠祖上餘蔭。
朝代更替,便是開國從龍之功也會有遺忘的一天,當今皇帝陛下又是個薄情寡斷的主,哪裏還會記起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報效大夏國的範家,早就把人抛到腦後了,只有戶部按照祖上留下來的冊子每年照規矩發放微薄俸祿。
範家能依靠的,就只有雲家了,自然巴不得每天來抱雲沉的大腿。
蘇扇叫人去催大夫,自己想出門看看,聽到自己肚子咕嚕一聲。
蘇扇:“……”
夜桃特別貼心,“夫人是餓了?我這就讓人準備早膳去。”
早飯要吃,在那裏叽叽喳喳不停的範家人也要趕走。
範家馮氏說:“新婚第一天,此時還不起像是什麽樣子。爹娘沒了,雲家也該有人好好管管這些禮節了。丞相府東宮都送來了禮,也該看看我們該回些什麽?侯爺府沒個主心骨怎麽能行?哎我說你跑這麽快去哪呢?”
那下人忙跪下:“回範夫人,侯爺病了,小的去叫大夫。”
範煜一愣,“侯爺病了?”
馮氏極尖的嗓音猛然提高了,“老範,雲外甥病了!新婚第一天病了可不是好兆頭,我看侯爺府也需要人來照看照看,侯爺每日忙于軍務也沒時間對不。”
範煜一拉她,“你說的都對,先去瞧瞧侯爺怎麽樣了。”
他們一走,下仆又忙着攔:“範老爺範夫人!後面是內院,侯爺說了,外人不能進去!”
馮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當即跳起來咬人,“你這個狗奴才,看清楚站你面前的是誰?侯爺是我們範家外甥,誰是外人?啊?你們才是外人吧?”
成親婚宴之後,前來喝喜酒的賓客留下了大大小的禮品,按照規矩,都得登記賬簿然後歸類整理。比如皇上賞賜的就得趕緊用起來,易碎品和易腐蝕品必須小心保藏,最後還得去表示感謝。
雲家只有雲沉一個,雲沉病倒,侯府頓時沒了主心骨。
蘇扇正抱怨着這早飯怎麽還沒送過來,大夫怎麽還沒來,就聽見範家夫婦那震人的嗓門簡直就要落到耳邊了。
她煩躁地站起身,推門走去,正好碰到馮氏擡手一指指在了她腦門上。
馮氏說:“我們是外人,你們這些狗東西算什麽?內人嗎?狗膽包天的賤人,指不定是你們沒照顧好人,還禍害侯府,把我們這些正經親眷攔在外面!”
蘇扇:“……”
馮氏瞧見她了,鄙夷地打量了一眼,道:“哪裏來的丫鬟滾遠一點兒,別擋着老娘的道兒。”
門口跑來下仆,喘氣道:“大夫來了!杜大夫來了!”
門口最先出現的是昨日守在雲沉身邊的常寧大将江堯之,江堯之後面還跟着一位男子,那人提着藥箱,衣襟微亂,顯然是得到消息立即起身趕來的,面容倒是看不真切,只是步伐極快,也是萬分焦急。
江堯之一見蘇扇,大聲道:“雲夫人,杜大夫來了,侯爺在房裏吧。”
蘇扇搞不清楚江堯之那股自來熟的熱情到底是哪來的,她面無表情地點頭道:“屋裏呢,一直往前走幾步就到了,躺的死死的。”
江堯之揮手:“謝過了啊!”
他一轉頭,瞧見範家二老,笑道:“喲,這大清早的,堵得真是時候。”
蘇扇:“……”
蘇扇心想着該怎麽措辭,夜桃跑了過來,當即請罪道:“夫人,廚房煮粥的大媽休假了!早膳沒了!”
蘇扇:“……”
蘇扇和藹地給了自家小侍女一個難以言喻的笑容,轉頭和和氣氣地對範家二老說:“兩位你們看,侯府連鍋都揭不開了,沒什麽能招待的,兩位請回吧。”
馮氏一愣,讪讪收回了手,理直氣壯道:“你剛嫁入侯府,還什麽都不知道,怎麽能做好侯府主事?我們就更應該留下了,照看一下比較妥當。”
蘇扇面無表情:“滾。”
馮氏愣了,“你說什麽?”
蘇扇道:“我說滾。”
馮氏震驚了,正要大嚎,蘇扇眉毛一揚起,提高了聲音:“滾出去!我才是侯爺正妻,你說侯爺病了侯府聽誰的?你們算什麽東西,也敢來侯府叫板,再不滾,來人,把人拖出去扔門外!”
她以往做慣了上位者,即便是隐藏實力佯裝弱小也是神色冰冷難以接近的模樣,威脅起人來特別有氣勢。很多外強中幹的小角色,其實并不需要自己動手打一頓,只需要露出牙齒,吓一吓他們,吓得他們不敢作死就行了。
範煜被吓住了,拉住了馮氏,讪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不打擾了。等我外甥醒了,麻煩夫人知會我們一聲。”
蘇扇淡淡道:“慢走,不送。”
在房間裏被杜大夫唠叨得快煩死的江堯之正好見到這一幅場景,驚呆了:“葛家這庶出的姑娘怎麽如此潑辣蠻橫,長見識了,京城的姑娘也不都是嬌花弱柳啊。”
杜大夫杜長空手忙腳亂地換繃帶,道:“你腦子裏淨想着些什麽東西呢你,別發春了,快過來給我搭把手。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侯爺這傷還沒好,不能喝酒不能騎馬吹風。不能因為昨日是良辰吉日就成親,這傷勞累不得!”
蘇扇罵走了範家二老,周圍下仆滿臉震驚地瞧着她。
衆下仆:沒想到是個狠角色。
蘇扇收斂了氣勢,手捂着肚子,一臉可憐巴巴的望着夜桃:“侯府沒人準備早飯?”
夜桃誠實地搖了搖頭。
侯府老管家已經年邁,新婚過後很多要處理的事情已經把老人家忙得一個頭兩個大。此時被兩個體格健壯的下人一手一邊托着飛奔過來。老管家落了地,道:“夫人稍安勿躁,我這就叫人出去買些吃食。”
蘇扇沒說話,那杏白的侍女卻道:“堂堂侯府出去買早飯,被京城的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被笑死?”
老管家一臉無奈道:“杏白姑娘,這……”
蘇扇撸起袖子,打斷他,“不必。膳房在哪?有米吧?”
在衆仆和老管家震驚的眼神中,蘇扇露着白淨的手臂,一頭烏黑長發被随意綁在腦後,指揮着下人……煮粥。
江堯之好奇地他們進來時,見到的就是穿得像農家婦女一樣的蘇扇,正活靈活現地指揮膳房的場景。
“夠了夠了,喂說你呢!別放水了太多了!”
“把火燒小一點!火這麽大,燒大肉嗎?”
侯府的竈臺打掃得很幹淨,大米也是新鮮的,蘇扇打開櫥櫃子翻了翻,還能找見用來搭配白粥的各種小食腐乳。可見管着膳房的也是個細心的。她挺滿意,心情也好了些。
江堯之退後一步,險些被水潑了一臉。
江堯之心道:侯府膳房來不得。
等一鍋粥完成,蘇扇手把手教會了那幾個下仆,把一部分吃食留了下來,剩下的全部拿到了內廳的桌上,自己先坐下來填了填肚子,招呼江堯之他們過來吃早飯。
江堯之和和氣氣道:“夫人手藝真好。這是杜大夫開的方子,夫人快些叫人去買吧。”
蘇扇看了一眼,道:“不必,雲沉是我的夫君,等我扒完這口,我親自給他去買藥。”
江堯之猝不及防,挑眉道:“……夫人一片情深,在下佩服。”
蘇扇讪讪笑了笑,抖了抖全身的雞皮疙瘩。
蘇扇換了身普通衣裳,理所當然地拿了侯府主人的錢,帶着藥方和夜桃,光明正大地走出了侯府。
她自然不是真的為了雲沉來抓藥的。她還想知道一些事情。
她墜崖之後如何,真正的她到底……死沒死?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評論嘤,謝謝小天使們
☆、全能夫人
五
所謂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江湖上有個賣消息的地方,叫做天機閣。天機閣行事低調,京城天子腳下,更是如此。
蘇扇讓夜桃去抓藥,好了去茶樓等她。她在街道上詢問了好幾個過路俠士,繞着巷子兜了好幾圈,才發現犄角旮旯裏擺着一個小牌子,上面寫着:天機閣。
那是一個很小的門面,光線很暗,裝飾倒是古樸別致,貨架上擺着古董,一個老學究坐在櫃臺,手裏拿着一卷書,見着有人來,慢悠悠說:“本店售賣古董,客人自個兒挑,選好了拿過來結賬即可。不接受還價。”
蘇扇上前就丟下一塊碎銀,“買消息,帶路吧。”
老學究拿了銀子,帶着蘇扇進了裏間,按了下鈴铛,微微欠身,就下去了。蘇扇等了片刻,一人推開密室的門,道:“久等了,請随我來。”
穿過密室,裏面是一座閣樓,樓頂連着外面,窗戶透過明媚的日光。天機閣的人和前來打探消息的顧客行色匆忙,沒有喧嘩之人。
蘇扇跟着前面的男子,收斂了自己的目光,也沒有多事四周觀看的好奇心,顯得拘謹聽話。
他們從這一側上樓,二樓的另一側正好有人站着望過去,看到蘇扇,愣了一下,有些錯愕:“那位不是葛尚書家庶出幺女,昨日才嫁的臨安侯,怎麽會在這裏?”
出聲的是刑部孫大人家的公子。
陪同他過來的男子也轉頭看了那處一眼,那深沉的目光也露出了一絲異色,他的眉頭微挑,一張寡淡平和的臉忽然有了點生氣。
孫公子道:“陶先生,你是發現了什麽了嗎?”
那陶先生忽然勾唇一笑,笑的有幾分陰森詭異,“沒有,只是驚奇罷了。葛尚書家鮮少出門的幺女,知道天機閣不說,還知道天機閣的規矩。第一次進閣的人,不得四處張望不得多話,凡觸犯以窺探閣內機密罪處置。”
蘇扇此時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被人看了去,她被引進了一間靜室,那中年男子讓她先坐下,蘇扇道:“不比這麽麻煩,我只想請教幾個簡單的問題。”
中年男子微微欠身,還是倒了水遞過來,道:“姑娘請先說問題。”
蘇扇:“貞觀十一年距今多少年?”
中年男子萬萬沒想到問題這麽簡單,愣了一下,道:“十八年。”
蘇扇點點頭,道:“十八年前高手榜上第二蘇扇現在在何處?”
中年男子愣得更久了,好片刻才道:“高手榜上第二,蘇扇,江南人,女,十八年前,貞觀十一年秋就已離世。”
蘇扇怔然了片刻,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緊握,深吸了一口氣,說:“怎麽死的?”
中年男子以為對方與所問之人關系親厚,才情緒難過,忍不住想安慰同情,本着職業操守有問必答:“墜崖而死。屍身在巨峰山下發現,已由當地江湖善堂收斂下葬。”
蘇扇沉默了片刻,垂頭把銀兩放在了桌上,道:“不必找了,我再坐一會兒,別讓人進來。”
她靜靜地坐着,大腦放空,思緒阻隔,仿佛已經入定成佛,無人能夠叫醒她。
此時此刻,她十分迷茫,甚至是害怕。
有一天她師父忽然給她留了張紙條,說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她也是瞬間的迷茫無措,然後就學會了自己一個人生活。
至此她師父就再也沒回來過。
她留着那座宅子,宅子裏長滿了野草,早已經空廢了。
總是要繼續活下去的。那時她逃亡天涯,最後也會是死亡的結局,而如今換了副面貌,或許是一段新的旅程。
蘇扇暗下決心,她相信她可以重新修煉內力,學習武功,再度登上江湖高手榜!
可以取個江湖名字,就叫蘇扇,完美!
蘇扇想着光明未來,自己都忍不住咧嘴笑了。
蘇扇振作精神,鬥志昂揚,出門時随口又問了個問題,“江湖上哪個幫派為第一?”
送她出門的中年男子想了想,道:“近年來江湖實力傾頹,有好幾大幫派水平相當,天機閣也不好妄下斷論,只提醒一句,千萬不要去惹殺手閣黑剎。”
蘇扇眉頭一挑,記住了這個名字,卻也不是很在意。
殺手組織,已經長達百年來都被官府死死壓制着,再怎麽鬧騰,也捅不了天。
看着蘇扇離去,和孫公子坐在一起的陶先生忽然說:“叫人去查一下,那葛思媛問了些什麽。”
蘇扇在茶樓裏和夜桃會合,主仆二人帶着藥材和滿腹心事回了侯府。
大夫杜長空見雲沉退燒了,先行離開回了太醫院。江堯之雖有家無室,此時侯府忙成一團,也沒個人來招待他,他覺得怪尴尬的,正要打道回府,出門就看見那有趣的侯爺夫人的臉。
葛思媛長相并不差,只是瘦得過分,臉上無肉,臉型好看,眉目也是耐看的類型,原本她雙眼黯淡無光,總是一副哀怨凄苦的模樣。
而蘇扇不同,她出自江湖,自由率性,自小受到良好教育,長大了三觀賊正,一身本事來往江湖也沒人不長眼惹惱她。
因此蘇扇眼睛明亮,臉上自帶溫和笑容,整個人都仿佛鮮活生動了起來。
這個樣子,就忍不住想讓人親近。
江堯之揮手,笑道:“雲夫人,你回來啦!”
蘇扇笑道:“将軍是要回府嗎?不留下來吃午飯?”
江堯之忙道:“好呀好呀,只要夫人不嫌棄我。要是侯爺醒過來,你可要給我兜一兜,不然他可又要笑我蹭吃蹭喝了。”
蘇扇嘴角一抽,心道:我和侯爺不熟,兜不住。
進門後蘇扇讓人把藥拿去煎了,聽說侯爺醒了,便差人拿些清淡的白粥去,夜桃問她:“夫人,你不去看看侯爺嗎?”
蘇扇剛想說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擔心的,門外下人瑟瑟發抖着通報:“夫人,中午……廚娘還是沒來!”
蘇扇:“……”
這件事傳出去,一代将門世家臨安侯府絕對會被笑死!
像“今天臨安侯府又沒法開鍋沒午飯吃了!”這種話題絕對會傳遍整個京城,然後被京城百姓當作飯後餘談笑上一個月!
老管家急忙解釋道:“夫人,你也曉得,侯爺他常年駐守邊關,只有過年的時候回京住上幾天,侯府只有一些老仆,哪裏曉得怎麽照顧人,難免各處有些疏漏不妥當,這些年輕下人和侍女,都是侯爺新招來的。老朽在侯爺沒出生就跟着了,也是這麽多年了,早已經忙不動了。”
蘇扇不聽他廢話,問道:“膳房食材都有吧。”
老管家:“都有,早上新鮮送來的。”
蘇扇一點頭,就往膳房去了。
她師父不會做飯,她小時候為了自己不餓死,勉強學了煮飯的本事。後來發現她師父挑食得不行,為了不讓她師父餓死,于是就學了一手燒菜的手藝。
但在別人眼中,葛思媛出身尚書家,十指不沾陽春水,怎麽會下廚做飯?
下人們站在一旁随時恭候,實際上每個人心裏都存着看笑話的心思。
夜桃急着說:“夫人,你小姐出身,怎麽能做這種事!”
蘇扇道:“快來幫忙,別礙事!”
煙火缭繞,廚房裏食物的香味飄散開來,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蘇扇把手洗幹淨,看着面前的成果,道:“這些留着你們吃,還有些端到內廳裏去。通知一下其他人,開飯了。”
她說的“你們”,是一幹傻了眼的下仆。
等蘇扇遠去了,他們摸了摸餓扁的肚子,帶着嘗試懷疑的态度,各嘗了一口面前一盤盤的菜。
緊接着奔走相告:“好吃!”
衆人:不管了,打臉就打臉,為了這麽好吃的菜,值!
蘇扇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虜獲了侯府全部下人的胃,獲得了除侯府主人外其他人的認可。而留下來用午餐的江堯之也贊美了一句:“這菜味道極好,侯府家的廚子手藝不錯呀!”
“侯府家的廚子”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江堯之又道:“夫人怎麽不去看看侯爺?我聽說侯爺醒了。”
蘇扇一頓,江堯之道:“哦,我懂了,夫人是害羞吧。我跟你講,侯爺這個人,看着冷若冰霜不留情面,實際上啊心軟得很,你往他面前一湊,再多多關心幾句,他絕對不會擺一副臭臉給你。”
蘇扇:“……”你個沒家室的懂個毛啊!
蘇扇牽起嘴角:“家務事,就不勞煩将軍關心了。”
江堯之笑眯眯:“好說好說。”
下午的時候蘇扇換了身正式衣裳,重新梳理過頭發,鼓起勇氣去了雲沉的房間,準确來說是被收拾過後的新房。雖然還殘餘着一些大紅綢緞,喜字也都還在,蘇扇一進來,就覺着有點尴尬。
她自小認為,喜歡就嫁,像這種被迫聯姻,尤其是女方占了男方便宜的情況下,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自己名義上的“夫君”。
雲沉沒躺在床上,而是手裏拿着卷宗,坐在案桌邊,她走進來,也沒擡眼。
蘇扇行過禮,半壓着聲音,道:“侯爺。”
雲沉身體沒動,微擡了頭,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他病了剛起,面色蒼白,臉頰消瘦。他的眉毛并不粗,倒顯得秀氣,目若丹鳳,近處望去,仿佛如湖水清澈見底,又如明月般皎潔透亮。
蘇扇被那漂亮深邃的眼一盯,心跳驀地快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評論!=ω=
另:有一丢丢的bug,嘿嘿我就不修改啦
☆、歐陽丞相
六
雲沉看了她一眼,神色毫無變化,只道:“有事?”
蘇扇:“侯爺病好點了嗎?”
雲沉垂着眼:“好了。你若無事,可以回房休息。”
蘇扇:“……”這根本不是高冷,是人家嫌你煩懶得跟你聊!
不過這也很正常。她一個尚書家的庶女,雲沉娶她才是心不甘情不願被占了大便宜,本身就沒什麽感情,還指望人家和顏悅色處處遷就你?
蘇扇見對方辛勞無比,去廚房監督着準備了一碗養生湯,讓夜桃給侯爺送去。
晚上的時候廚娘回來了,蘇扇因為對侯府內務插不上手,在不怎麽大的侯府花園後院溜着圈兒,又走回了膳房,挽袖子,笑眯眯說:“來,我給你們搭把手。”
然後侯府衆人又吃到了夫人親自指導做出來的晚餐,從此對這沒架子脾氣好廚藝好的夫人簡直是肝腦塗地,喜歡的不得了。
老管家站在蘇扇面前,笑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說:“夫人,侯爺病雖好了,但還需要人照看着,免得病情反複又倒下了。所以麻煩夫人夜間去侯爺房裏休息,順便照看侯爺吧?”
蘇扇:“……”
老管家道:“新房外間有個矮榻,我已經叫人布置好了,夫人若擔心吵着侯爺休息,可以在矮榻上休息一晚,委屈夫人了。”
蘇扇被挑唆着去了侯爺的房間,端茶送水瞎忙活。雲沉心無外物,一臉不為所動。最後蘇扇沒等到雲沉熄燈,自己在外間矮榻上合衣睡了。
外面院子裏的老管家看着未熄的燈火,顫顫巍巍地摸着胡子對旁邊的下仆說:“我們家侯爺可能撿着個寶貝!”
“寶貝”第二日剛過寅時就醒了,醒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新房裏間。蘇扇爬起床,身側沒人,自己的衣服還是睡前那一套。
蘇扇:……是我自己夢游過來的嗎?
傻子都能看出來不是,雲沉昨晚根本沒在這裏睡。這時天剛蒙蒙亮,下人們還未都起,蘇扇找了件貼身衣裳,帶上自己準備好的桃木劍,悄無聲息地去了後院竹林。
臨安侯府後院有一片很大的竹林,竹林茂盛濃密,更令人驚奇的是,竹林內有一片地方十分開闊,正适合練武習劍,顯然是侯府主人精心設計的。
蘇扇內力微薄,原來的劍法也需要和這具身體相互适應,因此她打算每日早晨過來練習。至少熟能生巧,沒有內力相助,也可以倚仗着精煉的劍法防守或是克敵。
初春剛過,蘇扇練了一身薄薄的汗,叫人送來熱水,洗完後換上了新衣裳。
以老管家為首的侯府舊人是多年來又一次迎接他們的女主人,各個都是恭恭敬敬的,倒搞得讓原本以為自己出身低會受到冷眼的蘇扇受寵若驚,後來她發現,那所有的冷眼其實都轉移到了一個人身上。
沒錯就是侯府主人。
蘇扇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沉默寡言之人,偏偏雲沉身上的氣質又不那麽冷峻滲人,風度翩翩文質彬彬,像個疏離矜傲的貴公子。
是個有禮有貌的貴公子,總好過一個流氓纨绔子弟。
蘇扇還是非常欣慰的,最好對方不要注意到自己,然後她就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地賴在侯府,囤積小金庫,繼續暗戳戳練武,成為一名震驚天下的絕世高手!
但兩人畢竟是名義上的夫妻,每日三餐總是要坐在一起吃的。雲沉矜持,餐桌上更是寡言少語。蘇扇是從來沒聽說過什麽“食不語”,每日早晨例行提問:“侯爺昨晚睡的好麽?”
雲沉:“還可。”
蘇扇道:“我新購了安神香,催眠安神的效果非常好,今晚給侯爺用上行不?”
雲沉神情一點也沒變:“好。”
中午問:“侯爺軍務繁忙嗎?下午繼續處理嗎?”
雲沉:“嗯。”
蘇扇也不知對方的“嗯”是軍務繁忙的“嗯”,還是下午繼續處理的“嗯”,心道男人心思猜不透,便折轉了道:“侯爺若是有事,就差人叫我一聲,保證随叫随到。”拿人錢財要記得為人辦事,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雲沉:“……嗯。”
晚上問:“侯爺,今晚我睡哪裏?”
雲沉終于擡眼看了她一眼,道:“你回自己房間睡。”
蘇扇道:“侯爺行動不便當,我還是睡在外間吧。”
雲沉:“……”這姑娘,誰行動不便晚上把你抱到床上去的。
最後主卧改造了一下,安置了兩張床,一張靠內,一張靠外。礙于靠外的那張床上某人睡覺說夢話打擾侯爺辦公務,蘇扇被趕到裏間去睡。
蘇扇自從來了侯府,就發現很多不妥帖的地方,究其緣故還是因為雲沉常年征戰在外,侯府無人管理,荒廢得差不多了。蘇扇收了幾個新下人,把一些年邁體弱的老人安撫過,讓他們帶着安慰金回家了。
蘇扇改造了侯府夥食之後,終于把她的手伸向了侯府的花草樹木和建築裝飾上。蘇扇把院子裏占了一半地方的菜地給挖掉了,新種上花苗和桃樹。
侯府顯得格外生機勃勃,特別有人氣。
侯府老管家整張臉笑的更皺了。
雲沉某日經過,沉默了片刻,什麽也沒說,只當是默認了。
大婚第二日傍晚,侯府迎來了兩位非常重要的客人,夏國東宮太子李昊,随行的還有丞相公子歐陽颢。
蘇扇簡直要被這排場給驚到。那可是夏國的儲君,将來的皇帝!還有一個是大夏丞相之子,都是她不敢奢望親眼見到的貴人。
雲沉坐在輪椅上,親自在侯府門口迎接,見到太子,起身要下跪,太子急忙上前攔住:“侯爺行動不便,虛禮就免了罷。”
雲沉露出一絲感動的神情,道:“多謝太子殿下。”
太子無比同情又痛惜地看着他,然後對後面跪了一地的侯府衆人道:“各位都起來罷。快扶雲夫人起來。聽說侯爺身體不好,還是快去屋裏坐着。”
蘇扇眼觀鼻鼻觀心,道了一句謝,退後站到一邊,給太子和雲沉讓路。她擡起眼,轉頭看見了跟在太子身後的丞相公子。
丞相公子一副好樣貌,五官端正俊秀,舉止有禮妥當。
蘇扇全身僵住,瞳孔瞬間放大,猛然往後退了一步。
夜桃只覺得蘇扇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忽然收緊,抓得她生疼。
蘇扇張了張嘴,忽然想起這裏是何處,把訝異的尖叫淹沒在喉嚨裏,垂在繡袍裏的手握拳收緊。她的一張臉血色盡失,移不動腳步了。
她記憶并未受損,還記得追殺她的那夥人的頭領,和丞相公子歐陽颢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她好歹是高手榜上第二,被一群殺手追殺,并非毫無反擊之力,那日磅礴大雨,她費盡心思擒住對方那畏首畏尾的頭領,拿掉了遮臉的布,看到了對方的臉。即便夜色深沉,雨霧漫漫,她也不會認錯!
時隔十八年,是那人青春永駐容顏不老就是歐陽颢,還是歐陽颢與當年那個人有關聯?
蘇扇忽然覺得自己的生活蒙上了一層陰影。
她借着夜桃的力道深呼了一口氣,安慰自己,她如今換了個殼子,除非對方有通天占蔔之能,否則絕對認不出她來。
雲沉與太子及歐陽颢議事時,蘇扇默默站在一旁,只是偶爾問起時,才迎合一兩句,顯得拘謹羞澀。
雲沉見她面色不好,就讓她先行下去休息,等她走了,才轉頭對太子道歉:“思媛可能是昨晚沒有休息好,殿下莫怪。”
太子笑道:“無妨無妨。”
等送走了太子,蘇扇照例給雲沉端來養病養傷的補藥,漫不經心地提起:“丞相家的那位公子原來叫歐陽颢,我倒是從未聽說過,侯爺與歐陽颢看着交情并不深呢。”
雲沉放下手中的卷宗,既未嘲笑她一個深閨女子什麽都不懂,也不為自己的交情反駁,只是道:“以後你見着丞相府的人,就繞着走,別跟他們碰上。”
蘇扇微驚。雲沉收斂起白日溫和謙恭的表象,露出底下尖銳冷漠的棱角,只是眼底一片凝重警告之色,讓蘇扇恍惚以為對方看透了自己。
蘇扇道過別,臨睡前,才理解了對方言語裏的深意。
丞相府及背後的人,都是深不可測難以算計的,如果惹惱了他們,臨安侯也不一定能保證可以為她善後。
新婚第三日,雲沉一早便起來了,也并未處理政務,早早洗漱過後,直接在大門口抓包了練武回來的蘇扇。
機智的蘇扇把桃木劍塞到了裙子裏,一抹額頭上的汗,堆起僵硬的笑容,道:“侯爺,早、早上好呀。”
雲沉不着痕跡地移開目光,道:“今日歸寧,你準備準備,吃過早飯我們就上路。”
歸寧為新娘出嫁第三日,新娘要在這個日子回門。蘇扇沒想到對方竟然願意陪同自己回葛府。這就相當于表示,臨安侯府承認了她這個媳婦。
蘇扇飛快地換衣服洗漱,頂着雲沉的目光吃早飯,偷偷瞄她家侯爺,被對方抓包之後問道:“侯爺,近日三餐好吃嗎?”
雲沉一愣,他素來對三餐不多加關注,只要不讨厭,他都會吃完。從來沒有說,這個很好吃,就多吃點的習慣,對一切喜歡或讨厭的事務,他一向克制隐忍。
雲沉道:“還不錯。”
蘇扇就像個被誇獎的小孩子,忽然笑了,“嘿嘿,我下次讓她們換個花樣。保管更好吃。”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評論麽麽
明日葛府副本,出了副本回來後可能會掉一個馬甲看我能寫到哪裏了
☆、一層馬甲
七
看着她偷竊般的笑容,雲侯爺低下頭認真思索了下近日的飯菜口味。
嗯,好像确實跟以往有點不一樣?
雲沉不動聲色。
當然,最後侯爺特意私下裏問了下老管家近日的三餐是誰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