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鎖文 (3)
這麽大,她一個人得多大的運氣才能找到。
茗萃園原本是用作玩樂的園子,離開了閣樓,便是一個大湖,湖水四周柳樹環繞,涼亭遍布。蘇扇轉了轉,正要去涼亭裏坐坐,身後有人叫住了她:“雲夫人。”
蘇扇停下腳步,那是一個長相标致的小姑娘,年齡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蘇扇道:“敢問姑娘芳名?”
蔣方研笑道:“我姓蔣,名方研,夫人叫我方研就好。不知能否請夫人涼亭一敘?”
蘇扇一愣,對方竟是蔣尚書的寶貝女兒,禮貌笑道:“當然可以。”
他們在最近一處涼亭坐下,很快就有人端着茶水上來,蘇扇見人家舉止落落大方,教養頗好,心下有些安慰,笑道:“我之前鮮少與京城小姐來往,舉止難免有些會不妥當。”
蔣方研搖頭道:“沒有,一點都沒有。實話實說,原本我也認為夫人的身份配不上侯爺,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夫人這麽優秀,我連夫人萬分之一都不如,也只有夫人這樣的人兒,才能入得了侯爺的眼。”
蘇扇卡了卡,趕忙謙遜笑道:“哈哈蔣姑娘過譽了過譽了,我沒有這麽好。”
蔣方研道:“夫人的劍舞驚豔四座,連太子和晉王殿下都忍不住拍案叫好。這種盛況,連當年葛思柔跳的一支舞都比不上呢。”
蘇扇道:“葛思柔曾經跳了一支舞?”
蔣方研道:“對呀,叫什麽我忘了,但真的很漂亮。葛小姐當時鎮壓群芳可厲害了。”
蘇扇心道:完了,搶了風頭,這下又要被人家記仇了。
蔣方研年齡小,不一會兒便坐不住了,道:“此處只有我二人倒也生悶得很,夫人若不嫌棄,随我往裏走走,賞花游玩如何?”
蘇扇自然應下。兩人沿着綠蔭小道往裏走,茗翠園風光不錯,又有蔣方研指路介紹,蘇扇認得了不少奇花異草,也聽到了京城宮闱的許多有趣轶聞。
兩人正聊着,忽然聽到前方傳來咒罵聲,那聲音還耳熟得很。
蔣方研道:“明霞公主只是被寵壞了,至少她本性不壞。”
蘇扇原本想繞道,聽了蔣方研這句,想着這是怎樣的寵愛把人寵成這個鬼樣子,便心中存了不滿,道:“那我更要去瞧一瞧,是怎樣的本性不壞了。”
等他們拐過彎看到情景時,連蔣方研也忍不住有些生氣了。
明霞手下兩個仆人,正在動手毆打一個小男孩,那名男孩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奴仆衣服,整個人蜷縮在地上,雙手緊緊環抱着頭部,時不時發出一聲聲哭泣的求饒聲。
蔣方研趕忙上前:“快住手!”
明霞見到蘇扇,低哼了一聲,對蔣方研道:“怎麽,蔣姑娘也想管本公主的事了?”
蔣方研忙行禮,道:“公主殿下,這還是個小孩子,不懂事,您得饒人處且饒人,行事有大量,何必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放人一馬吧?”
明霞喝道:“方才還沖我吼,蔣姑娘,這些怎麽就求起我了?蔣方研,你這變臉也變得太快了些?”
蔣方研一滞。蘇扇皺着眉頭把那瑟縮着顫抖的小男孩扶了起來,問道:“敢問公主,這孩子怎麽得罪了你?”
明霞一提自己的裙擺,指着上面的一灘被污水打濕的痕跡,怒道:“這個沒長眼的蠢貨,把髒水潑到我的裙子上來了,你說我該不該好好教訓他一頓?”
蘇扇看着人家本來好看粉嫩的裙子被污水弄髒了一片,心道這怕是沒法善了。蘇扇低頭問那小男孩,“告訴我,你是不是故意把這個姐姐的裙子潑髒的?”
男孩睜大眼睛飛快看了蘇扇一眼,又把頭縮到了胸口,“我跑的太快,沒注意到有人……就撞上了……”
蘇扇:“……”這運氣真是很背了。
蘇扇擡頭看着明霞道:“這孩子看着也不像是有意毀了公主的裙子的,我看公主若是真要弄出一條人命,傳出去總是不好聽的,不妨趕緊回去換一條新裙子,這樣比較好。”
明霞哼道:“我憑什麽要聽你的!”
蘇扇點點頭,對杏白道:“你腳程快一些,回一趟王爺那裏,毓琉郡主應該也在,你就直接通報說,明霞公主髒了裙子,問毓琉郡主有沒有新裙子可以換一下。”
蔣方研忽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蘇扇這方法,豈不就是暴露給貴人們明霞髒了裙子,那得多羞恥啊!更何況明霞愛慕的雲沉也在那裏。
明霞氣的臉都紅了,又羞又怒地指着蘇扇,“葛思媛,我跟你沒完!”說罷氣哄哄地偷偷回去換裙子了。
蔣方研見人走了,對蘇扇道:“夫人好厲害啊!兵不血刃就說服了明霞公主。”
蘇扇蹲下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小男孩瑟縮着後退躲了。蘇扇盡力用溫柔的聲音說:“別怕,你一個小孩子,跑出來就為了故意潑公主一身髒水,說出去誰也不信。接下來你也別待在這裏了,你有親人嗎?”
小男孩微微擡起頭,露出血紅濕漉漉的一雙眼,“我娘……生病,我來……幹活。”
蘇扇點了點頭,掏出錢包拿了兩塊碎銀塞到他手裏,道:“你這小胳膊短腿的,兩個月最多能賺到這些錢吧。你今日就拿着回家吧,帶着你娘另外想出路。”
蘇扇起身對杏白說:“你把他送回他家。”
杏白一愣,道:“侯爺讓我跟着夫人。”
蘇扇斂了笑容,面貌嚴肅,道:“你覺着我在這裏,會出什麽事?”
……
那方明霞滿心怒火回去換了身裙子,一出房門,就看見一位衣着華麗的姑娘站在走廊口,笑吟吟地看着她。
明霞眉頭微皺:“葛思柔,你要幹嘛?”
葛思柔微微一笑:“我有辦法,讓葛思媛名譽掃地,公主殿下要不要考慮和我合作?”
……
蘇扇把銀子塞到小男孩手裏,替男孩子把身上的灰拍了拍,杏白道:“随我走吧,我帶你從後門出去。”
小男孩看了她一眼,忽然拉住她的裙擺,從自己髒兮兮的口袋裏掏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出來,遞給蘇扇。
蘇扇一愣:“給我的?”
小男孩鄭重地點點頭,“我在花圃裏找到的。”
蘇扇接過蔣方研遞過來的手帕,把黑乎乎圓圓的東西擦了擦,露出裏面明亮的黃金色。
竟是一枚鎏金扣。
蔣方研看了一眼離開的小男孩的身影,道:“是晉王殿下丟的?”
蘇扇把鎏金扣包好塞進袖子裏,看了眼周圍沒人,道:“也有可能是假的。沒想到被這個小孩子撿了去,怪不得大家找了半天都沒找見。”
蔣方研同蘇扇這下連游園的心情也沒有了,帶着自己的侍女先回去了,蘇扇在涼亭坐下等一等杏白,免得回去又被雲沉懷疑。
她發現雲沉看似乖巧無害靜坐一邊,雙腿殘廢又讓他顯得手無縛雞之力,實際上雙眼無比銳利地注視着一切,觀察細致到令人恐懼。她自問對其沒有危害,難保讓雲沉發現了自己的古怪,然後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蘇扇坐了一會兒,沒等來杏白,卻等來了明霞。
明霞換了一身湖藍色衣服,整個人頓時清爽了不少,只是一副高傲着的臭臉,蘇扇還是厭惡地撇過頭,不料明霞卻上前主動說:“雲夫人一個人在此處想必十分無聊吧?”
蘇扇警惕着看她:“我等人,明霞公主見我甚厭,何必主動上門讨不愉快?”
明霞臉色又難看了一分,又想到了葛思柔跟她強調的話,只得忍耐下來,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我有一處好去處,雲夫人随我一同前去觀賞好不好。等一下,夫人難道不願意給我這個面子?難道是怕了?”
蘇扇:……她有內力傍身,一點都不怕!
蘇扇起身,也擺了回架子:“公主請帶路吧。”
明霞笑容僵硬,內心卻冷笑:等會兒定會讓你哭着求我!
明霞所指的地方是附近的一座山丘上,四周樹木環繞,清爽涼快,微風陣陣,讓心心情舒爽了很多。沿着山丘小路往前,來到山頂的涼亭,蘇扇坐在圓桌旁,明霞停留了片刻,忽然有事先走了。
四周有些靜谧,蘇扇忙活了一天,有些困頓,正想着歇一會兒就起身回去,驀然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她驚起後退一步,來人忽然撲上來……
挺不巧的,距離有點遠,尴尬地抱住了……小腿。
蘇扇扯着自己的裙子,定睛一看,這抱住她的竟然又是那個陸子骞!
偏生陸子骞還渾然不覺,他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層黑布,死死抱住蘇扇的腳,道:“思情我可抓住你了呢!看你還往哪裏逃,這下可以讓我解掉蒙眼睛的帶子了吧?”
蘇扇一時驚吓伴随着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當即惡心無比地彎腰拎住男人的拎子一把丢開。
冷不防被砸暈了的陸子骞:“……”
而就在這時,涼亭裏響起女子的尖叫聲。
蘇扇回過頭,來的竟是葛思柔和葛思情二人。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時間是晚上十點左右,非更新時間章節修改全部為捉蟲,劇情不變,文章不修
最近在準備考試,不過我盡力寫快一點
另,接下來我可能會準備日更,日更的話,我會把章節字數調為2k-3k
謝謝大家
☆、一臺女人戲
十四
樹蔭陰涼,微風習習,天氣舒爽。
茗翠園的小土丘上的涼亭內,蘇扇腳邊躺着撤下遮眼黑布、一臉蒙圈的陸子骞,而石階上站着雙眼冒火、氣的抖嘴角的葛思情。
葛思情:“葛、思、媛,你在做什麽!”
蘇扇:等等,似乎有點誤會?
眼下這情況确實是挺讓人誤會的,蘇扇和陸子骞,一個已經成親,一個有了成親對象,還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男女獨處在山頂涼亭這種充滿了暧昧的地方。
陸子骞道:“葛思媛,怎麽會是你!你把我叫到這裏來,是何居心?!”
葛思情氣的全身發抖,葛思柔特意邀請她過來與陸子骞私會,哪裏料到,都已經訂親在商議成親時間了,葛思媛居然還不放棄,糾纏着陸子骞在這種沒有人跡的地方單獨相處!這怎麽不引人遐想!
葛思媛臉都漲紅了,指着蘇扇,怒道:“你這個賤人!一定是你把陸郎叫過來欲行不軌企圖讓他舊情複燃!我算是看穿你了!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有了侯爺還不夠,還跟陸郎糾纏不清!”
連葛思柔也擡着袖子遮着半邊的臉,道:“思媛,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蘇扇冷不防被怼了個啞口無言,根本來不及反駁,葛思情正氣在頭上,忽然擡手打她的臉,蘇扇豈能讓她得逞,當即躲了過去,把她的手臂抓住,皺眉道:“你給我閉嘴!誰稀罕這個姓陸的,你莫要血口噴人!”
葛思柔嘲諷笑道:“思媛,眼見為實,你與陸郎拉拉扯扯行為不檢點,這分明就是真相。”
葛思情一句話也聽不下去,像是氣到發瘋了一般推搡着蘇扇,“賤人!你怎麽還不去死——”
陸子骞見葛思情這如同瘋癫的樣子,忍不住也有些後怕,忙上前拉住葛思情,道:“思情,你先別生氣,別氣壞了自己!你冷靜一下。”
葛思情掙紮中連發簪都掉了,被拽開後仍舊伸手去抓蘇扇,仿佛要把她的臉抓破才能安心似的。葛思情說:“我怎麽冷靜!這個女人一點都不愛你!還非要糾纏你,陸郎,你怎麽如此優柔寡斷?”
蘇扇默默地離對方的爪子遠一些,正要出聲為自己辯解,又有一撥人從山下上來了。來人竟是明霞和毓琉。
毓琉慢了半步,待看清場間諸位,眉頭一皺,道:“這是怎麽了?”
葛思情一臉怒火,蘇扇眉頭緊鎖。葛思柔行禮道:“回郡主,是這樣的。陸郎說讓我邀請思情來山丘頂的涼亭一敘,我帶着思情過來時,恰好看見思媛妹妹……不,侯爺夫人與陸郎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毓琉眉頭皺得更深了,她問陸子骞,“陸才子,她所說當真?”
陸子骞道:“是的,我不知為何思媛會在這山頂,我本蒙着眼睛一時看不清楚認錯了人,她卻不出聲說出誤會,拉我的手扯我的衣服,若不是我發現她不是思情,怕是……”
毓琉喝道:“荒唐!”
蘇扇瞧了陸子骞一眼,對方被她扯松了領子,還真的挺像被扯了衣服輕薄的樣子。
聽聞是蘇扇主動出手輕薄陸子骞,葛思情又炸了:“你真是不要臉!”
她再度擡手,蘇扇趕忙側身避開,躲開時她使了個巧勁,擡腳絆了葛思情一下,然後裝作去拉人的樣子把人向前一推!
葛思柔正好站在蘇扇不遠處,一下子被絆倒的葛思情撞了個實在。
“哎喲——”
葛思柔猝不及防被撲倒,侍女及時扶了一下,但還是被磕到欄杆,整個人痛呼一聲,臉都煞白了。
葛思情緩沖了一下,只是踉跄跪地,膝蓋磕了個巨響,疼的臉也白了。
蘇扇當即冷笑:“兩位姐姐,俗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可真是演了一出好戲呀。是不是覺着觀衆還不夠多,把大家都叫過來看看如何?”
葛思柔他們設計陷害她,她确實是百口莫辯,也沒有什麽證據好拿出來的,畢竟連陸子骞這個看似是清白書生的所謂才子都這麽不要臉了。然而她還是沒什麽好怕的,鬧大了不過傳出個破名聲,最慘不過被侯爺休妻,那樣倒好,她就打包上自己的小金庫,逃離京城,浪跡江湖去。
見蘇扇一副平靜冷淡的神色,明霞心中倒是有些慌了,道:“葛思媛,你嫁給了臨安侯,卻與別的男人拉扯暧昧,你難道不覺得羞恥嗎?來人,去把兩位殿下和侯爺叫來,就說葛思媛逼迫陸子骞在這裏行茍且不軌之事!”
蘇扇看她一眼,神色依舊冷靜,道:“雲沉行動不便,此處上來不易,不妨下去說。”
毓琉眉目一挑,這樣被處處針對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想到臨安侯的腿腳不便,真是細心體貼冷靜周全無比了。她心裏忍不住對着侯夫人又多了幾分欣賞,對葛家另外兩位的言辭就越發不相信了。
毓琉道:“侯夫人說的在理,侯爺腿腳不便,還是不要讓他們上來了。明霞,你也老大不小了,這種小事,怎麽能大張旗鼓去驚動太子和晉王殿下?”
明霞萬萬沒想到毓琉竟然會幫蘇扇說話,當即愣了,慌道:“可這……”
毓琉道:“不過就是陸才子認錯了人,一不小心和思媛有了些誤會,大家也都看錯了眼,沒什麽大不了的。明霞,莫要鬧了,我看葛家兩位小姐撞的不輕,還是快些回去找位大夫來瞧瞧罷。”
葛思柔見她好不容易策劃的計策就要被毓琉郡主輕飄飄翻過篇兒,捂着被撞的發疼的腰,臉色無比難看,道:“郡主,事關我妹妹夫家的清譽,萬不可如此輕率了斷啊!”
毓琉看了一眼心虛慌張的陸子骞,道:“陸郎這衣衫扯得……”
蘇扇道:“這個可不能怪我,我好端端坐在這裏,陸公子忽然撲過來,是誰都會被吓一跳的,還好我當時反應的快,沒把陸公子給丢下石階去,不然就不只是衣衫淩亂了。”
明霞和葛思柔神情變化莫測,啞口無言。
葛思情微微緩過了神,瞪着蘇扇,道:“葛思媛,你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
蘇扇擡了擡袖子,站的背脊筆直,冷笑道:“葛思情,看看你頭發披散衣衫落灰的樣子,和陸公子衣衫不整一起下去讓別人看見,是會覺得我犯蠢找死私會陸公子呢,還是你意圖與陸公子在這幽靜之處做見不得人的羞恥之事恰好被人撞破呢?”
蘇扇頓了頓,道:“成親前傳出這樣的事,你說別人會怎麽看你?”
葛思情一愣,忽然不說話了。
她其實沒什麽心機,就以為葛思媛舊情複燃試圖勾引陸子骞。一開始她是被葛思柔叫過來的,以為陸子骞有驚喜給她,所以沒有想其他。成親前私下偷情,萬一被發現,那清譽名聲就都沒了,她苦苦求葛青山得到的同意這門親事也會變成泡沫!
葛思情忽然明白了,轉頭看着葛思柔。
陸子骞也擡起眼,偷偷看了明霞一眼。
明霞讓他演一場戲,以明霞公主的一個承諾作為交換,陸子骞本想着若是以後有什麽事,就可以拿這個承諾去求公主幫忙,必是可以做到的。于是就答應了,沒想到葛思情他們、毓琉郡主都會過來,事情還差點鬧大!
蘇扇看在眼中,瞬間就懂了是明霞和葛思柔設計陷害,但他們哪裏會料到,葛思媛殼子裏換了個人,也不再是原先那個纖細懦弱的葛思媛了,哪裏會這麽任由他們欺負?
但她沒想到葛思柔有如此深的城府還如此歹毒,連親妹和親妹夫都拿來算計,真是最毒美人心。
……
回去的路上毓琉特意叫住了蘇扇,對她說:“你看出來了吧,葛思柔和明霞是在設計害你。”
蘇扇道:“讓郡主看了笑話。”
毓琉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巍然不動的姑娘,對方的心思缜密眼光通透,更重要的是遇事冷靜,機敏聰慧,實是可塑之才。
毓琉道:“有些話,我還是忍不住跟你說,你這份機敏聰慧實在是難得一見,卻嫁入了侯府,你難道願意在深闱之中,這樣過一輩子嗎?”
蘇扇愣了愣。
自然是不願的。
她現在每日修煉習武,終有一日會被人發現她的異常。再說,就算她武道到了一定境界,她會願意在皇城深院,相夫教子,斷去爪牙磨掉棱角就此沉寂一世嗎?
毓琉繼續說:“皇上膝下的所有皇子中,晉王和太子平分秋色,論才華能力,晉王更甚一籌。當然,我将與晉王結為夫妻,也是有些誇大。只是京城之中,奪嫡之争即将上演,你覺得臨安侯府,就可以獨善其身嗎?”
蘇扇愣了愣,道:“郡主所言不虛,只是我覺得,我現在待在侯府裏,是最安全的。”
或許是連日來的相處,蘇扇對雲沉漸漸有了信任。臨安侯府,成了她認為是安全的地方。
毓琉看着她,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道:“皇上下旨賜婚,本是對雲家的一個警告,哪裏料到侯爺娶了你,倒是省了不少心。”
等蘇扇和毓琉來到湖邊的涼亭,蘇扇發現杏白不在那裏,而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一個坐在輪椅裏的男人後面。
陽光明媚,身後綠樹成蔭,雲沉未穿深色官袍,只是一件樣式簡單的月白色長袍,坐在輪椅中,剛好微微擡頭看見他,面冠如玉,帶着一絲和煦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蘇扇總是感到驚奇,這個征戰沙場多年的年輕将軍竟能把一身鐵血殺氣和滿心憤懑不甘壓制得死死的,露出溫潤謙和、恭敬克制、無欲無求的表象來,還帶着點貴公子的矜持的貴氣,讓人忍不住看着他,就此移不開眼。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為了男主出場恨不得來打三層光效的我……
沒錯我們的女主武力值爆表
☆、怦然心動
十五
接下來的京都盛宴裏,蘇扇就再也沒瞧見葛思柔,連明霞都是見了她繞着走了。
雲沉從毓琉郡主口裏聽說了方才的事,斂了笑容,臉色也不沒什麽變化,只是嘆氣道:“罷了,你跟着我,別亂跑惹事了。”
蘇扇:“……”
我不是我沒有!
好氣……
幸好太子晉王已不在茗翠居內,而蔣方研等京城小姐也不喜在外頭撒野,都娴靜淑德地端坐在茗翠居內,一小口一小口品嘗着茶水。相比之下,已經出嫁的蘇扇倒有不着家的野性子了。
茗翠居旁是一座閣樓,內有靜室,供人私下閑談,只是靜室不過三間,而晉王此時正好在靜室,閑人不得靠近,也沒有公子小姐敢進去。
蘇扇同蔣方研坐在一起,這個小姑娘雖出身尚書府,身上卻完全沒有葛思柔他們那般嬌矜高貴的架子,倒是平和活潑,很會體諒別人。
蔣方研說:“夫人性子開朗,舉止大氣,倒與京城中諸多深閨小姐完全不同呢。”
蘇扇:“是嗎?其實是侯爺寵我寵壞了。”
蔣方研一愣,“撲哧”一聲笑了,旁邊幾個京城貴女也紛紛轉過頭來看她,蘇扇一下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胡話,忙道:“哦不是!我沒這個意思……”
蔣方研笑着說:“好啦,我都知道侯爺可寵着夫人了,可別秀了。”
蘇扇頂着周圍的亮閃閃冷飕飕的目光,心道:完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到底還是有看不過蘇扇的,衆人中一個姿色清麗的姑娘忽然說:“我聽聞夫人還是葛家小姐的時候,與那陸公子兩情相悅,甚至還私定終生了。這可當真?”
蘇扇頓了一下,這件原主的破事怎麽一個勁兒被拿出來提?她真的很麻那個陸子骞啊!
蘇扇微微面露嚴肅,用語重心長的口氣道:“妹妹說笑了,不過是兒時玩鬧,談不上什麽私定終生,誰小的時候沒有個把偷偷喜歡的人呢?這長大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總是逃不過去的。我在一年多前,哪裏曾想過會被陛下賜婚,嫁給臨安侯呢?”
那姑娘一滞,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場下也有不少青年女子感同身受,一時想起關于情愛的諸多煩心事,不禁沉默哀嘆。
蘇扇一時也覺得氣氛壓抑,到底未經過情愛的傷痛,只是感慨一番,神色微微顯得有些哀戚。蔣方研也想起自己在每次臨安侯凱旋歸來時在街道酒樓上苦苦等待、只為遠遠望見一眼的愛慕之人的那番心境,不禁悲從中來,掩面抹淚。
蘇扇:……姑娘你怎麽了都姑娘???
蔣方研雙眼通紅道:“思媛姐姐,我能懂你昔日一片愛慕癡心,雖然最終還是緣盡分離,但好事多磨,終究遇上了你的良人。”
蘇扇默了一下,表明複雜,張了張嘴,見周圍人都一臉同情地看她,一句反駁梗在了喉嚨裏,說不出了。
經過了這一場烏龍,蘇扇發現對她有敵意的目光少了不少,便也任由大家遐想去了。
過一會兒大家又說起晉王,把晉王和太子對比一番,一位六部裏任個小職的官員壓低聲音道:“依我拙見,晉王殿下才德兼備,若是将來能輔佐太子,兄友弟恭,也能少許多紛争,免得朝局動蕩不安,讓隔壁金國有可趁之機。”
蘇扇問道:“這怎麽說,太子不是嫡長子嗎?”
蔣方研忙把手指抵在嘴巴上,壓低聲音,“夫人小聲些!妄議太子,按罪要降職查辦的!不過你不知道嗎?太子殿下并非皇後娘娘所出。”
蘇扇這時驚了,道:“那皇後娘娘膝下無子?”
蔣方研道:“沒錯,因為晉王殿下母妃難産而死,皇後娘娘當時見他可憐,便收在膝下撫養。後來殿下儀表堂堂又聰慧過人,深得皇後娘娘喜歡、皇上倚重。”
蘇扇點了點頭,表示清楚了。
原來太子晉王都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嫡出。争鋒相對,大概也是為了皇上的恩寵。
蘇扇心中嘆道:哎,這年頭,誰也不容易哇。
蘇扇和蔣方研下了兩盤棋,時間很快過去,眼見着黃昏來臨,日上西山,晉王和太子、以及面露倦怠的雲沉回到了茗翠居大院。
晉王道:“難得大家聚一聚甚是有趣,只可惜沒能尋回我的鎏金扣,本王甚是憂心。”
蘇扇一愣,突然想起那小男孩給她的東西,忙從袖子裏把用手帕精心包裹起來的那枚的鎏金扣掏了出來,往晉王面前一遞,道:“殿下,我恰好有一枚鎏金扣,殿下看看是不是自己的?”
晉王驚訝了一下,忙接過細細瞧了片刻,又拿手帕擦了擦,忽然面露驚喜,道:“沒錯,就是這個,皇後娘娘贈予我時告訴我,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只是字跡很小,需得仔細看才能分辨。”
雲沉道:“真是恭喜殿下了!”
晉王道:“多謝侯夫人了,把我那株九心蓮搬回侯府,放置在院中,必定是一抹不錯的風景。”
蘇扇面帶微笑,雲沉臉上并沒有多少喜色。他們兩位都不是特別愛花之人,九心蓮的珍貴,只是在于京城少見、開花時絢爛美麗罷了。
晉王忍不住追問:“敢問夫人,是在何處找到我丢失的鎏金扣的?”
蘇扇愣了一下,偏頭看了一眼明霞,對方愣怔了一下。蘇扇笑道:“殿下問住我了,我閑逛時撞見的,只是恰好被殿下鎏金扣的光閃了下眼,随即發現的,具體是園裏哪處……實不相瞞,我這人記不得路,記不清了。”
晉王頓了頓,看着她忽然笑了,“沒想到夫人不識路。還是謝過侯夫人了。”
因為他們交談,太子等人也不好提前離場,不過拖了一蠱茶不到的時間,這東宮太子臉色已然有些不好看了,在大門口辭別的時候,還隐晦地對晉王說:“睿弟可要保存好這枚鎏金扣了,免得下次好端端一個聚會,被你搞成了尋寶大會,說出去,可讓京城人笑話!”
回去的馬車裏,雲沉破天荒沒有一上去就閉目養神,倒問蘇扇:“方才晉王問你何處尋得的鎏金扣,你為何看了一眼明霞公主?”
緊閉狹隘的車廂內,蘇扇覺得微微氣氛,看着雲沉近在咫尺的精致的眉眼和專注的目光,蘇扇的心跳莫名加快。
蘇扇握緊了拳頭,微微垂了下眼,“是我與蔣方研一起時,剛好碰見明霞公主在欺負一個小孩子,就把小孩子救了下來,那個小男孩給我的,說是在花圃裏找到的。”
雲沉道:“明霞為何要去欺負那個孩子?”
蘇扇看他的神色,忍不住猜測對方對明霞公主還是有幾分好感,忍不住又有些氣惱。她道:“那孩子行為魯莽,一個不小心……把髒水潑在了明霞公主的裙擺上。”
雲沉眉頭一皺,“那你當時不把這件事說出來,是因為……”
蘇扇道:“任何人被無緣無故潑了一盆髒水,誰都會惱羞成怒,更何況自小高高在上深受寵愛的明霞公主,當時她的行為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我和蔣姑娘也及時制止了她的暴行,所以我若是把這件事說出來,難免讓她在大家面前覺得難堪。”
雲沉頓了頓,忽然說:“你怎麽……”
他止住了話頭,只是看着蘇扇,蘇扇眨了眨眼睛,道:“嗯?怎麽了?”
雲沉搖了搖頭,沒再繼續說。
你怎麽考慮如此周全,你怎麽那麽好。
……
等回了侯府,蘇扇才覺得之前在茗翠園裏四處注意言行舉止的拘謹小心沒了,一下子放松了下來。老管家滿面笑容地迎了上來,問道:“侯爺,夫人,可用過了晚膳,我讓下人再準備些吃食罷?”
蘇扇道:“清淡些即可。等等,我去後廚瞧瞧。”
雲沉向來不管這些,默認了蘇扇的想法,直接回房間休息。
老管家道:“今日可是遇上了什麽喜事,侯爺看着如此開心呢。”
蘇扇一愣,開心?哪裏開心?她怎麽沒覺着雲沉有半分開心?
蘇扇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是晉王送了我們侯府一株非常難得的九心蓮,應該馬上就能運來了,你去門口看看,在院子裏找個合适的地方,擺着就行了。”
老管家腳步一頓,他怎麽不知道侯爺喜歡蓮花?
蘇扇吃過粥和清淡的小菜,拿着一盤點心,回了自己的房間照常打坐修煉內力。她這幾日內力忽然突飛猛進,想來是她抓住了訣竅,修習得得心應手,再過兩個星期,若是情況還如此好,她內力能恢複原來的七七八八。
蘇扇又想不能操之過急,不然走火入魔可就糟了。
于是每日修煉內力,蘇扇也修習了定心凝神的心法,有讓人冷靜的效果,今日一見,果然在這個烏七八糟的京城很有用!
簡直是平心靜氣的良藥啊!多背背還能延年益壽免得被氣死!
風平浪靜沒幾日,一封請帖伴随着一個爆炸性消息,傳到了臨安侯府。
葛家二小姐葛思情與新晉才子兼兵部侍郎陸子骞将于半個月後成親。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七夕節
祝大家七夕節快樂
☆、侯府的晚餐
十六
請帖收到的第一天,蘇扇和雲沉坐在大廳,沉默了。傍晚江堯之上門拜訪,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當即了然,“喲,夫人那二姐和夫人舊情人要成親的事,京城都傳遍了。說來這陸子骞,倒還有幾分本事。”
雲沉看着他,微微皺眉:“注意禮節,好好措辭。”
江堯之默默低頭行禮,“見過侯爺、侯夫人。”
蘇扇笑了笑:“哈哈我就不用了,将軍晚飯吃過了嗎?”
雲沉瞧了一眼蘇扇,銳利的目光立即轉向了江堯之。
江堯之刷的一下冷汗就下來了:能不能不要問吃沒吃晚飯這種問題了!要請吃飯就直說啊侯爺夫人!
蘇扇看出了江堯之眼裏的暗示意味,忙道:“既然将軍來了,就一起用飯吧!我叫人再添上一副碗筷。”
江堯之嘿嘿一笑,“謝過夫人。”
白蹭侯爺家的飯,說給兄弟們聽,他可長臉啦!
飯桌上的蘇扇是個嘴閑不住的人,她細嚼慢咽,話就多了。蘇扇說:“我想問,這一眨眼陸子骞就是兵部侍郎了,這升遷速度太快了吧?”京城官職哪裏有這麽好當的?
江堯之以前在軍營裏和一群糙漢子喝酒吃肉,哪裏會什麽“食不言”?
他說:“是快了些,雖說殿試中了個探花,陛下也對其贊賞有加,但若是其中沒有貴人相助,哪裏會如此水風順水、想當什麽就當什麽的?”
蘇扇了然,點了點頭。
雲沉道:“背後妄議他人,不徳。”
江堯之咬了咬牙,有些氣道:“侯爺,你這兩天沒上朝,沒見着那陸子骞有多麽嚣張!就他一朝堂新貴,得瑟個什麽勁!教導皇上的那位太傅餘老先生記得吧?就記錯了一個典故,就被陸侍郎嘲諷遲暮垂老還是早日回家養老、以免擋了年輕人的道!”
雲沉頓了頓,“陛下如何說?”
江堯之說起這個就來氣,他放下了碗筷,大刀金馬地坐着,道:“陛下他居然還贊同了!當即撤了餘老先生的職務,讓老先生回去養老!老先生這麽多年教育了多少學生,陛下也是其中之一,難免犯些錯誤怎麽了!這陸子骞還得瑟得很,正想揍他一頓他大爺的!”
雲沉放下了碗筷,神色有些凝重,眼神依舊是平靜的,他道:“餘老先生确實是老了,皇上有他的考量,他想讓部分老一輩的人先歇息,為自己的儲君留下一個牽扯夠少、最為幹淨的朝堂和秩序。更重要的是,新的一批年輕人,新的皇帝才壓得住。”
蘇扇也放下了碗筷,江堯之愣了,“啥?什麽意思?”
雲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讓他莫名心慌了起來,雲沉說:“陛下老了。”
陛下老了,沒有人會長生不老,皇帝終有一日會駕鶴西去。當今陛下心裏明鏡似的,所以早早立好了東宮太子,所以開始動手,慢慢地整肅朝堂,将舊人、家族根基深厚、恩怨牽扯不清、将來妨礙太子順利登基并握緊李家天下的人……統統除去!
陸子骞,不過是順應皇上心意的一個棋子罷了。
雲沉坐在輪椅上,右手手指習慣性地搓動着,思緒清晰,明知事實如此,卻依舊不願去相信。
這一場清洗,從他中埋伏受重傷那一刻,就開始了。
帝王的雷霆手腕、薄情寡義,不就是如此嗎。
雲家家主鎮國公雲烈早逝,雲沉從小就扛着雲家,這些事情,他一眼便通透,而相比之下,自小在軍隊歷練、被家裏保護的太好的江堯之,和前二十多年混在江湖根本不在一條路上的蘇扇,就完全搞不懂了。
但這兩貨還好不是追根究底鑽牛角尖之輩,猜不透就算了,享受美食要緊。
然而或許是注定今晚不平凡,吃到一半,宮中來人,皇上宣臨安侯入宮議事。
雲沉神色沒什麽變化,仿佛一切如常似的,只是說:“公公稍安勿躁,只是我帶病之身,讓我吃過藥,馬上随公公走一趟。”
拿了賞銀的太監忙答應下來。
雲沉讓蘇扇推着回了房間,從暗格裏拿了一瓶藥丸下來,雲沉就着涼水直接吃了,“放回原處即可,送走堯之,你先歇息,今晚不必等我。”
蘇扇忽然愣了,“侯爺……”
雲沉看了她一眼,忽然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勾起唇角笑了,“以往皇上晚上議事時間都會比較久,來回趕路太麻煩,我都會直接在皇宮休息一晚,上完早朝再回。陛下召見我,應該是好事才對。”
他難得說了那麽長一段,蘇扇卻是什麽也沒注意聽,只是被臉上那般溫柔的觸感給吓呆了,頓時整個人都魂飛天外了。
送走了雲沉,蘇扇回了偏廳坐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臉。
江堯之吓得端不住碗,“夫人你這是怎麽了?!臉疼嗎?”
感覺臉頰奇燙無比的蘇扇:“……我臉紅嗎?”她送侯爺到門口了诶!一路臉紅也太丢臉了吧!
江堯之天生遲鈍,只覺得莫名,“不紅啊。”
蘇扇放寬了心,拿起碗筷重新吃了起來。吃完飯,江堯之賴在侯府不走,後廚送來一些小點心和花茶,蘇扇讓他們被一些易消化的熟食,雲沉只吃了平時一半的飯量,萬一回來得早,還可以填填肚子。
江堯之見了,道:“侯爺入宮議事,一般都會夜宿宮中,明早再回。夫人可真是喜歡侯爺喜歡得緊呀!”
蘇扇老臉一熱,道:“我與他既然是夫妻,這些事……應當的!”
江堯之哈哈一笑,惡作劇般湊在蘇扇耳邊、壓低聲音說:“你曉得雲沉心裏,一直藏着個人嗎?”
蘇扇一下就愣了。
江堯之見她驚訝傷心的表情,忙揮手道:“夫人莫要吃醋,我只是瞎猜的!”
蘇扇眉毛一皺道:“你騙我?”
江堯之見她炸毛揮拳的樣子,忙躲遠了些,道:“天地明鑒,我真的沒有!我是親眼在雲沉的房間裏,看見他親手擦拭一把劍,那把劍那麽秀氣明顯是女孩子用的呀!”
蘇扇道:“拿把劍就是喜歡人家,你想太多了吧!”
江堯之道:“我沒有,我以前問他最在意的三件事,他說一是夏國天下和常寧軍,二是父母和雲家名譽,三是那把劍!”
蘇扇道:“哦,那把劍在哪?”
江堯之頓了一下,“不知道,我就看見了那麽一眼,就消失了。”
蘇扇:“……”他說這個,不如說雲沉暗戀的人死了來的可信。
江堯之這家夥,八卦也沒扒出個真材實料來,蘇扇是不想跟他扯皮了,趁着雲沉不在、對方吃飽了明顯腦子反應慢,套些話要緊。
蘇扇嚴肅說:“先別說那些了。我聽說皇後娘娘膝下無子,才撫養了晉王,那太子是誰生的呢?陛下為何不讓太子母親做皇後呢?”
江堯之循循善誘道:“你以為皇後這麽好當的?當今長孫皇後,是當年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的太子妃,明媒正娶,注定是要做皇後的,沒有大過怎麽能廢?太子殿下的生母衛貴妃,哎說到衛家……不提了,你只需記住,衛貴妃父親是文成公,哎這些都是大人物,你就記個大概。”
蘇扇實話實說:“感覺天家的事,好複雜哦。”
江堯之笑道:“那是自然,你是撿了個大便宜,鎮國公和雲母都已仙逝,無公無婆多自在呀!雲家大門,多少京城小姐磕破頭都想嫁進來的地方啊!”
蘇扇哼哼了一下,對自己占便宜的行為毫不羞愧。
江堯之見她不為所動,也有些無趣,不過他是不拘小節又有些話痨之人,道:“不過你那位大姐,葛府嫡女葛思柔,在京城也是出名了,近幾日,去葛府說媒提親的,都快把門檻給踏破了!”
蘇扇面無表情:“哦。”
江堯之有些洩氣,道:“你就沒有一點羨慕嫉妒的心情?”
蘇扇莫名道:“你之前說多少京城小姐擠破了頭也要進臨安侯府大門,而我啥都不用做就輕飄飄進來了,簡直是登上枝頭變鳳凰撿了大便宜了,豈不是非常好的事了?”
江堯之:“……”
他就跟杜長空說這姑娘和一般京城女子不是一個路子的!
說到葛府,蘇扇難免想起她的母親李氏,她住在葛府不過兩日,李氏卻一直對她細心呵護,雖然李氏能做到的有限,但還是疼愛自己的女兒。蘇扇是嫁出來了,李氏在葛府因為她的身份提高過的不會太差,但也不會如她這般順風順水自由自在了。
蘇扇想,若是有機會,把李氏接出來就好了。
聊了片刻,江堯之主動起身告辭,蘇扇把他送出門,站在門口一會兒,只見長街上人影漸漸稀疏,夜風漸起。
蘇扇去了正房,把被褥拿回自己的小卧室,走過雲沉的儲物架,忽然停住了腳步。
她起初沒注意,後知後覺才意識到,雲沉以往都是喝煮好的湯藥,而且,他不是早已病好了嗎?
那雲沉特意推遲了時間、服用的那顆藥丸,是用來做什麽的?
作者有話要說:
聽着不可信……
結果兩件事都是真的
☆、竊密和偷聽
十七
當時雲沉當着她的面吃藥,說明對她是非常信任的,她卻暗地裏探查,是不是不太好?
蘇扇平生第二次猶豫了。她第一次猶豫,是在上一世,她出手救下一個身處危險之中的小男孩,然後洩漏了自己的蹤跡。
做高手最忌諱的,就是猶豫不決。
蘇扇打開暗格,把那瓶藥丸取了下來,倒了一顆出來,她從表面把藥粉磨下來,包在手絹裏藏回了自己的房間。
蘇扇打坐完後叫人送來熱水洗澡,天色已晚,京城街道上偶有一兩個披着夜色趕路的人。蘇扇在房間裏翻着話本,思緒卻已經飄遠了。
雲沉身上,有連江堯之都不清楚的秘密。杜長空看病時從不允許旁人在場。雲沉又向來與太子殿下不親近,那麽……他選擇的難道是晉王?
不對,臨安侯這麽愛惜雲家世代忠誠名聲的人,怎麽可能參與奪嫡這樣危險的事情?一旦失敗,就是萬劫不複背負謀逆之名的下場。
蘇扇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
另一邊,皇宮禦書房。
皇帝陛下揉了揉發疼的眼角,說:“此事明日再議,常寧軍的整頓,還有西北防線的收縮,就按照臨安侯說的去辦。”
雲沉面帶倦容,微微點了點頭。
皇上說:“那邊如此,時候不早了,丞相,蔣卿,若是不方便,就在偏殿休息一晚吧。”
丞相歐陽顯道:“多謝陛下厚愛,只是臣的府邸離這不遠,還是回去休息妥當。”
戶部蔣尚書也拱手行禮告退,一下子禦書房只剩下雲沉和皇帝二人。皇上看着雲沉,露出一絲懷念之色,忽然說說:“你性子越發沉穩了,話也不多,不知是随了你爹還是你娘。若是有什麽委屈,記得要說出來。”
雲沉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說:“臣知道。陛下,若是無事,臣也告退了。”
皇上愣了一下,“已經如此之晚,臨安侯府府邸離這兒又遠,你還要趕回去?”
雲沉臉上神色依舊是恭謹的,他說:“是的,臣,畢竟是有家室的人了。”
現下已經是子時,此時的侯府只有零星幾盞燈還亮着,下人們都歇息了,負責守門的正打着哈欠。老管家正在睡夢中,被下人從床上推醒了。
“周叔,侯爺回來了!”
啥?老管家蒙住了,他吓得忙穿上衣服點了燈,随着通報的小厮來到了大門口。侯府大門外果然停着一輛華麗的馬車。
雲沉借着下人的攙扶下了馬車,他雙腿此時依舊一點力氣也沒有,沒有任何感覺。他看見老管家,忙道:“周叔,快來扶我一把,我腿使不上力。”
老管家把燈籠塞到旁人手裏,道:“我的小祖宗,你怎麽還要折騰着回來呀!”
……
第二日蘇扇和夜桃出門時,得知雲沉昨晚回來睡的,驚訝了一番,道:“怪不得侯爺還沒起,昨晚睡的太晚,累着了吧,對了,他今日不用去早朝了嗎?”
夜桃說:“陛下特意下旨,讓侯爺休息一天。”
蘇扇和夜桃出門采買,和前來看診的杜長空打了個照面。杜長空五官端正,不常露出笑容,神色冷淡,不易讓人親近,似乎天性寡淡不喜與人交往,蘇扇到現在,都沒有與他混熟。
蘇扇買了些胭脂水粉,經過葛府時,被大門口來來往往的媒婆給吓住了。
蘇扇對夜桃說:“沒想到葛……大姐這麽受歡迎啊!”
夜桃真心實意地點了點頭。
兩人都是普通裝束,也沒帶臨安侯府的人,況且葛府大門口人來人往誰也不認識,所以蘇扇站在那裏看了個熱鬧,也沒人認出這裏還有個飛上枝頭撿了大漏的葛家庶女。
蘇扇回去前,特意去了趟藥房,請人看了看她偷偷藏起的一味藥。
接待的大夫起初是滿是懷疑的目光,進去确認一番後出來說,“夫人無須多慮,這是一種能使人腿部發麻沒有知覺的溫和性中藥做成的藥丸,我方才看了下,對身體不會帶來任何傷害。”
蘇扇愣了,“你是說,這藥能讓人雙腿失去知覺?”
大夫斬釘截鐵地說:“是的。”
蘇扇試探性說:“那它是不是可以讓腿部受傷的人暫時性失去知覺,緩解疼痛?”
大夫道:“按道理上是可以的,但它的藥性過于溫和,想必是配藥的人單純只是為了讓服用者雙腿失去感覺罷了,若是止痛麻醉藥,藥效不會很長,而且對人有一定損害。”
蘇扇一頭霧水,但對方如此肯定的态度,她沒有任何懷疑結果是錯的道理。那麽問題來了,侯爺服用這味藥是為什麽?
戰場上所受的傷早已被杜長空治好,也已經都結疤不疼了,雲沉還服用了它,是為了什麽?
難道說,他的腿并非是沒有知覺的?他想在陛下面前裝的像一些?
她的媽呀她發現了什麽重大秘密!
蘇扇看了看四周,确認沒人跟蹤她後,拉着夜桃,趕緊飛奔回了臨安侯府。
老管家見到他們,道:“夫人回來啦,侯爺已經醒了,不過在書房跟晉王殿下一起,夫人要去看看嗎?”
蘇扇點了點頭,按理說,當然要去看的。
蘇扇去時正巧有一個丫鬟端了點心過來,蘇扇攔下了她,說:“你把東西給我吧,正巧我要去找侯爺,給你帶過去。”
小丫鬟露出笑容,“謝過夫人!”
蘇扇回應了一個同樣燦爛的笑容,她最喜歡這樣單純的小姑娘,最好侯府裏的姑娘們別老想着攀上侯爺的大腿,弄得她不省心。
蘇扇走到了書房門口。大人物議事,侯爺特意遣散了周圍守着的下仆,所以書房這裏什麽人都沒有。
蘇扇腳步放輕,走到門邊,耳朵貼着門,偷聽了起來。
或許雲沉昨晚的确沒休息好,警惕性下降了許多,又或許是蘇扇功夫上進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葛思媛,裏面說話的二人,愣是沒發現外面有個偷聽的。
蘇扇聽到的第一句是雲沉說的:“太子背後有受寵的衛貴妃撐腰,更何況現在陛下對這個兒子沒有任何不滿的意思。丞相歐陽家态度暧昧,但我想人家沒有任何輔佐殿下的意願,最壞的情況不過是丞相也是□□。兵部和工部一直是□□,這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晉王道:“可是太子手中有兵部,而我在軍部方面卻什麽也沒有!”
雲沉看着他,忽然笑了,“那便是殿下招攬我的原因?可是殿下,你想過沒有,你手裏拿着臨安侯府、拿着常寧軍做什麽呢?您要起兵造反嗎?”
作者有話要說:
斷網了,感覺很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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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寧兵權
十八
晉王愣了一下,聲音立即嚴厲了起來,“怎麽可能!起兵造反乃是謀逆大罪!”
雲沉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殿下在軍部這方面,要什麽力量呢?現在殿下風頭正盛,與任何一位将軍關系過于親密都不好,只會引起陛下和其他人的懷疑,倒不如讓這一方面成為自己的軟肋,讓太子少一些警惕。”
晉王神色凝重,點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
雲沉面色平和,道:“長孫皇後一直支持着殿下,戶部和刑部的兩位尚書大人也暗示支持殿下。更何況毓琉郡主即将成為殿下的王妃,平陽王即便沒有表明态度,心裏也不得不向着殿下的。殿下難道還不滿意嗎?”
晉王搖頭道:“皇後娘娘雖然支持我,但她手中無實權,對我的裨益不大。戶部和刑部兩位大人都是老油條,若是以後陛下降罪于我,他們絕對會選擇自保而不是救我。至于平陽王……陶先生說,平陽王身為大夏唯一一位異姓王,素來遭到陛下猜疑,對我恐怕不是助力而是拖累。”
雲沉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說:“你口裏的那位陶先生……本侯倒是很想結識一下。”
晉王笑道:“陶先生倒也很想結識侯爺,不妨你們單獨約個時間。”
雲沉笑了笑,道:“好,等我想好了日子。”
晉王收斂了笑容,道:“禮部朱大人和吏部葛大人,不知他們會是什麽态度。”
雲沉想了一下,道:“朱家根基深厚無比,朱大人本人又精明得很,最終是誰坐了那個位子,對他們沒有影響。而葛家根基最淺,斷然不敢在這種風頭上表明自己的态度。這兩位,殿下還是放棄吧。”
晉王聞言也露出了一臉無奈之色,道:“唉,陶先生也是這麽跟我說的。”
門外偷聽的蘇扇站了好一會兒,忽然聽到另外一邊傳來腳步聲,急忙繞到正門口,擡手敲門。
只聽裏面傳來雲沉的聲音:“進來吧。”
蘇扇端着點心進去,擺放在兩位大人物的桌上。此時晉王也不好說奪嫡之争,便換了個話題。晉王說:“原來是侯夫人,難為夫人親自拿過來,這種活怎麽不讓下人去做呢。”
蘇扇笑道:“路上碰到的,我順路就拿過來了。侯爺、殿下請慢用,若是無事我就先告退了。”
雲沉卻叫住了她,“等等,幫我倒杯茶水。”
蘇扇聽話地乖乖做了,晉王忽然想起一回事,道:“話說昨日陛下召你入宮議事,說的可是常寧軍兵符所歸?”
雲沉接過蘇扇端來的茶水,溫度适中,微皺的眉頭舒展,點了點頭:“是。我在京城養傷,常寧軍一直無人統領也不是個道理,所以陛下決定由江堯之大将軍暫代統帥一職。此時陛下應該已經下旨了。”
蘇扇挑了挑眉,面上不動聲色,安靜地站在一旁。
晉王點了點,道:“那江家的小子怕是坐不住要來找你了,江将軍此人我看着并不如你沉穩可靠,常寧軍給他能成嗎?”
雲沉看了晉王一眼,“堯之跟了我這麽多年,也并非魯莽武斷沒有真才實學之人,常寧軍中張明瑞、方瑜山等都是有才能之人,只是年輕還需要多多歷練才是。”
晉王聞言,由衷敬佩道:“臨安侯十八歲就擔任統帥上戰場,縱馬馳騁歷經百戰,自然是經驗豐富。”
雲沉微微颔首,道:“殿下過譽了。”
午飯後沒過多久,江堯之果然登門拜訪,在書房見到昔日上司,當場就跪了下來抱住雲沉大腿,嚎了起來:“侯爺啊陛下派我帶着常寧軍去西北吃沙子——”
雲沉用“慈愛”的目光看着他,擡手彎腰摸了摸他的頭,“乖,你不是早就想着統帥領兵嗎?這不是很好的機會嗎?常寧軍就交給你了,幹得不好,就提着自己的腦袋來見我。”
江堯之:“……”太兇殘了!
蘇扇熟練無比地泡茶,還默默同情地看了一眼江堯之。
雲沉雙腿難以複原,常寧軍暫由江堯之帶領已是鐵板釘釘上的事,陛下聖旨一下,常寧軍兵符也已經交給了江堯之,三日後江堯之就要帶領京城安營休息的三萬常寧軍回西北防線守着了。
大軍啓程的前一天,好巧不巧,陸子骞和葛思情完婚。
這次臨安侯是不肯賞臉了,就蘇扇在晚宴開始時露了個臉,送上禮品,道了聲恭喜,就沒再公衆面前出現過了。
葛思情似乎是害怕蘇扇做妖,真的和陸子骞舊情複燃,婚事準備得倉促,衆人忙亂不堪,連她自己都抽不開手,特意去找蘇扇麻煩。
婚宴是在陸子骞在京城的府邸舉辦,大大小小官員看似來了不少,卻都不是什麽位高權重說得上話之輩。葛青山葛尚書人緣也不怎麽樣,陸子骞費盡心機只請來兵部尚書吳大人和戶部尚書蔣大人。
不過蔣大人也是開場露了個臉,只待了半刻就告辭離開了,葛青山攔也攔不住。
而兵部的那位吳大人卻中途才離開,蘇扇猜測對方應該是幫助陸子骞的貴人之一。
陸子骞的父母都是一般人家,在京城一點根基也沒有,葛青山攀不上富貴權勢,再加上對葛思情這個庶女也不是很在意,他待人的面色也冷淡了不少,搞得來吃飯的衆人心情都不怎麽好了。
蘇扇在宴席上就匆忙吃了點,便拉着李氏問最近葛家有沒有人欺負她。
李氏多年來吃苦受委屈慣了,只道無事。蘇扇看着她眼角的皺紋和瘦削的身材,皺眉說:“您可別騙我了,這才多久沒見娘,娘就瘦了那麽多,家裏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您要強硬一點,您現在是侯夫人的娘,葛家誰比你身份高?”
李氏道:“好啦好啦,我只是想我的媛媛而已。”
教導說了半日,蘇扇說的口幹舌燥,李氏卻還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蘇扇到底不是原先那個葛思媛,豪門大宅裏的鬥争一點都不知道,與李氏的想法相差太遠,兩人話不投機說了半日,蘇扇也沒能改變李氏的主意,李氏也沒能讓蘇扇寬心。
最後臨別時蘇扇嘆了口氣,道:“娘在葛家,我也思念得緊,以後若是有機會,定會把娘接到臨安侯府與我同住。”
李氏愣了一下,厲聲道:“你說的什麽胡話!老爺還在,我怎麽能去侯府住!”
蘇扇趕忙道:“好好好,我的意思是我思念得緊,接娘過來住幾天嘛。”
夜色深深,陸府人群漸散,只留一地紅花彩緞。京城的大街小巷聲音也漸漸平息,打更人的敲鑼聲響起,蘇扇回了侯府匆匆洗完後照例打坐,時間匆忙,她發現侯爺還沒睡,以為對方忙于軍務,便也沒去特意說晚安,明日起來說自己實在太累就直接睡了好了。
然而雲沉并不在書房,他在後院竹林裏。
輪椅被丟在了一旁,祖傳的赤城劍被他牢牢握在手心。雲家世代武将,赤城劍用料稀有、劍鋒鋒利,歷時百年光華依舊,為祖傳之物,只是戰場上最順手的武器并非利劍,而是□□,雲沉槍法卓絕,一身劍法卻鮮少有人看過。
月光如水,各處挂起的燈籠的光輝落在竹葉上。雲沉站在一棵竹子前,忽然伸手撫摸了一下。
掩去灰塵,下面是一條條極淡卻無法抹去的痕跡。
竹林空地處經常被雲家人用來作習武之地,又地處偏僻,遠離後花園,鮮少有下人路過。雲沉摸着劃痕,忽然想起被蘇扇刻意藏起的桃木劍。
木劍無法劃出痕跡,莫非是劍氣?
雲沉凝神靜思,他拔出赤城,忽然擡手揮袖。他體型修長,眉目如畫,月光下透着一股冷淡清俊的味道,黑瞳深邃,神色嚴肅專注,忽然就嚴肅冷峻,令人不得不退後幾步避其鋒芒。
長劍反射月光,他招式由最初的滞緩轉為流暢,忽然側身反手,鋒利的劍劃破了一張掉落的竹葉,雲沉猛然驚醒。
京都盛宴上,蘇扇從頭到尾展示的,從始至終都是南門劍法。
不只是那一瞬間暴露殺意時的露出的真面目。
也就是說,對方對南門劍法的了解比他預想的深刻,那麽,葛思媛究竟是誰?
……
中秋已過,天氣轉涼,京城外送行的涼亭上,一站一跪一坐三個人。
今日三萬護送重傷統帥臨安侯來京城的常寧軍要回大夏邊疆駐守,回去的時候,統帥卻已經換了一個人。皇上的聖旨和雲沉的親筆書信已經快馬加鞭抵達了邊關,衆将士雖然心中不舍,但最終難過得接受了這個安排。
臨安侯雙腿已廢,連站立行走都不行,如何上戰場殺敵軍。一個廢了腿的将軍,只能餘生呆在府中閑散種花讀個把兵書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扇:檢查了一下藥粉,嗯侯爺的腿沒那麽簡單
雲沉:我家夫人武功高強,她到底是誰!!!!!
互相懷疑的眼神.jpg
☆、委曲求全
十九
雲沉雖然嘴上說着放心江堯之這貨,心裏還是有些擔憂的,臨行前還交代說:“你現在是常寧軍主帥,所有的人都得聽你的,你一定要把自己的重量端穩了,千萬不可莽撞輕率行事。計謀方面聽瑜山的,後方壓敵靠明瑞,冬天糧草被褥最重要,敵軍來襲一定要把軍報盡快報上來,記住了嗎?”
江堯之起初還認真聽着,忽然想到自己此去肩負重任、而侯爺的餘生就此蹉跎在京城,遙想昔日一同征戰沙場殺敵衛國的日子,忽然悲從中來,忍不住跪倒在地,痛聲哭泣。
頂着下面三萬常寧軍的目光,雲沉看着昔日麾下大将軍抱着自己的腿……
太丢臉了吧!
江堯之緩和過來,抹了把臉,正要感慨一番來個辭別感言,宮中陛下身邊的公公忽然趕來宣旨。
雲沉皺了下眉,常寧軍衆也是沒反應過來。雲沉由江堯之攙扶着下跪聽旨,常寧軍見狀,也都紛紛跟着下跪聽旨。
皇上聖旨先是表示了下對常寧軍多年駐守邊疆保衛國家安定的贊美和感激,然後重複強調了臨安侯雙腿殘廢和江堯之暫代常寧軍之事。
最後大致意思說:“常寧軍兵權最終交予何人,朕尚在考慮。常寧軍駐守邊疆,非聖上下旨召喚不得入京,否則以謀反罪名論處。”
最後一句既出,常寧軍三萬之衆當即嘩然,不滿之聲紛紛響起,連雲沉都皺着眉擡頭,問道:“這可是陛下自己的意思?”
宣旨公公做事向來沉穩可靠,因此為皇上倚重多年,此時自己卻吓出了滿頭大汗,忙道:“是陛下親自下的聖旨,奴婢萬不敢假傳聖意啊!”
雲沉還沒炸,江堯之倒先炸了,“陛下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非陛下下旨不得入京,否則以謀反論處?!常寧軍做錯了什麽,要設如此嚴苛的禁令!難道陛下不下旨,我們就一輩子待在邊疆,永遠不得回京,回京就是謀逆了嗎?!”
公公被這一連串的質問吓得雙腿發軟,差點拿不住聖旨自己一下子跪倒在地,多虧後面的禁軍統領李林扶了一把。
李林說:“陛下口谕,若不接旨,就請江将軍也留下吧。”
扣下常寧軍兩位主帥,若是不服,再扣下三萬将士,全部殺了,所謂殺雞儆猴不就是如此麽。
他剛說完,就接到了年輕侯爺冰寒滲人的目光,仿佛不帶一絲溫度,比冰窖更為嚴寒,饒是擔任禁軍統領十年的李林都被這樣的目光吓得膽戰心驚。
常寧軍嘩然之聲更盛,更有甚者揚言把聖旨撕了丢掉也不接受這樣的命令。
蘇扇從旁側看過去,雲沉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兇狠,他整個人僵硬成了一張蓄勢待發的弓,面色卻是慘白克制的,讓蘇扇恍惚覺得這是一頭面對被迫割讓領地的受傷的雄獅,被逼急了的時候,似乎想要背水一戰,就此同歸于盡算了。
雲家世代統領常寧軍守家衛國最後下場如此慘烈已經夠讓人唏噓了!現在連常寧軍都惹陛下猜忌,連入京都不行,豈不就是相當于被發配放逐邊關嗎?!
江堯之氣憤得手舞足蹈,雲沉腿支撐不住,身體歪了一下,揚手被蘇扇一把扶住,蘇扇只覺一手冰涼,耳邊滿是嘈雜聲,場面幾乎無法控制,蘇扇忽然說:“侯爺,想想雲家!”
想想你拼了性命都要保住的雲家世代忠烈的名聲!若是毀在這一刻,對得起雲家列祖列宗,對得起你在戰場上丢掉的一雙腿,對得起為了保全常寧軍忍氣吞聲的半年嗎!
雲沉全身一怔,微微回過神,聲音嘶啞,卻擲地有聲,“江堯之,把那個說撕了聖旨的拖出去,罰二十軍杖,從軍名冊中除名。”
江堯之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愣道:“侯、侯爺你說什麽?”
雲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滿含警告和期待,以至于後來很久,江堯之都記得這一眼教給他的皇權至上和天下安定這兩個忠告。
雲沉轉過了頭,再度跪地行禮,說:“臣——接旨。”
周圍軍民都霎時安靜下來,雲沉雙手接過聖旨,由蘇扇攙扶着坐回輪椅,輕描淡寫地說:“江堯之帶兵駐紮在外,聖旨保存不易,常寧軍已經聽到聖上旨意,那就由我代為保管,公公可有意見?”
公公第一次頒這麽可怕的聖旨,冷汗都不敢擦,只說:“沒有沒有!”
雲家真正的後人都接受了聖旨,還管其他作甚,皇上……那是皇上!他一個小喽啰,多說不是找死麽!
江堯之卻已經愣在了原地,“侯爺——”
雲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圍的将士,聲音威嚴而莊重,“不過才幾個月,你們連陛下聖旨都不聽了?”
江堯之方才的滿心怒火緩和了些,才恢複了些冷靜和理智,想着雲沉出身,怎麽也不會害常寧軍,便告了罪,表示接受旨意。場下衆将士也紛紛跪地行禮,接受旨意。
公公摸了摸滿頭冷汗,急忙告退溜了。李林也帶着禁軍趕緊走了,常寧軍那吃人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很久了,看的他一個禁軍統領毛骨悚然。
他忽然想,若是真的哪一天常寧軍二十萬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