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黃嬷嬷在廊下急得不行,可她到底沒膽子進去,招招手喚來了一個丫頭,吩咐她去找魏管家,叫魏管家去小曬山上的道觀裏尋了老爺回來。家裏都亂了套了,還修個屁道啊!

屋裏頭“噼裏啪啦”一陣亂響,也不知道裏頭那個祖宗又把什麽給砸了,黃嬷嬷在門外頭來來回回地走了幾道,終于停了下來,伸長了耳朵貼在簾子上仔細地聽。

屋裏的薛三郎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不明白他的母親為何要用受傷而譴責的目光看着他,是,他是放肆了,他在母親的屋子裏摔東西了,可他的尊嚴被人踐踏了,他的自尊已經變成了一個笑話,他的母親卻還叫他委屈接受,憑什麽啊?受傷的人是他,是他,是他。

薛三郎困獸一般的在屋子裏急速轉了一圈,最後停在蘇氏的面前,他的眼珠子泛着紅血絲,惡狠狠地看着蘇氏,一向纖弱白皙的脖子此時暴着青筋,泛着紅暈,他大聲咆哮道:“我就是喜歡顧家女,我非她不娶,我一定要娶她!”

黃嬷嬷被這一腔驚得不行,不自覺往後仰了仰,而斜後方卻伸來了一截臂膀,那臂膀上包裹着華麗的寶石藍布料,袖尾上是細密而華麗的雲紋,白皙的手掌已經扯住了布簾子,修長的中指和拇指上是碩大的寶石戒指。

黃嬷嬷腿一軟,便跪了下來。

二爺來了,屋裏的三爺還在發着火,這下可怎麽整啊,非要鬧得個天翻地覆不可嗎?

薛二郎自然聽到了薛三郎最後那一段起誓一般的話,不由得心頭生疑,妒火中燒,一進門便冷冷睨着薛三郎,聲音也變得陰冷起來,喝道:“你非要娶她?莫非你同她見過面?還是雲燕傳書有了奸*情?”

蘇氏哪裏瞧不出二兒子這是發怒了,忙道:“不可能,那顧家女自來了薛家便沒出過清風苑,更沒見過三郎,哪裏能生出奸*情來?二郎你莫要胡說。”

薛二郎那一喝來得突然,薛三郎被驚了一跳,由不得瑟縮着往後退了一步,等他發現自己竟然後退了一步,便愈發的憤恨起來,又聽見母親忙不疊的解釋,那聲音怎麽聽都透着一股子低聲下氣,由不得怒氣填膺,一甩袖子,道:“我就是同她見過面,她貌美如花,行動婀娜,我瞧見了就喜歡,我就要娶她。”

薛二郎眼睛一眯:“你同她何時何地見的面?說了什麽話?還有誰在場?”

薛三郎哪裏還看不出薛二郎這是喝了飛醋,不由得心頭大暢,眉眼亂挑,挑釁一般地看着薛二郎道:“是在花園裏,那一日風和日麗,她穿了一身粉青素裝,看起來楚楚可憐極了,那行動間搖曳生姿,真是叫人一眼情深——”

薛二郎的臉色一寸一寸變得陰沉起來,那雙桃花眼兒微微斂起,利刃一般的眸光直勾勾落在了薛三郎的面目上。

“放屁!”眼見着兩個兒子臉兒對臉兒就要掐了起來,蘇氏氣得要死,指着薛三郎呵斥道:“你不要胡說八道。”又對二兒子道:“他們是見過一面,不過是三郎暗地裏相看顧家那女的,并不曾說過話,更別提什麽一眼情深,當時一大群丫頭婆子跟着,那顧家女壓根兒就不知道三郎躲在竹林裏。”

見薛二郎仍舊一臉怒容,不可置否,蘇氏不由得上前幾步,在薛二郎的面前立住。

不過一夕間的功夫,她疲憊不堪,仿佛老了好幾歲,眼睛認真地看着薛二郎,哀聲道:“好歹是三郎的大事兒,行動也是方便,想着叫他瞧上一眼,若是中意了,豈非更添喜慶?你知道,他身子不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把他生好,才叫他整日裏困在家中,苦藥相伴,每每不得歡顏。你是他二哥,你們一母同胞,就非要在親生母親的跟前兒,為了個女的針鋒相對,吵鬧不休嗎?你們眼裏面,可還有我這個母親的立足之地?”說着,蘇氏哽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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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傷心了!她只有這麽兩個兒子,大兒子一向是她的驕傲,小兒子雖是病弱,可向來也是乖巧,怎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屋子裏寂靜悄悄,只有蘇氏低聲的啜泣着,薛二郎緊着眉瞅了薛三郎幾眼,薛三郎背對着他,梗着脖子半垂着頭,那脊背上的衣料也繃得筆直,垂在兩側的手更是攥得死緊。

也罷!薛二郎壓下心頭的怒意,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紅色庚帖,看了幾眼緩聲道:“這是九安縣縣丞之女安氏的庚帖,禮金我已差人送去,新娘正在路上,三日後的婚禮可以如期舉行。”

蘇氏驚喜地擡頭,見着紅色庚帖,忙不疊接了過來,仔細看了看,急聲問道:“竟是個官家女子,如此倉促卻也不知那家如何肯應承?二郎可有事先掃聽過,那女子容貌如何?性情如何?”

薛二郎道:“裏頭轉圜母親不必多問,也叫福安去打聽了,說是清麗婀娜,溫和柔順。”

“這般就好。”眼見着三兒子婚事有了着落,新娘出身官家,正合了蘇氏的心事,不由得開心道:“此番三郎可不許再有怨言了。”

薛三郎閉着眼緊抿着唇,他的腦子嗡嗡作響,可也清楚,這個家是他哥說得算,既找來了那安氏,顧家的那個丫頭就沒他的份兒了,想着那一日花園裏的纖纖弱質,薛三郎覺得自家的心都要嘔出血來了。他轉過身大步走開,他是個病秧子,既無功名又不會經營,這個家是不會有人真正在意他想要什麽的。

院子裏,小厮平安領了四個擡肩輿的正怯生生望着他,他走過去坐上肩輿,他沒力氣了,想要堂堂正正地走回他的玉堂居根本就是白日做夢。薛三郎按了按眉腳,覺得自己窩囊極了。

清風苑裏的氣氛也是壞透了。

臨窗的羅漢床上,顧揚靈靠着引枕,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前那株光禿禿的月桂。月桂上的彩色錦帶已經被解了去,和院子裏的紅綢帶一樣,全都不見了蹤跡。她想起昨夜裏那個侵犯他的男子,和他施加而來的熱吻一般,都是強勢而不容拒絕的。

要怎麽辦?

顧揚靈的心裏充滿了絕望。

一入薛門深似海,自從來了這裏,她是萬般的身不由己。她知道她拒絕不了那碗養生湯,倘若倔着不喝,那個黃嬷嬷一定會找來強壯的丫頭把那湯灌進她的肚子裏,到那時候面子裏子全無,又是何必?不如成全了蘇氏的好名聲,再伺機而動。

可惜她算盤打錯了,日複一日的養生湯壞掉了她的身子,可機會卻那般了無蹤跡。就在她快要絕望,以為必死無疑再無出路,蘇氏卻叫她嫁給薛三郎。她固然憤怒不甘,可也從中找到了一絲生機。

薛三郎的确是個病鬼,可嫁給他卻可以換來健康的身體,還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得到出門的機會,如此這般,逃離薛家自然就成了一件很可能實現的事。

可如今呢?

嫣翠拿了件披風過來,顧揚靈動了動眼睛,門口的婆子板着一張臉,好似家裏頭死了男人一樣。顧揚靈心頭悶了口氣,現在她落入了薛二郎的手裏,那薛二郎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又精明,她還能跑的了嗎?

“姑娘莫要多想。”嫣翠皺巴着臉,她自然也知道為妻和為妾是上天入地兩件截然不同的事,可事到如今,日子也總是要過下去的。把披風搭在顧揚靈肩頭,彎着腰拾掇好,勸道:“二爺是個有本事的人,想來必定不會虧了姑娘的。”

都将她貶妻為妾了,還不會虧了她?顧揚靈沉默地望着窗外光禿禿的月桂出神。

話再多也無用,總是要自己個兒想通了才好,嫣翠憂心忡忡地去給顧揚靈沖了一杯蜜茶。剛端過去抿了兩口,外頭一陣腳步響,有丫頭打起簾子:“二爺來了。”

顧揚靈立時皺起眉來,将茶碗往嫣翠懷裏一塞,素了一張臉兒恨恨看向窗外。

她是一點兒也不想看到那張臉!

薛二郎走進門,看見的便是面無表情,沉默的好似一座雕塑的冷漠少女。唇角一勾,走過去挨着少女柔軟的身軀坐了下去。

嫣翠來不及行禮,又見兩人相處暧昧,忙垂了頭縮了肩忙忙的退了出去。

“不高興?”薛二郎歪着頭,伸手要去勾那俏生生的下巴,顧揚靈頭一偏,堪堪錯開。

薛二郎也不惱,從懷裏掏出一個綢緞錦帕包裹的物件兒,笑眯眯打開,托到顧揚靈面前,溫聲道:“這是我專門叫人新做的,上面的寶石是我一顆顆親自挑的,金托用的也是上好赤金,這雕制‘福’字的白玉是南國進貢來的上好佳玉,我好容易淘換了一小塊,都用在這上頭了,瞧着可歡喜?”卻是一支鑲寶石赤金福字簪,說着便要往顧揚靈的發髻上試戴。

顧揚靈卻是勃然大怒,這是把她當成外頭的粉頭流莺一流來哄騙了,一把推開,冷着臉道:“我顧家雖稱不上富貴,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不過一個簪子罷了,用得着你假惺惺來一一道明,我又不是見錢眼開,見着個簪子還會投懷送抱不成?”說着便要從羅漢床上下去。

薛二郎的性子自來強硬,哪裏由得人在自己跟前撒野使性子,更別提還是他後院兒裏的女人,一把揪了過來,按在羅漢床上。

顧揚靈下意識便攥緊了揪住自家領子的那只手,強硬有力,筋骨铮铮。

“你要做什麽?”顧揚靈瞪着眼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惡狠狠的。

薛二郎将簪子随手一抛,指尖落在少女粉潤如春日杏花般嬌嫩的唇瓣上,輕輕一撫,低下頭去。

身子被人狠狠擁住,灼熱的氣息随即從四面八方決堤般湧了過來,顧揚靈立時奮力掙紮,卻被狠狠地鎮壓,有力而富有彈性的唇瓣湊了過來,目标明确地吻上了自家的嬌唇,顧揚靈絕望極了,她游魚一般左右扭動起來,兩條腿在空中亂蹬,可沒有用,那唇時重時輕,帶着薄荷的氣味強勢地吸走了她所有的溫度。

似有若無的淡淡清幽讓這個吻充滿了難以言語的魅惑,薛二郎再一次迷醉了,這樣突如其來的迷戀,是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

薛二郎離開了那嬌唇,仔細打量着懷裏的少女——不過是個吻罷了,那少女卻已經哭紅了眼睛,原本清亮透着不馴的眼瞳帶着醉人的迷離,她正在抽噎,嬌小的身軀輕微地顫抖着。

“二爺——”窗扇被輕輕叩了兩下:“西府林大爺來了。”

薛二郎在少女的額上落下一個輕柔的親吻:“晚上我來尋你。”說着放開手臂,人很快便起身離開了內卧。

顧揚靈将衣袖蓋在臉上,羞辱的感覺肆虐着她的靈魂,她忍不住大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薛三郎是個憋屈的病少年,心比天高,奈何身嬌體弱,被哥哥一刺激,要扭曲了腫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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