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底是顧揚靈想得簡單了。
只聽得薛二郎冷冰冰的聲音,吩咐那福安:“嫣翠當差不利,叫人拉到二門處脫了褲子打二十板子。”
顧揚靈腦子一懵,立時睜大了眼。
薛二郎勾着頭看她:“不裝了?”
外間傳來嫣翠驚慌失措的尖叫,顧揚靈一把抓住薛二郎的手腕,想要說話,喉間卻又幹又疼,咽得幾口吐沫,強忍着難受,尖聲道:“你,你不能——”
薛二郎卻反手扣住她的細腕,一把将她拉至跟前,那俊臉分明帶着笑,那唇瓣分明溫柔地摩擦着她的面頰,可他的話卻是那般無情,叫人聽了便是心碎:“這是薛府,我要做甚,只有想或不想,沒有能或不能,明白嗎?”
顧揚靈眼中立時蓄滿了淚水,然後順着耳鬓一顆顆飛速滑落。
嫣翠的哭喊聲越來越遠,顧揚靈忍不住顫抖了起來,“是我錯了,”她哽咽道:“你放了嫣翠,求你。”
薛二郎心滿意足,撫撫她的臉頰,道:“這樣才乖。”說着直起背高聲喊道:“去叫人把嫣翠領回來。”
顧揚靈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她實在是難過極了,哭得氣噎聲堵,淚水很快打濕了她的衣領。
薛二郎漸漸緩了笑意,他不喜歡她這樣哭,歇斯底裏的,仿佛天塌了一般。
屋裏屋外俱是寂悄無言,顧揚靈哭得如癡如醉仿佛入了無人之境,那聲兒低一聲高一聲的,哭久了累了,便哽咽一下頓口氣兒,末了,再接着嘤嘤直哭。
薛二郎就看着她哭,原本還沉着臉,滿是不悅,後來卻是唇角勾着一抹笑,拿了個靠背枕墊在後頭,就那麽看着顧揚靈哭。
還是顧揚靈哭不動了,才似笑非笑着一張臉,湊過去将她軟軟地攬在懷裏,湊在她耳畔輕聲哄道:“乖,莫要哭了,你怪我輕薄你,那我許諾,在納你進房前,再不來清風苑惹你傷心,如何?”
顧揚靈正哭得腦仁悶疼,聽得此言不亞于久旱逢甘霖,忙抽噎道:“當,當真?”那嗓子,可是啞透了。
薛二郎笑着吻了吻她的鬓角:“自然當真,你乖乖的在院子裏養好身子,等二爺娶了闵氏,便挑個好日子納你進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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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聽起來真叫人不高興,可若是來年二月之前不必再見到這個人,顧揚靈的心裏還是有了逃出生天的喜悅。
見顧揚靈終于慢慢緩過了氣兒,也不再哭泣,薛二郎放下她,起身理了理衣袖,轉身走了。
嫣翠很快便奔進了內卧,撲到顧揚靈的床榻上無聲地哽咽着。她吓壞了,福安就那麽一招手,兩個粗*壯的婆子便上前架住了她,她哭她叫她掙紮,可有什麽用呢?
顧揚靈悲傷又無奈,摸摸她的頭給她賠不是:“是我對不住你,我以後不會任性了。”
嫣翠悶聲哭了一陣兒,擡起頭抹了一把臉,抽噎道:“竈上還溫着粥,我去拿來。”
卧室裏靜悄悄的,顧揚靈腦袋裏空白一片,她覺得無力極了。
沒過多久,嫣翠提着食盒走了進來。她的眼圈紅紅的,沉默地把食盒放在廳裏的描金漆桌上,又轉身過來服侍着顧揚靈坐好,找了個床桌放在床榻上,回身拿出食盒裏的碗碟勺子,放在一個托盤裏端了過來。
素白的熬得稀爛的米粥,幾樣兒清淡的養胃小菜兒,顧揚靈沉默地提起筷子,淚珠順着臉頰便落了下來。嫣翠拿帕子給她擦淚,哽咽道:“吃罷!”
趙婆子便在此時捧着個匣子進了內卧,見顧揚靈願意吃飯,也放了心,雖依舊板着個臉,語調卻是輕快:“這是二爺叫老奴給姑娘送來的,說是在外頭專門搜集了來,叫姑娘看看可喜歡。”說着打開匣子,嫣翠瞟了一眼,饒是心裏頭正是後怕着,也登時心肝亂蹦。長這麽大,她還是頭次見着這麽多珠寶首飾,那麽瑩瑩的冒着寶氣,真真是吓死人了。
顧揚靈也驚了一跳,到底面兒上沒顯露出來,淡淡道:“擱妝臺上吧!”
嫣翠不同意:“這裏頭的東西貴重着呢,還是鎖起來叫人心安。”說着接了過來,放到櫃子裏,親手挂了鎖,一顆亂蹦的心才算是靜了下來。
顧揚靈本就嬌弱,又餓了兩日,怕得一下吃了許多倒壞了腸胃,只少許用了些便擱了筷箸。嫣翠把碗碟桌子收拾起來,又叫小丫頭拎了一壺熱水,侍候着顧揚靈洗漱淨面。總是又哭又鬧又驚又怕了一場,顧揚靈主仆倆俱是神思倦怠,便早早放了帳子,歇了。
薛二郎這邊兒收拾了不安分的小女子,剛出了清風苑,迎頭便碰上蘇氏屋裏的丫頭。那丫頭是按着蘇氏的吩咐來尋薛二郎的。
薛二郎策馬奔了一路,回到家裏清茶沒喝上一口,如今還空着肚皮,不由得心生不悅,問道:“尋我做甚?”
丫頭回道:“說是三爺那裏鬧得厲害。”
薛二郎聞言大皺眉頭:“老爺不是歸家了,你去尋了老爺去管教三弟。”轉頭吩咐福安:“叫廚房送了可口飯食去西阆苑,叫他們手腳麻利些,爺這裏急得很。”
福安忙應下奔去廚房安排,那丫頭卻一路跟着薛二郎,急急道:“太太起先是找了老爺,可老爺說他要打坐,沒空管家裏的閑事,太太沒法子,便叫奴婢來尋二爺。”觑着薛二郎的臉色又補了一句:“太太急得不行,叫二爺腳程快一些。”
薛二郎愈發的不耐煩,可又不得不管,立足生了會兒悶氣,掉頭往玉堂居行去。
玉堂居裏蘇氏正和薛三郎死磕,蘇氏是不大明白薛三郎怎麽就犯起了執拗,眼見着明兒個就是大婚之日,這會子功夫鬧騰得死去活來又是何必。
薛三郎卻是一口悶氣憋了好幾日,打定了主意要把這場婚事鬧成一個笑話,不為別的,就為了怄一怄他那好二哥。
蘇氏哪裏知道他要做甚,看着好端端的新房被砸得七零八落便又是一層氣:“那安氏哪裏不好,出身好,又是溫柔賢淑的。你把婚房砸了,也不怕觸了黴頭。”
薛三郎不聽則罷,聽了頓時大怒,咆哮道:“诓傻子呢,我是個病秧子,走不得路,出不得門,可那安氏長得甚個模樣兒你以為我就不會找人去打聽?不過小鼻子小眼兒,跟顧氏一比,那就是爛泥糊地裏的癞□□。”
越說越氣,越說越傷心:“我哥是考上了舉人,是壯大了家業,有本事,有能力,可我也是你生的,是薛家的少爺,大哥連納的妾室都是貌美如花,還是官家女子,偏我娶的這個就是個姿色平平,好歹還有層官家女子的皮,可也差太遠了。”說着就立在原地嗚咽起來。
蘇氏瞧他哭得傷心,便勸道:“不過是皮相罷了,便是比不過顧氏美貌,又不是無鹽女,只要她性情柔順,嫁了進來能夠好生照料你的起居,便是好的,若能生下個一兒半女的……”
“啪——”薛三郎突地抱起一個藍瓷花瓶摔在了地上。
蘇氏被吓了一跳,驚詫之餘不免後悔連連。若是她之前先問問二郎的意思,也不會有二子争一女這般禍事,三郎也不會因着被親哥搶了妻室的念頭,由此改了性情,變得孤傲難馴起來。
蘇氏是制不住薛三郎了,一心一意都想着讓薛二郎來解決此事,往外頭瞟了幾次,忍不住喝問道:“誰在外頭伺候?問問二郎來了沒?找個人去催催。”
隔了一扇門立刻有人回道:“來了來了,二爺已經進了玉堂居了。”
蘇氏一喜,忙站起來迎到門前,薛三郎一旁看着,愈發惱怒了。
薛二郎進門将屋裏先打量了一番,也不理會薛三郎,手一揮,吩咐道:“把屋子重新布置一下,手腳都麻利些,不能誤了明日的吉時。”
薛三郎眼見自己在自家地盤上竟被無視,不由得大怒,奔過去堵在門前,惡狠狠看着外頭要進來幹活兒的仆役:“我看你們哪個敢進來。”
仆役們面面相觑,最後都瞅着薛二郎,等候示下。
薛三郎看見了更是憤恨。
薛二郎哪裏會把薛三郎看在眼裏,道:“福安去找幾個小厮,把薛三郎給我綁了。”
蘇氏大驚:“三郎體弱,二郎你……”
薛二郎不悅道:“那就由着他胡鬧嗎?”說着看向薛三郎,冷笑道:“你不是不想拜堂嗎?小事兒。薛三郎身子骨不好是出了名的,到時候找個公雞叫新娘子抱着去拜堂是一樣的。至于洞房花燭,瞧你那柔弱弱的樣子,估計就是願意也是行不得事兒的,便也算了。”
見着薛三郎大睜兩眼,面上既有不可置信的驚訝,又有被羞辱的惱火,薛二郎笑了:“你記住,薛家三郎成親這個事情,便是缺了薛三郎這個人也是不打緊的。你若是乖覺,老老實實一邊兒呆着,等着明日裏做新郎官兒。若不然,便綁了你,扔到角房裏叫人看着,等婚事結了,再放了你出來。你自己掂量着辦吧!”
說完吩咐福安:“你領幾個人看着他,他若乖順便也罷了,不然便按着我說的,綁了扔角房裏。”見事情已經完結,薛二郎朝着蘇氏拱手作揖,轉身就要揚長而去。
薛三郎雙目赤紅,不敢相信自己琢磨了幾日的計劃如此不堪一擊,看着那背影眼見着就要不見了,憤怒地喊道:“你這厮不是好東西,搶了我的顧氏,顧氏是我的,是我的。”
那身影一頓,立時便轉了回來。薛二郎眯着眼睛,冷冷看着薛三郎:“不要再讓我聽見你嘴裏蹦出‘顧氏’這兩個字,她從來就不屬于你,以前不屬于,今後更不屬于,她會嫁給我,成為你的小嫂子,以後生下的孩子還要叫你一聲三叔,你要記清楚你的位置,你的身份。你給我記清楚,這是最後一次,若再犯,我便叫人割了你的舌頭。”
威脅如有實質般撩撥着薛三郎的神經,他分明還是不服氣,可舌頭僵硬,唇瓣發麻,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氏也吓壞了,她噙了兩眼淚,想要呵斥幾句,可看着二兒子的模樣,竟是心頭發涼,沒能說出聲兒來。
接下來,一切都像抹了滑油一般順得不可思議,等着安氏被花轎擡進了門兒,薛三郎萎靡不振地去拜了堂。蘇氏雖不滿意他的無精打采,卻也知道這已經很不錯了。
顧揚靈躺在清風苑裏聽着外頭吹吹打打鬧騰了一天,心裏也泛起了微妙的感覺,若不是薛二郎橫*插一杠,如今那洞房裏頭的新娘便是自己吧!按着計劃,她會好好和薛三郎相處,争取到出門的機會,然後再尋機逃跑,可如今全都變成泡影了。
一想到薛二郎那厮,顧揚靈覺得以後的日子真是叫人毫無期盼。
作者有話要說: 薛二郎的強權之下,所有的反抗都是紙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