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說什麽?她有身子了?”闵嬌娥聽得這消息大吃一驚, 她手裏攥着方素絹帕子,被絞啊絞啊, 竟是死死纏在指頭上, 解也解不下來。
“不可能啊!”闵嬌娥喃喃道, 眼睛咕嚕亂轉,随即她猛地一驚,扯過殷嬷嬷的衣袖尖聲叫道:“莫非那些人吃裏扒外, 并沒有給那賤人下藥不成?”
殷嬷嬷吓得要死, 立時往窗格外張望,紅香綠玉也被驚得不行, 殷嬷嬷抛了個眼色過去, 兩人忙竄出去牢牢的把門守住。
“奶奶可要仔細了, 隔牆有耳啊!”殷嬷嬷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 剛才那一下,可叫她驚了一跳。
闵嬌娥一臉灰敗,呆呆看着手裏握住的殷嬷嬷的衣袖, 道:“都這時候了, 嬷嬷還理會這些作甚?”說着,眼淚便順着眼角落了出來。
殷嬷嬷憐惜地看着闵嬌娥,拿帕子給她擦淚:“哪怕是心裏頭難受得很,奶奶也不能自亂了陣腳。要知道這事兒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兒, 壞的可是二爺的子嗣。要是叫他知道了,依着他那脾氣,不把正院兒砸個稀巴爛這事兒不算完。廚房那裏奶奶且放心, 那趙家媳婦兒的把柄可在我手裏握着呢,她不敢不做,那藥必定是下進去了。”
闵嬌娥扯着殷嬷嬷的衣袖子愣愣出神,好一會兒的功夫才緩過氣兒來,松開手垂下頭,臉上露出一抹凄然的慘笑:“何止是把正院兒砸個稀巴爛,要是被他知道了,他必定要把我砸個稀巴爛才是。”
默了會兒,眼淚便似斷線般的珠串,顆顆往下掉落:“她專寵便罷了,如今又有了身孕,我這兒卻星點兒的動靜也不曾有過。”說着擡起頭,眼圈紅紅,可憐兮兮地看着殷嬷嬷:“嬷嬷你說,姨娘給我的藥,我也叫人下進她的湯食裏了,聽說她身子本來就不好,怎那麽容易就懷上了呢?”
趙嬷嬷也一臉疑色,默了默,道:“不如寫封信去家裏問問林姨娘?可是那藥有問題?”
……
顧揚靈身懷有孕的消息一經傳出,東院兒和五福堂的主子俱是喜不自勝,便是下人們進進出出的,也都是喜氣盈腮,帶着不必言說的愉悅。
然則薛府裏的其他主子,正院兒和西院兒自不必說,總歸都是一副強自歡笑的模樣。
而玉堂居裏的兩個主子,反應卻是大不一樣。安氏異樣的沉默了數日,連野史也不給薛三郎念了,日日魂不守舍地躺在貴妃椅上,看着窗外的天際,也不知在想什麽。
薛三郎則在知曉消息的那一夜沉默了良久,後頭看得安氏的異樣,不由得起了疑心動了怒氣,于是耍性子搬離了正卧,躲在小廂房裏,半步也不曾見他從房門裏踏出。
玉流波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進的薛府。
按着原先說定的,玉流波先行住在榮陽縣最好的一家客棧裏,等着薛二郎在家中安排妥當,便一頂粉轎吹吹打打擡進薛府來,正正經經的做個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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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家中的心肝子懷孕了,這時候薛二郎哪裏還有心思理會這些事兒,就叫福安去告訴玉流波,若是願意入得薛府,就提着包袱先在府裏乖乖的做個侍妾,等着家中那位誕下孩兒,再言其他。若不願,好歹一場露水夫妻的恩緣,賣身契拿去,自此兩不相欠。
玉流波風塵裏打滾多年,好容易上得岸來,又是薛府這般財大氣粗的大商戶,入得府去便是簪金戴銀,錦衣玉食,哪裏肯拿了賣身契自行離去,落得個孤苦無依沒了依仗的下場。便叫福安回了信兒給薛二郎,說是願意提着包袱先入府,做個沒名分的侍妾。
福安尋思着這玉流波生得美豔,比之家裏頭的奶奶,姨奶奶倒還豔麗三分,一路上二爺又是百般寵愛,贈了許多金銀首飾給她,如今雖說是個沒名分的侍妾,也是因着家裏頭的那位嬌主兒有了身孕,怕沖撞了去。若後頭鹹魚翻身,做了正經的妾室,怕那寵愛不比姨奶奶的差上多少。
于是殷勤地定了頂青布小轎,妥妥帖帖的叫人從角門領進了薛府。自然是要安排在西院兒的,西院兒裏除了兩處廂房給了莺兒和玉鳳,只剩下正屋還空着,福安有心讨巧,便把玉流波安排進了西院兒的正屋裏。這下可氣壞了莺兒、玉鳳二人。
玉鳳性子內斂,有了怒火也是在心裏頭轉來轉去的自己個兒琢磨,不似莺兒生性魯直,得了信兒就在屋裏頭罵開了。到底是受過責罰,心裏頭有了些懼怕,不然是定要立在院子裏大罵一場的。
闵嬌娥得了消息倒還笑了一回,搖着手絹兒同紅香說:“我還以為他有多長情呢,百般寵愛,處處擡舉,那個才納進門兒多久,外頭可就又領了一個回來。我聽說原先是要辦幾桌酒席,正經納進府做妾室的,偏巧那個懷孕了,怕她瞧了難受,就先接進府做個侍妾。這侍妾沒名沒分,還不如通房丫頭呢,卻安排到了西院兒的正屋裏頭住着。咱們這位二爺啊,那可真是個不按規矩來的,哪個得了他的心,哪個就是天仙皇後。”
紅香作為正院兒的陪嫁,除了闵氏得寵,其他的憑他是哪個,都看不過眼去。眼下見得有人似要分了東院兒的寵愛,心裏頭自然高興,道:“可不是,二爺的性子今兒朝東,明兒朝西,那位現下是懷着身孕呢,不然新來的這個聽說是個青樓花魁,咱們爺為了贖她出來,可是花了不少銀子呢!又是千裏迢迢帶了家來,可見很是在意的。”
闵氏支着頭笑了笑,道:“你叫人把這信兒傳去東院兒,二爺必定是要瞞着的,我倒要看看,知道了這個,她就不傷心?”
顧揚靈卻是談不上傷心,但也不能說半點兒感覺也無。她當初要死要活不願意,除了心裏頭受不住貶妻為妾這個緣故,還有一樣,便是瞧得出這薛二郎那就是個風流不定的性子。一旦失了寵愛,依着他薄情的性子,一準兒的抛到了腦後。
可若說他薄情不可靠,這話卻也不對。但凡跟了他的,便是失寵如莺兒一般,平日裏吃穿住行,自是比不得得寵的,可同外頭比上一比,那也是一般富戶比不上的。
手腳也大方,逢年過節的,便是失寵的也有豐厚的賞賜。若是不在乎情愛恩寵,在這府裏頭倒也能過得上長長久久的富貴日子。
可嫣翠等身邊的侍從卻不這般想,外頭的消息叫她們瞞得死死的,可百密一疏,卻是把虎丫給忘了。
這丫頭素來是個沒心機的,但凡顧揚靈問了,自是有問必答,她又愛四處亂逛,知道的比嫣翠紅英還多,盡數都告訴了顧揚靈。
說到那新來的花魁被安排到了西院兒的正房裏,聽起來倒像是和東院兒打擂臺一般的時候,虎丫一個小丫頭都氣得紅了臉。
顧揚靈把這話聽到了耳朵裏,又放在了心裏,于是更把一顆真心小心又小心地關了起來。
薛二郎這幾日忙,回了家又只顧着來東院兒裏陪着顧揚靈安胎,哪裏還能注意這等小事兒。一日他得了空兒,終于記得玉流波這回子事兒,叫來福安一問,才知道叫安排到正屋裏去了,不由得大怒。
“你也是辦差多年的老人兒了,她一個無名無分的侍妾,又不是正經擺了桌的妾室,你給她住進正屋裏作甚?西院兒沒屋子了嗎?”
福安弓着腰被罵得不敢擡頭,忙道:“西院兒除了正屋,便只有兩處廂房,和後頭的一排後罩房,後罩房裏住的都是丫頭婆子,左右廂房又給了玉鳳姑娘和莺兒姑娘,我就想着,想着……。”
“你就想着爺稀罕那玉流波的美色,先讨好讨好她,以後就少不得你的好處了!”說的福安不住地拿袖子擦汗,只聽得薛二郎冷哼道:“我記得正屋兩側不都是連着建了三間耳房,叫人去打通了,連着三間屋子,不就跟廂房一般大小了,叫那玉流波自家選一處不就得了。”
這消息一出,可是樂壞了莺兒、玉鳳。
莺兒猶自不解恨:“無名無分的一個侍妾,竟為了她還要在家裏打洞動土,幹脆住到後罩房裏可就得了,豈不省事兒?”
嘴上占得了便宜又能如何,不痛不癢的,半點用處也沒,玉鳳自來不好這個,把面前的一碟瓜子推了過去,道:“姨奶奶給的,味道就是不一樣,比咱們素日裏吃得味兒都好。”
莺兒撇撇嘴,捏了一粒放嘴裏嗑了,吧唧兩聲,說出口的話味兒更酸了:“人家是貴妾,吃穿用度哪裏是咱們比得上的,如今又是身懷六甲,二爺恨不得去天上給她摘月亮,她那屋裏自然什麽都是好的。”瞅了玉鳳兩眼:“她沒事兒給你送什麽瓜子,你又做了什麽東西送去東院兒了?”
玉鳳笑了笑,把桌兒上切的西瓜推了過去:“眼見着要入秋了,這東西吃一口少一口,快吃吧!”
莺兒知道這是個心裏有數兒的,心裏頭也羨慕她那性子,不多話,又能腆着臉跟東院兒套近乎,不得不說,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想到那位如今懷着身子不方便伺候,莺兒心裏頭也突突冒起了水泡兒。這玉鳳倒是打的好主意,不會是想趁着這時候,叫那位把她推上去吧!
這般一想,口齒間的西瓜汁子就變得不那麽甜了。莺兒悶頭想了會兒,正院兒那兒自己就是個冰窖,二爺若去了,哪裏還能想着推到自家這裏。可東院兒裏的那位,自家早早的便得罪了,也不知現下挽救,還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