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徒弟他大逆不道》作者:扶月而歌
文案
【大逆不道魔宗徒弟攻X浪得飛起劍修師父受】
[文案一·師父版]:
徒弟他大逆不道,竟然攻了我!
我能怎麽辦?
——當然是選擇從了……不!跟他斷絕師徒關系!
[文案二·徒弟版]:
“師父,我早已經對這個世道失望透頂,早已……”
“往後餘生,為師願以劍證道,決不讓你失望!給師父一個機會……好啵?”
——師父這麽可愛,做徒弟的當然只能點頭說,好鴨。
雖然往後餘生,仍是人道劍道豺狼當道,黑道白道世間無道。
但……師父從未讓他失望過。
所以,他也不能讓師父失望。
閱讀提示:
1*師徒,年下。1V1。HE。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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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年下 情有獨鐘 仙俠修真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殷無憂,魏輕塵 ┃ 配角:鹦鹉界第一小可愛阿花 ┃ 其它:
☆、死師徒
“魏輕塵!你我師徒情分已盡,今日就此恩斷義絕!”
雲州羿城,鳳鳴山谷。
片片白雪以曼妙舞姿墜向湖面,轉眼便香消玉殒。漫山飛雪如絮如花,殷無憂一襲白衣,手持長劍,傲立于湖心亭上。
執劍的手微微顫抖,他低垂目光看着亭前之人,冷冷道:“死師徒,今日必須死師徒!”
斷絕師徒關系似乎并未流傳下什麽特殊儀式,他便借用割袍斷義那一套,長劍一揮,毫不吝啬地割下一大片衣袍,決然地往亭下一丢。
而後氣呼呼道:“喏,死了。”
亭下。
魏輕塵揭下糊了一臉的白布,揣入自己懷中,而後仰頭望着站在亭子頂部的人。
他師父乃天人之姿,此刻衣袂飄飄,翩若驚鴻。
若不是狂風吹開他額前碎發,露出他額頭上的一道黑紅魔紋,任誰見了都會認定他是劍仙下凡。
可惜。
唉……可惜。
寒風似刀,削皮刮骨。顧不上那些有的沒的,魏輕塵踏前一步,雙手攏在嘴邊,朝亭子上的人喊道:“別鬧了,師父。”
隔三差五死師徒,有意思?
他朝着那人伸出雙手,做出接人的動作,用哄小孩般的語氣道:“風大,你快下來。”
殷無憂冷得瑟瑟發抖,卻努力保持翩然姿态,他無視徒弟的呼喊,長劍重新擡起,複又指着自家徒弟,清秀眉宇凜如寒峰:“再問最後一次,你答不答應?”
“師父,這于禮……”
“不合”二字尚未說出口,一道劍光乍然而起!
殷無憂二話不說,直接襲向愛徒。
方才還在亭上的人,轉眼就到了跟前,與自己面對面,眼對眼。昳麗容顏忽然逼近,狹長鳳眸裏更是滿含怨怒,魏輕塵呼吸一緊,登時向後急掠!
眼看着徒弟要跑,殷無憂手腕反轉,長劍抖出層層劍影,挾風帶雪封住他的去路。
“誰贏了聽誰的,”他墨眉微微上揚,挑釁道,“敢不敢?”
“再好不過!”
魏輕塵眸光一亮,遂并起食中二指,雙唇翕動低念劍訣。眨眼間,一柄長劍從岸邊雅舍飛射而來,穿透長風,震蕩飛雪,于魏輕塵頭頂盤旋一圈,而後懸于他身前。
魏輕塵倒握長劍,朝着師父恭謹行禮。
“得罪了,師父。”
話音一落,他瞬間朝着師父攻去。身法之快,迅如雷電!
殷無憂早已一個閃身,離開了原先落腳之處,避開徒弟迅猛的一擊。他飛身而起,長劍引漫天飛絮,亂對手視線,而後于紛亂白雪中,伺機而動,長劍或刺或挑,劍勢又快又猛,絲毫不給徒弟喘息的機會。
二人本是師徒,平素又多有操練,對彼此的劍招再熟悉不過。此時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風暴中翻飛不止,澎湃劍氣不時激起滔天水花,鬥得是難解難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什麽深仇大恨呢。
雖無深仇大恨,但兩人都是拼盡全力在打。
畢竟這事關他二人今後該以何種關系繼續相處——
魏輕塵自是希望和師父繼續做一對互相禮遇的尋常師徒。
殷無憂卻大逆不道,違背倫常,不顧千夫所指,想和徒弟斷了師徒做道侶。
四年前,他于這鳳鳴谷中醒來,睜眼後發現自己重傷在身,且不記前塵。幸得上山砍柴的魏姓青年輕塵相救,貼身照料,他才逐漸好轉。但身體上的傷逐漸複原,記憶卻是絲毫沒有找回,所幸他本能的想起了部分劍招,還能繼續修習劍道。
後來魏輕塵請求拜入他門下,跟他學劍。雖然這小子出身魔宗,且來歷不明,但殷無憂向來開明豁達,并不介意對方的特殊身份,極為爽快地收了他做徒弟,此後傾囊相授,并悉心愛護。
二人于湖畔雅舍朝夕相伴,劍影成雙,日久天長便生了情愫。
嗯,是殷無憂單方面對自己的徒弟有了想法。
他家塵兒豐神俊朗,溫柔體貼……種種優點不勝枚舉,總之——這孩子給他當徒弟實在可惜,當老婆才更合适。
殷無憂一心想贏了徒弟,跟他合籍。無奈他舊傷反複,不宜久戰,他想直接祭出大招速戰速決。不料,真氣一動,他忽然似被人狠狠攥住了心髒,瞬間痛楚萬分。
長劍自手中脫落,殷無憂眼前一黑,直直墜向湖面。
“師父!”
昏迷前,他最後看到的是徒弟急奔而來的畫面。
濃郁藥香萦繞鼻尖,沸水翻滾聲落在耳畔。
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流入口中,甘甜如蜜,殷無憂雖未醒轉,卻下意識地張開嘴,忍不住伸出舌尖去索取更多。
不等他探到些什麽,唇上的柔軟忽然就撤了。
殷無憂心中一悵,緩緩睜開雙眼,入目便是徒弟微紅的臉,以及來不及掩飾的一抹慌亂。
他眼珠子費力地轉了轉,瞧見自己身處湖邊雅舍,此刻正裹着錦被,被徒弟從後面擁在懷裏,身側是燒得旺盛的火爐,裏頭火星四濺,噼裏啪啦。腳上還卧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傻鳥,又胖又沉。
殷無憂動了動被壓麻的雙足,那胖鹦鹉掀開眼簾看了看他,馬上用婉轉清亮的聲音叫道:“醒了!醒了!”接着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腳背,又壓低身子,張開雙翅籠着他的雙足,繼續給他暖腳。
狂風拍打着窗扉,外頭一片黑暗,殷無憂頭昏腦袋,精神不振。他用腳趾頭輕輕撓了撓鹦鹉柔軟的胸腹,有氣無力地問:“幾時了?”
“戌時。”魏輕塵伸手端起茶幾上備好的湯藥,送到了師父嘴邊。
殷無憂皺着眉頭飲下,而後長長地呼氣。不等他叫苦,馬上有一塊糖塞進了他口中。
“咔。”殷無憂一口咬碎那糖,嘴巴裏立刻嘗到了甜味兒。
他嚼着糖塊吞咽糖水時,魏輕塵動作溫柔地撥開他的額發,細細查看他額上印記。
殷無憂見狀也傾身摸到了茶幾上的銅鏡,對上自己那張蒼白的臉。
他額上的印記呈火紋狀,稍顯細長。現在已是紅得發黑,透露出一股子邪魅的氣息。得虧他長着一張端正清冷的臉,雖是染了魔氣,倒也不顯得多麽邪惡。
“我是不是要入魔了?”他漫不經心地問。
“我不會讓你入魔的。”魏輕塵幫他把額發理好,而後輕輕将他放下,拿枕頭墊在他腦袋下,接着起身走到爐邊,往藥罐子裏加了些藥材,又拿細長的竹筷輕輕攪動,之後便跪坐在一旁低頭翻閱一本古籍。
他身穿玄色長袍,坐姿端正,側臉寫滿專注,雙眸緊盯着書頁,嘴唇下意識地抿着,渾身上下皆透露出“認真”二字。
這小子雖是正宗魔族血統,卻不知從何處學來了秉節持重的做派。加上他五官端正,英氣逼人,殷無憂每次帶他上街溜達之時衆人總以為他是劍道上的大好青年,沒人把他和魔族聯想到一起。
殷無憂擁着被褥側躺着,目光從徒弟俊朗的側臉逐漸往下,最後落在了他拿着的書上。
他瞧見書封上寫着《芳草萋萋》幾個大字,看書名像是劍仙書院出的爛俗話本,可能講的是一個女劍修與三個男人的恩怨情仇。
再看看徒弟的眼神,他看得那麽認真,嘴角竟然難得的噙着一絲笑意。
——他果然還是愛看男女之愛的。
殷無憂不無悲哀地想,我勉強徒弟喜歡我這個男人,是不是滅絕人性?
是就是吧。
他是真的希望徒弟能喜歡自己,就像他喜歡他一樣。
他有意轉移徒弟的注意力,于是接着先前的話道:“我樂得入魔呢。等為師入了魔,便自號‘劍魔’,而你就是本大劍魔的唯一親傳弟子,小劍魔。我們師徒二人便是這修真界最靓的仔!”
魏輕塵修長的手指将古籍翻過一頁,他語氣平緩,重複道:“我不會讓你入魔的。”
末了,又補了一句:“你是要求得天道,成為劍仙的人。”
“狹隘,迂腐。”殷無憂終于端起師父的架子,認真教導徒弟,“成魔成仙一念之間,魔道未必大逆不道,仙道未必盡善盡美。什麽天道地道,黑道白道,大道小道,管那麽多作甚?人生在世,自求我道即可。”
魏輕塵不和他理論,繼續沉默看書。
殷無憂感到索然無趣,又提到了白日裏未盡之事。“等天氣好了,咱們擇個好日子合籍。”
“你沒贏,”魏輕塵提筆在書上寫寫畫畫,似乎在做筆記,“此事本就于禮不合,師父往後莫再提了。”
“你見哪家師徒像咱們這樣互相喂口水的?”殷無憂心頭火起,說話也沒了分寸,“方才還趁我昏迷多有冒犯,這會兒倒惦記起禮義廉恥了……”
魏輕塵面不改色,淡淡道:“徒兒那是在給師父渡魔氣,挽救師父性命,還請師父不要亂說。”
“魔氣。呵。”殷無憂冷笑。
他失去了記憶,也不知道自己先前造了什麽孽,被人下了狠手,筋脈近乎全毀,五髒六腑皆有損傷,還被丢在了這幽閉的深谷。
當初若不是魏輕塵給他續上一口魔氣,他确實早就死翹翹了。但那口魔氣雖然救了他的命,卻也能要了他的命。他又不是魔宗人士,本就不能沾染魔氣,一旦沾上了又無法輕易清除,時常內息紊亂,痛苦不堪,最嚴重的幾次連呼吸都沒了,又被魏輕塵用這以毒攻毒的法子勉強救了回來。他當初實在傷的太重,到現在也沒好徹底,時不時就要徒弟嘴對嘴給他喂兩口魔氣,助他療養。
長此以往,誰受得了?
時間久了,殷無憂口中砸吧出絲絲甜意,看徒弟的眼神也就變了。
倒是他徒弟,年紀輕輕跟個聖人似的,任殷無憂如何作妖,他自坐懷不亂,端莊自持。殷無憂一邊覺得慚愧,一邊覺得有趣有趣,實在有趣。
欺負正經人最有趣了。
但正經人卻道:“魔氣。嗯,就是魔氣。”
魏輕塵合上書本,扭頭看着師父道:“魔氣性邪,能魅惑人心。師父看我眼神不對,全然是受到魔氣影響,待魔氣清除自會清醒過來。”
他低頭從茶幾下取出一塊藍布,開始收拾行囊。
“你要出門?”殷無憂一愣。
“嗯。醫仙谷的黃大夫正在求一株黃泉花,我明日啓程為他尋找,待我找到後便可求他為你看病,助你清除魔氣。”魏輕塵晃了晃手上那本《芳草萋萋》,将它放入包裹中,“花的蹤跡我已有了線索,師父好好在家待着,徒兒會盡快趕回。”
“哦……”原來不是在看女劍修和三個男人的愛恨。
殷無憂心裏一暖,忍不住眉開眼笑。
他朝着徒弟勾勾手指。
魏輕塵不明所以,順從地傾身靠過去。他劍眉星目籠着柔和神色,靜靜等待師父發話。
“敢不敢打個賭?”殷無憂躺在那裏,擡起手用玉白的手指繞上徒弟低垂的烏發,“就賭……賭我即使清除了魔氣也還是喜歡你。”
他擡眼看向對方,雙眸裏滿是期待:“敢不敢?嗯?”
魏輕塵卻是淡淡一笑,還是那句:“別鬧了,師父。”
說罷他自師父指尖解救出自己的發絲,而後回到桌邊背對着他認真拭劍。
殷無憂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內心一陣竊喜。
——他不敢賭,很好,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求收藏~一個不佛系的故事。戳專欄可以看到。
《本座堅決不佛系》
【一句話簡介:苦海無邊,但我超甜。】
【不佛系強大腹黑攻X表演系超甜戰鬥叽受】
靈劍宗姬宴雪,天縱之才,鬥雞體質,人贈外號“叽霸天”。
一朝渡劫失敗,叽霸天被劈成小菜雞。
死對頭重見天日,上門尋仇。為保小命,姬宴雪裝瘋賣傻,賣萌打滾,撲過去就示愛三連:“愛你!想你!終于等到你!”
還拽着人家衣角,對人家甜甜地笑:“過去的事就算了吧。你修光明道,忌殺生,要佛系呀~”
“勸人佛系,天打雷劈。” 薛照夜直接重拳出擊,“本座睚眦必報,堅決不佛系。”
後來——
薛照夜:“苦海無邊,小叽很甜。”
姬宴雪:“小叽再甜,與你何幹?”
閱讀提示:*架空,1V1,HE。
☆、惹是非
“起床了——起床了——”
大清早,殷無憂被傻鳥吵醒。他磨磨蹭蹭從被窩裏探出頭,眯着眼睛在屋內掃視一圈,沒有看到徒弟的身影,想來那人是已經出發找尋黃泉花去了。
殷無憂病怏怏的,跟着去只會成為累贅,前一晚也沒有堅持跟随。他在被窩裏靜坐片刻,待完全清醒後便起床洗漱。
鹦鹉跟着他,幫着叼毛巾,叼梳子,叼發帶,像個貼心的小丫鬟。
等他打扮好之後,又提醒他:“喝藥——吃飯——”
殷無憂不喜這種被當小孩一樣的感覺,拖長聲音恹恹道:“別叫了,傻鳥。”
鹦鹉瞬間炸了毛:“人家叫阿花!阿花!”
殷無憂盯了它一眼:“說你傻鳥你就傻。”
這傻鳥是魏輕塵吹笛子喚來的。除了它,木屋外的那些仙鶴,以及後山裏的那群百靈,還有這山中各類鳥兒,許許多多都是被魏輕塵吸引而來。
魏輕塵擅音律,琴瑟笙簫,琵琶二胡……十八般樂器他起碼會大半,時不時給殷無憂吹個小曲彈個小調兒,常常能引來各種鳥雀與之和鳴。
這鹦鹉是其中最有靈性的一只,因它生得紅紅火火恍恍惚惚,故而得名“阿花”,經過魏輕塵的□□已經可以當半個丫鬟用了。
只是殷無憂愛欺負它,老喊它“傻鳥”。
徒弟不在,殷無憂只能與阿花為伴,得虧阿花會說話,不然他得悶死。
大雪下了三日,殷無憂便獨守空房三日。他整天看着外面的漫天飛雪,心中牽挂着徒弟的安危。時間一天天過去,徒弟卻還沒回來,殷無憂漸漸後悔讓他獨自外出。
那小子出身魔宗,如今魔宗和劍仙一脈的關系雖不如之前惡劣,但也還是有一些所謂的正道人士老盯着魔宗的人不放,常常打着斬妖除魔的名號四處找人麻煩。
魏輕塵就因為魔族身份被高人在體內埋了八根定魂針,致使一身本事無法盡展,這是殷無憂遇到他之前發生的事了。
魏輕塵說,高人是怕他發狂傷人,所以才有此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殷無憂聽了就氣,他曾試過為他取出定魂針,但那東西陰邪得很,需要一定功力才能取,取出來時又極為痛楚,殷無憂到目前只給徒弟拔了一半。
不過因禍得福的是,魏輕塵的魔氣被定魂針壓制,導致他額上的魔紋隐去,因此一般劍修無法看穿他的身份。
但,若是遇到高手就難說了。
念及此,殷無憂愈發擔憂,生怕徒弟讓人給殺了。只是他不知徒弟此時身在何處,也不好出門尋人。
到了第四日他實在悶得發慌,便打算去集市上轉轉,買幾壇好酒,給徒弟備着。外頭還飄着細雪,他拿了件雪白的毛領披風裹上,鎖好門後踏着一路的積雪下山。
已是暮色昏昏,山下集市一如既往的熱鬧,殷無憂一身白衣,抱着長劍穿行于衆生之中。路上時不時有人指着他竊竊私語,低聲道:“喏,是那個強了自己徒弟的無良劍修呢。”
“啧啧……敗壞德行,違背倫常,簡直是衣冠禽獸,呸!”
殷無憂一路被啐了好幾口,簡直火大。
什麽強啊強的……若真是把徒弟吃進了肚子裏,他樂得被罵。問題是,他根本沒怎樣啊!
他不過是在吃別人家酒席時突然身體不适,被徒弟帶去了空房間渡氣,中途他被魔念控制,翻身将徒弟壓在了身下,撬開他的貝齒無意識貪婪索取,還邪笑着說了幾句胡話。
後來有人無意間闖入,撞破了那一幕,轉頭就編排成禽獸師父占有乖巧徒弟的驚天豔聞,傳遍了整個羿城。
從此,他身敗名裂。
罵就罵吧,殷無憂也不在乎。他是要成為舉世無雙大劍魔的人,豈會在意俗世指摘?
再說,雖然那日他那沒怎樣,但以後終究是要和徒弟怎樣怎樣的,提前挨罵也算不得什麽。
殷無憂心裏想着過去現在來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由自主放緩了腳步。
沒多久,旁邊巷子裏有人怯生生喊了一聲:“無憂真人。”
殷無憂扭頭一看,是魏輕塵的救命恩人張氏,後面還跟着張氏的孫女小曼。
據魏輕塵說,他數年前被正道追殺,逃到了張氏後院,幸得張氏庇護才躲過一劫。後來張氏也不忌憚他的魔族身份,全家上下對他細心照料。他傷好後無處可去就留在了張氏家中,幫着砍柴喂豬。朝夕相處下來,張氏一家也漸漸把他當作家人,對他關愛有加。
但魏輕塵拜了殷無憂為師後就很少回張家了。
殷無憂也自動将徒弟劃給自己,腦內把他記在了殷氏的族譜上——雖然他完全不記得他們殷家其他人的名字。
“張大娘。”殷無憂調轉方向朝她二人走過去。
張氏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拉着孫女往後退了一步。她勉強保持鎮定,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看着殷無憂道:“輕塵他……還好麽?”
“他出遠門了,不日便會回來。”殷無憂如實相告。寒風從深巷裏奔騰而來,嗆得他一陣咳嗽。他到底是還未好透,身子有些虛,吹不得。
張氏見他臉色慘白,又咳嗽不止,猜想他是身體有恙,便不好耽擱時間,待他氣息緩下來就遞上手中拿着的粗布包裹,局促道:“輕塵說真人愛吃柿餅,這是我們自家曬的,還望真人不要嫌棄……”
殷無憂微微一愣,而後雙手接過:“大娘費心了,多謝。”
“不謝不謝。”張氏擺擺手,她避開殷無憂的目光,看着他不染塵埃的衣袍,明明有話說,卻講不出口。
殷無憂也不好擡腿走人。
他無意間和張氏身後八歲的小曼對上了視線,小曼吓得往姥姥身後一縮,又冒出頭裏對他低罵:“禽獸!”
“小曼!”張氏大驚,連忙扭身捂住了小曼的嘴,還不住教訓。
小曼卻是被激起了怒火,忘卻了慌張,扒開了姥姥的手,盯着殷無憂破口大罵:“殷無憂,你不要臉!你下流!你是修真界的恥辱!你這個魔頭,快放了我哥哥!”
殷無憂輕咳一聲,故意把劍從披風裏露出一個柄。
小曼立刻吓跑了。
“唉呀!這!”張氏大驚失色,想去追孫女,又慌慌張張扭身向殷無憂求饒,一聲聲喚他“真人”,讓他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殷無憂雖自诩邪魔,好歹還是一個有底線有品格的邪魔,不至于和一個小孩子計較,不過有些話還是要強調:“我對塵兒一片真心,任何閑言碎語無法撼動。大娘不必擔心,我自會好生待他。”
“無憂真人不在乎輕塵魔族身份,好心收留,傾囊相授,我自是相信您對他的真心,只是……”張氏努力斟酌詞句,明明頗為害怕,卻還是鼓起勇氣道,“只是他自己作何感想,是否願意……還望真人多多考慮他的想法,給他一些寬容。”
“他只要從了我,萬事我皆可寬容。其他的,我不許他有多餘想法。”殷無憂将那包柿餅還給了張氏,“告辭。”
言罷他轉身大步離開,留張氏在後面急切呼喊。
好嘛,全天下都反對他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好氣!
殷無憂胸中一陣煩悶,連步子都踩得氣沖沖的。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不友好了!買酒!回去!
他就近找了酒肆,買了一壇陳年的秋白露,而後便踏上回家的路。路過西風巷時,他往裏看了一眼,沒看到張氏,倒看到于小曼邁着小細腿晃着倆沖天鬏撒丫子跑了出來。
殷無憂看到這小丫頭片子就煩,馬上擡腿就走。
于小曼卻沖着他高喊:“無憂真人——請留步!”
殷無憂一愣,遂停下來腳步等着她。
“無憂真人!”跑近後,小曼扶着牆大喘氣,指着自己來的方向道,“小鳳……小鳳被青雀派的壞人抓走了!你快去救救她!”
殷無憂冷笑:“我不是大魔頭麽?”
小曼噗通給他一跪,高傲的小腦袋猛地往地上一磕:“您是舉世無雙大劍仙!”
下一瞬,小曼突然發現自己整個身體離了地。
原來是殷無憂将她提了起來,禦劍飛在空中。小曼連忙給劍仙大老爺指路:“那邊,那邊!”她喘了口氣急急介紹前情,“小鳳的爹爹前不久鑄了把靈劍,他原本——”
她話還沒說完殷無憂已經帶着她闖入了一條長街,街上聚集着許多穿青衫的劍修,其中二人挾持着一個小女孩,那女孩掙紮不已,喊着救命,一旁的商販路人忌憚他們手中的長劍,無人敢上前。
殷無憂意念一動,足下長劍锵然出鞘,一道白光霎時襲向其中一人。
只聽“啊”的一聲慘叫,那男子手臂見血,瞬間放開了小鳳。
“誰?!”
一群人齊刷刷扭頭。
殷無憂落在地上,将手中吃的喝的全遞給了小曼,讓她拿着。而後他挺身而出,用劍鞘指向對手,淡淡道:“把那小丫頭片子放了。”
小曼踏前一步,抱着他的酒壇,盯着那群壞人,跟着他橫眉豎眼一聲吼:“把那小丫頭片子給我放咯!”
☆、故人歸
“去。”殷無憂擡腳輕輕踹了小曼一下,讓她一邊待着。
小曼馬上抱着酒壇閃人。
不待她跑遠,立刻有兩人手持長劍朝着殷無憂攻來。殷無憂泰然自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那兩人還沒靠近就被自身後飛射而來的劍氣擊飛。領頭的人見他用意念縱劍,得出他至少是知劍境界的劍修,便不再小觑,立刻揮手指揮其他人齊上。
青雀弟子自有一套獨門的劍陣,一群人圍着殷無憂有規律地快速跑動,路人眼中很快就無法看清他們的身影,只能看到一片青色的迷霧。而迷霧之中的殷無憂卻依然清晰可見,他站在那裏,用一個慵懶的姿勢抱着手臂,面兒上神色從容,看熱鬧似的。
他并未出手,他的劍卻自己打自己的,還打得超兇。
小曼在一旁看着,還以為那柄激射出漫天光華的寶劍才是他的本體。
她原本極其厭惡輕塵哥哥的這個禽獸師父,此刻看他一動不動便能一個打幾十個,終于看到了他一丁點兒厲害之處。她躲在一旁攥着拳頭揪着心,不消片刻就聽到一陣劍器落地聲。緊接着,青霧散開,摔出無數青雀弟子,還有一人撲到了她腳邊,吓了她一跳。
小曼還沒反應過來,突然又被人提離了地面。
“走了,傻妞!”
殷無憂不知何時已從壞人手中救下了小鳳,又提起了小曼,帶着兩個小丫頭禦劍飛走。
三人一路破風而行,闖進了鳳鳴山。鳳鳴山的入口極其隐蔽,尋常人斷然無法發現。殷無憂帶着兩個小丫頭回到了湖邊雅舍,總算是松了口氣。
剛把兩小只放下他就嘔出了一口血,小曼一聲尖叫,繼而震驚道:“這都能受傷?”
是不是太菜了?!
小曼無法理解,剛剛不是打得很輕松麽?
比起她這沒良心的,小鳳就顯得體貼很多。她連忙輕輕拍殷無憂的背,又攙着他往屋內走。
門一開,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飛了過來。瞧見殷無憂嘴角挂着血,它立刻驚慌失措亂叫起來。
“藥!藥!藥!”
阿花在屋子裏亂飛,全然不知如何是好,它叼起一樣樣東西,發現不對又張口丢掉。
殷無憂被它吵得腦殼疼,讓它閉嘴。
“我沒事……”他拿手帕捂着嘴,輕輕咳嗽,緩過來後吩咐阿花給女孩兒們找吃的,自己則是一頭鑽進了內室,打坐調養。
打幾個小喽啰對于他而言本該是單純的虐菜行為,但他身體耗損嚴重,加上舊傷複發,實在不能妄動。這一動,肺腑像被人揉碎似的,得好長時間才能恢複。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輕聲呼喚。
殷無憂睜開眼,發現夜色已将屋舍層層包裹,他起身出了房間。一開門,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他看到飯桌上擺着幾盤小菜,中間還放着一鍋熱湯。
小鳳牽着他的手,扶着他到飯桌邊,請他落座進食。
殷無憂吃着兩個小女孩做的晚飯,順便問了小鳳家裏的事,他先前聽了一句就開打了,還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麽。不過小鳳的父親他是認識的,那人是城裏有名的靈劍師,連他自己用的那柄“天問”也是請他加工鑄造而成。
“我爹爹……”小鳳一張嘴,豆大的眼淚瞬間滾入飯碗裏,“我爹爹他……沒了……”
此話一出,殷無憂震驚不已。
“誰幹的?怎麽回事?”他立刻放下飯碗,緊盯着哭泣的女孩。
“好多人……好多好多……”小鳳揉揉眼睛,泣不成聲。
見小夥伴悲痛欲絕,無法言語,小曼也跟着紅了眼圈。
她走到小鳳身邊,拉着她的手,對殷無憂道:“鳳叔叔前些日子鑄成了三柄好劍,本是打算獻于斬妖大會,讓那些勇敢的劍修拿去到雲州極淵斬妖。青雀、白鶴、鴻鹄三派的弟子聽說後就上門相借,說是要提前探妖穴。鳳叔叔見他們一片赤誠便借了劍,誰知沒幾日卻得知那些人拿他的劍根本不是去斬妖,而是欺淩弱小門派,殺了好多人。鳳叔叔痛心疾首,便封印了三柄劍,不給他們用了。但那群人偏要他解除封印,鳳叔叔拒不從命,後來……”
本有更詳盡的內容,小曼卻不忍心說了。
小鳳痛哭不已,惹得小曼也眼淚連連。她抱着小鳳,接着道:“今日他們想抓了小鳳去解開劍上的封印,多虧了你……”
她看看小鳳,又扭頭問殷無憂:“你能幫鳳叔叔報仇麽?”
小鳳突然從她懷裏擡起頭,眨着淚眼看着殷無憂道:“不能再麻煩無憂真人了。”
她雖然極為悲痛,也想替父親報仇,但白日裏看到殷無憂為救自己吐了血,眼下再不敢讓他替自己出手。
殷無憂卻是一拍桌子,怒喝一聲:“殺!”
他印象中,鳳靈修是個忠厚老實之人,做着行俠仗義的夢,但他自己身有殘疾,武功低微,故而對他們這些劍修敬重有加,喊誰都是“劍仙”。還時常将辛苦鍛造的寶劍贈送給那些沒有武器傍身的青年,讓他們得以仗劍而行,書寫俠義。
這麽好的一個人,慘遭虐殺,實在可恨!
殷無憂蒼白的臉滿是怒氣,他霍然起身:“走,我去把他們全殺了!”
剛說完又眉頭一皺攥着胸口的布料咳嗽起來,吓得兩個小女孩連忙将他按回了椅子上。
“算了算了。”小曼沒輕沒重地拍着他的背,對他道,“看你這樣子,我怕你沒幫小鳳報仇倒把自己折了進去。聽我娘說那三個門派都有些高手,你今日遇到的只是底層弟子。我看啊,還是等輕塵哥哥回來了,我們喊他幫忙。你先好生歇着吧。”
“我沒事。”殷無憂想站起來,“我還能打。”
菜成這樣了還打什麽……
小曼好說歹說才把人勸住,過了一會兒她看看外面的天色,突然“啊呀”一聲:“姥姥還不知道我在你這裏!她找不到我怕是要急壞了!”
殷無憂先前也忘記讓阿花去報信,這會兒便打算送小曼回家。至于小鳳,他讓她留在這裏躲着,小鳳卻說想回家送父親入土。
她的父親如今還孤零零躺在家中的靈堂,只有寒風為伴。
殷無憂聽了極為不忍,馬上背一個,提一個,送兩小只回去。阿花擔心他死在外面,也跟了上去。
禦劍飛行自是極快,殷無憂先把小曼送到家,那丫頭還想跟去小鳳家幫幫她,卻被她姥姥強行拎進了屋裏。殷無憂也不想給張家惹麻煩,迅速帶着小鳳離開。
二人踏着夜色回到鳳家的劍廬,進門前殷無憂讓阿花先飛進去探路。阿花飛了一圈回禀說裏頭無人蹲守,二人方才踏入。
殷無憂念着阿花還有這麽點用處,便大發慈悲地将快要凍僵的傻鳥塞進了自己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