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回頭他瞧見師父已将黑色的裏衣穿上身,正在低頭系衣帶
“師父,”他彎起眼睛笑着道,“你拿錯衣裳了。”
“沒有啊。”殷無憂一邊打結一邊道,“我想穿這身黑的,你穿那套白的。”
魏輕塵雖然習慣了穿黑衣,但既然師父喜歡,他又不好跟他争,只得跟他換。再說兩人身高差不了多少,換着穿也無妨。
殷無憂先換好的,他率先下了床,先拉扯衣襟,收緊腰帶,而後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擡頭看着徒弟問:“怎麽樣?”
這身黑衣是魏輕塵照着自己的喜好買的,為了方便打架,他直接買了修身的服飾,殷無憂穿着身上,顯得幹淨利落,英氣逼人。他再把腰帶這麽一勒,腰身盡顯,不堪一握。
魏輕塵頓時覺得自家師父實在太瘦了。
“好看,”他看着師父,真心實意誇獎道,“師父穿什麽都好看。”
殷無憂抿着嘴笑了。
見徒弟穿好了,他便拉着他到了梳妝臺前,按着他坐下,要親自給他梳理長發。
魏輕塵坐在那裏,對着銅鏡,被師父托住下巴擺正了腦袋。他從鏡中瞧見師父神色認真,一副老母親打扮兒子的模樣,眼神裏滿是寵溺。
“梳子……玉簪……發帶……”殷無憂不斷發出指令,阿花一樣樣遞過去。
殷無憂把自己恨天高的白玉長冠給徒弟戴上了,将其頭發一半束起,一半散下,又在玉冠中橫插一支玉簪,再給他纏上發帶打個結。
啧啧啧,超靓!
窗外是鬧市,隐隐有商販的吆喝聲傳來,一副熱鬧和樂的樣子。魏輕塵看着鏡中忙活不停認真給自己編發的人,再聽着外面的喧嚣,莫名覺得這世間也算是有一丁點兒美好。
那一丁點兒,全仰賴自己身後這個眉目含笑的人。
“好了。”過了許久,殷無憂終于大功告成。他拉起徒弟起身,讓他轉向自己,而後摸着下巴細細欣賞自己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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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魏公子白衣勝雪,立身如劍,眉如遠山,神采奕奕,拖出去妥妥是劍仙道最靓的仔!
身為老母親,啊不!身為他現在的師父,未來的道侶,殷無憂極為喜歡他現在這副宛如白玉,端莊文雅的樣子。他迫不及待要帶着自家仔出去溜溜,于是也顧不上捯饬自己了,匆匆綁了個高馬尾就拉着人往外走。
等兩人上了街,果不其然令無數人側目。殷無憂擡頭挺胸,招搖過市,得意得恨不得笑出聲來。魏輕塵雖然有些不适,但見師父高興,他也跟着高興。
走着走着,突然有一只三個腦袋的妖物從天上飛過,百姓們吓得驚叫連連,師徒倆還沒來得及出手就有其他劍修将那妖斬成了兩半。
後來又遇到些,都是些奇形怪狀的妖怪,看起來像是跨種族生出來的。還好都比較好解決,倒也沒有擾了兩人逛街的興致。
他倆漫步鬧市,時不時坐下吃點小食。魏輕塵瞅着師父的腰身怎麽看怎麽單薄,于是趁他買燒餅時,去隔壁成衣坊給他買了件黑色的貂絨披風,拿來給他裹上。他幫着系好繩結,殷無憂被毛領圍住了脖子,頓時感到暖融融的。
他撕下一塊熱騰騰的燒餅,遞給徒弟。“啊——”
魏輕塵乖乖張嘴咬住,細嚼慢咽後,對師父道:“你多吃點。”
二人邊逛邊打聽噬靈蟲的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沒有一人能說出寄養血肉之外的保存方法。魏輕塵眉目間漸漸擰起憂愁,殷無憂見了連忙開導,讓他不要心急。
不多時,兩人回到了客棧,卻有人在等着他們。
是林青和小鳳。
小鳳抱着劍,身上穿着鵝黃色錦衣,和殷無憂一樣裹着毛茸茸的披風,看起來很暖和。
她梳着雙丫髻,頭上戴着淺粉色毛團子發飾,脖子上挂着長命鎖,被打扮得像個富家小姐。
林青見了師徒二人,滿臉愧疚。“父親怕惹上麻煩,不願讓小鳳留在家中……”
他朝着兩人深深一揖:“在下有負所托,罪該萬死!”
☆、書院行
“父親怕惹上麻煩,不願讓小鳳留在家中……”林青朝着兩人深深一揖,聲音滿是歉意,“在下有負所托,實在罪該萬死!”
沒想到事情竟演變成這樣,兩人同時看了小鳳一眼,只見小女孩抿着嘴唇,面無表情。
“林公子請起,”魏輕塵連忙将林青扶起,安慰道,“畢竟是那樣的血案,三派又勢力龐大,恐會伺機報複,令尊為顧全滿門,有這樣的安排也能理解。說起來是我們師徒二人考慮不周,林公子切莫自責。”
他這話說的極為熨帖,林青卻是羞愧無比,忍不住紅了眼眶。
當初可是他主動要照料小鳳,他本以為父母都是極為仁慈的人,肯定不會有異議,沒想到父親一回家就讓他把小鳳送走。他極力争取,父親卻還是不答應。
他實在難以接受,曾經聲名遠揚的春秋劍堂怎落得這步田地?連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都不敢庇護!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對那個家失望透頂,也痛恨自己無能。天知道他這一路是怎樣的煎熬,他根本無顏面對小鳳!也無顏面對辛苦将小鳳救出的師徒二人。
“不如我把小鳳送到蒼山派吧。”林青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同兩人商量道,“蒼山派少主何逸是我的故交,他雖然年輕,但極為仁慈,也很好相處。”
他怕兩人不放心,又坦言道,“他心中有我,若我親自上門托付,他定不會怠慢小鳳。他天資卓越,全家都仰仗他在道上闖出名聲,因而他在家中也有話語權,不會如我這般無能,只要他一聲令下,蒼山上下都會好生照顧小鳳,絕不會委屈了她。”
他說話的時候殷無憂已經走過去把小鳳抱了起來,小聲同她說着什麽。
待林青說完,魏輕塵看了看不遠處的師父和小鳳,慎重考慮後,還是沒有采納他的提議。
“畢竟是在雲州境內,即使身在蒼山派,我怕有朝一日小鳳也還是會被仇家找到。”他思忖片刻,很快有了主意,“我們送她去劍修書院吧。”
“劍仙書院?”林青有些遲疑,“不知他們肯不肯收留小鳳……”
“沒關系,”魏輕塵笑着道,“我有熟人。”
他和師父打了個招呼,殷無憂也同意,林青自覺愧對三人,便跟着一同護送小鳳。
劍仙書院在墨河一帶,離雲州較遠。三人花了點時間把小鳳送達,彼時已是深夜。書院修建在山裏,半夜燈火寥寥,根本看不真切。
魏輕塵請看門的進去通禀,沒多久出來個長發飄飄的女人。
她邁着小碎步走過來,怯生生望了魏輕塵一眼,擔驚受怕地問:“魏……魏輕塵,你……你找我何事?”
魏輕塵看了小鳳一眼,客氣道:“勞煩幫忙照料這個孩子。”
“什麽?”那女人看了小鳳一眼,頓時皺起眉頭,“我最讨厭和小孩子打交道了……”
魏輕塵眉毛輕擡:“你……不願意?”
察覺他語調發生了變化,那女人趕緊把小鳳拉了過去,又連聲道:“願意願意!我定會好生照顧她!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魏輕塵朝她拱手:“那就有勞了。”
“不用客氣!”女人說着馬上要帶着小鳳返身,卻被殷無憂叫住了。
“哎,別急啊。”殷無憂對徒弟招招手,“你把清平樂交給小鳳吧,讓小鳳看看能不能修複。”
魏輕塵微微一愣,随後伸出右手,手腕緩緩翻轉,掌中湧出無邊的黑霧,待黑霧散去,他手上多了一柄殘破不堪的長劍。
劍鞘略有些寬大,造藝較為複雜,是古琴造型,繃着琴弦,只不過已經斷了幾根。整體和其他劍鞘一樣,下尖上寬,只是劍鞘上刻着繁複的符號。
林青在一旁看了看,明顯感覺到此劍性邪,且極不安生。
劍在鞘中顫動不已,似要一飛沖天,大殺四方。
林青還似乎聽到了極為輕微的劍鳴聲,好像就響在他腦中,但細細去分辨卻又什麽都聽不到,只能聽到四周風的呼嘯。
殷無憂并起兩指在劍身上輕輕一點,那劍立刻安分下來,不再鬧了。
與此同時林青腦中的劍鳴聲也沒了,他打了個寒顫,好似突然清醒。
殷無憂将劍拿過去遞給小鳳,又摸了摸她的頭,對她道:“麻煩你了,丫頭。”
小鳳一手抱着長劍,一手在劍身上輕輕撫過,她閉上眼睛靜默片刻,緩緩道:“它很憤怒,也很悲傷……它想殺人飲血。你們誰是它的主人?”
魏輕塵踏前一步。
小鳳将手握劍柄,将其拔出一小節,又對魏輕塵道:“喂它一點你的血。”
魏輕塵擡手在劍刃上抹過,劍身立刻迸發出耀眼的亮光,顯出上面殷紅的血,以此同時劍鞘上的樂譜也閃着綠色的光。
小鳳撥開魏輕塵的手,快速蘸着他的血在劍身上畫下一道符篆,随着她停手,劍上的光熄滅,一切歸于平靜。
小鳳對魏輕塵道:“有救,等我修好了給你們送去,但……我該去哪裏找你們?”
“不急。”魏輕塵道,“修好了就先放這裏,過陣子我自己過來取。”
見他們事情談妥了,一旁的長發女子連忙帶着小鳳回書院。
魏輕塵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一閃身追了上去。
“啊!”女子見鬼似的,吓了一跳,又慌張道,“還有什麽事?”
“放心,不殺你。”
書院門口處,昏燈拉長三個人的身影。魏輕塵看着女子道:“我想借書。”
“借書你進去啊。”女子給他讓開路,指着門內道,“你進去,上樓,找到書以後做登記。看完記得還回來。不對……你不是借過書麽?應該知道的吧。”
魏輕塵解釋道:“過幾日我和師父要參加斬妖大會,我們對雲州極淵一無所知,不知書院是否有相關介紹?陸遙去過麽?”
“當然,你跟我來。”女子踏入門內,領着魏輕塵去藏書樓,路上介紹道,“陸遙前輩早就探過極淵,寫有一本《人間游記·雲州行》,其中介紹到了雲州極淵,不過是很久之前的了,和現在差別較大。”
陸遙是劍仙書院的人。比起他那些宅到死的同門,這個人倒是一個特例。他生性好動,酷愛游山玩水,也愛寫游記。
普通的山,普通的水看膩了,他就披着蓑衣,背着行囊,仗劍探各種不毛之地,幫人們破解離奇傳說,亦或者給大家當向導。
其人劍術了得,膽大包天,什麽恐怖的地方都敢探,還總能活着出來寫游記。他将自己所見記錄得明明白白,慷慨分享給世人,讓大家少一點無知,多一點見識。現在許多山山水水動植物以及妖魔鬼怪都沿用的他取的名字。
陸遙為世人探索世界提供了重要的參考資料,故而被尊為“塵寰四客”之一的“浪客”。
“浪客”何意?就是浪跡人間,天涯為客之人。
與之齊名的是夕照王朝的丞相,墨客文士心;卻塵臺首席大弟子,劍客玉衡真人;一杯醉酒館的老板,酒客唐九。四人都是各自領域內的第一人,似仙人下凡客居人間,故而被并稱為“塵寰四客”。
一般而言,陸遙的游記參考價值極高。因此魏輕塵打算借幾本他的書看看,對極淵稍作了解。
踩着木梯上樓,那女子很快幫魏輕塵找到了那本書。
将書遞給對方後,她提醒道:“這次書院也會派人參加斬妖大會……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極淵有什麽異常,所以要下去調查一番。你們若是去了,多加小心。”
“異常?”魏輕塵一邊翻書一邊問,“什麽異常?”
“這我哪兒知道?”女子道,“我若知道就告訴你了。”
不久之後魏輕塵離開了藏書樓,去和自己的同伴彙合。
“借了本書看看。”他拍了拍胸口揣着的東西,對二人道,“走吧。”
殷無憂從他胸口拽出那本書,看了兩眼就給他塞了回去。
這時候林青突然“哎呀”一聲驚呼,師徒倆齊刷刷看向他。林青拍了拍自己的荷包:“我東西忘記給小鳳了!”
他只好又跑到門口,把自己身上帶的銀兩和所有值錢的東西全交給了看門的,拜托他代為轉交給先前的女子,請他們給小鳳吃好的,用好的,還說過幾日再送些東西來。
交代好之後,他回到師徒倆身邊,忍不住問:“那姑娘是誰啊?為何這麽……這麽怕魏兄?”
“她叫月咕,是劍仙書院寫話本的。”殷無憂道,“她曾寫過我們師徒的本子,差點被塵兒殺了。”
哇塞!這也太刺激了吧?!
還能這樣?!
林青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随即又問:“差點?看她不像是身懷武藝之人,又是如何從魏兄手下逃過一劫的?”
照他想的,那姑娘不夠他魏兄一招的。
魏輕塵轉身離開,一個人迎着長風走在前頭,無奈道:“讓人給救走了呗。”
“誰啊?難道是劍仙書院的人?”
卻沒有人再解答林青的困惑了,只因……救走那女子的乃是故事的另一個男主角。
對,沒錯,就是殷無憂本人。
☆、探極淵
離開劍仙書院,三人又大老遠回到了雲州,林青需得回家向父母報平安,便匆匆告別了兩人。
師徒二人則是回到客棧中靜養了一日,殷無憂和人拼了好幾頓酒,他家徒弟則是翻着找來的幾本書,為探極淵做準備。
隔天一早兩人一同去參加斬妖大會。
清晨,衆人齊聚斬妖臺。
臺上立着一座雕塑,刻的是一條巨蟒被鎖鏈束縛的景象,其頭上還插着一柄長劍。這日天氣不錯,日光淬在劍上,鋒芒四射。
斬妖臺下人頭攢動,不少門派都派了弟子來參加,他們穿着統一的門派校服,站得整整齊齊。
剩下衣衫各異的就是些散人,大家無組織,無紀律,随意地站着,有的抱劍獨立,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有的熱情攀談,似多年的老友。
不多時,一個穿着金色寬松錦衣的中年男子挺着大肚子走上臺,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
“諸位——”他抱拳朝着各個方向作揖,“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斬妖大會,金某先替雲州的百姓感謝大家的到來。”
“這誰?”殷無憂頭回參加斬妖大會,對這一套完全不熟。
“金義達。”魏輕塵早已打聽好個中典故,這時候低聲對師父介紹道,“他是寧城的大善人。”
“大善人?”殷無憂看了看那金義達,只見他五短身材,腦滿腸肥,脖子和手腕上都挂着金鏈子。
是不是善人倒是一眼無法判斷,但絕對是個大商人無疑了。
“金老板常年出資舉辦斬妖大會,為求寧城安寧,拿出自家錢財設立獎項激勵衆人。”魏輕塵低聲介紹斬妖大會的規則,“斬妖多的以及斬掉大妖的幾名可以獲大量黃金或是武功秘籍、靈丹妙藥。因獎賞豐厚,又能彰顯名聲,所以才會有這麽多人來。”
憑金義達一個商人,自然無法組織起這樣大規模的斬妖會,他之所以能站在這裏,乃是因為斬妖大會有雲州幾大門派的支持。因各個門派也都會參與其中,故而不便派人主持大會,這事由金義達這個劍道之外的人來做也算合适。
再者,金氏樂善好施,早已于數十年前就在雲州累積起名望,受盡百姓愛戴。他們歷年來慷慨解囊,支持劍道發展,各個門派的掌門見了他們金氏的當家都要客氣喊一聲“金老板”,因此金義達是完全有資格站在這裏的。
斬妖大會舉辦了這麽多次,近年來一直是蒼山派何家拔得頭籌。他們也憑借着出色的表現和看得見的功德逐漸成為了雲州第一大門派,無論在道上還是民間都享有一定的聲望。
魏輕塵在臺下給師父介紹些小碎料,金義達剛好也在臺上公布獎項。這次黃金、秘籍和靈丹都有增加。他話音落後衆人議論紛紛,大多露出期待神色。
就在這時,雲中忽然傳來一聲劍鳴——
衆人下意識地擡頭,只見兩柄靈劍穿雲破霧而來,帶着炫目的光彩閃亮登場,筆直地懸在了斬妖臺上。靈劍周身散發着沛然劍氣,流光溢彩,奪人眼目,一看就不是凡品。
金義達微微一愣,顯然不知道這鬧的是哪一出。
臺下殷、魏兩人卻是一眼認出,這是小鳳家的靈劍!他倆還以為是小鳳或者林青來了,連忙回頭張望。
然而來的卻不是那兩位,而是另一個他們見過一面的人——
何逸。
一道蒼青色身影由遠及近,眨眼間便上了臺。其人一頭短發幹淨利落,華貴衣衫和精致佩劍彰顯身份不凡。
“在下蒼山派何逸,見過諸位。”
來人朝着衆人一揖,臺下立刻呼聲一片。看起來這位蒼山派少主還是挺受大家歡迎的。師徒二人雖然沒怎麽跟他接觸,但從前在茶館飯店也聽別人談論過這人,他們說他天資卓越,年少有為,曾拳打蕭山大野怪,腳踢紅河母蛇妖,小小年紀膽大包天,什麽獨闖龍潭,勇探虎穴之類的事都幹過,反正挺皮的。
近日魏輕塵搜集雲州極淵相關訊息時,還得知,何逸自幼就跟着他爹參加斬妖大會,随着他慢慢長大,他爹開始放手讓他自己帶着弟子去斬妖,近年何逸屢屢斬落大妖,名望陡升,不斷給蒼山派長臉,也成為了諸多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令無數劍道青年又愛又恨。
和他相比,林青就黯淡了許多。
稍稍回應衆人的歡呼後,何逸随即走到了靈劍身邊,朗聲道:“在下今日是受人所托,送劍來的。”
“送劍?”金義達困惑不已,“敢問何公子,這是誰人的劍?”
何逸擡手指着兩柄劍,介紹道:
“這兩柄靈劍乃是羿城鳳毛劍廬的靈劍師鳳靈修嘔心瀝血所鑄,鳳前輩本打算獻劍于斬妖會,不料靈劍鑄成後被孤鳴鎮青雀派夥同白鶴、鴻鹄兩派以斬妖的名義借走,卻拿去殺人。
鳳前輩得知後痛心疾首,立刻将劍封印。三派威逼利誘,鳳前輩誓死不從,後竟被殘忍殺害。他們又抓了他八歲的女兒小鳳姑娘,對其嚴刑相逼。
幸而有兩位劍道義士挺身而出,救了小鳳姑娘,并手刃惡人,替鳳前輩報了仇。在下探望前幾日小鳳姑娘時,她表示要遵從父親意願,将劍獻出,故而托我代為送來。”
“竟是鳳毛劍廬的劍!”臺下衆人躁動不已,紛紛盯着靈劍讨論起來。
對于劍修而說,黃金乃是浮雲,秘籍和寶劍才是更有價值的東西。
雖然那些牛逼哄哄的劍道大能提着殺豬刀都能虐菜。但對于一般的修行者來說,自然是用神兵利器更美好。
一時間那兩柄劍就成了最熱門的獎品,大家紛紛指着劍喊着:“我要那個!我要那個!”
說得好像能拿到似的。
臺上。
“鳳先生一身傲骨,令人敬佩!小鳳姑娘大度慷慨,令人動容!”金義達面露沉痛神色,緩了緩又道,“鳳家父女慷慨獻劍,只是……這靈劍該如何贈出呢?”
何逸道:“在下已與小鳳姑娘商量過了,她說就将其作為獎勵,由勝者得。”
“好,如此甚好!”金義達道,“鳳毛劍廬名揚雲州,鳳先生技藝精湛,所鑄靈劍無一不是威力無窮,無堅不摧。有此等靈劍傍身,斬妖除魔,輕而易舉!那我們就将這兩柄劍奉為特等獎。想要的,可要加油了!”
衆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金義達見狀也不廢話,馬上深吸一口氣,用慷慨激昂的聲音道:“我宣布,斬妖大會,現在開始!”
他話音一落,衆人立刻各展本事,禦劍而起,齊刷刷朝着東南方飛去。
大街上,老百姓們擡起頭就看到無數翩然身姿一閃而過,像鳥雀過境,極為盛大。不過也有飛不動掉下來的,令人啼笑皆非。
魏輕塵怕撞見何逸被他纏着切磋,于是有意躲避。他二人又不為争奪名次,自然不需要和衆人一道。找金氏家仆要了一份極淵的地圖後,他就帶着師父溜了。
雲州極淵在寧城的東南方百裏外,愈往那邊走,人煙越稀少,景象越荒涼。二人照圖上所示,穿過一片深林,又掠過一片荒原。
不久後,植被消失,霧氣漸濃,連風也吹不散,還有腥臭氣息迎面撲來,熏得人頭昏腦漲。
又過片刻,兩人于高空中看到一道天塹。底下黑霧翻湧,深不見底。隐隐有慘叫聲從風中傳來,可見下面似乎頗為兇險。
在天塹兩邊,分別豎立着四個巨型玄鐵八卦,這是結陣所用。雲州極淵并非全年開放,平日裏為了防止百姓天天受擾,各大門派安排了高手在此地長年結陣堵住出口,使得妖物無法出來。但人力有限,總有疲憊的時候,雖然安排了輪流替換休息,此法也不可一直延續下去。所以需要在固定時間開放極淵,讓大家下去将妖物斬一些,減輕威脅。
不少劍修來到這裏後立刻下餃子似的往下跳,師徒二人見了也屏息躍下。他倆頭一回來,也不知将要面對的是什麽。
下落的過程中殷無憂和徒弟保持着相近的距離,生怕把他弄丢。
就在他眼睛盯着徒弟的時候,突然一道粗壯的觸手從山壁中探出,猛地襲擊魏輕塵!殷無憂早有防備,意念一動,長劍瞬間斬斷了那觸手。魏輕塵往後看時,危機已解除。
他們師徒相伴而行,互相照應,旁的那些單打獨鬥的卻沒這個好運,有功夫不濟的被拖入山洞中再也沒出來,也有直接被觸手穿透心髒丢下懸崖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驚心動魄。
殷無憂心善,又因着自己已為人師,老有一種該關愛後輩的心思,而且他想讓徒弟看看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故而頻頻出手救人。
結果就是他救人,魏輕塵跟在身邊護着他。
一路滿是驚險,滿是血腥,得虧他二人身手不凡,又反應迅速,才無傷抵達極淵底部。落地後他們救的幾個人慌忙跑了,一副生怕被他倆搶先的樣子。看着他們急匆匆離開的身影,殷無憂一陣尴尬。
他想給徒弟看江湖義氣,結果被啪啪打臉,這簡直是□□裸的諷刺。
魏輕塵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殷無憂被嘲諷得體無完膚,老臉都不知道哪兒擱。
二人為噬靈蟲而來,卻沒打聽到那東西到底生在哪個洞,哪片水。只是從黃三帖口中得知噬靈蟲喜陰暗潮濕,故而他們略一商量後就朝着有水源的一方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妖物,都讓殷無憂輕輕松松解決了。魏輕塵本不願讓他勞累,但殷無憂本就歇息太久,想活動活動筋骨,所以才跟他換了輕便的衣裳穿。此時有大片妖物擋道,他哪能按耐得住好鬥的心?于是便解了披風給徒弟拿着,讓他乖乖跟在身後,自己這個做師父的給他開路。
天問長劍兀自甩着劍光打得酣暢淋漓,毫不懈怠。路上遇到的人見他一邊用意念操縱長劍刷怪,還能一邊氣定神閑地和身邊的人說話,無不驚嘆于他的修為。
殷無憂早習慣了這樣的目光,端的是從容不迫。
他确實差點被廢,他确實身染魔氣困苦不已,但他畢竟曾是天才,随随便便刷刷怪還是沒問題的。
殷無憂負手而行,昂首闊步。他黑色衣衫無風而動,墨色長發飛揚如雲。
魏輕塵抱着師父的披風,默默跟在他身後。他看着師父傲然身姿,心中那個念頭愈發強烈。
——我的師父,本該是成為劍仙的人啊。
——本該。
作者有話要說: 沒坑,有很多存稿。無榜的時候更的少點,需要更新的話可以留言。祝大嘎看得開心。麽麽。
——尼古拉斯·扶月而咕
☆、中邪了
“你說林青會不會來啊?”
殷無憂回頭問自家徒弟。卻瞧見徒弟看着自己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麽。他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才喚回他的神智。
“什麽?”魏輕塵眨了眨眼,連忙上前兩步靠近他,問道,“師父剛剛說什麽?”
“我說,想什麽呢你這小腦袋?”殷無憂摸了摸他的頭,打量着他,狐疑地問,“又背着我想東想西?嗯?”
“沒有。”魏輕塵笑了笑,“徒兒只是在想那噬靈蟲到底會在何處。”
“該出現的時候就出現了,越是刻意去找越是找不到,順其自然就好。”殷無憂随手采着路上的野花,“我在想,林青會不會來?按理說這種場合他那樣的熱血青年定是要湊湊熱鬧的。何逸都來了,他不來麽?”
“應該不會,”魏輕塵道,“我先前了解到,春秋劍堂已經很多年沒參加過斬妖大會了,林青是林家獨子,聽他先前說的,他父親對他管教很嚴,估計他想來也來不了。”
“真想來怎麽會來不了。”殷無憂漫不經心道,“只要他有心,怎麽着都能來的。”
“不一定的。”魏輕塵念着林青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家中又是那種情況,肯定有着諸多他們無法想象的困難之處。
“一定的。”殷無憂道,“你別覺得為師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無論怎樣的牢籠都關不住一只想一飛沖天的雄鷹。他真的想來,早就該做足準備,不至于等着他爹把他關起來了才開始想辦法。如果真是那樣,也只能說明他空有熱忱之心,卻沒有一顆能成事的腦袋,這就沒辦法了。”
魏輕塵細細一想覺得師父說的有道理。
他和林青交情淺,也沒想着等他來了跟他組隊什麽的,故而很快就把他抛到了腦後。
他滿腦子只有蟲蟲蟲,噬靈蟲!
關于那小破蟲,剛下來的時候魏輕塵就想着直接抓一個本地妖問問,無奈他們見到的妖怪都屬于低端層次,根本沒什麽神智,也聽不懂人話,因此也無從打聽,他只好期盼能遇到個把修為高點的妖。
師徒二人走走停停,這深淵中也并全是妖魔鬼怪,蛇沼泥潭,時不時還能看見些別樣風景。殷無憂忙着采花,湊了一大把送給了徒弟。
魏輕塵感覺自己有點像被追求中的小姑娘,十分不好意思。
殷無憂卻理直氣壯道:“怎麽男孩子就不能收花了?誰規定的?把他叫出來我打死他。”
魏輕塵被逗笑,趕緊把花收下了,不然他怕要挨打的就是自己。
過了一會兒兩人走進一個山谷,裏頭吵吵嚷嚷的,原來是衆人在合力鬥一只怪物。
那怪物生着三頭六臂,外表酷似猿猴,足有一座小山那麽高,身手還挺靈活。
殷無憂見了馬上就要扔劍把它殺了,卻被徒弟按住了手。那些人要争取名次,他們倆不好熱心壞別人的事。殷無憂覺得無趣,便繼續給徒弟采花。
他瞧見崖壁上有一叢他沒見過的花,生得極為漂亮,正迎風盛放,于是和徒弟打了個聲招呼就飛了上去。
攀住石壁後,他伸手去夠那花。哪知他輕輕一拽,花朵裏突然搖出了一只小蟲,朝着他面門飛來。
殷無憂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待他再睜開時,小蟲子已然不見。他也沒在意,馬上飛回了地面,朝着徒弟走去。
那朵花散發着馥郁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殷無憂多聞了幾下,整個人神清氣爽。
他擡眼瞧見徒弟雙手拿着花束立在斜晖裏等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含着萬般柔情,一時間心裏極為熨帖,迫不及待向他靠近,于是擡手晃了晃手上的藍色花朵,繼而小跑起來。
跑着跑着他眼前一黑,突然撲在了花海裏。
“師父!”
魏輕塵大驚,連忙一個健步沖到了師父身邊,将他扶了起來。
“我……”殷無憂頭暈目眩,他努力睜眼,卻還是什麽都看不清,他手上還攥着那花,下意識地遞給徒弟。
魏輕塵聞到花朵散發着詭異的香氣,也不知是否有毒,他連忙從師父手上奪走扔開,并用一道白焰将其焚毀。他搭着師父的手腕,察覺到對方內息紊亂,再觀其臉色慘白,冷汗直冒,便知道師父情況不樂觀。
此時再顧不得其他,他連忙托起師父的頭,吻住他的雙唇,給他輸送魔氣。
殷無憂眉頭深鎖,氣息微弱,好半天未醒轉。
魏輕塵心往下沉,不得已多給他喂了幾口,又緊握着他的手,給他輸送內力。他師父的手涼得吓人,一直涼到他心裏,讓他感到陣陣寒意。
終于,殷無憂一聲輕吟,總算是醒了。
魏輕塵心中一喜,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
不待他同師父說句話,對方突然變了神色,又猛地捉住了他的手腕,用邪魅的眼神看着他,聲音低啞又黏膩:“塵兒……”
不好!
魏輕塵太熟悉這狀況,馬上就知道要發生什麽。他想逃走,卻又不敢丢下失了神智的師父。
就這麽一猶豫,殷無憂便抓住機會點住了他身上大穴,令其動彈不得,而後将其按在了身下,又擡手極為溫柔地撫過他的眉宇,用迷離的眼神看着他。
“師父,別……師父,你冷靜點!”魏輕塵一臉慌亂,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