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回頭他瞧見師父已将黑色的裏衣穿上身,正在低頭系衣帶
,您二位是和阿青一起來的麽?”
“是啊。不然呢?”林青上趕着怼他,又忽然心生一計,指着魏輕塵對何逸道,“這位,魏輕塵,魏兄,就是當日在青雀派一擊殺掉張雪峰之人。你不是一直想同他讨教麽?現在機會來了。”
師徒倆都知道他這是在報複。
三人都以為何逸馬上要抱拳朝魏輕塵約戰,誰知他卻忍住了。
“等會兒讨教。”何逸目光看向殷無憂,拱手道,“還未請教這位前輩出自哪座仙山?”
雖然這人身染魔氣,但何逸上回在林青家裏就聽到他喊這位黑衣男子為“前輩”,還一心維護他,故而不敢失了禮數。
殷無憂正要自報家門,他家徒弟卻搶了話頭,熱心介紹道:“這位是我的父親。”
“哈哈哈!”
林青難得不顧矜持笑出了聲,見殷無憂一臉吃癟的表情,他跟着魏輕塵道:“對對對,這位是魏兄的父親!你跟着我叫‘前輩’就好了。”
“好,好,”何逸連忙做足了禮數,朝着殷無憂深深一揖,“晚輩蒼山派何逸,見過魏前輩!給前輩請安!”
請你個大西瓜的安!
殷無憂一口老血哽在喉頭,差點當場暴斃!
“我姓殷!不姓魏!”他沉着臉道。
搞什麽鬼?就算将來他跟徒弟合籍了,那也是徒弟冠他的姓!怎麽能他冠上魏家姓氏?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哦!”何逸眼睛一瞪,“原來您是魏兄的後爹!失敬失敬!對不起對不起!”
後你個大香蕉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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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憂簡直要被氣死了!偏偏魏輕塵還繼續騙人,在一旁笑着道:“沒錯,确實是後爹。”
“小子,你不是想打架麽?”殷無憂沒地方撒氣,突然拔劍指着何逸道,“來,我陪你過兩招。”
“好!”何逸求之不得,馬上抱劍行禮,“請前輩賜教!”
二人架勢擺開,馬上在狹窄的山谷間打了起來。殷無憂被這三個小子氣得滿肚子火,出手也沒輕沒重,把何逸逼得節節敗退。
何逸起初還真以為前輩只是簡單跟自己過兩招,又生怕傷了人,拂了林青的面子,便不敢太過認真。現在看前輩這麽兇悍,似乎是想激他使出真本事,于是再不敢掉以輕心,立刻穩住心神,全力招架。
雖然他是天才,但他對上的也是個天才。對方還長他百歲,早已身經百戰。雖然不是全盛時期,但指教他也是綽綽有餘。
眼看着要被前輩打得從天上掉下去,何逸忍不住跟他商量道:“前輩,能不能在我媳婦面前給我個面子?回頭我給您捏肩捶背,做什麽都行。”
“在媳婦面前要什麽面子?”殷無憂劍招變得更加淩厲,“我再狠一些,等下他就會擔心你了。”
何逸一愣,随即勾起唇角:“妥。”
于是林青眼裏,兩人打着打着,何逸突然身形一晃,緊接着從天上掉了下來。
“何逸!”林青心裏一緊,連忙飛身相救。
卻有一人比他更快!
是魏輕塵!
魏輕塵身影如電,瞬間接着何逸,快速将其安然帶到地面。他只當自家師父沒輕沒重傷了蒼山派的少宗主,一時間略有不安,于是半摟着何逸,輕輕晃他,口中喊着:“何公子,你沒事吧?”
我有事!事大着呢!
何逸欲哭無淚,瘋狂和趕過來的殷無憂對眼神。他心想,前輩啊,你這兒子怎麽回事啊?怎麽這麽不懂事!
殷無憂也是哭笑不得。這哪能怪他啊?要怪就怪林青太菜。
何逸自小就把林青當自己的人,也把自己當林青的人。現在他自然不能一直躺在魏輕塵的懷抱裏,于是立馬站了起來。
等林青慢悠悠靠過來就見何逸毫發無損,一切正常。
于是所有關切的話咽回肚子裏,變成一句:“你怎麽這麽菜啊?”
何逸恨不得立刻拔劍自刎——
媳婦啊,我不要面子麽?!
***
“你小子,名氣挺大啊。一路上到處都有人稱贊你。”
打了一天的怪,臨近傍晚,四人找了一處山洞休憩。魏輕塵和林青在裏頭負責生火,殷無憂和何逸在洞穴外摘野果子。
基本是何逸這個做小輩的摘,殷無憂這個做長輩的在當大爺。
他找何逸閑聊,何逸聽了他的話挺不好意思的,對他坦言道:“都是我爹作的……我哪有什麽能耐,連下來打怪我爹都恨不得派百八十個人護着我。您可能聽說了我數次斬落大妖的光輝事跡,其實大多都是門派中的弟兄們先人海戰術與之周旋一番,把他耗得沒什麽力氣了再由我出手,最後功勞歸我,我就成了劍道上的青年翹楚……”
殷無憂聽了大為吃驚:“你爹這是要造星啊?”
何逸輕嘆一聲:“我哪兒知道,挺煩的。我根本不想要這虛名,也不想繼承門主之位。我只想娶阿青做老婆,每天給他燒飯捶腿,讓他開開心心的。”
“你怎麽這麽沒出息!”殷無憂這麽說了一句,又想到他和何逸差不多。
他自己也沒什麽出息,根本不想得道成仙,只想給徒弟做夫君,每天老婆鹦鹉熱炕頭,把徒弟捧在手心裏,好好兒寵着。
他根本就沒資格說別人。
于是他又趕緊打了個圓場:“哎,人各有志,你也沒錯。”
“對啊。”何逸道,“成親後的生活我都想好了。阿青一直想四處游歷,我可以帶他走遍大江南北,盡覽世間風光。還可以跟他一起去參加玉衡杯,跟人切磋武藝。”
“玉衡杯?”殷無憂微微一愣,“那是什麽東西?”
“就是瓊州萬劍鎮的論劍大會啊,您不知道?”何逸也吃了一驚,“因為過去卻塵臺的玉衡真人曾連拿十二屆論劍大會的頭名,常年稱霸祭劍臺,立于不敗之地,基本包攬了所有獎杯,故而劍道上大家也戲稱論劍大會為玉衡杯。”
“哦——”殷無憂恍然大悟。他自然是知道論劍大會的,只是他一直沒興趣大老遠去參加,因此并未刻意了解,也就不知道它的別稱。
聊完這個,他又問何逸:“林青為何對你滿是敵意?他待人向來溫和有禮,見了你就跟吃了炮仗一樣,你是不是小時候欺負過他?”
何逸把野果裝進布袋裏,恹恹道:“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說啊。”殷無憂手上晃着一片棕葉,笑着道,“說不定前輩能幫你想想辦法,讓林青向你敞開心扉。”
說得好像他自己已經把徒弟的心打開了似的。
但何逸還真的被他騙到了。
何逸眼裏,這位殷前輩都成婚了,還有着魏輕塵那麽大一個孩子,肯定是有經驗的。而且他還是魏輕塵的“後爹”,說明他可能有過兩段情,這已經稱得上是經驗豐富了。于是他馬上把自己和林青的恩恩怨怨一股腦向前輩抖得幹幹淨淨。
“在很久前,春秋劍堂和我們蒼山派齊名,我們兩家算是世交。”
“這我知道,後來你們家起飛了,林家沒落了嘛!”殷無憂不耐煩道,“你能不能撿重點說,就說你倆的感情,別扯什麽上下幾百年。”
“我這不是給您介紹背景麽?”何逸又濃縮劇情,快速進入正題,“反正就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挺喜歡他的。在我們十五歲的時候,我就提出要娶他。他不答應,我也沒勉強。後來他繼母不忍看春秋劍堂日漸衰微,想讓我家幫襯幫襯,就想把他送給我做道侶。我一聽挺高興的啊,就說行行行。但我爹肯定是不會答應的,畢竟我是家中獨子,是要傳香火的。林伯母生怕我爹不答應,就……就……”
他說到這裏不好往下說了。
殷無憂大膽猜測:“他繼母就給你倆下藥,把你倆弄到了一個被窩?想讓你倆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若說是你玷污了林青,你爹再不好推辭。”
“唉呀媽呀!”何逸吓得差點從石壁上掉下來,“您是看過劇本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殷老師特別八卦……賊喜歡打聽小輩們的愛情故事。
☆、春秋劍
“我倒真的看過不少劍仙書院出的爛俗話本,”殷無憂悠然道,“話本裏都這樣寫的,你這劇情爛透了。估計他繼母也是話本看多了。那後來呢?你倆成了麽?你和林青已經?”
他滿臉期待地用手比了個動作。
何逸慌忙搖頭:“沒有沒有!”
好嘛。他也沒有得逞,殷無憂心理平衡了。
“我沒那個膽子!”何逸道。
“廢物。”殷無憂罵了他一句,卻也不想想自己不也沒成事?
又聽何逸聲音裏滿是苦澀:“哎呀……那時候我倆都快不行了,我是真的快忍不住了,但是阿青性情剛烈,摸了把剪刀差點自盡,我哪舍得他死啊,就活生生挨過去了。”
那真是漫長的,不堪回首的一夜。
現在想起來何逸都不知道自己怎麽過來的,不過他也很慶幸自己沒有趁人之危,不然他這輩子跟林青就徹底完了。
“後來我告訴他我不知情,一切都是他繼母的意思,但他繼母平日裏跟他母子情深,他哪裏肯信她會幹出那種事,所以就認定是我為了得到他不擇手段!在他眼裏我竟是這種人!”何逸嘆了口氣,哀怨道,“我簡直冤枉!這一誤會就誤會了這麽多年!所以他現在看見我就沒好臉色……”
“說不定真是你的馊主意!”殷無憂不嫌事大,用懷疑的眼神看着何逸,“他繼母就算有那個心思,怎敢随便犧牲家主的兒子?況且林青還是林氏獨子,他爹連斬妖大會都不許他參加,可見也是寶貝得很,他繼母哪來這麽大膽子害他?你這也太誇張了。我看說不定是你為了得到他,不惜用藥把你們弄到了一個被窩。本想生米煮成熟飯,再向他父親提親。沒想到林青性格剛烈,以死相逼。你不想得到一具屍體,所以才就此作罷,事後還栽贓給他繼母!”
“唉呀媽呀我的天吶!”何逸從石壁上跳下來,急匆匆走到殷無憂面前,一臉認真道,“前輩你怎會這樣看我?我年紀輕輕,像是那種滿肚子壞水的人麽?”
“我怎麽知道?”殷無憂眼神飄忽不定,“在愛情面前人人都有可能變得卑鄙無恥下流,這哪兒說得準。”
嗯,說的就是他自己。
他不允許世上只有他一人如此卑鄙。
何逸卻是突然舉起手,信誓旦旦道:“我發誓,我對天對地對一切的一切發誓,我從前絕對沒有,以後也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傷害阿青的事,更不會違背他的意願做任何他不喜歡的事。如違此誓,不僅天打雷劈!還要讓我永遠得不到他的心!”
他神色極為認真,一字一句也說得極為清晰。殷無憂看着他,突然有點心虛。
這種毒誓,他就不敢發。
尤其是那後半句。
兩人回到山洞時,魏輕塵和林青已經生好了火,正好要一起出來找他們。見他倆回來了,魏輕塵硬生生喊了殷無憂一聲“爹”,惹得林青悶笑不止。
何逸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反正前輩教他在愛人面前好好表現,他就兜着野果走到洞中水潭邊認真清洗,洗好了又挨個分給大家。
分完果子,他掏出了一個小玩意,遞到了林青面前。
“喏,送給你。”
是一朵嫩黃的玫瑰花,用棕樹葉子編成的。
何逸輕輕晃了晃花,又給了林青一個自認為溫柔純真的笑容。
哪知林青看了一眼就道:“是前輩編的吧?”
何逸頓時露出窘迫的神情,林青見猜中,忍不住冷哼一聲,挖苦道:“你哪有這手藝?”
“我……”何逸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該作何收場。
“你就是頭豬!”殷無憂坐在石頭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又拿小石子丢他,“你不會說你是和殷前輩學了兩手,學會後自己親手為他做的麽?”
“算了吧。”林青從何逸手裏拿走了花,轉頭送給了阿花。阿花還挺喜歡的,低下頭對他說謝謝。
林青用手指撓了撓它胸口柔軟的毛,笑了笑,語氣無奈道:“您放棄他吧,前輩。他學不會這些的。”
也不知他說的是何逸無法學會殷無憂的手藝,還是學不會他的花言巧語。
——反正這兩樣對于何逸來說都難。
四個人圍着火堆取暖,何逸生怕惹人厭,就在一旁安靜添樹枝。
坐了一會兒,林青突然想起噬靈蟲的事便向他打聽。何逸也是聽說過,卻沒見過。
但他馬上又道:“我明日找其他人幫你們問問,定是有人知道的。”
魏輕塵向他致謝,他懷裏的阿花卻突然蹿了出去,晃着腦袋叫着:“蟲!蟲!”
“沒有。”魏輕塵摸了摸它的頭,對它道,“不能吃的,別想了。”
阿花頓時失望不已。
林青見了把它抱了過去,放在自己腿上喂它吃之前特地給它摘的漿果。他從沒見過這麽聰明可愛的鹦鹉,覺得十分有趣,路上極為勤快地幫它采果子,還經常跟它說話,哄它唱歌。
何逸瞧他如此喜歡這鹦鹉,就向魏輕塵問道:“魏兄,這傻鳥是哪兒弄的?還有麽?”
阿花一聽別人說它傻,轉頭就叨了何逸一口,惹得林青哈哈大笑,還撺掇阿花繼續叨他。
殷無憂道:“像它這麽傻的鳥,世間再也找不到第二只了。”
“你才傻!壞人!大壞蛋!”阿花徹底怒了,轉頭又要去啄殷無憂,但它還沒飛到殷無憂跟前,突然被攔住了。
魏輕塵側身擋在殷無憂身前,指着阿花,神情嚴肅道:“不可以。”
“哈哈!”殷無憂仗着有人護着,就變本加厲地欺負阿花,他躲在魏輕塵身後對阿花做鬼臉,一聲聲叫着“傻鳥傻鳥”,還吐舌頭“略略略”。
“哎,”魏輕塵扭頭看了他一眼,滿臉無奈又溫和的笑容,“別把它惹哭了。”
何逸在一旁看着,心想這倆人到底誰是兒子誰是爹啊?
阿花差點被殷無憂氣死,又不能啄他,它傷心得罵了殷無憂兩句,轉頭紮進了林青懷裏求安慰。
林青溫柔地給它順毛,帶着笑容哄着它,讓它幹脆跟自己回家得了。
何逸見了是羨慕嫉妒恨,他堂堂蒼山派少宗主,活得還不如一只鳥!
***
“哎,”林青突然擡起頭來,看着何逸道,“你來的路上,有沒有看到過……有沒有看到我們林氏的佩劍?”
“你們林氏的佩劍?”何逸眨眨眼,“什麽意思?你們家丢劍了?”
“倒也不是。”林青道,“我此番前來,是為了找一個人。但他故去已久,應該只剩一堆白骨,這極淵中屍骸遍野,要找起來談何容易?我細細想來,唯有我們林氏的劍或可證明他的身份,或者給我提供線索。”
聽他說這話,殷無憂馬上擡手拿起了他放在身邊的配劍,對着火光細細查看。
要說林氏寶劍有什麽獨特之處,大概是從劍鞘到劍身都刻着很多花葉紋路,看起來極為清新雅致。劍身靠近劍柄的地方,一面刻着“春秋”二字,一面刻着林青的名字,線條優美流暢,缱绻如花。
殷無憂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自己是沒見過。又眼神詢問徒弟,魏輕塵也搖搖頭。他便把劍給林青放了回去。
“是你們林家的先人麽?”何逸問。
“對。”林青看着燒得旺盛的火,神色有些沉重,“小鳳離開後,我在家中翻閱古籍,無意間找到了一本殘破的族中紀事。上面寫,兩百年前,我們族中有一位先人,名叫林曦之。他劍術超凡,俠肝義膽,在當時也是名震雲州,無人不知。只可惜後來他為斬妖物,殒命極淵……”
“啊……”何逸一聲輕嘆,望着林青道,“那……你是想找到他,把他帶回去麽?”
“嗯。”林青微微颔首,他臉上映着暖融融的火光,顯出幾分傷感來,“我想帶他回家。”
他拿起佩劍,橫卧在腿上,手指在“春秋”二字上輕輕撫過。
——“我還想找回,我們林家失去的俠肝義膽和萬丈豪情。”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春天到了,讀者小天使們都覺醒了?最近評論好像多一點點了OVO,總之謝謝大家~mua!
☆、妖與異
“我還想找回,我們林氏失去的俠肝義膽和萬丈豪情。”
林青拿起佩劍,橫卧在腿上,手指在“春秋”二字上輕輕撫過。
說完他扭頭看向何逸:“你沒聽你家長輩講過麽?那段往事中也有你家先人,他名叫何希。”
何逸搖搖頭:“不過我在祠堂裏看到過這個名字。”
“那時候,”林青頓了頓,解釋道,“就是我們兩家齊名的時候,你祖宗和我祖宗被稱為雲州雙傑。”
何逸露出笑容:“像咱倆一樣。”
“我可不敢與何公子并稱。”林青白了他一眼,“再說,憑我倆的作為,哪裏擔得起‘豪傑’的稱號?我們還差得遠呢。”
“是是是,”何逸頭如搗蒜,“我們要繼續努力!”
看他樂觀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少年,林青莫名來氣,卻又不知自己在氣什麽,便不好發作。
“總之,他倆時常結伴游歷,行俠仗義,還一同去參加論劍大會。我看那手記中寫着,他們二位還曾勵志把門派發揚光大。”林青繼續講述着先輩的故事,“說起來,那時候确實算春秋劍堂的鼎盛時期吧……”
手記中記載,彼時春秋劍堂有弟子數百,門庭若市,往來皆是雲州名門,間或有許多外地名士前來拜訪,雲州各個劍門無不向其看齊。
說到自家門派曾經的輝煌,林青擡頭挺胸,露出自豪的神色。
然而一想到現在,他又感到失落不已。
“後來雲州極淵出現了怪物,殘害百姓無數,兩位祖宗游歷歸來知道這情況後,立刻結伴來斬妖。當時還有許多其他門派的義士同往。剩下的人則是在外面等待。但久等不到他們回去,各家又派人進來找。邪祟太強,大家來一批,犧牲一批。你家祖宗重傷昏迷,命懸一線,被人救了回去。我家祖宗卻是怎麽也找不到,也屍骨都沒見着……”
林青嘆了口氣,傷感道:“去了那麽多人,就他沒能回家。這回我便想盡可能找到他,把他帶回去。”
“好,”殷無憂道,“我們幫你一起找,或者……咱們還是分兩路吧,你們找你們的,我們找我們的,搜尋範圍也能更大一些。不管有沒有找到,三日後必須回到地面彙合,免得你久不回家,父母該擔心了。”
“不不不,”林青有拜師之意,哪好把未來師父的事情放在一邊?他連忙道:“還是一起吧。先人的事情固然重要,您的事情更為重要,咱們找噬靈蟲的時候順帶留意一下我家的劍就好了。”
“不不不,”殷無憂道,“你祖宗一代英豪,卻成了一縷孤魂,他已在這極淵中徘徊太久,你該盡快找到他,帶他回去。”
“可是……”林青忽然作出為難的樣子,他看着殷無憂,不好意思道,“這谷中兇險萬分,若沒有您和魏兄的庇護,我恐怕沒命回到地面……”
“沒事兒!”何逸忽然一拍腰間長劍,氣勢豪邁道,“我——啊!”
豪言壯語尚未說完,忽然被人擰了腰。
何逸痛得面目扭曲,馬上咧着嘴道:“我……我反正沒事兒,我也可以……可以跟你們一起!”
殷無憂哪能看不出林青的小動作,他正要開口繼續相勸,他家“兒子”卻突然出了聲。
“二位對極淵之事知道多久?”魏輕塵本一直沉默不語,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這時候突然抛出了一個問題,“它是何時生出妖物的?”
“啊?”這問題問得奇怪。何逸看看林青,又撓了撓頭,答道:“我們出生的時候它就長着很多妖物了,殺也殺不盡,至于是何時長出的,卻是未曾考據過……但妖物總不是一天長成的,可能很久前就存在了吧。”
林青輕輕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說法。
“進來之前,我翻過陸遙的筆記,《人間游記·雲州行》那本。”魏輕塵道,“兩百零四年前,陸遙曾踏足此地,據他書中記載,當時的雲州極淵,就是普普通通的峽谷,雖然頗為深邃,底下地形也極為複雜,但并未見着什麽妖魔鬼怪,也就是說,妖物是在那之後才有的。”
他見衆人沒有接話,又擡眼望向林青,問道:“林公子可知你家先人是哪一年下來的?”
“正是兩百零四年前!”林青認真道,“不會錯的,我記的很清楚。”
“具體月份呢?”
“八月!”
“那就奇怪了。”魏輕塵盤腿而坐,修長手指在自己膝蓋上輕輕敲擊,火光照亮他堅毅的臉龐,他眸子裏閃着兩簇火光,又看向何逸,緩緩道,“陸遙的那本游記是次年一月公布于世,書中記載他初探雲州極淵是在前一年的七月。照何公子方才所說,妖怪不是一天練成的,況且還是那樣龐大的數量,那麽恐怖的殺傷力,怎會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就生成?”
“這……”林青下意識與何逸對了個眼神,對方也是十分茫然。“會不會是陸遙初次來的時候沒能發現那些妖怪呢?又或者……”他眼珠子轉了轉,說了個自己都不大信的推論,“又或者他來的時候妖怪們剛好處于休眠期?”
魏輕塵淡淡一笑:“我卻從未有過你這種奇思妙想,但你這種思考也未嘗不可作為一種發展可能。”
林青眨眨眼:“那魏兄是有別的猜想?”
“倒也不是,只是聯想到這兩件事感到有些奇怪。”魏輕塵看着兩人,劍眉微微蹙起,“妖怪不可能一夜長成,也不可能憑空出現,而且造成了那麽大傷亡,幾乎讓雲州各大劍門元氣大傷,我認為此事或許沒那麽簡單。”
說到這裏,他轉向了殷無憂,恭謹道:“不知憑父親的閱歷,是否有見識過妖怪憑空暴增的情況?”
父你個頭!
殷無憂瞪了他一眼,又忍着怒認真回答他的問題:“憑空是不可能憑空的,除非舉族遷徙,但雲州極淵的妖物雜得很,怎麽會約定好了一起搬家?所以還有什麽辦法能在短時間內讓此地暴增怪物呢?”
他打了個響指,自問自答道:“法術遷移。”
“法術遷移?”何逸有些吃驚,“您是說,用法術将其他地方的妖怪轉移到此地麽?”
“對,”殷無憂點點頭,“只有這個法子了,再不然就是指望天上像下雨一樣下妖怪,但這種事我是聞所未聞。”
“我也沒聽說過,”魏輕塵道,“比起這等奇聞,我覺得法術遷移的可能性更大。因為陸遙在他未公開的手劄中記載,他離開雲州極淵後,未繼續探索之路,而是回到劍仙書院整理游記。
恰逢他的師兄雲游歸來,他便喊上師兄一起先後去蘭舟蛇沼,夜枭鬼城,沅北雪域等地的妖窟斬妖,想把妖物斬盡了招呼大家一塊兒去那裏看風景。但他們輾轉幾處發現妖物相比之前來時都少了許多。他雖然感到奇怪,卻并沒有多想,只當是有別的劍修來做了好事。一路上我對照《百妖譜》看了看,各地少的那些妖物,雲州極淵都有。”
“可是這有什麽奇怪的麽?”林青道,“魏兄是想說,那幾個地方失蹤的妖物都被人弄到了這裏來?我倒覺得此地妖物繁雜只是自然使然,可能是巧合吧,算不得奇怪,也不能說明各地失蹤的妖物都被弄到了這裏。”
“奇怪。”殷無憂很快就明白了徒弟的意思,幫着引導林青,對他道,“你且說說,已知的幾大妖窟,分別都盛産什麽妖物?”
“這……”這個問題林青答不上來,他久居家中,甚少外出,對外界的奇聞異事、妖魔鬼怪知之甚少。
所幸這道題何逸會,他便主動答道:“蘭舟蛇沼,蛇妖偏多;夜枭鬼城,血蝠偏多;沅北雪域,狐妖偏多……唔,我随着父親游歷的時候,父親曾說過,妖也有自己的生活習性,已知的幾個妖窟,因所處位置不同,環境不同,裏頭的妖物大多也和別處有異,對付他們的方法也都不盡相同……這極淵我來過多次了,裏頭确實有些妖物和其他幾處的妖怪重疊,而且很多看起來原本是不可能生活在此地的,不過經過多年的成長,他們也發生了變異,似乎更在适應此地的環境了。這麽說來,魏兄的猜測也不是不可能。”
“這還不是最有趣的。”魏輕塵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了林青。
林青接過去發現這是當時魏輕塵從劍仙書院借到的那一本。翻開來看,是陸遙的手記。他擡頭看看魏輕塵,沒想到對方下來之前翻了那麽多書,做了這麽多準備。
相比起來,他倒是只知道要來,卻是什麽準備都沒做。
又聽魏輕塵道:“我從劍仙書院借到了這本陸遙的手劄,從中了解到,陸遙在初探雲州極淵兩年後,得知在自己初探後裏頭竟然很快出現大量妖物,還造成多人傷亡,一時間震驚不已,又極為自責。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當初沒發現那些妖物,還是有別的端倪,所以便和師兄一起來斬妖。他師兄皓月真人是當時的天下第一,幫着蕩平極淵後就飛升了。但……”
凡是就怕一個“但”。
“但”後面的事情林青也明白過來了。
他将視線從陸遙的手劄裏擡起,看着魏輕塵,神色嚴肅起來:“但此後極淵還是妖物遍地……你是說,是有人刻意把各處的妖怪轉移到了雲州極淵,并且不斷飼養,來殘害這裏的百姓?”
“我沒說。”
魏輕塵用樹枝撥了撥火堆,頓時有火星四濺開來,發出噼啪的聲響。
他抓着他“爹”冰涼的爪子湊近火堆烤着,臉上是一個玩味的笑:“但你們可以那樣想。”
☆、明月光
夜色沉沉,山洞裏一片陰暗。
林青神色嚴肅起來:“你是說,是有人刻意把各地的妖怪轉移到了雲州極淵,來殘害這裏的百姓?”
“我沒說。”魏輕塵臉上是一個玩味的笑,“但你們可以那樣想。”
這一想可就不得了了。
是什麽人,又是為了什麽要做這件事?
林青與何逸對了對眼神,彼此神色都很複雜。
殷無憂見兩個小的都是一臉困惑,就提點道:“想一想,這件事對誰最有利不就知道咯?”
“沒有。”林青搖了搖頭,“我知道如果真的如魏兄猜測這般,那這件事肯定是雲州的人幹的,但細細想來,妖禍來襲後,雲州并未有誰成為大贏家。那時候各大門派為了斬妖,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尤其是我們春秋劍堂……我們……為了找尋我家祖先,春秋劍堂陸續派了很多弟子下到極淵來,蒼山也多次派弟子幫着我們找,但大多有去無回……”
“是你們自己瞎猜的啊,”魏輕塵笑着撇清關系,“我可什麽都沒說。”
他對林青招招手,讓他把手劄還給自己。這小本本他找人借的,事情結束後還得還給人家。
把東西遞過去後林青木然地坐在原地,何逸和他差不多。兩個人腦子裏各有所思,臉上都有些呆滞。
“行了行了,”殷無憂看着他倆道,“先休息吧,明日再想。”
但他“兒子”一個問題在二人心裏驚起波瀾,他倆哪還睡得着?
過不久,“父子”二人靠在牆邊休憩,殷無憂解下披風将魏輕塵裹了進去。但披風畢竟不是被褥,沒那麽寬大,他便極為自然地抱住了徒弟,對方也沒與他生分。
兩人交頸相擁,雙雙閉上了眼睛。等他們調整好姿勢後阿花撅着尾翼鑽進了披風裏蹭暖和氣兒。
他們一家三口如此親密,何逸見了羨慕不已。他也解下自己的外袍,要将林青攬過去,想與之相互溫暖。林青卻猛地躲開了,還拿戒備的眼神看着他。
“你看他們都那樣了,”何逸嘴巴努了努,指着摟在一起的兩人,壓低聲音道,“咱倆也靠一塊兒吧,暖和。”
“人家是‘父子’,咱倆是什麽關系?”林青微微皺起眉頭,而後輕手輕腳走到了石床邊,靠坐而下,很快閉上眼睛,再不多看何逸一眼。
何逸跟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外袍罩在了他身上。
“做什麽?”林青睜開眼睛瞪了他一下,又極為粗暴地撥開身上帶着體溫的袍子,丢到他身上,“想凍病了拖累我麽?快穿上。”
“我不怕冷。”何逸拿着袍子勸道,“你身子比我單薄,你穿吧。”
“都是七尺男兒,我怎的就比你單薄了?”林青眼神含怒,盯着他道,“你今天不把袍子穿上便是瞧不起我!”
這話說的可就嚴重了,何逸連忙把自己的袍子穿回自己身上,又拿出一樣法寶,将自己和林青裝了進去。
“這是什麽?”
一眨眼,林青發現自己到了一個袋子裏,還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雙龍幻海袋。”何逸道,“前些日子和我爹去幻海弄的。可結實了,劍都捅不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