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回頭他瞧見師父已将黑色的裏衣穿上身,正在低頭系衣帶

正是午後,長風獵獵,日光飛灑。

河水波光粼粼,像是神女遺落在人間發帶,閃動着金色光輝,蜿蜒着伸向遠方。河邊是平坦的原野,幾只肥壯的羊悠閑地吃着草,旁邊跟着三三兩兩身着儒服的學童。

小家夥們根本沒在放羊,而是在草原上你追我趕,嬉戲玩鬧。也有個別心智成熟點的,不屑與他們玩鬧,兀自坐在牛背上吹着風,捏着一張薄薄的紙張看得入神,一副好學的樣子。

“小鳳,快下來跟我們玩呀~”一個小男孩仰頭喊着。

“沒空。”小鳳冷淡地回了一句,眼睛壓根兒就沒從紙張上挪開。

“元斐,你別理她。”另一個小女孩将男孩拉開,氣哼哼道,“她不跟你玩兒我跟你玩兒!”

那叫元斐的男孩子看了看小鳳,很快跟同伴離開了。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小鳳罵了句“幼稚”,而後繼續讀着手上的信。

這信是于小曼寄來的,上面歪歪扭扭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

于小曼告訴她,自己家的老母豬生了八個崽,每一只都粉粉嫩嫩的,其中一只在出生十天後被母豬不小心踩死了,她哭了好久。

然後她姥姥把小豬煮了,她本來不忍心吃的,但是實在太香了,加上那日她在學堂被先生罰跑,累壞了,就忍不住吃了兩口,吃完還是很傷心。

小鳳深知自己的朋友是個小饞貓,心裏料定她肯定吃了不只兩口,看到這裏忍不住笑了笑。

繼續往下看,小曼還寫,學堂裏有個男孩子好奇怪,每天把自己帶的糕點分給她,還總問她來年春天要不要一起去逍遙峰看桃花。

“這才幾月啊,就來年來年的,真是個大傻子。”

于小曼寫到這句還畫了個吐血的小人,表現自己萬般無奈的心情。

“笨蛋。”小鳳忍不住道,“人家那是喜歡你,這都看不出來,你才是傻子。”

Advertisement

再往下,小曼說他家輕塵哥哥不見了,似乎是和他的禽獸師父鬧掰了。她一方面希望她哥趕緊出現,可千萬別被那些所謂正道捆到祭劍臺,一方面又希望她哥就此逃離師父的魔爪,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是我娘說,我哥肯定是喜歡他師父的,他想要的生活就是常伴他身邊。我問我娘為什麽這麽說,我娘說我不懂,讓我別問也別管他們的事。如果我哥去書院了,你幫我告訴他,我很想他,姥姥做了很多臘腸,讓他趕緊回家,咱們一起吃團年飯。最好你跟他一塊兒回來,有他在,肯定沒人敢動你。等飯吃完了,再讓他把你送回書院。”

離過年還有不到一個月,小鳳并沒有見到小曼她哥,她也回不去羿城。

極為艱難地把這封信看完後,小鳳揮着鞭子驅使牛調頭,打算回去給小曼回信。

剛走了兩步,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闖入了她的視線,還對她叫着:“小妞,小妞!”

“阿花!”

小鳳喜出望外。

阿花落在她頭上,低下頭蹭了一下她額頭。小孩子總是對小動物沒什麽抵抗力,哪怕小鳳自認為是個成熟的人了,仍是架不住阿花這麽一蹭。

她把阿花從頭上抓下來,抱了抱它,開心得笑了起來,而後向它問:“你家主人來了?”

阿花點點頭:“來了,三個。”

“來了三個?”小鳳有些不解,“怎麽會有三個?”

阿花道:“快回去看看吧。”

小鳳立刻從牛背上跳下,一路狂奔跑回書院。她輕手輕腳上了三樓,這裏人不少,有的衣着光鮮,有的衣衫褴褛,大家很默契地保持低調,即使交談也都壓低聲音,沒有任何人大聲喧鬧。

劍仙書院藏書無數,任何人都可以來這裏借書看,但無論是天潢貴胄還是平民百姓都必須進行登記,必須有借有還。

若借了不還,後果會有些慘,至少一賠十,多則一賠百,賠不起就拿命賠。

劍仙書院雖然養着一群書生,但在“書院”二字前,可是“劍仙”一詞在鎮着的。

創辦書院的是一個劍修,也是一位偉大詩人,其人名為李大白,不僅劍法超群,還寫了無數脍炙人口的詩篇。後來他得道飛升,這書院就被世人尊稱為劍仙書院。此後書院也出了數位劍仙,還培養出許多智者與才子。

對,還有些寫話本的。

小鳳走到書架旁,看到來的除了師徒倆,還有林青。

她依次問候,而後轉頭看向魏輕塵,對他道:“我收到小曼的信了,她讓我告訴你,她姥姥做了好多臘腸,讓你趕緊回家過年。”

她把信紙遞給對方。

魏輕塵看完後對她道:“我可以送你回去,但是我就不跟他們一起過年了。我身份特殊,不方便跟他們走太近,以後是要逐漸疏遠他們的。”

“我也不便與小曼一起過年,”小鳳将信紙疊起來,“沒事,我等下給她寫封信就好了。”

殷無憂問:“劍修好了麽?”

“還差點。”小鳳道,“養在後山的冰泉裏,要過一陣子才能取出,你們要去看看麽?”

“不用了。”魏輕塵道,“不着急的。”

他倆的事情問完,就到了林青。

劍仙書院專門記載修真界大小事,消息自是靈通,小鳳早就得知了何逸犧牲的消息,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發問,如何表達自己的哀思,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林青,索性只能裝成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問。

只是瞧着林青憔悴的模樣,她還是很難過,又恨自己不是個大人,如果自己是大人,就能很自然地安慰對方吧。

林青招呼小丫頭走到一旁空着的書桌旁,他打開其中一個包裹,對小鳳道:“給你帶了些新衣裳,還有好吃的。”

“怎麽這麽多啊?”小鳳看了看那些做工精巧又極為好看的衣裳,不好意思道,“書院裏給發了衣服,夠穿。平日裏飯管飽,味道也還行,你不用這麽費心的。”

“沒事,”林青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他彎下腰看着小鳳道,“你正在長身體,要多吃點,我看這裏孩子挺多的,若是他們顧不上你,你要照顧好自己。”

小鳳點點頭:“我知道的,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們不用擔心。”

林青打開包裹裏一個精致的妝奁,裏面各種用品一應俱全,下層還放着許多名貴又漂亮的飾品。

小鳳一看大為驚喜,又斂着那份驚喜奇怪道:“我又不嫁人,你送這些做什麽?”

“你雖然沒到嫁人的時候,總歸是在慢慢長大嘛。”林青取出一支彩鳳發釵,對她道,“哥哥要離開一陣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可能回來的時候你已經長成大姑娘了,所以這些東西先給你備着。”

他說着把發釵戳進了小鳳的丸子頭裏。

“哎呀你戳錯了。”殷無憂揮揮手讓他閃開,挽起袖子道,“我來,讓我給我們小鳳姑娘梳個好看的發髻。”

他直接散了小鳳的丸子頭,開始搗鼓她的頭發。魏輕塵看着他,突然想到自己被師父搗鼓的時候了。他在一旁幫着遞東西,承擔了阿花的任務。

小鳳被扯着頭發不能動,她眨眨眼問林青:“你要出遠門?去哪裏?”

“不知道呀,”林青看了看窗外,臉上是一個淡然的笑容,“哥哥要去游歷天下,一邊修行,一邊求道。”

“噢。”小鳳擡手拽住林青的袖子,輕輕晃了晃,“那你能給我寫信麽?”

“嗯?”林青似乎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每到一個地方,給我寫一封信好麽?告訴我你好不好,修行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麽有趣的事,”小鳳道,“就像于小曼一樣,她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給我寫信。不過她竟連家裏的老母豬生了八個崽都要告訴我,真是……”

“哈哈,”林青被逗笑,忍不住道,“真是太可愛了。好啊,那我每到一個地方就給你寫一封信,給你講講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也講講我遇到了幾只小貓幾條小狗。”

“嗯,”小鳳道,“我也給你回信,但就不寄出了,反正你也收不到。等什麽時候你回來了,我再把所有回信一起給你。”

“好啊,”林青笑着道,“那你可要好好讀書認字。”

小鳳哼了一聲,得意道:“我肯定比小曼強,她錯字連篇,我已經會寫很多字了。”

在兩人交談間,宛如慈母上身的無憂真人給小女孩梳了個垂鬟分肖髻,又從妝奁裏取出翠色蝴蝶發夾給她別上,還往她臉上抹了腮紅,把她打扮得像個小仙女。

小鳳拿着銅鏡看了看,表示很滿意。她又瞅了魏輕塵一眼,發現對方的發型也是複雜又雅致,便打趣道:“無憂真人如此手巧,輕塵哥哥的腦袋是不是也是你搗鼓的?”

“正是。”殷無憂帶着一臉自豪,“怎麽樣?好看吧?”

“好看,”小鳳撿他喜歡的話說,“他簡直是你們修真界最靓的仔。”

三個大人笑成一團,又趕緊壓低了聲音。

不多時,林青要先行一步。師徒倆和小鳳一起陪他下樓,将他送到門外。

斜陽拉長四個人的影子,林青背起行囊,對三人揮揮手:“江湖再見。”

“後會有期。”

“好生珍重。”

“要記得給我寫信哦!”

三人依次與之道別。而後林青轉過身,踏入浩蕩長風裏。他身姿挺拔,衣袂飄飄,像個豪邁的俠士。

走出幾步,他扯出脖子上的紅繩,摸了摸那塊被他捂熱的碧綠翡翠,溫聲道:“走了,帶你去看看大好河山。此後天南地北,你陪着我,我陪着你。”

說完他将翡翠又塞回了衣衫裏,讓它緊貼着自己胸口,用自己的體溫暖着它。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焦急的叫聲——

“等等我!等等我!”

林青回頭,一只花裏胡哨的鹦鹉猛地撲入它懷裏。

“阿花,”林青抱住鹦鹉,摸摸它的頭,對它道,“你是來陪我的麽?你該陪着你的主人啊,免得他們吵架時沒人勸。”

阿花仰頭看着他,對他道:“我陪你。”

林青眼眶一熱。

這是什麽仙鳥啊,這樣的仙鳥能不能再來十只?他看了看書院門口,三個人還沒走,仍是在遠遠目送他。

林青生怕師徒倆反悔,趕緊帶着阿花跑了。

阿花站在他肩上搖頭晃腦,翅膀朝前一指,大喊一聲:“出發——”

☆、打工謠

大年三十,秦川大地雖然不見飛雪,但年味還是很足的。大街上張燈結彩,年貨還沒辦完的提着籃子,背着背簍摩肩接踵。小販也拼着嗓子吆喝着,花式叫賣,各種搞怪。

像一杯醉酒館這樣的老字號自然不用派夥計到門口招攬生意,他們只擔心被五湖四海的客人踏破門檻。店老板唐灑一個月前喊上幾個得力幫手,帶着一些慰問品趕往天泉地區的作坊,陪那裏的夥計過年。酒館這邊就全交給女兒唐甜甜打理。

大夥兒忙碌了一年,臨近年關,唐甜甜早早放大家回去過年,只留了幾個無處可去的夥計在這兒幫忙。

反正每年年底他們不想做生意了就拼命漲價,勸退客人,因而這段時間也不算忙。雖然還是會有幾個有錢人來一擲千金品美酒,但尚能應付得來。

唐甜甜抱着貓在店內巡視,不一會兒走到了擦桌子的小哥身邊,看着他幹活兒。

那小哥扭頭看她一眼,笑着問:“小姐有何吩咐啊?”

這人一身白衣,氣質出塵,看他握劍的手拿着抹布做着粗活,唐甜甜突然有種委屈他了的感覺。

但,這家夥在自家酒館裏鬧事,差點把店拆了,不讓他留下來幹點活兒說不過去。

“沒有什麽吩咐,”唐甜甜在板凳上坐下,撐着下巴看着他,帶着幾分羞赧,低聲道,“我想請問,你們魔宗的人都長得這麽好看麽?”

“對啊,”殷無憂認真地擦着桌子,一本正經道,“我徒弟,也是魔,比我還正宗,好看吧?”

唐甜甜大吃一驚:“他也是魔?完全看不出來,他看着就像個正人君子,劍道上的大好青年。”

“我們魔宗種族優勢。”殷無憂放下抹布,給大小姐倒了杯茶,也給自己倒了杯,然後當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偷懶。

“我聽說魔尊蒼瀾也很好看,”唐甜甜露出迷戀的神色,“聽說他啊,邪魅狂狷,迷倒萬千少女,可惜……未能一睹他的風采。”

“他就是頭豬。”殷無憂不屑道,“我和我徒弟就是魔宗上限,不用再期待別人了。”

“話說你徒弟呢?”唐甜甜四處看了看,沒發現那人的身影,“他怎麽不陪你幹活兒了?”

“他有事,出去了。”殷無憂道。

魏輕塵一個以師父為中心的人也沒什麽別的事,他所有的事都和師父有關。近日他在街上看到了魔宗的人,因此想通過他們找到魔尊蒼瀾,看他有沒有辦法幫他師父清除魔氣。

不提還好,唐甜甜這麽一問,殷無憂意識到徒弟出去已有數個時辰,卻還不見歸來,他往門口看了一眼,也有些急了。實際上天還沒黑,他用不着急,但用不着不代表不會急。

魏輕塵走之前也沒說要去哪裏,現在他也不好出去找,只能在這兒等着。

“大小姐,小的有一事想和你商量。”殷無憂露出讨好般的笑容,“今天過年,明天初一,你能不能給我預支點工錢?我要給徒弟包壓歲錢。”

“早給你準備好啦。”唐甜甜掏出一個紅包遞給他。

雖然殷無憂根本還沒還上自己欠下的,但酒館富得流油,唐甜甜也沒真打算讓他賠,留他在這裏幹活兒無非是想讓他長個教訓,以後莫再随便砸別人的店。

再者,損失幾張桌子能讓這對師徒和好,于她而言也是能接受的。

“多謝多謝,”殷無憂将紅包揣進懷裏,笑着道,“沒想到大小姐竟如此貼心,你怎麽知道我要給徒弟包壓歲錢?”

“晚輩總是渴望收到長輩禮物的。”唐甜甜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會不會給他包紅包,但還是希望你能給他一份小禮物。”

“那是,”殷無憂道,“我每年都要給他壓歲錢的。”

兩個人聊了幾句後,唐甜甜回到櫃臺後面,翻看自己買的話本。《逆天》第五冊,講到師徒二人敞開心扉,終于在一起了!新婚夜,兩人被翻紅浪,徒弟把師父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唐甜甜看得激動不已,捂着嘴巴露出老母親般的笑容。

正當她低着頭看得入迷時,眼前突然出現一只白皙的手,下一瞬,話本被人拿了去。

“第幾冊啊?”殷無憂看了看封皮,“都第五冊了……劇情講到哪兒了?”

“你也在看?”唐甜甜目瞪口呆,但仔細想想藝術來源于生活,這書裏都師徒相愛了,生活中有幾個斷袖也不稀奇。

沒想到無憂真人竟是同道中人啊!

唐甜甜馬上給這個沒跟上進步的讀者介紹劇情:“講到他倆在一起了!”

“哇,”殷無憂露出滿意的笑容,又自言自語道,“終于在一起了,不枉我親自上門催進度……”

說着他細細看唐甜甜正在看他的那一頁,竟然是如此精彩刺激的內容!哎喲喂。他盯了唐甜甜一眼,嚴肅道:“你個小女孩怎麽看這種東西?不能看不能看,書我收了。”

“我都快看完了!”唐甜甜大喊,“快把書還給我!”

“我看看,”殷無憂找了個板凳坐下,威脅道,“老實點,不然我告訴你爹。”

唐甜甜吃癟,馬上不敢搶了,不過她突然想起了一個事:“說起來,這本書最開始主角分別姓殷和魏,第二卷的時候作者突然改了名字,挺奇怪的。”

“有什麽奇怪的。幸虧改了,不然別人還以為是我們師徒呢。”

殷無憂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深表遺憾,改了名字後他的代入感沒那麽強了,這都要怪他徒弟。魏輕塵當時差點把作者給殺了,他絞盡腦汁才想出改名這個法子,既保住了作者的狗命,也保住了這個故事。

唐甜甜在一旁等着,她發現殷無憂看着看着嘴角逐漸上揚,上揚到一定弧度後突然僵住了,而後眉頭一皺。

“怎麽回事?”殷無憂擡眼看她,疑惑道,“怎麽是徒弟把師父給……不是該師父把徒弟給那啥麽?”

“什麽啊?”唐甜甜道,“本來就是徒弟當夫啊,一直都是徒弟更像夫。”

“哪有?!”殷無憂怒了,“明明是師父更像夫好不好?!你怕不是看了本假書吧?”

“我看假書?”唐甜甜一把搶過書,翻到扉頁,指着上面的簽名道,“我每一本都有作者親筆簽名,每一本都是我特地托人弄的,我怎麽可能看的假書,你才看的假書吧?!”

“我……”殷無憂氣沖沖往門口走去,“我要去把作者殺了。”

殷無憂剛走到門口,外面突然跑來一個神色匆匆的人。

對方撞開他直接往裏沖,沖到一半又用驚詫的語氣喊了聲:“怎麽沒人了?”

殷無憂聽他聲音有點耳熟,下意識地停了下來,沒急着去殺人。

“宋公子,”唐甜甜走過來,對那人道,“如果你是來喝酒的,本店已歇業,招呼不周請見諒。”

“唐小姐!”男子喘了口氣,急道,“我不是來喝酒的,我是來求助的!西風鎮有幾個魔修在殘殺百姓,還抓走了我的朋友,我本念着你這兒人多,可現在……”

他話音剛落,就聽身後有人沉聲道:“在哪裏?帶路。”

男子一回頭,兩人都露出驚訝神色。

“殷前輩!”

“宋……”

殷無憂認出了這人,但名字記不全。這不是之前想給自己做徒弟那小子麽?

“宋之章!”男子大快步走到他面前,一副見到親人的樣子,激動道,“你在真是太好了,請你快去救救我的朋友!”

宋之章,确實是這個名字,林青還說過,他好像是秦川淩霜閣的人。

殷無憂看了唐甜甜一眼,交代道:“塵兒回來了讓他在這兒等着,我很快回來。你別說我去了西風鎮,就說我去出門閑逛去了,免得他擔心。”

說完他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宋之章緊随其後。

二人急匆匆趕到隔壁的西風鎮,街上已躺了不少受傷的百姓。宋之章呼喚着同伴的名字,走到了殷無憂前頭。

突然一陣尖叫聲自深巷裏傳來,殷無憂反應更快,立刻化作一道流光沖進巷子裏。

只見一個身着黑袍,披頭散發的男子正在追擊一個跛腳村婦。殷無憂一道劍光襲向他後背,被他及時躲開。那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立馬跳上高牆不見了身影。

殷無憂掠到村婦身邊,查看她的傷勢,那村婦似乎是被吓壞了,哆嗦不停。殷無憂安慰道:“沒事了,他已經走了。”

他将村婦扶起來,又轉過身去看了看高牆,提防敵人暗中偷襲。

下一瞬,利刃精準又兇狠地刺入後背,殷無憂渾身一抖,繼而疼痛感迅速傳遞蔓延開來。

他正要用逼出那利刃,誰知對方猛地一轉,瞬間卸去了他的內力。

“你……”

殷無憂分明看到自己腹部在流血,已經滲透了白衣,但卻看不到那柄利刃長什麽樣子。他一張嘴,口中湧出大量鮮血。

倒是感覺不到疼了,只覺得渾身麻痹,像是中了毒。

還很困乏。

身後傳來女子的輕笑:“呵,你說的沒錯,無憂真人還真是心善好騙。”

“交給你了。”宋之章看着倒下的人,嘆了口氣,“我還得去把他那徒弟騙過來。麻煩啊麻煩。”

☆、闖虎穴

魏輕塵回來時已是暮色昏昏,進了酒館,裏頭有一桌客人在喝酒談笑,兩個夥計在一旁伺候着,其他人則是在忙着貼對聯或是幫着準備團年飯。

因為師父砸了別人的酒館,他倆不得不在此地幹活還債,這年也得在這裏過了。

此處雖然不如鳳鳴山清淨,但有美酒喝倒也還不錯。只是魏輕塵隐隐有些擔心師父喝多了又說些沒羞沒躁的話,到時候他又得想辦法堵住他的嘴。

他找人問自己師父的去向,衆人都說沒看見。他又問起唐甜甜,夥計們帶人去看望村口王婆去了。

一個個都不見人影,魏輕塵走到店門外在清風中站了一會兒,許多人家都在準備年夜飯了,但街上還是人來人往,有的風塵仆仆往家裏趕,有的帶着弟弟妹妹出來買炮仗,還有小販不辭辛苦在進行最後的叫賣。

他等了半個時辰,既沒等到自家師父,也沒等到唐甜甜。

倒是等來了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魏……魏兄!”那人帶着一身狼狽,喘着氣跑到了他跟前,急着道,“我……你還記得我麽?呼……大事不好了!你快跟我走!你師父他出事了!”

他說着就急匆匆抓住了魏輕塵的袖子,拉着他往前走。

魏輕塵卻是定在原地,紋絲不動。

“秦川淩霜閣,宋之章。”魏輕塵準确地說出了他的名字,又用審視的眼神打量他,“我師父?我哪來的師父?”

“無憂真人啊,”宋之章面露疑惑,“他不是你師父麽?”

“他不是我‘父’麽?怎麽成了我‘師’?”魏輕塵露出懷疑的目光。

宋之章心思電轉,立刻解釋道,“一開始我從蒼山派何公子處得知你們是父子……後來,後來又經別人提醒才得知你們是師徒……”

他保持鎮定,接着道:“今日有魔修在西風鎮屠戮百姓,我朋友被他們抓走了,我想着酒館向來人多,就來求助,剛好你師父……”

“好了。”魏輕塵打斷他,直接問,“你們把我師父怎麽了?”

宋之章一愣,連忙道:“不是我們,是魔修!”

魏輕塵懶得跟他廢話,開門見山道:“你還是惦記着我的劍譜,是麽?我可以給你,請把我師父還給我。”

“魏……”宋之章被他的直率驚到,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

“我從唐小姐處得知,酒館每年臘月十八就開始歇業,你是秦川本地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你在這個時間跑來酒館求助,只能是專為我師父而來。”魏輕塵看着他,耐着性子道,“你們利用我師父心善将他騙出去,設計傷了他,現在又來騙我。在我心裏,家傳劍譜固然重要,但也重不過我師父。所以,我願意配合,還請盡快領我去見我師父。”

他如此通情達理,一般黑道見了肯定要熱淚盈眶。

但宋之章卻是心往下沉。

他從沒見過這麽好說話的人,在雲州極淵時他觀察過,魏輕塵與人交際頗為圓滑,比他那個大大咧咧的師父強多了。因而他以為魏輕塵更不好對付,所以稍稍做了些準備,沒想到都用不上。自己的騙局輕而易舉被拆穿,對方還跟他客客氣氣。

若魏輕塵表現得更為緊張急躁些,馬上橫眉豎眼讓他帶自己去見殷無憂,宋之章還會松口氣,認為他沉不住氣,就是個莽夫。

但這人如此沉穩通融,宋之章心想,他果然不好對付。

對方已經開門見山,他也不好再迂回,只得由衷誇一句“魏公子果然不一 般”而後領着人踏入己方簡單粗暴的圈套裏。

二人闖過熱鬧擁擠的長街,穿過喜氣洋洋的百姓。宋之章走在前頭,聽到魏輕塵在後面輕輕嘆息。

“本來想過個好年的。唉……”

宋之章淡淡笑:“只要你乖乖交出劍譜,我們自會把你師父還給你,到時候大家都能過個好年。”

“但願吧。”魏輕塵道。

雖然他表現得足夠和氣,宋之章仍是不敢掉以輕心。對于他們而言,若是能拿到劍譜,就能過個好年;對于這對師徒,是無論如何也過不了好年的。縱然魏輕塵願意乖乖交出劍譜,淩霜閣也絕對不會放走他們。

放虎歸山,無異于自掘墳墓。

要做就要做絕,不僅搶他們的東西,還要殺人滅口,永絕後患!

這是一開始就商定好的,宋之章相信魏輕塵也不會傻到真的相信己方會乖乖放人,讓他們過個好年。魏輕塵的平靜與溫和在他看來不過是一種僞裝,誰知在他客套之下是不是醞釀着滔天的殺意?

因此他不得不提防,不得不提高警惕。

行至一半路程,魏輕塵問道:“是你想要我的劍譜,還是你身後之人。”

“都想。”宋之章道,“你不要想着挑撥離間。雖然我很樂意上套,但我已被下了毒,事成之後方能得到解藥,所以不便上你的當,幫你救你師父。”

魏輕塵竟是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就算了。”

說起這事宋之章也是心裏苦,從雲州極淵回來後,他将自己的見聞說給淩霜閣的長輩聽,本想着他們畢竟活了那麽大歲數,或許有幾分見識,能告知他魏輕塵那功夫叫什麽。

好嘛,幾個大叔确實沒辜負他的期望。掌門真人告訴他,那套功夫名叫“清平樂”,又叫“清平劍歌”。清平劍歌乃風都以南渭城魏氏獨門功法,彈奏劍歌切換曲調不僅能治愈傷口,惑人心魄,還能催人振奮,增強功力。道上劍修遍地走,身懷治愈之能的卻是少見,此等神功,誰不喜歡?

幾個老東西馬上合計着讓宋之章去搶,不僅給他出謀劃策,還把能致人麻痹的清霜露借給他用,甚至好心給他派了幫手。但他和長輩之間毫無信任可言,長輩擔心他獨自攜劍譜潛逃就給他下了毒。

若不是這樣,宋之章定會心甘情願受魏輕塵挑撥,順便借助他們師徒的力量對付那些老東西。

事已至此,只怪姜是老的辣,而他太年輕。

其實宋之章早有機會動手,但那群老不死的偏偏要他今日再實施。只因,他們想今晚用師徒倆的人頭和那本清平劍歌作為新年禮物,圖個圓滿。

宋之章倒是不敢茍同,可想而知今晚免不了一場激鬥。若收得早,還能吃上飯;若是拖久了,恐怕就無法圓滿了。

他看看身邊的魏輕塵,突然朝他喊了一聲——

“魏朝雨。”

魏輕塵并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露出驚訝神色,而是一臉泰然,不予回應。

宋之章感到索然無趣,又問:“魏朝雨跟你是何種關系?那是你什麽人?”

這回魏輕塵倒是應了,他笑着道:

“是我本人。”

☆、除夕夜

“魏朝雨——果然是你!”

已入夜,山下不時傳來鞭炮轟鳴的聲音,熱鬧勁兒驚天動地,直沖雲霄。淩霜閣也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只是大菜尚未做好,團年的宴席還沒開。

身着白色道袍的弟子布滿白玉石階,各個手持長劍,衣袂飄飄,還似雪中仙。

宋之章領着魏輕塵從他們中間走過,到達正殿前的圓形廣場。弟子們立刻靠攏過來,将兩人包圍在中間。

在正殿門口,站着幾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宋之章低聲朝魏輕塵介紹道:“中間那個,笑眯眯的,是我們掌教真人淩烨華。他旁邊胡子花白的是我們的師伯戚飛翮,師伯要比師父更難對付一些。”

他賣的一手好情報,卻不知有幾分真。

他還要再多說一些給魏輕塵參考,就聽他們掌門高聲喊了魏輕塵的曾用名。

魏輕塵擡眼看向對方,朗聲道:“掌教真人,你還是叫我現在的名字比較好。”

“叫那個名字會讓你想起自己做下的惡麽?”淩烨華負手而立,笑道,“沒想到你還活着,還換了個名字。只是名字都改了,怎麽不把姓氏也改了,這樣不是更穩妥麽?”

“名可更,姓卻是萬萬不能改的。”魏輕塵問道,“我師父在何處?”

“你師父,我們好生照顧着呢。”淩烨華居高臨下地看着魏輕塵,突然感嘆起來,“當年你拜入卻塵臺玉衡真人門下,不僅連累他身敗名裂,還害得他玉隕。現如今你又拜了個師父,還真是害死人不償命吶。不過你挑師父的眼光怎變得這麽差?這個殷無憂雖然和玉衡真人一樣,都是臉美人傻,但他的修為卻大不如玉衡真人。”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不說魏輕塵,連宋之章都覺得煩。

他小跑着沖上臺階,對淩烨華講了人家魏輕塵願意配合,暗示掌門要殺要剮搞快點,打完好吃團年飯。

淩烨華瞪了他一眼:“急什麽?”

急啊,當然急!我他媽還中着毒呢,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今夜呢!能不急麽?!

宋之章在心裏罵遍了掌門家祖宗十八代,他又急又氣,卻不好發作。他家掌門似乎玩心大發,竟走下去繼續奚落魏輕塵。宋之章咬牙切齒,恨不得沖上去把他咬死。

一旁他師伯看了勸道:“師侄莫急,人還沒到齊呢。”

不急你媽!你媽中毒了看你急不急!宋之章氣得要升天,還是保持着一份理智耐着性子問:“你們還喊了幫手?”

戚飛翮始終看着魏輕塵,視線沒離開他半寸。“除魔這種事,當然是人多更熱鬧。尤其,是在這個日子。”

“殺他們兩個人,還用得着叫幫手?”宋之章有意戲弄師伯,故意用誇張的語氣道,“師伯上去拍兩掌不就

徒弟他大逆不道

···
下一章 上一章
上一章下一章

第14章 一回頭他瞧見師父已将黑色的裏衣穿上身,正在低頭系衣帶

56%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