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回頭他瞧見師父已将黑色的裏衣穿上身,正在低頭系衣帶
完事了麽?”
“呵,”戚飛翮一聲冷笑,“你不知道魏朝雨做過什麽,你可知你為何會不知道?因為……知道的人大多死了,剩下的人不敢或者不願再提。那是牽扯着名門大宗的血案,我們幾個也不過是聽了點邊角料,只知道他殺了很多人。而且他畢竟曾是玉衡真人的弟子,還是得看重幾分的。”
“那劍譜也要分給衆人麽?”宋之章微微挑眉,“一人一頁?”
“劍譜自然只能歸我們。”戚飛翮微微扭頭,讓身側的弟子把殷無憂帶過來。
很快,兩個人架着殷無憂從他們身後空曠明亮的大殿裏走出,殿門口懸挂的燈籠照亮他們三人,殷無憂渾身是血,他的玉冠碎了,長發淩亂地披風着,人還被捆得結結實實。
一瞧見徒弟,他馬上高喊:“塵兒!不要交出劍譜!”
剛說完就被其中一人踹倒在地,嘔出了一口血。戚飛翮立刻用長劍刺入他背心,怒喝一聲:“閉嘴!”又抓着他的頭往地上一磕,殷無憂瞬間沒有聲音。
魏輕塵眼皮子跳了跳,面上倒是未顯露什麽情緒。
“淩掌門,”他側頭看着淩烨華道,“是否我将劍譜交給你們,你們就會放了我師父?”
“自然……”淩烨華帶着溫和的笑容,緩緩道,“沒那麽簡單。”
起了風,一片白衣道袍中,魏輕塵像是一個黑色的魔鬼。他盯着淩烨華,眼神裏斂着無盡的寒意,強硬道:“只能這麽簡單。”
只能這麽簡單?
淩烨華琢磨着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又聽魏輕塵道:“我已經失去過一個師父,不想再失去一個。今日你們設計騙我師父,算你們高明,我認栽。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我将劍譜給你,你把師父還我,反正你們也不一定學得會就是了。交易完成,咱們各自過個好年。劍譜留在你們這裏,三個月後我來取。”
淩烨華眯起眼睛打量他:“你這是,讓我放過你,等你三個月後來報仇?”
“大過年的,我不想殺人,你們幾個貪圖我的劍譜,即使得到了也未必會傳給下面的弟子。我可憐他們年幼,無辜,今夜不想大開殺戒。”
魏輕塵這話說的巧,一下子動搖了弟子們的心,他們中很多人都極其年少,本盼着過年能吃點好的,放松幾日,沒想到被師父喊來圍攻兩個魔,據說還是很能打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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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誰不惜命呢?
衆人無非是不能違抗師父的意思,所以才站在了這裏。
現在魏輕塵這麽一說,大夥兒更加不想參與這破爛事。
“這本劍譜是禍患,有那麽多人想殺了我奪走劍譜,我也很頭疼。我不可能一輩子隐姓埋名,低着頭做人,不如從淩霜閣開始,與你們做交易。”魏輕塵泰然道,“所有觊觎清平劍譜的,我都可以大方借給你們學,三個月後,我上門讨劍譜。是死是活,看你們的本事;能不能取回劍譜,看我的本事。”
“好,”淩烨華拍了拍手,“妙也,趣也。”
“這三個月,你們可以學我的劍譜用來對付我,也可以帶着劍譜悄然隐匿。”魏輕塵看着淩烨華,語氣仍是極為冷靜,“你今日若是既想留下劍譜,還要留下我們師徒,我只好用殺氣破喜氣。”
他又看了遠處的戚飛翮一眼,接着道:“你們通知了周邊其他門派來幫忙,我也沒把握能帶着師父在衆人圍攻下逃生,但若真等到他們來了,我只好先毀了劍譜,然後能殺多少是多少,而且肯定會先從你們淩霜閣下手。話盡如此,請淩掌門盡快決定。我從你一數到十,然後請你告訴我你的選擇。”
他說完就開始數了,語速不算慢:“一——二——”
淩烨華看着他的嘴,莫名緊張起來,他腦子裏開始快速思考,原本他計劃用殷無憂要挾魏輕塵,讓他先給自己刺兩劍,削弱其戰鬥力,再将劍譜搶過來,即使他們師徒奮力反抗,他和師兄弟們就算沒有把握殺了他們,至少能拖到其他門派的幫手趕來。
“六——七——”
但現在,魏輕塵明顯不願讓他刺兩劍,他也沒把握在衆人來之前制服他,搶下劍譜,如此一來就會節外生枝。
“八——”
若是聽他的建議,拿了劍譜放他們走,就不用與其他門派分享劍譜,三個月後待自己神功大成,也有足夠的時間再次設局殺他。
“十。”
“我……我聽你的。”淩烨華太過緊張,嘴瓢了,又重複道,“我聽你的。”
“好,為顯誠意,我可以先将劍譜給你。”魏輕塵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本破舊的冊子,大大方方遞給了他。
淩烨華接過去,簡單翻了下,口訣确實和他先前看過的差不多。魏輕塵如此配合,又這麽大方,還心思活絡想出了兩全之法,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淩烨華忍不住對他另眼相看。
人家都這麽誠懇了,他也不好不仁義。于是一高興,直接對自家師弟招招手,讓他們把人帶過來。
戚飛翮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還是立刻拎起殷無憂把人送過來。
宋之章被他們搞蒙了,完全不知道事情怎麽發展成這樣,故而愣在原地沒敢下來。
在他發愣的時候,魏輕塵已經斬斷了他師父身上的繩子,将他背到了背上。淩烨華捧着劍譜細致查看,臉上帶着滿意的笑容。戚飛翮也忍不住瞥了一眼師弟手上的劍譜,但他很快又轉移視線淨盯着魏輕塵,生怕他有什麽動作。
就在這時,一團黑霧突然撲向落單的宋之章。
宋之章下意識地揮了揮袖子,企圖把黑霧扇走,但黑霧突然籠住了他的臉,讓他視線模糊,臉上一陣刺痛。
“啊!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宋之章慌亂地抓着自己的臉,他腳下一空,瞬間從臺階上跌了下去。
然而他并沒有一跌到底,又忽然往上飄了起來,像是被什麽東西拉扯到了空中。
衆人只見他懸在空中不停撲騰着,口中還亂叫不停,卻不知發生了何事。
戚飛翮正要飛身相救,眼角餘光忽然看到一個影子一閃而逝。“魏輕塵!”戚飛翮低喝一聲,瞬間放出一劍刺向那人。
擊中了!
然而慘叫聲卻是來自宋之章。
魏輕塵帶着師父飛上屋頂,還操控黑霧将宋之章拎了上去。
涼風習習,他身影與暗夜融為一體,他長劍架在宋之章脖子上,看着下面烏壓壓的人群,一邊極為緩慢地切割宋之章的脖子,一邊陰測測道:“我今天不想殺人,但……你不該傷我師父,更不該利用他的善心騙他。他一心以劍證道,你們為何要将這點道義敗壞幹淨?我師父這麽好的人,你們竟盯着他騙,我實在心疼得很。”
他嘆了口氣,聲音裏滿是傷感:“你們太讓我失望了,所以……今天你們都得死。”
話音落,人頭同時墜落。
☆、安魂曲
“啪——”
一聲悶響,宋之章的人頭掉在了白玉石階上,又一路滾到了廣場上。
下一瞬,他的屍身也從屋檐上倒了下來。
衆弟子觸目驚心,立刻倉皇躲閃。戚飛翮臉色鐵青,立刻提劍向魏輕塵攻去,飛到一半卻被黑霧迷亂了視線。
淩烨華心知被魏輕塵騙了,當即怒罵一聲,也要去宰他。他正要把劍譜揣入懷中,哪知那冊子突然自燃起來。可想而知,人家一開始就沒打算老老實實跟他交易,又怎會乖乖給他一本能用的劍譜?
魏輕塵趁這會兒功夫将外袍脫下來蓋在了師父身上。等他給師父掖好,戚飛翮和淩烨華也斬破黑霧攻了過來。
“你們想學清平劍歌?”魏輕塵看着他二人,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好好看着!”
語罷,大音寶劍锵然出鞘。華麗劍光刺破夜空,一聲劍鳴響徹九霄。
淩戚二人同時出手,一者襲上魏輕塵,一者劍指昏迷的殷無憂。魏輕塵擋在師父身側,長劍一震,霎時間弦音四起,肉眼可見綠玉般的光圈從劍身蕩開,迅速旋轉着向兩人攻去。
戚飛翮下意識地揮劍去斬,劍刃碰到光圈後,發出刺耳的聲音。戚飛翮耳朵一痛,直接切斷了光圈,但随後光圈又很快合上了,并且劃破了他的衣衫。戚飛翮不敢大意,立刻旋身去躲避那光圈。然而,随着魏輕塵劍招更快,光圈也也來越多,令他應接不暇。
淩烨華為了讓魏輕塵分心,長劍脫手刺向殷無憂。但他的劍還沒靠近那昏迷之人就被一道光圈擊飛。
見勢不妙,淩烨華立刻招呼弟子們其上。下面的人雖然不想參與,但袖手旁觀也會很慘,只得飛上房頂跟着掌門一起戰鬥。
然,弦音更急更烈,還極為凄厲,攪得人心惶惶。弟子們劍招亂了,劍陣也亂了,一個個從屋頂上掉了下去。
戚飛翮見衆人情況不妙,立刻懸劍于身前,雙手合十,劍指相貼,呈半蹲之勢開始運功。随後他輕喝一聲,長劍忽然分出無數□□。
“去!”劍指一揮,長劍對上那些光圈,将其逐個擊破。
然而,無濟于事!
新的曲調又起,這一首曲子厚重又低沉,不像前者那麽凄厲,但卻讓人心頭一沉,像是被什麽重物壓在心頭,有些喘不過氣來。弟子們拔劍茫然,不知想到了什麽傷心事,有的鬼哭狼嚎,有的瘋狂大喊,更有甚至揮劍斬向自己同門。
淩烨華衣衫被削的破爛不堪,他弓着身子微微喘息,忍不住問:“這是什麽曲子?”
“你此生聽的最後一首。”魏輕塵端坐在師父身邊,雙手不停撥弄劍上琴弦,“我實在不想在這個日子彈奏這麽晦氣的曲調,不如我把它改叫‘安魂曲’?”
說是安魂,實則葬魂。
山下正在團年,山上卻在厮殺。
宋之章沒能過個好年,淩烨華也沒處理好這道硬菜。
随着曲調結束,淩烨華與其師兄也相繼倒下。還有些活着的,不是是些卒子,大好的日子,魏輕塵也不想滅人家滿門,立刻背上師父下山。
中途殷無憂醒了,他見徒弟背着自己踏着夜色急奔而下,關切地問他還好不好。
魏輕塵雖然有傷,但無性命之憂。
“我殺人了。”他對師父坦白道,“還不少。”
殷無憂愣了一下,随後回應道:“殺就殺了,你沒事就好。”
魏輕塵笑了:“師父這話,說得像邪魔歪道。”
殷無憂道:“我本就是邪魔歪道。”
“算了吧,”魏輕塵調侃道,“你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我是天下第一好騙的人,”殷無憂惆悵道,“而且我知道,我下次可能還會被騙。”
“是他們太壞了。”魏輕塵道,“我本來不想殺的,可是一想到他們那樣騙你,我就忍不了……我寧願自己被騙,也不願你被騙。”
他從很久前就對這世道不再抱有期望,就算被騙也不會再難過到什麽程度。
但是師父不一樣,他師父一直希望這世道能好,他在努力讓它變好,可卻受到了這樣的對待。他一定很低落,很傷心。
想到這裏,魏輕塵胸中一陣憤怒。
“劍譜。”殷無憂想到這個,有些着急,“劍譜拿回來沒有?”
“給他們的是假的。”魏輕塵道,“我不會輕易交出的,師父放心。”
“嗯,”殷無憂在他背上認真道,“那是你家裏留給你的東西,你千萬要好生保管。”
大過年的,發生了這種事,二人不好再去酒館給人添麻煩,商量後決定回鳳鳴山。只是這年,要在奔波的路上過了。
然而,他們想回家,卻有人不想讓他們離開。
兩人行至西風鎮,被淩烨華叫的幫手攔住了去路。漆黑的夜,路兩旁的房舍點着燈籠,屋裏卻沒有任何人煙,極為詭異。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被堵住,看來又是一場惡戰。
“放我下來。”殷無憂輕輕拍了拍徒弟肩膀,被其放下後,他将淩亂的長發別到而後,借着暗淡的光芒觀察周圍的形勢。
來了不少人,秦川一半以上的門派都派了人來除魔,看起來排場還是挺大的。
明明形勢極為不利,殷無憂仍是好奇地問:“你們都不用回家過年麽?”
不知道哪個門派的領頭人回應道:“我們的新年活動就是除魔!這大好的日子你們竟然殺了淩霜閣那麽多人,今日可別想離開秦川!”
“你卻沒見到是淩霜閣強取豪奪,先對我們下手。”殷無憂道,“我知道我說了你們不會聽,聽了不會信,信了也仍是要找理由殺我們師徒。但我仍是要進行事先說明。若是你們執意要戰,我們師徒便與你們戰個痛快。”
“無需多言,”那人道,“只要你們是魔,我們就有足夠的理由殺掉你們,替天行道。”
“閉嘴吧。”殷無憂道,“天可不像你們這麽瞎。自己不分黑白,濫殺無辜,就不要推給上蒼。你們敢打還不敢接受自己的醜惡面孔麽?”
“放肆!”那人怒喝一聲,一馬當先攻了過來。
“今日在場無人無辜。”殷無憂看了徒弟一眼,對他道,“你可以殺個痛快!”
“好!”
就等師父這一句!
魏輕塵戰意盎然,立刻彈劍起歌。他先彈《清平韻》給師父療傷,又轉《破陣子》增強二人攻勢。一時間樂音昂揚,給這喜慶的夜更添一份熱鬧。
殷無憂先前毫無防備被人陰了一手,善心消耗殆盡,只剩滿腔怒火。
被徒弟治愈過後他已恢複了些許,揮着長劍勢不可擋。
天問長劍光華漫天,其劍招大開大合,氣勢磅礴。大音寶劍铮鳴不止,樂音裏滿是殺機。師徒并肩作戰,與衆人戰得酣暢淋漓。
遠處鞭炮齊鳴,此地厮殺震天。妙極,趣極。
這或許會是在場衆人此生最有紀念意義的一個除夕夜。如何驗證這個“最”字?斷看誰能否活到次日清晨。
敵人在不斷增加,師徒倆還未減員。
殷無憂身上帶傷,久戰後漸感不支,但戰鬥仍未結束,他必須咬牙堅持。
“撐得住麽?”魏輕塵與師父背靠背,擔憂地問。
“做師父的自然得撐住。”殷無憂提一口氣,再次沖鋒陷陣。
二人将後背交給對方,為對方除去身後的威脅,默契配合,戰得激烈。
這長夜漫漫無邊,不知何時将曉,也不知道光明是否會回歸。若世間永堕黑暗,那便用長劍斬斷這夜。
不知過了多久,鞭炮聲漸漸少了,厮殺聲也逐漸小了,人影不斷倒下,血水卻是積得更多。
視線逐漸模糊,頭腦卻仍是興奮。殷無憂身子踉跄一下,險些倒地,又被人及時攙住了。
“師父,”魏輕塵也渾身是傷,頗為疲憊。他撐着師父,對他道:“好像子時過了,徒兒給您拜年,您站穩,我給您磕個頭。”
說着他松開師父,在師父面前跪下,極為标準得給他磕了個響頭。“恭祝您……身體安康,一生無憂。”
“你倒會挑時間,快起來。”殷無憂笑了笑,先将徒弟拉起來,又緩了口氣,艱難地從懷裏掏出一個染血的紅包遞給徒弟,“喏,壓歲錢。祝我的塵兒……新的一年每一天……都被人愛着,被人……寵着。”
這個祝福跟開玩笑似的,卻又不是開玩笑。
“哈,”魏輕塵忍俊不禁,“那豈不是已經實現了?徒兒多謝師父。”
被人愛着,被人寵着——這大概是他這些年收到的最好的祝福,也是唯一實現的一個。
将紅包塞入懷裏,輕輕拍了拍。他像所有收到心儀禮物的小孩子一樣,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甚至忍不住又謝了師父一聲。
“不謝不謝。”殷無憂輕輕咳嗽着,攥着他的手臂道,“是師父要多謝你的陪伴和照料。”
魏輕塵撐着師父,對他道:“我陪伴師父,師父也陪伴我。”
這本不是說交心話的時候——
這本就是說交心話的時候,無奈被一群喊着除魔衛道的人變成了厮殺時刻,兩人還有很多沒說完,沒倒的那些已經撲了過去,加上新來的,又對師徒倆形成了不少的壓力。
兩人戰至疲憊,陷入危機。
就在此時,雲中忽然傳來一聲嘹亮的鶴鳴,一只巨大的仙鶴突然從天而降,翩然落在戰場上。
仙鶴壓低身子,從它背上溜下來兩個孩童,一男一女。
兩個孩子各自抱着一柄劍。男童做儒生打扮,頭戴儒冠,手上還提着一盞燈。他瑟瑟發抖,被這場面面色慘白,一動不動。
燈籠照亮他懷裏的劍,這柄劍有些怪異,劍鞘為白瓷打造,共有四個面,每一面呈相同的弧度,統一向裏凹。上面似乎繪制着山水圖,朝外的一面書寫着“劍仙劍”三個潦草的大字。
“是劍仙劍……他來自劍仙書院?”
已有人發出驚呼。
劍仙劍是李大白的劍,李大白飛升前劍斬惡龍,腳踹大魔,創下不少不世之功,為世人所敬仰。飛升前他留下一條規矩,要求世人見劍仙劍如見他本人,但凡見到書院弟子手持劍仙劍便不可傷之殺之,否則人人得而誅之。
等于,劍仙劍是劍仙書院的免死金牌。
這男童穿着劍仙書院的着裝,又抱着劍仙劍,又不是魔,衆人自然不敢動他。
再看那女童——
女童打扮得可真是漂亮,穿金戴銀裹着小花襖,像個小公主。
更讓人驚訝的是她的鎮定,滿地血腥,她跟沒看到似的,兀自抱着劍朝着被包圍的兩人走去。
“小鳳當心!”殷無憂大喊,“別過來!”
“無妨。”小鳳穿過兇神惡煞的人,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穩健,聲音也铿锵有力——
“今晚我若死在此地,那你們劍仙道也算是死絕了。”
将清平樂交給魏輕塵,她看了看狼狽不堪的兩人,又補了一句——
“若是我今晚死在這裏,你們兩個也死了算了。”
☆、劍仙道
“大過年的不能說那個字!”
小元斐拉了拉小鳳的袖子,認真道:“說了不吉利!”
酒館,客房裏,兩個小孩子在榻上對坐。中間隔着一個茶幾,茶幾上放着果盤和一些糕點,還有一壺冒着熱氣的茶水。
“哪個字?死麽?”小鳳捧着茶杯看元斐一眼,說了一大串“死死死死死……”
“啊啊啊!”元斐要哭了,馬上越過茶幾伸手去捂她的嘴,叫着,“不要說啦!不要說啦!”
小鳳一把将他的手打開,毫無顧忌道:“死是最尋常的,大家都會死,有什麽不能說的?”
“就是不能說嘛!”元斐撇撇嘴,“說了對你不好!你不許再說啦!”
“兩個小朋友,”唐甜甜掀開珠簾探出頭來,對兩個孩子道,“小聲一點哦~”
元斐自知失禮,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小鳳則是放下茶杯,從榻上下去,撥開珠簾走到了床邊。
大夫正在給殷無憂治傷,魏輕塵在一旁看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師父。
小鳳把清平樂送來後,兩人又打了一會兒。清平樂比起大音寶劍好用多了,威力也更為恐怖,魏輕塵如有神助般大顯神通,将剩下的人給擊潰了。所有人都已疲憊不堪,再無法戰鬥。剛好唐甜甜帶着人尋來,便把四個人帶回了酒館。
殷無憂進門就倒下了,魏輕塵仍是在強撐。
唐甜甜勸他說:“你先去歇着吧。”
魏輕塵輕輕搖頭。
等大夫離開,魏輕塵親自将他送到門口,回來後又對唐甜甜道:“我馬上帶我師父離開。”
“你去哪裏啊?”唐甜甜道,“你師父需要好生休養,不能折騰,你也一樣。不用怕連累酒館,你們是我酒館的夥計,我自該庇護。再說,今天他們這事也做的忒過分了,簡直無法無天毫無人道。你們放心在這兒待着,我不會讓他們闖進來的。”
魏輕塵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還是有些猶豫。
“哎呀,就這麽信不過我?”唐甜甜靠近一步,對他道,“我們酒館開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人敢來鬧事……好吧,也是有的,比如你師父。但是,但是這麽多年,還從來沒人敢在這裏殺人。”
她都這麽說了,魏輕塵若是執意離開就是不給面子。再說他現在的狀況也不敢保證能帶着師父安全撤離,還不如留下先恢複些氣力,等師父好些再做打算。
唐甜甜本給他準備了另一間房,但這人不肯離開,非要守在師父身邊,也只好由他去了。
她帶着兩個小孩退出來,幫着關上了門,又讓夥計領着他倆去休息。元斐困得不行,直接去睡了。小鳳卻是搬了小板凳坐在師徒倆的門外,抱着劍守着他倆。
無論唐甜甜怎麽勸她都不肯去睡,唐甜甜只好讓人搬了小桌子,給她備了點心和茶水。
轉過頭,唐甜甜把夥計們召集起來,吩咐他們連夜趕去附近各大仙門,只待天一亮就拜年,順便送請帖,請劍道上那些大能來酒館品新酒。
此事安排妥當後,她回到客房外,跟小鳳一起嗑瓜子。
“鳳丫頭,你是怎麽認識他們的?”她随口問。
“他們救過我。”小鳳答,“還幫我報了殺父之仇。”
唐甜甜嗑瓜子的動作微微一頓,她看這小孩膽大包天,極為穩重,頗有大家閨秀之風,沒想到竟是小小年紀就背負着血海深仇,一時間忍不住暗自唏噓。
她自己也才二八年紀,不知該如何安慰小孩子,只得送了她一個紅包,祝她越長越漂亮,将來嫁個如意郎君,幸福美滿。
小鳳收下紅包,甜甜地叫了她一聲“姐姐”。
很快,天亮了。唐甜甜讓夥計開門做生意。門一開,外面站滿了各個門派的弟子,大家各個手持利劍,殺氣騰騰。
“唐小姐,快把那兩個魔交出來!”為首一人兇神惡煞道。
“為什麽要交給你啊?”唐甜甜道,“他們砸了我的店,尚未還清債務,你們若想把他們帶走,就得幫他們還債。”
那人問:“他們欠了你多少?”
“那可多的去了。”唐甜甜随口道,“砸了我幾瓶神仙醉,還有十來瓶浮生飲,還有別的亂七八糟的。”
一瓶神仙醉就是天價了,更何況還是三瓶,甚至還有其他,這哪裏賠得起?衆人一聽就知道唐甜甜這是惡意刁難,不願放人。
當先那位沉聲道:“唐小姐,你可知他們昨晚殺了多少人?你也是我們秦川人,怎會庇護着這兩個殺人如麻的外人?”
“我是秦川人,為了保住秦川劍道的顏面,我更要庇護那兩個外人了。”唐甜甜杏眼一瞪,怒道,“等下我的客人要來了,別堵在這兒丢人現眼。”
說完她直接進屋去了,外頭那些人面面相觑,商量一番後也跟了進來,各自找位子坐下,倒是沒敢随意亂闖,似乎是想用這種方式給唐甜甜施壓。
唐甜甜也不見慌亂,鎮定地吩咐夥計們幹活兒,吩咐完自己在櫃臺後悠閑地撸貓。
不多時,打外頭走進來一個仙風道骨的男子,其人眉間一點朱砂,樣貌極為端正,面上自帶三分笑,背後背着一黑一白兩把劍。進門就笑呵呵道:“哎呀,甜丫頭,恭喜發財,恭喜發財,新酒在何處?快給我品品。”
這人一出現,在座的衆人立刻不安起來。
黑白雙劍,眉點朱砂。這是別有洞天的廣成君啊,劍仙道上大名鼎鼎的人物。
別有洞天又稱別有洞府,是劍道三大宗之一,就在秦川不遠處。三大宗和下面這些小門小派不是一個級別,因而衆人見到這樣的劍道大能,只有仰望的份兒,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驚擾了那人。
“甜甜見過廣成君,”唐甜甜從櫃臺後走出,朝着來人施禮,又請他入座,可……一樓幾乎給坐滿了。
“哎呀,一大早就來了這麽多人啊?”廣成君眼睛一眯,略有些驚詫。
“廣成君這邊請,”馬上有人站起來給他讓座,他那一桌的都站了起來。
“你們都不用走親戚麽?”廣成君坐下後,環顧一圈,好奇地問。
“他們是來搗亂的。”唐甜甜親自給廣成君斟酒,語氣無奈道,“大清早跑到我這兒來要人,兇神惡煞的,可把我吓壞了。”
“要人?要什麽人?”廣成君眉頭微微蹙起。
唐甜甜在他身邊坐下,捧着臉道:“事情說出來我就嫌丢人……我這兒來了兩個夥計,是一對師徒,都是魔。稀罕吧?”
“魔有什麽好稀罕的?”廣成君笑道,“我見過的魔估計和你見過的人一樣多,魔大多也是兩只眼睛一張嘴,和人差別不大,不稀罕的。”
“我也覺得。”唐甜甜掃視了一眼沉默的大衆,接着對廣成君講述了昨夜發生的一切。
廣成君聽了連連搖頭:“哎呀,丢人,真丢人……”
他看了看身後那些人,無奈道:“這麽多人殺兩個,沒殺掉,怎麽好意思再來?我要是你們我就找塊豆腐撞死算了。再說,幹嘛非惦記別人家的劍法呢?你們自己門派的功法就那麽不堪麽?”
“廣成君,觊觎劍譜的只是蒼山派的人,”有人站起來解釋道,“我等都只是為了除魔。”
“除魔,憑什麽除魔啊?”廣成君道,“人家什麽壞事都沒幹,你們就喊打喊殺,這跟濫殺無辜有什麽區別?魔不配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麽?那人家魔族是否可以說,你們的存在也是錯誤?他們也可以不帶任何理由就殺你們?”
他喝了口酒,又道:“怪不得你們修為低,就是因為整天吃飽了不知道練劍,專搞這些無聊事。你們看人家雲霧裏和繡劍閣有人沒事去殺無辜的魔麽?不都是在專注自己的修行?”
言語之中鄙視意味十足。
大夥兒面面相觑,一時間想怼也不好怼,互相推诿,誰也不敢多說。
就在所有人沉默時,樓梯口忽然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喊了一句:“你們劍道死絕了!”
衆人擡頭一看,只見一個小女孩蹲在樓梯上,還在對他們做鬼臉。
“哎喲喂,”廣成君差點嗆到了,他咳嗽了兩聲,皺眉道,“這小丫頭說話怎麽比我還難聽?我竟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說完又轉向衆人:“聽聽,聽到沒有?看看你們幹的什麽好事?連一個小女孩都看不起你們,你們啊,簡直把劍道的臉都丢光了。”
那小女孩竟還不知死活地喊着:“來殺我呀,來殺我啊——”
這話一出,廣成君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看着小女孩,努力擠出一臉和善的笑容,溫聲道:“對不起啊,小姑娘,讓你失望了。但我們劍道也還沒爛到連一個小女孩都敢殺的地步。”
“廣成君,”唐甜甜輕輕扯了扯對方的袖子,裝作低聲,其實很大聲地對他道,“您可別說大話!這種事又不是沒發生過!這小妹妹是雲州羿城人,她爹是個靈劍師。雲州有劍門搶了他們家的劍,還殺了她爹,甚至差點殺了她,還好我前面說的那對師徒把她救下了,不然你們劍道真的丢人丢到九霄雲外去了。”
“……”
廣成君不想說話,廣成君想靜靜。
小鳳見他吃癟,在樓梯上放肆地笑了起來。笑完她回到樓上,繼續守在師徒倆門外嗑瓜子。
不一會兒元斐醒了,過來找她。
小鳳掏出一個紅包,拍在桌上,對元斐道:“叫我一聲姐,給我磕個頭,拜個年,這紅包就是你的了。”
元斐看了看那紅包,又飛速挪開視線。
他身子扭了一下:“我……我不。”
作者有話要說: 小鳳年紀小,嘲諷能力max。_(:з」∠)_
☆、月神峰
殷無憂醒來時,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在哪兒。
就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只因他被人緊緊箍在懷裏。
“塵……”
喊了一個字他就閉上了嘴,突然不想把對方叫醒,突然還想多享受一會兒這樣親密的時刻。
房間裏有些陰暗,依稀能分辨出天還沒黑。
他拉了拉被褥,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這才緩過來。身上穿的薄,他後背貼着一個溫暖的胸膛,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心跳。一下一下,強有力,讓人心安。
再往上,徒弟腦袋埋在他肩頸處,一呼一吸一陣濕熱。他感到有點癢,忍不住動了動,剛動一下就被抱得更緊。對方還把腿翹起來壓在他身上,生怕他丢了似的。
大長腿挺沉的,殷無憂身上傷還沒好,被壓着有些受不住。但徒弟睡得這麽沉,肯定是好幾日沒好好休息了,他不忍心把人叫醒,而是把手往下探,輕輕給他捏腿。
縱然相處這麽久,他和徒弟也甚少這麽親密。魏輕塵平日裏一副秉節持重的模樣,每回被他親都渾身緊繃,緊張又克制。偶爾他借着酒勁撲倒他身上抱住他,他也總是帶着溫柔的笑容看着他,耐心哄着他。像這樣由他主動的時刻是極少的,殷無憂很是享受。
房間外面有人走動,殷無憂回想自己昏迷前的事,猜測他們應該還是在酒館。
門突然開了,一團光照了進來。
殷無憂瞬間閉上眼。有人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