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回頭他瞧見師父已将黑色的裏衣穿上身,正在低頭系衣帶
還不大清醒。”他笑了笑,又道,“得虧是我醉了,若是師父醉了,恐怕要二次砸店,那咱們今天恐怕就走不了了。”
“嗯。”
殷無憂無力地啃了口包子,心裏無不悲傷地想,我醉了才好,至少我醉了不會在你身邊喊着別人的名字。
但轉念一想,徒弟又不喜歡他,估計巴不得他喊別人的名字。
飯後,到了離別的時候,師徒倆下去向衆人道別。
小鳳試探性地問:“你們能不能像林青哥哥一樣……給我寫信?”
魏輕塵下意識地看向師父,殷無憂則是撓了撓頭,語氣勉強道:“想得起來就寫吧,想不起來就等想起來了再寫。”
小鳳瞪了他一眼:“那幹脆別寫了,反正我也不稀罕。”說完氣呼呼地走進了屋子裏。
“給你寫行了吧,”殷無憂對她背影喊,“我讓輕塵哥哥給你寫。”
小姑娘蹭蹭蹭上樓,不見了身影。師徒倆又跟唐甜甜道了謝,然後騎着她送的高頭大馬離開了。
兩道高挑身影混入芸芸衆生中,漸行漸遠。小鳳在二樓打開窗戶,伸長脖子目送。看着看着,殷無憂突然有感應似的回過頭來,與之對視一眼,又對她揮了揮手。
小鳳心裏一睹,眼眶湧起水漬。
她也跟對方揮了揮手,然後就看到殷無憂回過頭去,轉過拐角,徹底不見了。
“一路順風,江湖再見。”她在心底默念。
師徒倆騎着駿馬,一路向北。路上時不時遇到些走親戚的鄉人,大家總是很自覺地給他們讓道,讓他們騎着馬先過去,有時候還仰望着他們喊一嗓子:“是劍仙啊。”
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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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詞殷無憂就想到,魏輕塵從前經常對他強調他是要成為劍仙的人。但他卻興趣缺缺,沒什麽念想,到如今倒是更像魔了。
今日再聽到這個詞,殷無憂腦子裏突然白光一閃,他想到,徒弟那麽殷切地希望他成為劍仙,該不會是因為他有劍仙情結吧?
那個誰,那個不能說的名字,該不會就是某位飛升的劍仙吧?
殷無憂正在自己腦海中搜索在哪兒聽過那個名字,又想起自己已經決心無視他,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于是又趕緊打斷了自己的思路,擡頭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藍天和白雲。
順便想想自己多麽多麽美,多麽多麽俊,哪還用得着跟那人比?
可是,人家是白月光啊!
傾倒衆生也難敵“白月光”這三個字的特殊地位!
想到這裏,他又蔫兒了。
他知道徒弟一直在關注他,這不,對方見他悶悶不樂,就牽着馬退回兩步,跟他并行,關切地問:“師父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找地方歇會兒?”
殷無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後背,再看看他身後的位置,忍不住問:“我能和你同騎一匹馬麽?”
“當然可以啊。”魏輕塵稍稍往後退了退,對他道,“師父坐在前面,困了可以睡,我摟着你。你坐後面睡着了容易掉下去。”
殷無憂不大好意思,還是堅持坐後面。
他倒不困,就是心裏十分失落。他一手牽着自己的馬,一手抱着徒弟的腰,腦袋靠在他寬闊的背上。
魏輕塵生怕他睡着後掉下去,就用一條馬鞭子把兩個人捆在一起,又騰出一只手往後摟着他。殷無憂見他這麽體貼,更加難過。
他的徒弟對他百般好,就是不愛他。
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在能與之這麽親近,那麽誰就不行。
可是……人家是白月光啊。白月光什麽地位?說不定能做的不能做的他倆都做過了。而他自己,還停留在親吻階段就止步不前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他正在生氣,突然聽到徒弟問:“到底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殷無憂嘴上這麽回,心裏卻在想,哪能告訴你啊。
“一大早起來就不對勁。”魏輕塵微微扭頭,“我是不是酒後說錯了什麽話惹您老不高興了?”
“沒有。”
“真沒有?”
“有……有的。”瞞下去沒有意義,殷無憂想着,他徒弟腦子活絡,這種事堅持否認肯定會引起他的懷疑,還不如先認了。他悶聲道:“我跟你提了那件事,你沒答應……”
魏輕塵眨眨眼:“哪件事?”
“還能是哪件事?”殷無憂悶悶不樂道,“自己想。”
他暗示的是做道侶的事。
魏輕塵果然很快就想明白了,馬上笑了笑道:“好吧,就當我什麽都沒問。”
這是再次拒絕了,還是在清醒狀态下。殷無憂欲哭無淚,完全不懂自己為何要以這種方式來掩蓋前一晚的事實真相。好氣啊,簡直上趕着自取其辱。
陽光曬在身上格外暖和,他被照得有些睜不開眼就阖上雙眸,繼續生氣。前一晚他輾轉難眠,這回兒被困意席卷,氣着氣着就睡着了,中途迷迷糊糊被徒弟換了位置,後來還是坐在他身前,靠在他懷裏休息。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徒弟哭着求他成親。
醒來發現,呵,假的。
往後的行程,殷無憂掌握主導權,哪裏有禍亂就拖着徒弟往哪兒去,和他一起以手中長劍平天下不平之事。遇到過看到他的魔紋就喊打喊殺的,也遇到過站出來為他說話的,好的壞的際遇都有,也看了許多不同的人間疾苦和不同的幸福和樂。
雲游路上,不僅結識了很多友善的朋友,還樹了很多有趣的敵人,妖魔鬼怪什麽都有。
每到一個地方,如果不是從頭打到尾,他們都會抽空給小鳳寫信,寄去劍仙書院。由于他們居無定所,無法收到回信,因此不知道那丫頭是否有收到信,更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一年兩年過去,殷無憂仍是活蹦亂跳,沒有衰亡,他更加堅信當初信李大夫是對的。只是他家徒弟仍是不放棄為他尋找救命之法,雖然不跟他提,但總是默默打聽,偶爾會改變他的路線,帶他找人求醫,他也會好生配合,不辜負徒弟的一番心意。
或許是為了真的希望他得到好報,在行俠仗義這件事上,魏輕塵比他還要積極。許多他覺得極為危險之事,本想避開,魏輕塵竟也數次堅持,令他十分動容。
殷無憂還記得徒弟從前說對世道失望,不在乎他人死活。到現在,也不知他心裏的失望是否減輕了分毫。
這段旅程,那個誰也一直沒出現過。殷無憂愈發覺得他是死了,或者飛升了。無論如何,對他而言都是好事。和魏輕塵近七年的相伴,近三年的并肩作戰,共同證道,已讓他極為滿足。
他時常覺得,兩個人相伴走天涯,一起行俠仗義實在是一件極為浪漫之事。
若抛開他對徒弟的那份情意,不上升為愛情,單就是師父和徒弟一起游歷世間,增長見識,也是十分溫馨美好的。每每想到這裏,他總是忍不住會心一笑。
這樣的生活也算美滿,不是麽?
雖然居無定所,但與喜歡的人同行,二者相互陪伴,相互支撐,無論走在怎樣狂亂的風雪中都不會心生漂泊之感,只會覺得這是一段有趣的旅途。
又一年天大寒,二人來到瓊州,于天色将晚時,在路上撿到一個受傷的小魔物。
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腿摔了,坐在路邊哇哇大哭。魏輕塵跑過去将他扶起,而後問他家在何處。
少年抽抽噎噎告訴他:“我是跟……跟我們魔尊出來找人的。最近我們魔宗……很多人不見了……魔宗帶我們……找……我,落單了嗚嗚嗚。”
“那蒼瀾在哪裏啊?”殷無憂把自己的白毛領披風解下來給他裹上,又幫他擦了擦淚水。
少年道:“我們的營地在……在百裏外的山谷裏。”
于是兩人帶着少年去找蒼瀾。
他們到時蒼瀾還沒回來,營地中有人留守,見到少年有傷立刻為其醫治。魏輕塵有事找蒼瀾,就拉着師父一起留在山谷中等。其他魔族少年見他們是陌生面孔,好奇地打聽他們的來歷,被他倆沉默以對。
此處營地倒不算簡陋,不知先前是否有人在此居住,留下了幾間裝修雅致的屋子,現在被魔宗的人占着,大部分都出去了,剩下幾個生了火煮了吃食在等着。
夜色很快落滿山谷,雪花紛紛揚揚落下,沒有要停的跡象。
沒多久有個半大的孩子回來求救,說同伴掉進山溝裏去了。魏輕塵聽了立刻跟他去救人。
殷無憂本想一起去,但看看營地裏剩下的都是些孱弱少年,他擔心有人偷襲營地,便沒有跟去,讓徒弟自己小心。
“你也當心。我很快回來。”
魏輕塵腳程快,很快就到了那處山溝,只是他剛要下去,就見一道影子從下面飛了上來。
“蒼瀾?”
“魏朝雨?”
确認過眼神,是想揍的人。
魏輕塵瞬間欺身上前,長劍悍然出手。
——“你讓我師父染上魔氣,去死吧!!”
☆、朱砂紅
夜色如墨,狂風怒號。
不時有雪花飛入門裏,殷無憂走過去關上門,又回到火盆邊跟幾個孩子一起烤火。屋內沒有點燭火,全靠火盆照明,顯得有些昏暗。
被他們救回來的那個叫小巴,腿傷處理好後就被搬到了盆邊取暖。他從火盆裏撥出一個烤得香噴噴的紅薯,讓殷無憂吃。殷無憂将紅薯放在盆邊,打算留給徒弟。小巴又給了他一個,說還有。
那殷無憂就不客氣了。
他拿起小的那個,對着火光剝皮,剛撕開一個口子,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他連忙奔到門邊。
這門一開,門裏門外兩人都吓了一跳。
黑暗從門外湧進來,殷無憂定睛一看,只見打頭這人身材高大,身着軟甲,長發被風吹得淩亂,一時間竟也看不出是什麽樣子,只覺得有股邪氣。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喲”了一聲,而後用誇張的語氣道:“好一張美若天仙的臉,好一個标致的人兒,這不是咱們的……”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拽了出去。
魏輕塵抱着個昏迷不醒的小孩側身走了進來,問道:“有水麽?”
“有的。”
殷無憂立刻取來之前備好的熱水幫忙喂孩子喝下,之後這孩子由稍大些的照料。殷無憂拉着徒弟在火盆邊休息,給他剝紅薯皮。
聽孩子們的稱呼他也知道了,和他徒弟一起回來的男子就是魔尊蒼瀾。
此刻蒼瀾在他對面坐着,他這才看清對方的樣貌。
蒼瀾一頭長發完全披散下來,可以垂到腰部,此人頭發略微卷曲,發間學他徒弟一樣編着細長的小辮子,不過數量要多很多,他頭上還戴着一頂造型古怪的王冠,上面歪歪扭扭參差不齊地綴着許多寶石,被火光一照泛着亮眼的光。
和那些妖豔的魔尊妖尊不同,蒼瀾的臉看着雖然也有幾分邪魅,但他舉手投足大體上還是給人一種武将的感覺。
嗯,說他糙也行。
這種糙或許能吸引那些嫌棄妖豔風格的少女,比如唐甜甜。
看了他兩眼殷無憂就放心了,哼,果然比不上自家徒弟,也比不上自己。他把紅薯遞給徒弟,又給他端了碗熱水來。
蒼瀾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啧”了一聲。
“有何指教?”殷無憂微微挑眉。
“沒有沒有。”蒼瀾笑着道,“我就是覺得你們師徒情深,羨煞旁人啊。”
殷無憂哼了一聲,得意道:“那是。”
這時候一旁的小巴看着蒼瀾,低聲問:“魔尊大人,他們是誰呀?”
蒼瀾指着魏輕塵道:“豬。”
又指着殷無憂道:“也是豬。”
小巴噗嗤一笑。
“你才是豬!”殷無憂馬上要撲過去打人,被魏輕塵攔住了。
魏輕塵對師父道:“別和豬一般見識。”
“嘿,”蒼瀾不樂意了,提醒道,“魏……輕塵,魏輕塵,你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說話給我注意點。”
殷無憂問:“什麽把柄?”
魏輕塵道:“小時候欠他一筆錢。”
“不就是錢嘛,還他就是了!”殷無憂打開荷包袋,極為豪氣地從裏面摸了顆寶石扔給蒼瀾。
蒼瀾接住後對着火光一看,閃閃發光,馬上連聲嘆着:“好東西啊好東西。”
“瞧瞧你那傻樣,”殷無憂嘲笑道,“豬。”
蒼瀾堂堂一個魔尊竟被人罵是豬,這怎麽能忍?當即要撸起袖子和殷無憂幹架。魏輕塵連忙攔着他,勸道:“一人一次行了啊。你确定你對二能贏?趕緊說說現在什麽情況吧!”
蒼瀾也不好當着下面人的面一直和人對噴是豬,況且這兩人今天救了小巴,看在這事上他就寬恕了殷無憂的無禮,坐下來開始給他倆介紹自己遇到的麻煩事。
“從一個月開始,瓊州有不少劍修消失了。”
殷無憂看了小巴一眼:“不是你們魔宗的人失蹤麽?”
“是劍修先丢的。”
魏輕塵問:“哪一家的弟子?”
“都是些無門無派的散人。”蒼瀾道,“不過人數也不少,所以被注意到了。目前還沒聽說有哪家名門大宗有弟子失蹤。”
專挑沒有組織的人下手,明顯有問題。魏輕塵一邊思考着,一邊聽蒼瀾介紹詳情。
劍修失蹤,大家自然而然懷疑到魔宗身上。很快人聲稱失蹤的修士是被魔宗抓了去吃肉飲血,說得真像那麽回事似的,還抓了幾個魔修,要逼問失蹤者的下落。蒼瀾聽說後趕過來救人,幾方多有沖突。他又不想組織大規模的戰鬥,就轉頭調查此事。
一問之下得知,并沒有人抓捕劍修。再說他們魔宗修煉是不用吃人飲血的。
不是魔宗的鍋,他肯定不願意背,就要去揍那邊的帶頭人,結果還沒找過去,他們魔宗也有人不見了。那他自然懷疑這是劍道的報複行為。然而那邊一口咬定只抓了最初的幾個,別的是一個沒抓。
雙方互不信任,三天兩頭逼對方放人,拖到後面失蹤的人越來越多,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兩邊沒辦法,只好放棄争鬥,先各自組織人手找人。
“一無所獲。”蒼瀾有些苦惱,“那些人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說着他突然盯着兩人,語氣強硬道:“明日你們開始幫我們一起找。”
師徒倆對視一眼,都沒有異議,就算是答應了。
哪知蒼瀾又說:“不只幫我找人,我還要你們加入魔宗。”
“不要。”殷無憂道,“我才不要給你做手下。”
蒼瀾努力拉攏:“我給你封個左護法。給魏……輕塵,給你徒弟封個右護法,從此你們就是我的左臂右膀,在魔宗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護法什麽的,殷無憂自然也不稀罕。兩人沒多說幾句,這個話題就被殷無憂掐死了。之後魏輕塵讓蒼瀾給他師父看看,有沒有辦法清除魔氣。
蒼瀾不看就搖頭。
“沒有。至少我是沒辦法的。你現在肯定是無法清除魔氣的,只能等着完全魔化。”
“那你——”魏輕塵似乎想說什麽,又應該把後面半句咽了回去。
殷無憂發現徒弟好像有些生氣,也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他不明所以,又問了蒼瀾一個自己關心的問題。“若我完全魔化會怎樣?”
“會死吧,不知道,看你造化。”蒼瀾道,“你又不是魔族體魄,先前修的是劍仙道。若完全魔化,首先會功力大增,然後恐怕會失去神智,上大街随便殺人,而且會加速消耗,過不久可能會衰竭而死。但……”
他對殷無憂伸出手,隔空探查了他的狀況,又道:“你之前修為很高,底子還在,這些年也一直在努力調節體內真氣和魔氣的平衡,若真的完全魔化,可能也不會那麽糟糕,說不定能涅槃,更上一層。”
殷無憂:“那——”
“不行。”魏輕塵及時打斷了他,又道,“別想了。”
殷無憂微微挑眉:“你知道我要說什麽?”
“你眼珠子一轉我就知道你要說什麽。”魏輕塵道,“完全魔化風險太早,暫時不要試。”
“嗯。”蒼瀾道,“若沒成,你就完了。還不如保持現狀的狀态吃好喝好,實在撐不住了再說。倒是你——”
他指向魏輕塵:“體內的定魔針要不要幫你取?”
“你能取?”殷無憂頓時驚喜不已,又急道,“那你趕緊給我徒弟取了,我衷心地感謝你!”
“我一直都能取啊……”蒼瀾道,“七年前就說幫他取,他不願意……非要留着懲罰自己,真是豬。”
聽說是徒弟自己要留着的,殷無憂有些驚訝,随即嗔怪道:“這回我也要說你是豬了。”
“對吧,我沒說錯吧。”蒼瀾抓緊機會嘲諷魏輕塵,“他就是豬中之豬。”
“好了你別說了。”殷無憂催促道,“你趕緊給他拔了,免得影響他成長。”
“你問問人家自己同不同意啊?”蒼瀾看看魏輕塵,“興許他覺得還沒懲罰夠,還想繼續捂着呢。”
“同意的。”殷無憂讓開位置,“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是他爹,我替他做主。”
好一個“爹”。
師父都這樣說了,魏輕塵也不好再有意見。
蒼瀾在其背後盤腿而坐,而後擡起雙手對着他的背部運功,雙掌離他稍有些距離,掌風刮得兩人發絲狂舞。殷無憂在一旁看着,略有些擔心。
拔定魂針很疼的。
魏輕塵體內共有八根,他幫忙拔了一半,還剩四根。之前他說疼,不讓拔了。現在想來應該是留着告誡和懲罰自己。
這會兒功夫蒼瀾已經拔出了第一根,那針說是針,實際上比普通的鐵釘還粗,但卻是沒有顏色,呈透明狀。蒼瀾将東西扔進火盆裏,對兩人道:“一次拔光吧,免得還要疼幾次。”
這回殷無憂不好拿主意了,魏輕塵自己“嗯”了一聲。
屋子裏極其陰暗,殷無憂根本看不清徒弟的臉色,但想想也只好很痛楚,只是徒弟忍着沒吭聲。等四根拔完後,這人直接暈了過去,蒼瀾也是滿頭大汗,累得不行。
他吩咐旁邊的少年帶師徒倆去休息,自己獨自在原地調息。
殷無憂陪在徒弟身邊,雖然根據前幾次的經驗也知道對方不會這麽快醒,但他仍是一宿沒敢合眼。後面兩天蒼瀾繼續出去找人,他本想盡力,又不能丢下徒弟,只好留守營地,照顧一群小孩子。
魏輕塵躺着躺着,額頭逐漸顯出魔紋。他的魔紋是正宗暗紅色。像是一滴水從額頭滑過,上面是一個小一點的橢圓,下面是雨滴形狀,兩部分沒有相連,但位置挺近。殷無憂頭一回看到徒弟的魔紋,忍不住用手摸了幾下。
第三天一大早,蒼瀾來看望魏輕塵,魏輕塵仍是沒醒。蒼瀾一顆八卦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忍不住問殷無憂給徒弟當老婆是什麽感覺。
殷無憂一愣:“你說反了吧?是他給我當老婆。”
“啊?”蒼瀾吃了一驚,随後一臉不信的表情,“他怎麽會給你當老婆?你把我腦袋擰下來我都不信!”
“他怎麽不能給我當老婆了?”殷無憂正在給徒弟喂水,“我可疼他了。”
蒼瀾仍是不信。
等殷無憂給魏輕塵喂完水,蒼瀾走過去抓住他的手,翻來覆去看了看,而後一哂:“果然沒有。”
“什麽?”殷無憂抽回手,神情略有些不悅。
“你們肯定沒有同房。”蒼瀾笑道,“我們魔宗的人與同族或者普通人同房後,必定會在對方身上留下印記,那不是刻意畫的,是自然出現的。每個人的印記都不一樣。絕大多數人都是出現在手上,只有手心和手背的區別,一旦印上就擦不掉了。你這手白淨得跟豬蹄似的,說明你啊,還不是他的人呢哈哈哈!”
殷無憂試圖維護自己的尊嚴:“我……我們專注修行,還沒急着辦那事。”
“那你們可以結血契啊。年紀小或者暫時不急着同房的戀人可以通過結血契來确定關系。”蒼瀾眨了眨忽閃的眼睛,“你們結了麽?結了的話,你心口會有一點朱砂紅。那麽隐秘的位置我就不看了啊,你自己知道就行。”
然而,殷無憂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愛你
“哈哈哈!原來你倆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跟我說他是你老婆,你這單方面宣布不好吧?你也太可憐了吧!哈哈!”
蒼瀾又是一陣狂笑,徹底把殷無憂給笑崩了。這人笑完就走了。殷無憂在原地愣了一會兒。
他看了看自己白淨的左手,再看看自己白淨的右手。
再雙手扒開領口看了看自己心口,還是一片白花花的,什麽都沒有。
他滿腦子回蕩着蒼瀾猖狂的笑容,無限循環那一句——
“你也太可憐了吧,哈哈!”
太可憐了吧。
真是要氣死。
他多日沒合眼,被蒼瀾氣了一頓,極為難過。後來忍不住趴在徒弟旁邊稍作休息,沒想到很快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已到了黃昏時刻,外面雪停了,窗子上還染着斜陽餘晖。他打了個哈欠,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算去看看孩子們。
哎?
不對。
我這手!
“啊!”殷無憂一聲驚叫,他白皙的手背上竟然出現了一道印記!
房內稍微有點昏暗,那印子又有些淺,他連忙打開門出去看,這下看清了,果然是一道印記,灰色的,這圖案似曾相識……
是蒼瀾!是蒼瀾額頭上的魔紋印!
是蒼瀾把我給????
他娘的!!
殷無憂腿一軟,整個人撞在了門板上。下一瞬,他怒喊一聲蒼瀾的名字,馬上沖了出去。
魏輕塵被一陣天崩地裂的聲音吵醒,他躺了三天渾身無力,艱難地下了床,走到門口往外一看,就瞧見自家師父和蒼瀾打得驚天動地,山谷都要拆了,旁邊一衆魔族小孩瑟瑟發抖。
他師父一邊打還一邊在罵,罵得極其難聽。
這可不得了。
魏輕塵馬上提一口氣,飛過去勸架。
“怎麽回事?”他攔着師父問。
“他玷污了我!”殷無憂一語驚人,随即拿劍指着蒼瀾,紅着眼睛道,“他趁我睡着玷污了我……在我手上留了印記,他……他說你不要我,他要我。你松開,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什麽印記?”魏輕塵抓住師父的手一瞧,他白皙的手背上果然有道印記,形狀和蒼瀾額上的魔紋一樣。
他皺着眉頭用手指按着那處,用力一擦,那印記竟然瞬間消失了一半。
殷無憂驚呆了,随即眼淚簌簌落下,語無倫次道:“沒了……沒了……可以擦掉。他……他說魔族,同房會有标記……我,我我……我……我只想跟你,我……我我……我只能跟你。”
“他騙你的。別怕。”魏輕塵看到師父哭成這樣,心疼得很,哄了他兩句,轉頭一腳把蒼瀾從天上踹了下去,随即自己也帶着師父回到地面,然後拔劍要砍蒼瀾。
蒼瀾捂着腚後退:“兄弟,別生氣,我我我……我逗他玩兒的。”
“你這玩笑開得太大了。”魏輕塵沉着臉追着他砍,削了他一頓才回到師父身邊。
彼時他師父愣愣地站在原地,臉上還挂着淚痕,瞧見他回來了,突然飛奔過去抱住他,然後臉埋在他肩上,什麽都不說,極為克制地抽泣。
魏輕塵可以感受到他很傷心,很害怕。
他想到師父竟然因為這種事被人嘲笑,被人吓哭,突然意識到師父因為喜歡自己受了太多委屈,吃了太多苦。
他舍不得再讓師父受委屈,再讓師父繼續苦着。
他突然有個沖動的想法。
很沖動,很不理智,甚至會讓他先前苦心經營的一切毀于一旦。
他告訴自己要冷靜,要沉住氣,要……
蒼瀾那個欠揍的,不知道又從哪兒冒了出來,陰測測說了一句:“看來你倆真的沒同房啊……”
不管了。
最後一絲理智被擊潰。
魏輕塵瞪了蒼瀾一眼,冷冷道:“馬上就同,現在就同。”
說完他突然将師父扛了起來,大跨步往屋裏走。
殷無憂倒不覺得驚訝,他只想着,徒弟對我真好,這麽給我面子。
蒼瀾一個健步攔在了他倆身前,盯着魏輕塵道:“你幹什麽?這可是我的地盤!”
“哦。”魏輕塵沖他笑了一下,“那借你的地方讓我和我師父行個房事。”
虛影一閃,他已經越過蒼瀾到了門口。
“喂!”蒼瀾追過去時,門已經關上了。接着一團無形的氣流湧出來,将整個房間罩住。蒼瀾還要破門,那氣流立刻開始攻擊他。
“你們這對狗男男,滾啊!”蒼瀾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十分崩潰。
為什麽呀?!事情為什麽變成這樣?!這兩個人怎麽這麽惡心?!
房內,殷無憂被徒弟放在了床上。
他正要說點什麽,突然被徒弟吻住了。
這戲要做這麽足麽?
他心裏堵着,沒什麽興致,就将徒弟推開,喘了口氣,對他道:“好了,他沒有跟過來。”
既然蒼瀾沒有戳破窗戶紙偷看,就沒必要繼續做戲了。
他這麽想着,哪知魏輕塵只是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這回殷無憂有點慌了,連忙避開徒弟的唇,緊張地問:“你……你想做什麽?”
“同房。”魏輕塵看着他,“我說得不夠清楚麽?”
“啊?你說真的?”殷無憂驚愕不已,他心怦怦跳個不停,又一千一萬個不敢置信,“你你你……你想通了了?你真的願意……你,你還是我徒弟麽?”
他撲過去輕輕拉扯徒弟的臉,擔憂道:“是不是拔了定魂針拔出事了?讓蒼瀾給你看看?”
魏輕塵抓着他的手,神情很認真:“是我,沒瘋沒傻沒失憶,我現在很清醒。”
看着出來他确實很清醒,但殷無憂卻是要被逼瘋。
他總覺得徒弟好像不太一樣了,眉目較之前似乎變得陰冷很多。整個人氣質也變了,不似之前那麽溫潤。繼而他想到,難道是因為取了定魂針,使得他恢複了許多魔力的緣故?
這樣的魏輕塵,給了他很強地壓迫感,讓他極為不适。
他嘴唇哆嗦,臉上的肌肉開始輕顫,明明緊張到說不出話來,但還是盡力發出聲音:“那……那你是……是什麽意思?我不要你為了幫我挽回面子而做出這樣的犧牲……”
魏輕塵看着他,沉默不語。
這一點倒是和之前有點像。
殷無憂見他不回應,又努力平複了一下的情緒,接着道:“若是從前,若聽到你說要跟我同房,我可能馬上就把你我的衣裳都脫光。但是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倒真的不急着那種事了,我只想得到你的心,只想你真正喜歡上我,然後我們再……”
他還有好多掏心話要說,但突然被打斷了。
“我告訴你一件事,”魏輕塵深吸一口氣,而後雙手抱着他的雙手,看着他的眼睛,沉聲道,“兩件。第一,其實,當初救你的是蒼瀾,也是他讓你染上魔氣的。”
“那他親過我?”殷無憂驚了,馬上要沖出去砍人,“混蛋!我要殺了他!”
魏輕塵猛地拽了他一下,趁他倒下之時将他壓在了床上,而後接着道:“第二,輸送魔氣是不需要嘴對嘴的。”
殷無憂瞪大了雙眼,感覺自己腦子裏某根弦“啪”的一聲斷了。
“那你之前為何要……唔!”
魏輕塵一邊吻他,一邊在心底自問自答。
——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啊,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在一起了我的媽。
感謝各位看到這裏,你們能堅持到現在真不容易Orz。後面還有好多事兒沒講,師父還沒恢複記憶,希望大家能繼續看下去。
熱死了,大家要多注意身體哦。我是咕咕,我愛你們。(*  ̄3)(ε ̄ *)
☆、結血契
“輸送魔氣是不需要嘴對嘴的。”
當徒弟說出這句話,殷無憂腦子裏“轟”的一聲,好像有根弦斷了。他瞪大了雙眼,神情呆滞:“那你為什麽要……”
“那我為什麽要?”魏輕塵微微挑眉,将這個問題反丢過去。
餘晖透過薄薄的窗紙照亮整個房間,這室內雖然寬敞,但略有些寒摻。許多物件東倒西歪,殘破不堪。他倆身下的床也是破爛的。被褥什麽的,根本沒有,就鋪着一張草席,墊着一件披風。
殷無憂被徒弟壓倒在自己白色的披風上,他看着對方近在咫尺的臉,腦子裏思考着他剛剛丢來的問題——
為什麽他要用那種方式給自己渡魔氣?
還長達七年,回回如此。
為什麽?
道理再簡單不過,他一想就明白過來了。
——“因為……因為嘴對嘴更有效?”
魏輕塵本來繃着一張臉,現在忍不住笑出聲來:“笨蛋。”
“不是麽?”
殷無憂見徒弟趴在自己胸口笑得停不下來,又遲疑道:“總不可能……是你喜歡嘴對嘴吧?”
魏輕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擡起身子,臉上帶着笑意:“我再告訴你第三件事,魔族若與誰心意相通,确實可以通過結契在對方身上留下印記,而且永遠不會消失。不過,不是在手上,而是——”
他手指按在殷無憂衣衫上,從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