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回頭他瞧見師父已将黑色的裏衣穿上身,正在低頭系衣帶

多劍道俊傑。

而現在,這劍論得不文不雅,充斥着血腥暴力,簡直不堪入目。

“師父……”

散落的長發被風吹起,魏輕塵輕輕咳嗽幾聲。

徒弟一出聲,殷無憂馬上回過頭來。他本想立刻回到徒弟身邊,無奈天劍周圍布着克制魔族的陣法,還飄着許多符篆,他無法靠近。

“你……別過來。”魏輕塵費力地擡起頭,看着自家師父道,“停手吧,師父……切莫傷及衆人性命……”

他本是受盡迫害的那一個,到了這個時候卻還勸師父收手,紀濯雲聽了對這個徒孫感到很意外。

又聽魏輕塵努力提高聲音道:“諸位都停手吧——”

他倒是想勸架,但那群人根本不聽他的,仍是打得不可開交。

魏輕塵心生無奈,又因為被捆得結結實實而無可奈何。

見對面不依不饒,他又對自家師父道:“當心!別讓他們傷到你!”

殷無憂還要救走徒弟,自然格外謹慎,只是這麽打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在他焦灼之時,忽然兩道翩然身影出現在場上,硬生生戰場分割開來。

是華陽君和宓子昂。

場面失控後宓子昂就搬救兵去了,他思來想去這種場面也只有華陽君能救,所以把他喊了來。現在場上就他輩分最低,他趕緊退到了一邊。

“這是什麽情況?”

華陽君看看紀濯雲又看看燕鈞和元何,困惑道:“論劍大會規定門主身份的人不得參與名次争奪,你們幾位怎麽打起來了?還是群架?”

Advertisement

他又看了殷無憂一眼,突然瞠目結舌:“玉……玉衡?!是你?”

目光移向殷無憂身後,他持續震驚道:“還有魏朝雨?!你們……你們……”

想來他是為了先跟自己撇清關系,再更好地以中立的身份主持公道,所以才裝作剛見到自己的樣子,殷無憂想明白後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配合他演戲,就保持沉默,沒有接話。

華陽君靠近他幾步用極為複雜的眼神打量了他幾眼,又轉向紀濯雲,急問:“紀掌門,這是怎樣一回事?”

“他們想殺我徒弟。”

紀濯雲挑自己最氣憤的點說,并未講清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所幸旁邊還有好心人願意給華陽君補劇情,元氏宗主元何先告訴他這兩人已經改了名,企圖蒙混過關,但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而後又對他道:“魏輕塵就是殺害諸多劍修的兇手,我們今日将他誘來此地,就是為了拿他祭劍,然而紀掌門卻非要護着這兩個魔頭,我等也是出于無奈。”

“哦?是這樣嗎……”華陽君微微皺眉,看着殷無憂道,“你是怎樣活下來的,玉衡?”

問完不等殷無憂作答,他又馬上道:“這不是重點,抱歉,讓我們先回到當下。”

他轉向元何,繼續和氣地問:“請問元宗主是如何得知魏……魏輕塵就是殺害諸多修士的兇手?證據何在?”

元何冷笑:“就算不是他,誅魔還需要證據?華陽君是不是和紀掌門一樣糊塗了?”

“若誅魔不需要理由,那魔濫殺無辜應該也不需要理由了。”殷無憂忍不住道,“如此一來,即便我們師徒二人殺盡全天下人,你們也沒資格追究。”

“你!”元何說不過他,又想直接動手,但被華陽君攔住了。

“哎,大家有話好好說!”華陽君擋在元何身前,解釋道,“我向你讨要證據不過是想确認兇手到底是不是魏輕塵,如果是,我第一個不放過他,如果不是……”

他刻意緩了緩,又道:“現在諸多同道仍是下落不明,我可不希望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就是不知你們其他幾位作何感想?”

“報仇雪恨肯定要找對人,大家自然也是想抓住真正的兇手,”元何看了魏輕塵一眼,“但我們拿這個惡魔祭劍也未嘗不可。反正他惡貫滿盈,罪該萬死。”

紀濯雲氣紅了眼:“當年之事先不論到底是不是魏朝雨的錯,就算是,玉衡也已經替他償還了!萬劍穿心還不夠麽?!”

說到最後一句,他竟是哽住了。

八年前,就在這裏,他最疼愛的弟子受萬劍穿心之刑,倒在了血泊裏。

他心如刀割,當場昏厥。醒來就不見了徒弟和徒孫的蹤影。

本以為此生天人永隔,沒想到還能再見,現在說什麽他也不能再讓別人欺負他倆了。

元何指着紀濯雲道:“你身為劍道名門之首,竟公然庇護兩個惡魔,簡直罪加一等,不配居于名門之列!”

“元宗主!”華陽君輕喝一聲,又低聲勸道,“四大名門切不可內讧,不然以後如何服衆?莫再說胡話傷了和氣……”

元何看了看周圍其他門派的人,終于是有些收斂了。

不過今日他們已經讓大夥兒看了笑話,要說丢臉肯定是紀濯雲更丢臉。

紀濯雲可是四大名門之一的掌門,是劍道上德高望重的人物,今日卻為了兩個魔族與自己的同道撕破臉皮,還不顧形象破口大罵,實在有失風度,也令衆人大吃一驚。

元何還以為他會像八年前一樣為了門派的清譽而忍痛割愛,和大夥兒一起讨伐邪魔歪道,沒想到這家夥竟是轉了性一般,突然硬氣起來。元何一方面厭煩他不照自己的計劃來,一方面又為他的強硬感到驚喜。

這家夥茍了大半輩子,如今終于爆發了一回,也算是有趣。

“諸位,”華陽君身為四大掌門中唯一沒動手的那一個,自然只能由他來主持公道,他看了看其他三個掌門,低聲道,“八年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書院也早結了案。論劍大會歸書院管,若在此地繼續糾扯當年之事,就是不給書院面子,恐怕……多有不妙,在下懇請各位以大局為重,以當下為重。”

當下什麽事最要緊?

當然是劍修失蹤案。

華陽君頓了頓,又道:“既然有人指控是魏輕塵殺了那些人,就請擺出證據,我們也好逼他說出失蹤者的下落。”

“證據你找宓子昂要,是他告訴我們魏朝雨是真兇。”元何突然供出了宓子昂,後者身子一抖,臉色極為不自然。

“子昂?”

紀濯雲回頭喊了徒孫一聲,對方立刻來到了他身邊。

“師祖……”

宓子昂根本不敢迎上他師父的目光,他低着頭道:“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聽誰說的?人呢?”紀濯雲皺眉道,“快把人叫過來。”

“人……走了。”宓子昂恨不得一頭撞死。他本覺得自己的計劃堪稱完美,誰知道師父早已恢複了記憶,且識破了那封信的真僞,及時趕了過來,以至于場面失控,他滿盤皆輸。

紀濯雲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宓子昂在背後搞事,當下一陣惱怒,他用淩厲的眼神盯着對方,冷冷道:“道聽途說就能随意往你師弟頭上扣這麽大一個罪名麽?子昂,你好大的膽子!”

“他不是我師弟!”宓子昂盯了魏輕塵一眼,忍不住道,“他傷了師父,我沒有這樣狼心狗肺的師弟!”

這便是他們師徒三人內部的矛盾了,沒必要擺到臺面上處理。

華陽君直接忽略了他,接着談正事:“既然子昂無法叫出證人,那魏輕塵,你可以為自己辯解。”

衆人于是齊齊看向了魏輕塵,可憐魏輕塵被人綁着,還要辛苦地講述自己近日來的經歷。

他告訴大家,自己和師父雲游至此,一路上遇見了很多人,都有人證,就算蒼瀾因為身份特殊,不能為他作證,也還有他們幫助過的村民可以證明他的行蹤。

只是他一面之辭也沒什麽說服力,既然雙方都拿不出有力的證據,這就不好辦了。

華陽君露出苦惱的神色,他稍稍思忖了片刻,而後提議道:“我若說放了魏輕塵,你們幾位肯定不答應,不如就先将他關押起來,我們四家再派人一起去探訪他說的那些地方,找村民問問他所言是真是假。至于将他關在何處……你們三位或與他有嫌隙,或與他關系太過親密,都不适合。剛好往生涯離這裏不遠,不如就由我将他帶回懸天門看管起來,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不妥。”紀濯雲道,“還是讓他留在祭劍臺吧,剛好各家都有人在這附近住着,方便監視。也免得到時候有人又誣陷華陽君你包庇邪魔。”

他分明是為了方便自己探視,才這般提議。但也确實方便了其他人,衆人都沒有意見,事情就這麽定下了。

至于具體把魏輕塵關在何處,華陽君叫來了代替劍仙書院主持論劍大會的方氏家主方一元,讓他給騰個幹淨的屋子。而後他上前解除了陣法,親自攙着魏輕塵把他送了過去。

殷無憂并沒有跟上。

他橫劍攔住了企圖溜走的宓子昂。

“師父……”宓子昂略顯不安,他苦笑道,“師父要為了他殺了我麽?”

“你也知道自己欠揍?”殷無憂看了大徒弟一眼,不悅道,“你差點害死你師爹,我不揍你一頓說不過去。”

“我師爹?”

我哪來的師爹?

宓子昂微微一愣,又馬上反應過來師父說的是誰,差點當場暴斃——

魏輕塵你去死!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心疼宓子昂orz

☆、我師叔

“你殺了我吧……”

宓子昂看着他師父,一臉絕望。

殷無憂是真的氣憤他搞這一手,害得自家道侶差點沒命,揍肯定是要揍的,至于殺不殺……

紀濯雲走過來瞥了他倆一眼,淡淡道:“揍一頓得了,回頭子昂你自己回去領罰吧。”說完他就追上了華陽君,跟着去看他們打算把他另一個徒孫安排在何處。

殷無憂打了那麽久,本就力竭。就算真的讓他殺,他也未必能斬殺卻塵臺現任最強弟子。他拼着最後一點力氣追着宓子昂揍了一頓,最後時刻,手一抖,被宓子昂擊落了手中長劍。

“你贏了。”

他足尖勾起雪地上的劍,拿到了手上,而後轉過身,拖着疲憊的步伐快速離去。

宓子昂不懂他這最後一句話什麽意思,愣在了原地。

這裏沒他的事了,他該回師門領罰。然而他正要離去,又被人攔住了。

是方家的人。

方家是瓊州最大的豪門,雄踞萬劍鎮,一直負責主持論劍大會。附近的客棧酒家都歸他們家管,他們也負責安頓來參加比賽的選手,以及評判比賽結果,再向劍仙書院那邊彙報。

眼前是個身穿淺黃色華服的年輕男子,看起來比宓子昂要年少一些,臉長得白白嫩嫩,極為清秀,身邊還跟着幾個侍女,其中一人手上端着鋪着紅布的盤子,裏面放着一個精致的獎杯。

這位公子便是方家的少主方一文。宓子昂常來論劍大會,跟他們挺熟的。

“恭喜宓兄。”

方一文合上折扇朝他拱手道:“恭喜你拿下本次論劍大會的頭名,請接受你的獎杯。”

他雙手捧起獎杯,遞給宓子昂。

宓子昂神色有異,并不想接。這次論劍大會他參與度為零,怎能莫名其妙領個獎?

要說全場最強的,除了四大掌門依然要數他師父。

見他不願接受,方一文道:“方才場上還站着的總共五人,四位掌門沒有參賽資格,便屬殷無憂獲勝,但你又打敗了他,你就成了最後的贏家。”

他直接把獎杯塞到了宓子昂懷裏,而後吩咐自己的手下速去向書院回報此次論劍大會的結果。

宓子昂不費吹灰之力拿了個獎杯,還是從他師父手上拿到的,他羞愧得恨不得當場死掉,又不能真的去死,整個人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方一文自然也知道他的尴尬,但事已至此,只能這樣收場。

他靠近宓子昂,按着他的肩膀低聲道:“快去把玉牌贖回來吧……”

宓子昂如夢初醒,這才想起自己之前把玉牌押在了方家的賭坊,還說要拿了頭名去把東西贖回來。想到這裏他趕緊離開祭劍臺,急匆匆跑去了千金賭坊。

莊家得到了消息,一早把玉佩取出來等着他。見他來了,馬上原樣奉還,還對他到了恭喜。

宓子昂哪裏受得起這句恭喜?他連忙将玉牌系回自己腰帶上。

“那個……”莊家遲疑道,“宓兄,你把這塊也帶回去吧。”

他拿出了一個荷包,遞給宓子昂,解釋道:“當日在你之後,又有人押了你們卻塵臺,用的是這塊玉牌,我看着跟你那塊一樣,但認不清上面的名字,叫玉什麽……你,你回去後打聽打聽,看看是不是你的同門……”

宓子昂打開荷包一眼就認出這确實是他們卻塵臺的玉牌,只不過這一塊殘破不堪,內裏有血跡,圖案都看不清了。

至于那個人叫玉什麽?

當然是玉衡啊!是他那超厲害的師父!

他萬萬沒想到師父也來到了這裏,還跟着他押了卻塵臺。再回想師父揍自己的細節,這才反應過來,師父最後是故意輸給他的。

因為他師父和師弟早被師祖趕出了卻塵臺,算不得卻塵臺弟子,所以師父才要跟他打那一場,讓自己獲勝,從而拿回玉牌。

沒想到師父還願意如此維護卻塵臺。

想明白這些後,宓子昂攥着師父的玉佩,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挺想再去師父面前領一頓揍,但料想師父疲憊不堪,不好再讓他受累,所以還是算了。

他還得先回門派中領罰呢。

另一頭,魏輕塵被關在了祭劍臺附近的洗劍閣,由四大門派安排人一起看守。

說是關,但并未被人拿鏈子鎖着,也沒被衆人湊近盯着,還是有一定的隐私和活動自由。這自由是紀濯雲拿自己的人頭做擔保,費勁争取來的。

他還親自為徒孫療傷,又請方一元找大夫來給徒孫包紮傷處。看他那愛護的模樣,活像個慈祥的長輩,和他從前給人的嚴肅刻板印象大不相同。

徒孫躺下後,紀濯雲轉頭又想給自己徒弟療傷,卻被拒絕了。

“我沒事。”殷無憂抹了把臉上的血,眼睛盯着躺平的小塵,淡淡道,“你們都出去吧,給我們一個清淨。”

聞言華陽君交代了他們幾句,而後帶着其他人離開了房間,紀濯雲卻是還沒走。

“我……我留下來照顧你們吧,玉衡。”他局促道。

“這裏沒有什麽玉衡。”殷無憂神色淡漠,語氣也很冰冷,“殷玉衡早就死了,紀掌門切莫再提。”

他果然還是怨我的。

紀濯雲心裏作痛,張了張嘴,又說不出話來。

他确實虧欠徒弟太多,對方怨他甚至恨他都是應該的。他雖然在盡力彌補,但目前所做的,遠遠不夠,他心裏也很清楚這一切。再說現在治傷要緊,他見徒弟不願自己幫忙,就趕緊出去追上了華陽君,請他給自家徒弟治傷。

華陽君本就沒走遠,很快就回來了。

進了房中,他先給殷無憂治傷,又叮囑了幾句。結束後,他對殷無憂道:“好生休養,別的事情我和你師父會想辦法的。”

殷無憂應了一聲,又擡起眼簾看了他一眼:“你不替他說話?”

這個“他”自然是指紀濯雲。

華陽君淡淡一笑:“怕你厭煩,就不說了。你若願意聽,我自然也是想幫他說幾句的。”

“不必了。”

殷無憂拒絕了他,又對其道謝,等他離開後他本打算趕緊躺下休息,但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撐着疲憊的身子打開了房門。

紀濯雲守在門外,正靜坐在屋檐下,不知在沉思些什麽,連開門的聲音都沒有驚醒他。

殷無憂幹咳了一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後問道:“我師叔呢?他老人家可還好?”

“你師叔……他……”紀濯雲吞吞吐吐,神色極為不自然。

看他這個樣子,殷無憂馬上想到了不好的事,于是一臉悲痛道:“我師叔……仙逝了?”

“沒有沒有!!”紀濯雲連連擺手,而後解釋道,“他獨自在你曾經待過的那片後山閉關多年,不願意與我相見……”

聽到師叔沒死,殷無憂松了口氣,又問:“這是為何?”

在他的印象中,他師叔與紀濯雲情同手足,師叔把紀濯雲視為自己的親哥哥,對他唯命是從,認真完成他交代的每一件事,二人風風雨雨并肩而行,一同将卻塵臺打理得井井有條,照理說師叔不可能對紀濯雲避而不見……

“因為……”看得出來紀濯雲很不願意解釋,但殷無憂用淩厲的眼神逼視他,他就不得不坦白,他艱澀道,“因為你……”

“哦。”

這麽一說殷無憂就明白了。

比起紀濯雲,師叔對他在劍術上的教導更多,加上他天資卓越,師叔也一直很疼他,時不時背着師父塞給他一些好吃的,還給他講故事。而且他師叔也沒收別的弟子,幾乎算是把他當自己的徒弟養。

當初他和魏輕塵被趕出卻塵臺時,師叔剛好不在。估計是回來後聽說自己沒了,就跟紀濯雲鬧掰了。

“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他你倆回來了。”紀濯雲道,“只是他斬斷了通往後山的路,還設置了陣法,不讓人靠近,也不知他能不能收到消息……”

“你回去親自告訴他吧。”殷無憂道,“我們師徒倆現在不能離開此地,煩請你回去告訴師叔我和小雨還活着,我們回來了,讓他不要擔心。”

“哎,好,好。”紀濯雲馬上起身,“那你先進去休息,我很快回來。”

說完他就化作一道流光飛走了。

殷無憂站在屋檐下看了看卻塵臺的方向,但雲煙浩蕩,天色蒼茫,他什麽也看不到。

紀濯雲帶着師弟齊間返回的時候,殷無憂已經躺下了。

齊間急匆匆沖到了門口,本想一腳把門踹開,又及時忍住了。他走到窗邊,用手指戳破了窗戶紙,瞧見師侄和徒孫躺在一個被窩裏,還抱在一塊兒。

紀濯雲在一旁低聲道:“傷已經處理過了,只要……”

他話還沒說完就收到了師弟的眼神警告,随後被拖着遠離了房間,來到了院中的石橋上。

“你那麽大聲幹嘛!”齊間瞪着師兄,壓低聲音兇巴巴道,“把玉衡吵醒了怎麽辦?!”

紀濯雲被吼得一愣,趕緊老實認錯。

齊間聽到師侄還活着就急匆匆趕來了,路上并未來得及了解其中原委,這會兒得了空閑就向師兄問起。

紀濯雲也是今日剛見到徒弟和徒孫,并不知道他們這些年的經歷,因此能說的很少。

齊間聽了極為不滿,又質問他還杵在這兒幹嘛,怎麽不去調查失蹤案。

紀濯雲回答說已經派人去查了。

齊間怒道:“這麽大一個屎盆子扣在了小雨頭上,你竟然不親自去查!你到底怎麽做別人師祖的?!”

這屎盆子還不是玉衡的另一個好徒弟給扣上的?紀濯雲怕師弟知道真相後會回去把宓子昂打死,因此沒敢跟他提。

他拉着師弟,指了指外面道:“有人呢,給我點面子。”

“面子?”

不提這個詞還好,一提齊間更加生氣。

他本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狠狠抽對方兩嘴巴子,但或許是氣到了極點,他已經不想動手了,只覺得失望透頂,又傷心欲絕。

他紅着眼眶,哽咽道:“當年你就是為了面子,背着我偷偷把玉衡和小雨逐出了卻塵臺,你怕我和子昂會拼盡一切力保他們,竟謊稱中毒,騙我們大老遠去绮山幫你采藥……我倆一回來,玉衡和小雨沒了……你卻好模好樣的……世人還稱頌你大義滅親,大義凜然……我大你老母……”

說到最後,他心痛不已,忍不住扶着欄杆嗚嗚哭了起來。

紀濯雲堂堂一派之主,好歹是劍道上響當當的人物,先是在徒弟那裏吃癟,又被師弟罵得說不出來。

這些年他何嘗不是在痛苦與煎熬中度過呢?可的确是他有錯在先,現在徒弟和師弟怎麽罵他他都認了。

但,他還是忍不住道:“罵我就算了……我老母是無辜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宓子昂:雖然我很想讓師父再打我一頓,但身為師父的大弟子,我肯定要體貼師父,不能讓他受累!所以就算了~

☆、新醅酒

“你就活該衆叛親離。”

齊間抹了把眼淚,随後把師兄趕出了院子,讓他去查案,自己則是留在這裏守着師侄和徒孫。他等了一天多,倆小子總算醒了。他激動得像老母親似的,挨個抱抱摸摸頭,還哭了好久。

那師徒倆跟他感情也不錯,見着他也很高興。

齊間趕緊讓方家的人給他們上點好吃的,還架起火盆親自給他們燒雞。他廚藝不精,但燒雞一絕,以前就經常燒雞給他們吃。

他這雞剛燒好,紀濯雲就來了。

“來的可真巧。”齊間用嫌棄的眼神看了師兄一眼,而後開始給那兩個小輩分雞,分到最後給了師兄一個雞屁股。

雖然是雞屁股,但也是師弟的恩賜,紀濯雲趕緊謝過他,而後愉快享用。

外面雪花飛揚,屋內酒氣彌漫。

難得的閑暇時間,剛好大家都在,齊間便讓殷無憂講講他倆這些年的經歷。殷無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就輕描淡寫講述了一部分,大致是說自己當初被蒼瀾給救了,然後就和小塵一起在鳳鳴山谷生活了幾年,後來輾轉多地,雲游四海,行俠仗義,順便談情說愛……

談情說愛這句他沒說。

他雖然感到幸福甜蜜,但也不至于朝長輩炫耀自己與徒弟的不倫之戀。

齊間聽得極為認真,時不時細問幾句,聽完後忍不住道:“那你走南闖北這麽多年,沒遇到什麽心儀的姑娘麽?既然你無法修仙道了,婚姻大事得解決啊。魔宗那邊有沒有什麽漂亮的小魔女?”

這……

殷無憂本不想說的,沒想到師叔竟然自己問起了……

這叫他怎麽說?

他只是短暫猶豫,他師叔馬上又道:“若是你沒遇上好的,此事可交由我來幫你留意吧。”

“不用麻煩師叔祖了,”魏輕塵突然出了聲,他泰然道,“我與師父已結為了道侶,往後我會好生照顧他的。”

這話一出,兩個老家夥驚得差點背過氣去。

紀濯雲嗆了酒,咳嗽不止,一張老臉憋得通紅,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齊間內心也是驚濤駭浪,翻湧不息。但他到底是慈母性格,馬上按着師兄道:“沒事!沒事!你倆能活下來就好,別的随便你們高興,呵呵……你們高興就好!師叔祖祝福你們!”

“不行!這成何體統?!”紀濯雲推開師弟,震怒道,“荒唐,簡直荒唐!你們馬上分開!”

“紀掌門是以何種身份在管教我二人?”殷無憂保持微笑,話語帶着鋒芒,“我們已經不是卻塵臺弟子了,雖然您德高望重,也不能管得太寬吧。”

紀濯雲繃着臉道:“就算你不願意認我這個師父,你叫我師弟一聲師叔,我就是你的長輩,自然能管你。”

“你可拉倒吧!”齊間把師兄拽回自己身邊,瞪了他一眼,低聲勸道,“人能回來就不錯了,別的沒什麽好說的。況且我也找不出誰能配得上我們無憂,我看塵兒就挺好,既然他們師徒日久生情,就由他們去吧。從前伏雲和曉月真人不也是倆男的湊了一對兒?沒什麽好震驚的。”

“這太荒唐了!是會叫全天下人恥笑的!”紀濯雲仍是不能接受,“你們怎麽可以——”

“夠了!”齊間極為憤怒地打斷了師兄的話,“人活一世是為面子而活的麽?你這樣狹隘才可笑。人家都不是卻塵臺弟子了,你有什麽資格在這兒指手畫腳?當初你不管人家,現在又偏要管,好意思麽?你給我閉嘴!”

“師叔祖,”魏輕塵趕緊勸道,“紀掌門也是關心我們,才……”

齊間瞪大雙眼,氣憤道:“他當初那樣對你們,你還替他說話!你何時變得這麽好脾氣了?”

“我這不是長大了嘛……師叔祖您消消氣,”魏輕塵給長輩遞上了一杯茶,溫聲道,“當初紀掌門也是迫于無奈,才……”

“什麽迫于無奈,他根本就是只顧面子!只在乎名聲!”齊間氣得猛拍桌子,差點将茶幾拍碎了。

紀濯雲坐在一旁,根本不敢說話。

現在他說什麽都是錯,不如安靜如雞。

魏輕塵輕輕拍了拍師叔祖後背,勸他莫生氣,又道:“說到底是我給門派添麻煩了,當初若不是我非要留下,就不會連累你們大家,所以——”

“你這說的什麽話?”齊間吹胡子瞪眼,又轉向殷無憂,責備道,“你怎麽帶徒弟的?竟讓他說出這種生分的話。”

“我的錯我的錯,”殷無憂慌忙道,“是我沒教好。”

他擡手輕輕打了魏輕塵一下,故作嚴肅道:“我怎麽教你的?你竟說出這麽生分的話!”

魏輕塵忍不住苦笑,又趕緊認錯,他的師父和師叔祖自然很快原諒了他,而後兩人又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齊間朝殷無憂問他們的經歷,殷無憂也問門派中近年來發生的趣事,兩個人聊得哈哈大笑,其樂融融。

紀濯雲融不進去,獨自喝了半壺酒,而後默默離開了。

魏輕塵跟了出去。

雪花紛紛揚揚,院子裏的青石小徑已被雪完全掩蓋,兩行腳印伸向石橋上。

“紀掌門。”

魏輕塵高喊了對方一聲。

紀濯雲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魏輕塵走到他身邊,恭恭敬敬對他行了大禮:“感謝您前天出手相救。”

紀濯雲微微一愣,随後感到臉有點熱。“說什麽謝,”他慚愧道,“我只是做了八年前就該做的事……”

石橋下是一個池塘,裏面飄着幾片殘葉,還有成群的錦鯉游來游去。

魏輕塵道:“紀掌門不必過于自責,我家無憂脾氣大,講話陰陽怪氣,您別往心裏去,回頭我必定好生管教他,先在此代他向您賠罪。”

他已經是極為自然地以殷無憂的夫君的身份在說這話,紀濯雲聽得不适,又不好再說指責什麽。

“愧不敢當。”他沉聲道。

紀濯雲看着這個頭高挑,面容端正的小夥兒,沉默了許久,而後感慨道:“你和你師父,完全是換了性格。”

從前殷玉衡極為溫和,沒有半點脾氣,甚至可以說是逆來順受;魏朝雨則是因為背負血海深仇,憤世嫉俗,桀骜不馴,一點就炸。

而現在,殷無憂脾氣大得很,怼天怼地怼師父,毫不嘴軟;魏輕塵則是溫和有禮,成熟穩重,像是劍道上的大好青年。

二者都變了個人似的。

“你……成長了許多。”紀濯雲道。

“早該成長了。”魏輕塵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她感慨道,“從前師父替我遮風擋雨,後來我害得他差點身死,還失去了記憶,我自然該成長起來,為他遮風擋雨。”

方才殷無憂講述他們過往的經歷,說得輕描淡寫。但那當時他傷得那樣重,想必魏輕塵也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讓他漸漸康複,其中艱辛紀濯雲雖然沒親眼見證,但也是可以想象的。想到這兩個孩子這麽多年流落在外,吃盡苦頭,他又自責不已。

其實他跟魏輕塵隔着一代,從前關系并不怎麽親密,一開始他甚至是反對殷玉衡收他為徒的,畢竟他是一個魔。

二者相比起來,紀濯雲肯定是更疼愛他自己的徒弟一些。現在想想他家玉衡性情變化這樣大,許是因為他從前的管教過于嚴厲,導致他失去記憶後就釋放了自我,變得活潑任性很多。紀濯雲雖然被怼,倒也不覺得徒弟現在這樣有什麽不好,看他如今笑得開懷,他也感到欣慰。

他還在暗中感慨,又聽魏輕塵擔憂道:“紀掌門前天為了我們師徒二人與同道大打出手,真的沒關系麽?”

“不管了。”紀濯雲負手而立,看着橋下的錦鯉,淡淡道,“這也是八年前就該做的事。”

他的行為算得上沖動,但他不後悔。

人嘛,一生總是要沖動幾回的。他只後悔沒在八年前就沖動。

魏輕塵道:“雖然有些不妥,也肯定會被其他門派的人指摘和議論,但應該還是能保住名門之位。畢竟當年的事情已經結案,他們再拿那件事對付我,可以說是不給書院面子。書院那邊評斷起來自然會考慮進去。實在不行,我可以去求助我在書院認識的人,她雖然沒什麽地位,總歸是可以幫忙說句公道話的。”

都說了不管了,他還在這麽認真地分析這件事,紀濯雲驚訝他現在竟如此為人着想,心裏一時極為寬慰。

“沒事,不必擔心。”他安慰道,“他們嫉妒卻塵臺名望高,八年前就借你的事情想将咱們擠出名門之列,現在不過是故技重施,書院那邊不會不清楚。小事情,你不用在意。”

“嗯,”魏輕塵點點頭,“希望沒事。”

“倒是你當時勸你師父停手,讓我有些意外。”紀濯雲打量着魏輕塵,遲疑地問,“你,不恨了麽?”

魏輕塵淡淡一笑,又嘆了口氣,好像有些疲憊的樣子。“沒有力氣恨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現在對于我而言,就屬師父最重要。我只希望歲月安寧,師父一切都好

徒弟他大逆不道

···
下一章 上一章
上一章下一章

第21章 一回頭他瞧見師父已将黑色的裏衣穿上身,正在低頭系衣帶

84%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