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回頭他瞧見師父已将黑色的裏衣穿上身,正在低頭系衣帶

。”

房內酒桌旁,殷無憂突然抿嘴笑了。

笑得很甜。

齊間擡手敲了一下他腦袋,低聲罵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一個做師父的竟然被徒弟壓了,還好意思笑……真是個廢物!”

“哎喲。”殷無憂揉了揉腦袋,笑着道,“我樂意,你管不着!”

☆、回家吧

蒼瀾在第四日下午趕回了萬劍鎮,他一聽說魏輕塵讓人給陰了,就急匆匆去了洗劍閣。守在那裏的劍修們本不願放他進去,但蒼瀾二話不說一掌把他們拍開,而後大搖大擺闖了進去。

他性子急,沒用走的,直接飛進了院子。剛進去就瞧見那師徒倆坐在檐下抱在一塊兒卿卿我我。

“沃日……”

蒼瀾抓了一把雪向他們砸去,口中怒罵:“你倆怎麽沒死在祭劍臺呢?擱這兒惡心人。”

魏輕塵用衣袖擋在師父面前,阻住了那些雪花,而後先和師父分開,又問蒼瀾:“找到蒼流了麽?”

“沒有,我不也是被騙走的麽?你還真以為消息是真的?他們是為了對付你倆,提前找人把我調走了。”

三人回到室內,圍着火爐喝茶,蒼瀾道:“而且你怎麽這麽蠢,竟然會被騙到。是我弟又不是你弟,你這麽激動做什麽?想都不想就去了……”

“是你弟也是我兒子嘛。”魏輕塵笑着道,“之前你不是要把他送給我們做兒子麽?那我自然要熱心救崽。”

這事殷無憂還不知道,現在聽說了之後馬上讓蒼瀾喊他爹。

蒼瀾白了他一眼,戲谑道:“就算要叫,也是叫你一聲‘娘’……還在這兒稱爹,你配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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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殷無憂怒罵,“你這個死光棍!你肯定沒人要!”

“我沒人要?你不知道你們劍道有多少姑娘要跟我雙修,但我把她們全都拒絕了。”蒼瀾拉了拉衣襟,将散亂的長發甩到了後面,挺着胸膛道,“我可是勵志要振興魔宗的人,絕對不會像你們這樣沉迷于兒女私情而荒廢大業。”

殷無憂下意識地問了句:“那你不打算延續你們家的香火了?”

“你怎好意思問出這句話?”蒼瀾上下打量他幾眼,鄙視道,“說得好像你能幫魏輕塵生個崽似的。”

“我……我用不着生!”殷無憂道,“你們兄弟倆不是要給我們做兒子麽?你願意喊我一聲娘我也願意疼你,這延續血脈的任務就交給你和你弟弟了,趕明兒娘給你張羅一樁婚事,你給我們生個孫子……還是生兩個吧,一個姓蒼,一個姓魏。往後我和你爹給你帶孩子,你可以繼續專注振興魔宗,兩全其美是不是?”

“嗯……”蒼瀾摸着下巴思考起來,“好像挺不錯的……可以考慮……”

見他這麽認真,魏輕塵忍不住笑了。

或許是因為自己正幸福得冒泡,殷無憂對這事熱心得很,立刻老母親上身般帶着慈祥的笑容問蒼瀾:“那你可有心儀之人?”

“都說了沒有,我眼裏只有大業。”蒼瀾從火盆裏撈起他們烤的紅薯,邊吃邊道,“還要有感情才能生孩子麽?等失蹤案查清楚後我随便去魔宗找幾個漂亮的女子就生了,反正她們都願意為我生孩子。”

“我的兒啊你們魔宗都這麽簡單粗暴的麽?!”殷無憂驚呆了,他還下意識地看了魏輕塵一眼。

他記得小塵說過魔族的人确定關系是要結血契的啊,那麽浪漫的儀式,他一直以為魔族都是極重情的……

“我就是這樣被生下來的。”蒼瀾語氣平淡道,“我父王有好多妃子,我有很多兄弟姐妹,只有蒼流和我是一母所生。我們的母親是被父王擄回魔窟的,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麽感情。”

殷無憂好奇地問:“那你其他的兄弟姐妹呢?他們不幫你守江山?”

“守什麽守,他們是跟我搶江山的。”蒼瀾輕描淡寫道,“我們魔宗王族和人界的皇室一樣,都是要争權奪位的。”

他這麽一說殷無憂就明白了,蒼瀾那些兄弟姐妹估計要麽是死了,要麽是歸順了他。

本來人家魔宗王族有自己的一套觀念,殷無憂不好指摘,但畢竟認了蒼瀾做義子,他還是忍不住勸道:“我告訴你,人只有跟自己最心愛的人生孩子才會最幸福,你——”

蒼瀾打斷他:“我為什麽要幸福?”

他眨眨眼,用最溫和的表情說着最無情的話:“我不過是需要借個肚子幫我生崽,延續我們魔宗王族的血脈罷了,我要幸福做什麽?”

殷無憂:“……”

殷無憂深吸一口氣,指着門口道:“你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你們不跟我一起走?”蒼瀾道,“他們劍道這樣欺負人,把你們關在這裏算什麽?還利用我弟弟騙我。我打算明天就發起大戰,跟他們拼了,讓他們知道惹怒本尊的下場。”

“別,”魏輕塵勸道,“論劍大會剛結束,還有很多外地劍修沒離去,現在開戰對雙方都沒好處,你不如先想想辦法找到蒼流和那些失蹤的魔修。”

“不找了,”蒼瀾眉間擰着一股戾氣,“先跟他們拼了。”

“我覺得不妥。”魏輕塵抱着精巧的青瓷茶杯,提醒道,“魔宗那邊……最近也不□□寧吧。你還是盡快找到失蹤的人安撫大家比較好。”

他暗示意味十足,明顯早有過調查,蒼瀾看着他突然冷笑了一下。

“你現在倒是挺仁慈善良,”他臉上帶着一絲嘲諷,而後突然起身,“多謝提醒,不打擾你們休息了,告辭。”

說完他化作一團黑霧,消散在了房中。

這家夥明顯生氣了,魏輕塵也沒在意。

他的确有意阻止兩邊激化矛盾,但魔宗那邊也确實不适合開戰,否則蒼瀾很有可能被人篡位。他相信蒼瀾也自有分寸,就懶得管他。

七日後,華陽君帶着一幹人等來到了洗劍閣,宣布對師徒二人解除禁令,讓他們恢複自由之身。

他說完就帶着人走了,紀濯雲留下,等人走光後對師徒倆道:“你們可以回卻塵臺,也可以幫着找人。”

“可……”殷無憂無精打采道,“我們傷還沒好呀,不能繼續留在這裏養傷麽?這裏房錢一天多少?”

“你還想在這裏久住?”紀濯雲大為不解,“你是不是被關瘋了?”

殷無憂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這裏挺好的……”

紀濯雲皺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好什麽?”

“這可是方家的豪宅,能不好麽?”

殷無憂看了老家夥一眼,心想,那張床就挺好,結實,寬大,在被窩裏怎麽折騰都不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那茶幾也挺好,上面鋪着的那塊毯子很暖和,坐在那兒完全不會涼屁股;那面向屋後的窗子也不錯,手抓在镂空的窗格裏,把腦袋伸出去就能看到屋後那片雪竹,可美了……

還有好些地方,他們還沒來得及探索。

這幾日他和徒弟被關在裏面,好吃好喝伺候着,過得極為幸福,導致他現在還真有點舍不得離開。

但這裏的房錢貴得吓人,後來他倆還是不情不願地跟着紀濯雲離開了。

紀濯雲聽殷無憂說傷沒好,就讓他帶着徒弟回卻塵臺養傷,還特地介紹道:“你師叔把後山給你收拾好了,種了些花花草草,栽了一排雪竹,還養了一池錦鯉……哎,對了,你先前養的那只傻鳥呢?”

“人家叫阿花,不叫傻鳥。”殷無憂道,“讓它陪林青游歷江湖去了,林青就是春秋劍堂的少主,我們先前提過的那個年輕人。”

他看看遠處的山,淡淡道:“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好不好……”

“這樣啊。”紀濯雲讨好般地問,“那我再給你捉一只?”

看得出來他根本不在意阿花和林青好不好,他只不過想借這個機會哄徒弟。

“不要。”殷無憂殘忍地拒絕了他,“我自己都還要靠別人養活,哪還養得了鹦鹉?”

“那,那……”紀濯雲有些局促,又極力擠出慈祥的笑容,“那先回卻塵臺吧,你師叔燒了雞在等你們呢。”

殷無憂本不想去給他們添麻煩,畢竟他們師徒倆身份特殊,容易被人借題發揮。

但想着師叔替他收拾好了屋子,還燒了雞在等着,不去的話師叔可能會傷心,他只好去了。他打算過去同師叔喝頓酒,同他解釋清楚就走。

不久之後,一行三人到了卻塵臺山腳下,擡頭就能看到山頂雲霧飄渺,宛若仙境。

殷無憂在這裏長大,八年未歸,他一時間有些近鄉情怯。往事紛至沓來,無數回憶湧入腦海,他頓住腳步,沉默不語。

紀濯雲本是走在最前面,此刻他回過頭來看了魏輕塵一眼,低聲提醒道:“回去後,你倆分開睡,不能住一屋,記住了麽?”

魏輕塵還沒說什麽,殷無憂突然拉着他轉身就走。

“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 紀掌門:這要是我兒子,我直接一掌拍死!!(╯‵□′)╯

☆、那一夜

卻塵臺坐落在一片雪山上,常年銀裝素裹,白雪皚皚。門派校服則是取黑色,上面繡着身姿翩然的仙鶴。一黑一白,相映成趣。

紀濯雲本想帶着殷無憂和魏輕塵大搖大擺地在衆人面前晃一圈,宣示自己把這倆人帶回來了。

但殷無憂卻直接拉着他徒弟輕車熟路地抄小道飛去了後山,避開了前山的弟子們。紀濯雲猜想他估計是近鄉情怯,不願見人,便也不好勉強,打算等他們住上幾日了,再尋機帶他們見見大家。

他到後山時,那三人已經在飯桌邊坐下了。

齊間燒了雞,還備了小菜,溫了好酒,活像個獨守家園許久的賢惠老母親。飯桌上他熱情地招待師徒倆吃這吃那,根本沒理會過自家師兄,只有在紀濯雲夾起一條雞腿時才抽空瞪了他一眼。吓得紀濯雲趕緊把雞腿放進了殷無憂碗裏。

殷無憂捧起碗,看着紀濯雲笑得一臉乖巧:“謝謝紀掌門,紀掌門真的太好啦~”

紀濯雲被他誇得不知所措,齊間和魏輕塵在一旁悶笑不止。

一頓家常飯從傍晚吃到了天黑,空了三個酒壺後,齊間打了個酒嗝,對師徒倆道:“你們就在這裏住下,過幾日我找工匠來把這裏修整一番,弄個亭子,修幾條長廊……我再去抓幾只靈獸回來陪伴你們。若是在後山住久了,你們待得無趣,可以去前山幫忙帶新入門的弟子。你知道麽,無憂,有許多人都是為了你才拜入我們卻塵臺的……”

他說了這麽多,句句誠懇,但殷無憂還是不得不掃他的興。

“師叔,我們身份特殊,不方便留下……”

“什麽特殊不特殊的?”齊間還沒說話,紀濯雲倒是先出了聲,他看了兩人一眼,皺眉道,“不就是魔嗎?比我們多幾個腦袋還是咋地?怎麽就不方便了?若是嫌這裏不如洗劍閣住得舒服,明天我請方先生派他們家的工匠來這裏修一座一模一樣的洗劍閣。”

“就是,”齊間跟着道,“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師叔保證辦到。”

殷無憂是真的不想住下,無奈師叔盛情難卻,他若再不留下好好陪陪師叔實在不像話。因此他和魏輕塵交換一個眼神後,就答應了師叔。

“倒也不用請工匠再修整了,我懷舊,還是住老樣子比較舒服。只是……”他低下頭故意裝出不好意思的模樣,低聲道,“紀掌門不讓我和我夫君住一塊兒,他嫌我倆大逆不道,有違倫常……”

“允許,絕對允許!”齊間睇了師兄一眼,不悅道,“小兩口不住一塊兒成何體統?必須住一塊兒。”

說完盯着師兄“嗯?”了一聲,脅迫他答應。

紀濯雲是一千一萬個不願答應,但考慮到自己若是不答應,會同時失去師弟、徒弟和徒孫,他只好勉為其難地點了頭。

他雖然答應了,又捧着碗叮囑道:“還是要多注意些,若出了後山,切莫有親密之舉。”

他剛說完殷無憂就扭過去抱住了魏輕塵的一條手臂,還笑嘻嘻道:“那我們還是走吧……畢竟在外面比較自由。”

“別鬧了。”魏輕塵見掌門被欺負得實在可憐,趕緊出言安慰,“請掌門放心,我會好生管教他的。”

他們已經極為自然地适應了小兩口的關系,紀濯雲雖然難以接受,但也只好強迫自己接受。

他想了想又道:“既然你們做了道侶,就把師徒斷了吧。”

“那可不行。”殷無憂認真道,“我們既要做道侶,也要做師徒的,親上加親才好。”

紀濯雲簡直想死,若從前殷玉衡敢在他面前這樣,他肯定要把他打個半死,現在他卻是管都不能管對方一句,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裏咽。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他也清楚自己沒什麽話語權,說多了還會被師弟揍,于是幹脆放棄掙紮,再不多嘴了。

飯後他和師弟一起踏着夜色離開,留那對師徒在後山休息。

寒風獵獵,枯枝搖曳。

走在寂靜的小道上,齊間突然一本正經道:“我琢磨着,無憂和塵兒還沒舉辦婚禮,我們可以為他們辦一場,就在咱們卻塵臺辦。得廣發請帖,搞得熱熱鬧鬧,轟轟烈烈……你覺得呢,師兄?”

八年了,親親師弟終于肯喊自己一聲“師兄”,紀濯雲本該高興到飛起,但他卻笑不出來。

“我覺得……”他扶着冰凍的圍欄,吊着一口氣道,“我覺得可以。”

“真的?”齊間沒想到師兄竟然不反對,他大為驚喜,馬上展露笑容,用興奮的語氣道,“那此事就交由我來張羅,我必定要給兩個孩子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讓他們其他相愛的人一樣,有隆重的婚禮,有賓朋的祝福,有長輩的疼愛,別人有的他們都要有!”

“嗯。好。”紀濯雲點點頭,淡淡笑着道,“都可以有,但……”

齊間微微挑眉:“但?”

“但這婚事得等我死後再辦。”

齊間立刻拔劍出鞘:“那你現在就去死吧。看招!”

後山。

師徒倆還不知道兩個長輩為了他們婚禮之事打了起來。飯後殷無憂進了自己先前的卧房轉了轉,發現陳設如舊,但未染纖塵,明顯是有人經常來打掃。

他坐在床邊翻了會兒以前看的書,順便回憶了幾件往事。

沒多久魏輕塵端了一盆熱水進來,要伺候他洗腳。

“我吃撐了,想出去走走。”殷無憂放下書,對他道,“我們出去消消食再回來睡,好麽?”

“好。”魏輕塵放下木盆,又拿了件厚厚的披風給他裹上,而後掩上門,提着一盞明燈跟他一起走進了夜色裏。

出了門魏輕塵便拉起了師父的手,牽着他往前走。

殷無憂卻第一時間甩開了他。

“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被師弟師妹們看到可不好……”他将手揣在袖子裏,率先走在了前面,“跟上。”

魏輕塵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誰先前非要當着長輩的面抱自己的,這會兒卻變了副面孔。

卻塵臺占地頗廣,後山就有很多地方能轉,足夠消食,殷無憂卻有意無意走到了前山。這會兒夜色深了,弟子們早已睡下,外面已見不到什麽人影,只偶爾能看到巡邏的隊伍,但也都被殷無憂避開了。

他探頭探腦,生怕被人發現似的,明顯是還緊張着。魏輕塵既不拆穿,也不笑話他,只默默陪着他。

等把各個地方都轉過一遍後,殷無憂終于肯回去睡了,魏輕塵卻又要耽擱一會兒。

“陪我去個地方。”

不等師父答應,他就直接摟着他的腰,帶着他禦劍飛向了山下。

“你要半夜開溜?”殷無憂急道,“走也要跟你師叔祖打聲招呼的!免得他明日醒了發現我們不辭而別,必定會揍死我們!”

“我哪敢?”魏輕塵笑笑,已然帶着師父翩然落地。

“這裏……”

殷無憂轉了個圈,看了看周圍的景象。這裏是卻塵臺入口平臺處,往下是幽幽深林,往上是百步石階。平臺兩側立着兩座燈柱,裏面點着長明燈。平臺三丈遠的地方還有一座小木屋,裏頭隐隐有燭光漏出來。

已是深夜,萬籁寂靜,只有風輕輕地吹着。

殷無憂并沒有問徒弟為何帶自己來此處,他大概能猜到原因——這裏是他們初見的地方。

多年前一個落雪的夜晚。

拿了第七個論劍大會獎杯的殷玉衡和門派中一位長老披着濃郁的夜色從山下一路走了上來,二者邊走邊聊。長老困惑道:“照理說,你的修為夠了,早該飛升,為何近幾年一直沒成呢?”

“仍是時候未到吧。”殷玉衡應師父要求戴着帷帽,未露出面容。他聲音溫潤,語氣平和道:“定是我哪裏沒做好。”

“不該啊。”長老撫了撫長髯,一樣樣數着,“修為夠了,大妖斬了一堆,禍患也平了幾件……就連培養弟子,傳道解惑也做了,還有什麽沒到位的?”

殷玉衡搖搖頭:“不知。”

“趕明兒讓你師父或者師叔上別有洞府問問吧。”長老道,“他們有經驗,或許能指點一二。”

殷玉衡不置可否。

雖然他覺得飛升這種事急不得,但他自幼就是被培養來成仙的,他師父急得很,因此這些事他也做不了主。

他只能聽從師父和師叔的安排行事。

兩人聊着聊着,突然聽到上面傳來哭泣的聲音。

只聽一個少年的聲音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收留我吧!我吃得少,力氣大,我可以幫你們幹活兒!”

另有一個年輕的聲音道:“說了不行!我們卻塵臺可是劍仙道四大名門之一,怎能收留一個魔族?看你可憐,我不殺你就不錯了。快滾,我師父要回來了,你別在這兒礙眼!撒手,你再不走我就殺了你!”

是宓子昂的聲音。

殷玉衡馬上足尖一點,淩空躍起,瞬間飛到了入口處的石臺上。

那長老也趕緊跟了來。

“師父!”

宓子昂馬上迎了上來,激動地喊着:“您終于回來啦?是不是又贏了?我就知道!哇!師父真是太棒啦!獎杯給我幫您拿着吧。”

殷玉衡卻是沒回應徒弟的誇贊。

他擡眼看向跪在那裏的魔族少年。

夜色彌漫,大雪紛飛。

目光相撞的一剎那,殷玉衡身子一凜,沉聲道:“我知道了,長老。”

長老微微一愣:“什麽?”

“我尚且需要歷經一劫吧。”殷玉衡擡手指着那魔族少年道,“而他,就是我的劫。”

☆、命中劫

“玉衡,這件事萬萬不可。”

已是深夜,卻塵臺問劍閣裏仍是燈火通明,紀濯雲負手而立,看着站在身前的弟子道,“他是魔族之人,和你不是一條道上的。你把子昂教好就行了,不必再收其他弟子。”

殷玉衡低着頭。

他有心堅持,無奈向來嘴笨,不知如何才能說服師父,只能極為無力地重複道:“可是我真的很想收留他……”

“想都別想。”紀濯雲神色嚴肅道,“現在是非常時期,各家都盯着我們卻塵臺,就等着我們犯錯,等着抓我們的把柄,好把我們擠出名門之列,你是想把我們數百年的努力毀于一旦麽?”

興許是因為此事非同小可,他話語重了些。一旁他的師弟齊間連忙勸道:“玉衡只是心善,不忍見那魔族少年孤苦無依,你別兇他。”

“心善也不該沒有分寸。”紀濯雲看着徒弟,語氣稍緩,“退一萬步說,若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魔族少年,我們卻塵臺這麽大一個門派,也不是容不下他,也不是不敢收留他。但他身負血海深仇,全家慘遭滅門,真相都尚未查清,誰知道是不是牽扯到他們魔族內部的矛盾?若收留了他,日後魔宗那邊找上門來怎麽辦?”

“他說了,他的家人是因為身懷絕世劍譜才遭人所害。”殷玉衡盡力争取着,“我們……我們得幫幫他。”

“他說什麽你就信了麽?魔族向來陰險狡詐,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騙你?”紀濯雲端起茶杯喝了口涼透的茶,又道,“大不了讓他留一晚,明日我安排人幫他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你就不用擔心了。”

“不行,”殷玉衡攥緊了手,急道,“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數,非得我親自化解才行,師父為何不信呢?”

“他确實是你的劫數,”紀濯雲沉着臉道,“他就是上天派來毀你修行的。你若是堅持留下他,可能會招來禍患。這件事不是你能決定的,趁早打消念頭吧。”

“那師父要把他送到何處?”殷玉衡道,“我陪他一起去就是了。”

“你別再見他了。”紀濯雲苦口相勸道,“你現在正處于關鍵時刻,門派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盼着你得道成仙,你應當好好修行,尋求突破,而不是把心思花在一個魔族少年身上。”

他頓了頓,又道:“為師向你保證,絕對會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保證他的溫飽,你若是放心不下,可以過陣子去看他,這樣總行了吧?”

他自認為已經做出了極大的讓步,殷玉衡卻還是搖了搖頭。

紀濯雲對這個徒弟雖然向來嚴厲,但心裏也是寵着的,若不是萬不得已,他也不想看徒弟這副失落的面孔。他本不願拒絕他的請求,但這件事卻是萬萬不可,因此他只能做一回絕情之人。

“師父,”殷玉衡心急如焚,突然在師父面前跪下,拉着他的袖子哀求道,“算我求你,讓他留下好不好?”

紀濯雲低垂目光看着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若求別的事,為師都可以答應,唯獨這件沒得商量。”

殷玉衡眸子裏閃動着盈盈的光,懇切道:“弟子此生只有這一件事要求您。”

“明明少年時候還求過我放你出去找鹦鹉。”

“那……那時候師父不是沒答應麽?”

紀濯雲一時語塞,這才發現自己把自己給坑了,那——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不要再為難我了。”他伸手去拉徒弟,“若能答應,我豈會刁難你?不行就是不行,快起來吧。”

殷玉衡膝蓋粘在地上,不願起身。

“好吧,你愛跪多久是多久,”紀濯雲松開他的手臂,皺眉道,“反正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說完他一甩袖子氣哼哼地離開了。

齊間去勸師侄先起來,沒勸動,他又趕緊追出去找師兄。

殷玉衡在問劍閣跪了一晚上,第二日天亮後,率先來到問劍閣的不是他師父,而是門派中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他們見殷玉衡跪在此地,就詢問了一番。而後衆人一起等待掌門的到來。

紀濯雲到了後,瞧見這麽多人等着,微微一愣。與衆人問好後,他轉向徒弟,通知他自己馬上安排人把魏朝雨送走。

偏生這個時候,他那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好師弟突然出了聲。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齊間看着師兄小心翼翼道,“就聽玉衡的吧……我看着也覺得那孩子是上天派來考驗他的,若是你就這樣把人送走了,讓玉衡錯過了機緣怎麽辦?”

他一開嘴,幾位也紛紛七嘴八舌議論起來,有幾人表示反對,有幾人表示贊同他的想法。

太河長老道:“先前無論是遇到誰,玉衡都沒有那種感覺。現在見着那魔族少年,卻突然有了想法,未嘗不是機緣到了。還機緣可遇不可求,請掌門三思啊。”

“就算是考驗,怎會扔一個魔族少年來考驗他?”紀濯雲擺擺手,“我看不對,你們別跟着瞎起哄。”

“機緣是什麽,這可說不準。掌門又怎麽斷言不是呢?”另有一位長老道,“人家劍仙書院的天青道長在路上救了只大白鵝就飛升了,我們玉衡照顧好一個魔族少年說不定也能成仙。既然他久久不能突破,不如就遵從內心的感覺姑且試試這個法子。”

“如若不是呢?”紀濯雲沉聲道,“這少年畢竟是魔族的,他還讓玉衡替他報仇,麻煩得很。”

“仇恨是可以化解的嘛。”太河長老喝了一口熱茶,慢條斯理道,“若他真的有冤屈,咱們理應幫他主持公道,若查出來是他父母作惡多端,就讓玉衡好生照顧他,努力化解他心中的愁怨,讓他一心向善,好好做人。這樣也不失功德一件。”

這個時候從門外進來一個二八年紀的少年,是殷玉衡的徒弟宓子昂。

宓子昂先是很有禮貌地向衆人問好,而後走到了自家師父側後方的位置。天底下沒有師父跪着徒弟站着的道理,他便在師父身後跪下,又朝着掌門做了拱手禮。

“子昂鬥膽進言,還望掌門見諒。”他極為冷靜道,“依子昂之見,還是該留下那魏朝雨。原因在于,他出身魔族,身份特殊。正是因為他特殊,或許他就可能是師父缺少的那一份機緣。”

他這般說,殷玉衡倒是有些驚訝,前一天宓子昂要死要活不讓他收二弟子。現在卻幫他說話,也不知這孩子是如何想通的。

太河長老也打趣道:“你不怕他搶了你師父的寵愛麽,子昂?”

宓子昂似乎早就想過這一點,馬上小大人似的寬厚道:“凡事以師父飛升為重。再者,我聰明伶俐,天資卓越,向來最敬重師父,我不信他能搶走師父的寵愛。最重要的是,我相信師父一定會一視同仁的。”

“嗯,”齊間跟着道,“我也贊同子昂的說法,數百年來從來沒有魔族之人走上我們卻塵臺,那孩子是第一個,還剛好遇到了玉衡,這絕對預示着什麽。”

“能預示什麽?”另一位長老冷冷道,“不過是巧合罷了。甚至有可能是他早知道玉衡要晚歸,所以特地等在了那裏,就抓準玉衡心善,所以死皮賴臉。他啊,說不定是其他三個名門派來的奸細!”

他話音落,又有人表示反對,衆人就這麽吵了起來。

殷玉衡插不上話,只希望師叔能贏。眼看着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大,他愈發緊張起來。再看看他師父,從衆人争論起來他就沒再說話,而是繃着一張臉靜靜看着大家争吵。

許久之後,衆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目光齊齊落在紀濯雲身上。

“你拿主意吧,掌門。”太河長老吧。

室內一時靜悄悄的,紀濯雲看向跪在地上的殷玉衡,眉間擰起,沉聲道:“就……讓他留下吧。”

那一刻,殷玉衡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多謝師父!”他眉開眼笑,又急問,“他人呢?”

“屋後的荷塘邊,”紀濯雲擺擺手,“去吧。”

殷玉衡對衆人行了禮,而後轉過身急匆匆跑了出去。

到了屋後他定睛一看,只見少年坐在池邊,阿花正站在他肩上給他唱歌。

“小雨——”

殷玉衡輕喚了他一聲,而後他踏着輕快的步伐跑向他,跑向他命中注定的劫數。

“師兄一定很後悔當年替我說話吧。”

風吹散過完雲煙,回到多年後的此夜,魏輕塵看向通往高處的百步臺階,感慨道:“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我從上面踹下來。”

踹都是輕的,宓子昂很可能會直接把他斬殺在劍下。

只可惜他當年沒動手,現在卻是殺不了了。

提到師兄,魏輕塵突然想到已許久沒有師兄的消息了。殷無憂提醒他,那小子多半還在受罰。

“時間也夠久了。”魏輕塵道,“說起來,師兄恨我也不是沒道理,明日我們去紀掌門那裏給他說說情吧。”

“說什麽說,不說。”殷無憂道,“他差點把你害死,肯定要重罰才行,先別管他,免得他出來後又瞎折騰。”

想想也對,魏輕塵便沒有繼續堅持。他打算過幾日再去找掌門。

次日兩人閑來無事,于午後去了藏書樓找書看。卻塵臺有好幾棟藏書樓,只有問劍閣旁邊這座是專供掌門用的,普通弟子不得入內。殷無憂怕遇到其他人,就來到了這裏。

因為有禁令在,弟子們都不敢靠近,所以此地平日裏也從未上鎖。殷無憂從前還和紀掌門師徒相稱時,掌門就發了話讓他随便來,還允許他帶上自己兩個徒弟。因此他無所顧忌,直接帶着魏輕塵進入,料想紀掌門也不會介意。

二人入內後,在一樓随便轉了轉就上了二樓。

他倆各自挑了一本書,而後在書桌邊坐下,各看各的。魏輕塵看的一本武功秘籍,殷無憂翻着一本志怪集。前者看得極為認真,後者卻是一目十行。

把薄薄一本志怪集草草看完後,殷無憂就趴在桌上,側着頭看徒弟看書。

魏輕塵感應到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殷無憂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容,然後豎起書擋住自己的臉,魏輕塵就收回視線自己看秘籍,順便腦內練着。

見他的注意力回到書本中,殷無憂又極為不安分地騷擾他,先是用兩根手指在他手臂上走路,又攤開他的手掌輕輕在他掌心畫圈。

魏輕塵配合他裝作沒感覺似的,繼續盯着秘籍,目光不移開半寸。

後來殷無憂開始在他手中寫字,他寫得很慢,魏輕塵分了神努力去分辨他寫的什麽,而後突然攥緊了

徒弟他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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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回頭他瞧見師父已将黑色的裏衣穿上身,正在低頭系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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