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殺親之恨蒙蔽了二夫人的雙眼,她厭惡談家的一切。

又因為身低位卑無法報仇,性情常年郁結。

導致她最終,将壓力全都發洩在幼小的兒子身上。

一年前新皇登基,需在各大望門中擇貴族閨秀為後。

四大家族中,簫、盧、程各占了一個妃位,這個後位自然落在了談家頭上。

談家适齡女子有二人。

嫡長女談海雁懼怕坊間對皇帝的傳言,更不想被禁锢在皇宮之中,和一群女人争一個男人。

便迅速與謝家長子訂婚。

于是,入宮人選便成了次女——談雪雁。

“說出你是男兒身的事實,談家顏面蒙羞,肯定再容不下你我。入宮為後,也是死路一條。所以我就将計就計,待你入宮被皇帝發現身份,如此欺君大罪,談家不死也會脫層皮,我也算報了仇……”

說到此處,二夫人再不敢看談彥的眼睛,別開臉,無比羞愧道:“自你進宮起,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和談家同歸于盡,卻不料只傳來你大鬧皇宮、辱罵聖上的傳言,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

談彥安撫地拍拍她的背,輕聲道:“都過去了,娘親放寬些心。”

二夫人別着臉,談彥越是安慰她,她心中就越愧疚。

“這些年來,娘親虧欠你太多,太多了……我以前總是冷落你,将母親的死,陳家的破敗怪罪在你身上。呵斥你,苛責你……”

“我不是個好母親,你就是不認我,我也別無怨言。”

談彥當即表态:“哪有子女不認父母的,母親再別說這種話!”

二夫人轉回頭來,淚水漣漣地看着他:“有你這句話,我死也值了!”

談彥佯作怒狀:“母親!”

二夫人忽地破涕為笑,親昵地摸了摸他的臉:“母親問你件事,你定要如實回答。”

“母親問。”

二夫人表情頓時嚴肅起來:“皇帝是真的喜歡你?”

喜歡?皇帝沒一刀剁了我是看在談家的面子上。

但談彥還是做出一副害羞的樣子:“陛下待我極好,總是遷就我。”

二夫人啞然,似乎還是沒有消化好這個答案。

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以前只聽聞他好女色,每天,每天都……咳咳,還從不知他對男子也……”

談彥能怎麽辦,只能尬笑。

二夫人緩了好半天,才發現自己怎麽能在這種事情上過于糾結,這對兒子豈不是一種傷害。

她用帕子擦擦臉,拉着談彥的手道:“好孩子,來,母親交給你一些東西。”

談彥跟着她走到卧房,又被帶到了床的背後。

這後方原本是女子夜間出恭的地方,乃是晦氣之所。

二夫人将牆角的一方立櫃挪開,用小鐵鍬撬起一塊地磚。

談彥彎身下去,見她從裏面掏出一個褐色包裹。

二夫人将包裹小心展開,裏面還裹了一層防水的油紙:“這是我這些年收集的談家和方家的罪證,你拿着這些把柄,保管他們以後不敢過分威脅你。”

談彥眼睛一亮,這可是好東西。

他現在可不怕談家找他麻煩,畢竟他這個皇後的身份還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一旦暴露身份,皇帝會找他麻煩啊。

有了這東西後,就可以和皇帝談條件了。

二夫人将幾本薄冊子拿開,露出最底下一個模樣奇怪的銅塊,還有一個手掌長的卷軸。

“雪雁,母親今日把陳家最重要的東西交予你了。”

談彥接了過來,疑惑道:“這個東西是……”

“調動西南五萬重兵的兵符和诏書。”二夫人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談彥訝然:“這也太……不僅有兵符,還有诏書……”

這麽說來,陳家當年也是一方豪強啊。

二夫人道:“開國太-祖之時,為防止四大望門擁兵自重,将兵權暗中拆分,得聚齊兵符和诏書才能調動兵力。我陳家祖先有開國之功,得太-祖器重,得了這五萬兵權。”

“這十幾年來,我不止一次想投靠南王,率領大軍屠了談家、方家、謝家。但我只是一介女流,不敢與虎謀皮。如今你成了皇後,比我更适合拿這兵符。”

談彥不得不感嘆一聲天下父母心。

想想原身談雪雁在何等悲憤絕望之下,選擇一頭撞死。

他若有靈魂,也不知能不能聽到今日二夫人的一番肺腑之言。

希望他在九泉之下,能想開一些。

談彥接過兵符和诏書,由衷道:“謝謝母親。”

這可是保命的王牌,一定要好好保管。

二夫人憐愛地看着他:“今日能見到我兒平安歸來,恨了十幾年,怨了十幾年,再大的仇,還是抵不上你過得好。我看開了,只要你以後平安快樂,我此生無憾!”

談彥看着手中如此厚重的物品,心中霎時間轉動了千萬個念頭。

處在他這個位置,根本沒有別的選擇,更沒有退路可言。

最終,他鄭重地對二夫人道:“母親放心,定不負您的期望!”

此生,一定讓你得償所願。

接下來兩人收撿好東西,又聊了些話。

二夫人打開了心結,拉着談彥說了好些談雪雁小時候的事。

一邊說着又一邊流淚,後悔那時候對幼子的冷漠,現在想彌補,卻隔了一堵宮牆。

談彥聽着,也覺得原身實在挺慘。

好好的一個男孩,硬逼着穿女裝生存,爹不親娘不愛,還要受盡別人的白眼。

想來外界的那些不雅傳聞,也是有心人抹黑的。

比如大夫人和所謂的大姐。

兩人聊着,就到了傍晚。

直到有人來傳喚開晚宴。

今日的晚宴是特地用來宴請皇帝和皇後的,辦得尤為盛大奢華。

地點設在一處花園中,水榭花亭,奇石彩幔,風雅至極。

佳肴美酒、歌舞絲竹,無一不精。

談彥放眼望去,談家族人子嗣幾乎都在此列。

人頭攢動,很是熱鬧,這排場真不小。

辦這麽一場晚宴,怕是花銷不菲吧。

此時皇帝正在談文典的躬身邀請之下,緩步而來。

所到之處,無人不跪拜行禮。

一下午不見人,談彥見他神色平靜,便随口問道:“陛下消氣了?”

遲聿看了眼談文典,主動伸出手牽了談彥,柔聲道:“倒是皇後一下午跑哪兒去了,都不來找朕。”

談彥從未聽過他這麽溫柔可親的對自己說話,差點牙都酸掉了。

但也知道他這是在做戲給談文典看,只能忍着惡心,跟着演起來。

“臣妾知錯了。”

談文典趕緊請罪道:“雪雁性子笨拙,給陛下添麻煩了。”

遲聿道:“不妨事,皇後天真爛漫,朕很喜歡。”

談文典聽了哈哈大笑,很是高興。

一時間,在場衆人皆開始吹捧起來。

說什麽皇帝皇後天造地設,金玉良緣。

說什麽談相福星高照,更上一層樓。

談文典雖然一再謙遜推拒,但眼神中的得意是騙不了人的。

跟在他身後的大夫人及長子談星華則誠實得多,頗為享受衆人的恭維和羨慕。

遲聿嘴角一勾,對談彥似笑非笑道:“你們談家不愧是百年世家,這排場連皇室都比不了。”

談彥想起白天二夫人對自己說的一番話。

暗忖以後對付談家,還得靠上皇帝才行。

于是說了一句自己都惡心的話:“我已經嫁給了陛下,再不是談家的人,而是遲家的人。”

遲聿端着酒杯的手瞬間頓住了,很是意外地看着他。

“皇後最好說到做到。”

談彥執起酒杯,輕輕與他碰了一下,擡眼對視:“敬陛下。”

遲聿不期撞入他如狡黠靈動的目光中,怔住了。

真像他小時候在冷宮中偷偷喂養的白文鳥,機敏聰慧,活潑好動,總能給他帶來驚喜。

談文典見他二人眉目親昵,大笑道:“微臣為陛下和娘娘特地準備了一道菜肴。”

他拍了拍手,傳喚道:“傳香雪抱鯉。”

接着,就有美貌侍女端着兩個巴掌大的小盅上來。

分別放在談彥和遲聿面前。

談文典介紹道:“這香雪抱鯉湯是由深海雪鯉及十六味上品藥材,再添高山雪水,耗費十二個時辰煨制而成,有大補之效,還請陛下和娘娘品鑒品鑒。”

在座之人聽了無不驚嘆,稱羨談文典的大手筆。

別看他說得到是簡單,這香雪抱鯉湯的名頭可是極為響亮,多少人有錢也喝不到。

皆因這深海鳕魚和其配料的藥材都罕為尋得,就連望門之人也難見。

這是側面向衆人展示他談文典的權勢通天。

談彥雖然沒聽過這個名頭,但看這些人的反應也知道非比尋常。

耳邊傳來遲聿的一聲輕笑,頗有些諷刺的意味。

如此大張旗鼓的在皇帝面前炫富擺排場。

談文典果然是裝的表面孫子,根本沒把皇帝放在眼裏。

也不知道是他奢侈慣了習以為常,還是故意在皇帝面前顯擺。

談彥可管不了這麽多,因為眼前這湯完全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雖然小小的玉盅裏全是水,沒什麽特別的。

但聞着這味兒,就讓人食指大動。

他剛才可是看見談海雁瞪着自己的雙眼都要噴火了。

嫉妒羨慕恨的酸臭味,隔了這麽遠都聞得到。

談彥挑挑眉,對她別有意味的笑了一笑,端着盅就要喝。

“你真要喝?”遲聿突然出聲提醒。

談彥眨眼:“這麽好的東西,不喝太浪費了吧。”

談文典那老東西總不會在湯裏下毒吧,衆目睽睽呢,借他百個膽子都不敢。

談彥見他沒有要動的意思,疑惑道:“你不喝?”

遲聿意味不明道:“朕最讨厭這種湯湯水水,真是朕讨厭什麽,談相就專幹什麽。”

談彥撇撇嘴:“唯美食與好景不可辜負,你讨厭他,但美食是無罪的!”

遲聿修長的手指對着小盅推了一下,略含深意地說道:“既然皇後這麽曉以大義,就替朕喝了吧。”

有這等好事?

談彥驚喜不已:“這可是你說的,別反悔!”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出更新了,感覺自己的發際線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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