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辭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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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言, 你看我這樣穿合适嗎?”月連笙此時穿了一條百褶如意月裙, 上身着刺繡琵琶襟襖衣, 長發绾成如意髻,低垂的鬓發後斜斜簪着夏溫言親手刻的山茶花木簪,面上施着薄薄的胭脂。
她有些拘謹地站在夏溫言面前, 那雙烏靈靈水潤潤的大眼睛裏滿是詢問夏溫言的意思,薄施的胭脂将她微紅的雙頰暈得粉嫩嫩的,就像一只害羞的小鹿。
因着今兒是除夜,大房與二房所有人要在前廳一齊用飯, 這也是月連笙嫁過來之後第一次與全家人一塊兒用飯,因為平日裏因為夏溫言身體緣故她都是陪着他在謙遜園裏自己用飯。
現下要與全家人一齊用飯,月連笙擔心自己給夏溫言失了顏面, 是以特意從她嫁過來時夏家就已經為她準備好的衣裳裏選了這一身來穿上, 只是不知這般打扮是否合适, 故而來詢問夏溫言的意見。
夏溫言也已換了身雲紋長衫,正坐在銅鏡前由綠屏幫他梳頭,看到頗顯緊張的月連笙,他只笑得溫柔,“很合适,很好看。”
月連笙這才放心了些,腼腆地走上前, 從綠屏手裏接過梳子, “我來吧。”
綠屏應了聲是, 退了下去。
前幾日被二房誣蔑偷耳墜子的事情并沒有太影響月連笙的心情, 因為夏溫言的信任。
她知道那日她被叫去前廳時他是特意陪着她去的,而非他嘴上說的去給娘問個安。
她知道他是在保護她,他說過的。
至于那耳墜子的事情,夏溫言當真什麽都沒有過問,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他是真的相信她。
這就像是寒冬裏的暖陽,讓月連笙覺得溫暖,感激,更是感動。
月連笙随夏溫言來到前廳時,除了那到外域進一批貨尚未能趕回來的二公子之外,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仿佛所有的不快都不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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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如此,月連笙還是吃得有些緊張,直到離開時她仍緊繃着身子,夏溫言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今夜廚子會包餃子,屆時在咱們屋裏吃,你多吃些。”
他發現她這頓飯吃得比平日裏要少上許多,顯然是緊張與不自在所致,大過年的還讓自己媳婦兒餓着肚子,那可是萬萬不行的。
月連笙默了默,爾後低聲問夏溫言道:“我方才可是表現得很不好?”
夏溫言怔了怔,笑了,“怎麽會?”
月連笙有些難過,聲音更低,“你都看出我沒吃飽了……”
她的确是沒吃飽,她跟着他們一起細嚼慢咽的,就怕在二房面前丢大房的顏面。
可不能因為她而讓二房的人看大房笑話。
夏溫言又是怔了怔,緊着竟是輕輕笑出了聲來。
夏溫言一直都是溫溫和和的,雖然愛笑,可他的笑也總像他的性子一樣,溫溫然然的,從不會笑出聲來。
這是嫁過來一個多月,月連笙第一次聽到他笑出聲來,就好像聽到了什麽開心好笑的話似的,讓月連笙頓時紅了臉,“溫言你笑什麽啊……”
是不是覺得她很丢人?
“沒什麽。”夏溫言将月連笙手握得稍稍緊了些,“日後可不能這般委屈自己,嗯?”
看來日後還是別讓她與二叔他們一齊共桌用飯了才是。
月連笙沉默,夏溫言以為她因為自己方才的笑而生氣了,正要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她,月連笙在這時忽然雙手一并握住他的手,先他一步停下腳步,水靈靈的大眼睛裏閃動着興奮的光,顯然是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
“溫言,晚些時候我們一起點爆竹啊好不好?把這舊一年的不開心與晦氣什麽的一起趕跑!”月連笙目光灼灼。
姑娘家的心思總是跳得比較快,快得讓夏溫言有些跟不上。
他先是愣了愣,爾後慚愧道:“我還沒有點過爆竹。”
因為擔心他的身子經受不住爆竹那轟轟然炸響的聲音,年幼時過年的時候徐氏從不讓他到外邊去看人點爆竹,久而久之他也就習慣了每年這除舊迎新時都是坐在屋裏看書,不再想着要去看看外邊爆竹齊響時的景象,更不曾再想過自己親手點上一點爆竹。
“沒關系,我會點,我和你一起點啊!”以往每年過年時在家裏都是她來點爆竹,或者拉着連綿的小手帶着他一起點,那噼裏啪啦的響聲雖然有些吵耳,但它能除去舊一年的晦氣,也是極好的。
今年,就讓她來幫溫言趕走晦氣吧!要是能把他身上的病魔趕走,那就更好了!
“好。”夏溫言柔笑着輕輕點了點頭。
點爆竹辭舊迎新,挺好的。
月連笙将手垂下時變成了她拉着夏溫言的手,她與他肩并肩手牽着手,有說有笑的,一點沒注意到他們身後有一雙眼睛盯着他們瞧了許久。
一雙美麗的眼睛。
夏茵茵的眼睛。
長長的爆竹挂在夏府大門前,負責将其點上的家丁一臉緊張地看着俏生生的月連笙和身體羸弱的夏溫言,道:“少夫人,這爆竹還是讓小的來點吧,這爆竹燒起來有些四處亂跳,要是傷着少夫人可就不好了。”
“沒事兒,我會注意的。”月連笙說什麽就是不将手裏的那支香還給家丁。
“可是……”家丁臉色更苦。
少夫人你要點爆竹便點吧,咋子還把大公子一塊兒帶來了啊?這爆竹要是傷着大公子可怎麽得了!
誰知月連笙不是要自己點爆竹,而是要與夏溫言一齊點,只見她朝夏溫言笑着道:“溫言,來一起點呀,時辰快到了呢!”
家丁很想拉住夏溫言不讓他上前,可他不敢,他只能朝竹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竹子聳聳肩,表示他也沒辦法。
其實,這也挺好,以往每年外邊爆竹燒得熱鬧的時候公子都是在屋裏看書,安安靜靜的,就好像外邊的事情與他沒有任何幹系似的,更好像這新年迎與不迎也與他無關一樣。
點爆竹送舊年迎新年,于公子而言,還是頭一回。
公子心中當是高興的。
夏溫言走上前,走到月連笙身旁,月連笙又朝他一笑,随後将手裏的那支香遞到了他手裏,緊着握住了他的手,将燃着的香頭朝那挂着的長串爆竹底部湊去。
她的小手握着他的指骨分明修長的手,女子的手握着男子的手,本當是異樣,可這會兒誰都不這麽覺得,站在旁的人只覺得緊張。
夏溫言自己也覺得有些緊張。
燃着的香頭湊上了爆竹底部的那根導火線——
月連笙拉着夏溫言迅速往後退,爾後飛快地擡起手捂住他的雙耳!
“噼裏啪啦——”震耳的爆竹聲伴着光火陡然炸響。
夏溫言愣了一愣。
月連笙将他的耳朵捂得更緊,生怕震到他的耳朵。
夏溫言轉過頭,看向月連笙,揚起嘴角笑了起來,他笑得很開心,因為月連笙還看到他露出了兩排整齊白淨的牙。
“謝謝你,連笙。”他湊近她耳畔,道。
爆竹聲太大,她聽不清,便只沖他笑。
溫言笑得很開心的模樣,真好。
徐氏這會兒正匆匆趕到大門處來,因為有下人跟她禀告說少夫人和大公子往大門點爆竹去了,她很不放心,所以急急忙忙來瞧。
徐氏來到大門處時瞧見的是月連笙為夏溫言捂住雙耳,夏溫言笑得開心的一幕,這一幕,讓她停住了腳步,不再往前。
她只在那兒站了一小會兒,便轉身離開了,眼角有瑩瑩淚光閃動,她的眸子裏卻是帶着笑意。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言兒笑得這般開心了。
為言兒娶的這個媳婦兒,真的是娶對了。
這個夜裏,夏溫言睡得很熟很香甜,沒有難受,亦沒有咳嗽。
月連笙由他擁在懷裏,她卻一點不覺他的懷抱冰涼,反是覺得溫暖。
這一夜,月連笙與夏溫言一般好眠。
只是,她總覺得有個熱熱燙燙的硬物在頂着她的後腰。
到底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