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一生全部的愛情
清濑租住的公寓離竹青莊不遠，搬家時大家都來幫他一起收拾。畢竟房租不菲，剛畢業的社會新人沒什麽積蓄，再請搬家公司的話又添一筆開支。
商店街的好心老板借給他們一輛面包車，周末時連人帶家具一塊裝了過去。同期畢業的阿雪和King也都落實了工作，清濑正式搬離竹青莊當晚，在新居裏辦了個小小的聚會，慶賀三人順利畢業。
年初，這十人代表寬政大闖入箱根驿傳賽事，并獲得來年種子權，稱得上是震驚全國的黑馬，在校內也備受嘉獎。然而清濑的傷病沖淡了這份喜悅，他們一直也沒有心情擺“慶功宴”。
對于清濑準備報考教練資格一事，大夥都覺得再順理成章不過，憑他這種長年累月積澱下來的執念，假若就此“轉行”去幹別的，他們就再也不相信愛情了。連王子也說，灰二哥西裝革履與人談業務的畫風，光是在腦中想一想就要窒息。
席間，雙胞胎問，“灰二哥，你的腿什麽時候好？”
房裏忽然安靜了數秒。這個問題其實在每個人心中都輾轉許久，但只有這對活寶最為心直口快，當着清濑的面說了出來。
阿走坐在清濑對面，藏在桌下的拳頭不自覺握緊，心情比當初等候出線權公布那一刻還要緊張。他有點感激雙胞胎，問出了他想問卻又遲遲不敢問的話題。
一直以來，灰二哥無疑是竹青莊裏最可靠的人，上至學長，下至新生，任何人的難處他都能迎刃化解，然而他本人卻并不是那種會主動與人商談自己私事的類型。等到他透露口風之時，事多半已成定局。
阿走想，大家都這麽信任灰二哥，那麽有沒有誰是灰二哥所信任，信任到願意在那個人面前吐露心聲呢？
假如灰二哥的世界裏存在這樣一個人，真是讓他既寬慰，又難過。
清濑面不改色地往自己碗裏夾菜，“嗯，已經好多了，再過一個月左右就可以把拐還回去了。”他的臉上依然帶着從容淡然的笑意，“城太，城次，多謝你們關心。”
“是嗎，太好啦！”雙胞胎聽了十分開心，互相碰了碰杯。
其餘人也紛紛松了口氣，穆薩說道，“灰二哥，以後也要抽空回來看我們跑步啊。”
清濑一口答應，“當然。就算你不說，我也會來突擊檢查的。”
大夥嚷嚷，“不愧是灰二哥——”
“真為清濑教練日後帶的選手捏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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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濑問，“說起來，我們現在還有多少人？”他的意思是，确定會參加明年箱根驿傳的還有多少人。
神童扳手指，“我，穆薩，城太，城次，阿走，總共五人。”
清濑顯得很欣慰，“五人啊，那真不錯，我還以為會剩阿走一個。”
雙胞胎齊聲向清濑抗議，“灰二哥整天只知道阿走，在你心裏我們兄弟倆就是這麽沒長性的人嗎？”
阿走面紅耳赤，伸手猛拽那兩人的衣服，“你們亂說什麽呢！”雙胞胎趁機把他摁倒在地，嘻嘻哈哈地團成一疊。
清濑說道，“說起來，神童留隊還真讓我有些意外。”
神童微笑着說，“我在寬政大也只剩最後一個學年，想多留下些和大家一起的回憶，而且說實話，我不太放心穆薩啊。”
穆薩有點不好意思，但臉上難掩歡喜，“有神童學長一起真是太好了，我心裏踏實許多。”
清濑拍拍神童的肩膀，“神童，來年的比賽，還有那幾個問題兒童就拜托你了。”
“我會盡我全力。”
雙胞胎從地上爬起來，不滿地說道，“我們才不是問題兒童！”
阿走小聲嘀咕，“不打自招。”但他心裏其實也沒把握——在灰二哥看來，自己算不算是問題兒童呢？應該……不是的吧。正胡思亂想之際，他忽然發現清濑也正看着自己，腦中思緒更亂了，急急忙忙地說，“灰二哥，請你放心，那個，我們一定會想辦法補足人數的。好不容易拿到了種子權……”
“嗯，有你們幾個在，我很放心。”清濑半開玩笑地說，“說到人員招募，神童比我厲害多了。”
阿雪實話實說，“神童當然有神童的本領，但想當初能把我們九人招入隊，還是灰二你的手段更老辣些。”
衆人異口同聲，“絕對是的！”
清濑目光轉向尼古和王子，“尼古學長接下來要備戰大四，王子來年有什麽打算嗎？”
王子坐在清濑右手側，埋頭書卷，大夥對此早就習以為常，誰都沒注意到他今天是第一個出現在清濑家的。明明長得比明星還好看，不靠臉吃飯也就算了，居然安于如此稀薄的存在感，整天把自己與別人隔絕在不同次元，美少年的腦回路真是難以理解啊。
王子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擡地說道，“還有很多漫畫沒看完。”
清濑理解地點頭，“說得也是，王子的日程一向安排得很緊啊。對了，前陣子向你借的那本書看完了，果然挺有意思的。”
王子終于把視線移到清濑身上，還笑了一下，“那就好，我這裏還有——”
他的話尚未說完，雙胞胎就從後面竄上來跟他勾肩搭背，你一言我一語地插嘴，“什麽什麽，王子借灰二哥看了什麽？”
“灰二哥也受王子影響變成漫畫迷了嗎？”
清濑看了王子一眼，大大方方地答道，“王子借了很好看的愛情漫畫給我。”
城次大驚小怪地叫道，“不會吧，灰二哥憧憬愛情的話，根本不需要看什麽漫畫啊！你這麽受歡迎，連我們院都有女生——唔——”他嘴裏被清濑塞了一大塊蘸滿沙拉醬的雞胸脯，立馬坐下來專心嚼肉，不吭聲了。
冷不防王子在一旁補句，“灰二哥被表白是本院著名景觀。”
“王子，連你也這麽說……”不過，清濑只是無奈地笑笑，倒沒有去堵他的嘴。
城太好奇地問，“王子見過女生向灰二哥告白的場景嗎？”
“有一兩次吧。”
雙胞胎一齊感嘆，“看來真是文學院名産，好想看啊，可惜沒機會了！”
King說道，“灰二，認識你這麽久，從沒聽你透露過喜歡什麽樣的對象啊，反正都畢業了，在這裏跟我們稍微說說也沒關系吧？”
“對啊對啊！”其他人都是一臉“我很想聽”或者“好像有點不禮貌但我很想聽”的表情，唯獨王子鎮定地看他心愛的漫畫，然而兩眼無神地盯着攤開那一頁，遲遲不往下翻。
清濑掃視餐桌前表情各異的衆人，“也不是不可以說——先确認一下，你們想知道的是我的愛情對吧？”
“當然啦，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們吧！”
清濑放下碗筷，“那樣的話，我最喜歡的是——”
大夥屏息凝神，等待關鍵的下半句話，雙胞胎最迫切，眼睛都快貼清濑臉上去了。清濑忍不住想，這幫家夥，以前集訓時怎麽就沒見他們這麽活躍啊。
他雙肘撐在桌上，給了衆人一個燦爛的笑容，“想什麽呢，當然是跑步了。我這一生全部的愛情，都只獻給它。”
沒有誰把這句話當作推脫或玩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是清濑的真心話。此時他眼中閃着光芒，仿佛觸手可及，卻又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遙遠。
悄然安靜下來的房間裏，阿雪長出一口氣，“……還真是意料中的‘清濑灰二式’答案啊。”
神童等人臉上也都露出會心微笑，“是啊。”
當清濑說出“一生全部的愛情”這句話時，阿走耳旁只覺得一陣轟鳴，鼓膜嗡嗡作響，周圍人的談話再也入不了他的耳中。
自己尚在尋求跑步的真谛，灰二哥早已找到了屬于他的唯一答案。
與自己這種一味只知跑步的笨蛋不同，灰二哥對跑步的情感執着濃烈，卻又那麽通透，豁然超脫于世外。除了他，再不會有第二個人擁有如此純粹而無瑕的感情了。
此時的藏原走還難以完全體會到這個覺悟的分量。可是有一點阿走很清楚——這是灰二哥與其本人所立的約定，他必将堅守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那麽，假如自己朝着前方一直跑下去，會在将來的某一天，悟到灰二哥當下的心境嗎？可到那時，他會不會又有了更深的領悟，去到更遠的地方？
這不就像……永遠是自己在追趕他了嗎。
追不上的話，又該怎麽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