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終點線
暮星黯淡，昏黃的路燈下，阿走的臉紅得發燙，心跳快得完全亂了節奏。他懷疑自己處于嚴重缺氧狀态，否則，即使不停歇地跑上三十公裏，也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腳軟無力，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說不出一個字，惟有一雙眼睛直直盯着清濑剛才所指之處。
難以想象，自己居然能在那個地方占有一席之地。那個全心執迷跑步的人，居然會認真考慮他們的事，真不知此時此刻，究竟是灰二哥出現在他夢裏，還是他誤入了灰二哥的夢。
比起兀自在一旁面紅耳赤的阿走，王子看起來似乎鎮靜得多。他停住腳步，側過身望着清濑，說道，“灰二哥突然之間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清濑嘆道，“的确不像我說的話，所以……怎麽辦。”他嘴上說“怎麽辦”，可是那笑容卻像在說，我輸了。
“‘怎麽辦’可以往後再想，”王子說着，忽然伸臂撲上去，一把摟住清濑的脖子，下巴埋在他肩頭說，“好久以前就想這樣了。現在，沒關系吧。”
清濑被王子撲得倒退了半步，本能地伸手接住他，身體随即放松下來，語氣柔和地說，“任何時候都沒關系啊。”
王子從他懷中擡頭看了看，忽然掙脫開，拉上阿走就往回跑，“阿走，快！”
“什、什麽？王子——”阿走完全摸不着頭腦，扭頭看身後的清濑也是一臉訝異的表情，“灰——”
王子搶着說道，“灰二哥快到家了吧，恕不遠送了，晚安！”
望着漸漸遠去的身影，已經聽不清楚的對話，清濑不覺失笑，輕聲說，“晚安。”
這兩個學弟，真是一個比一個讓人傷腦筋，自己想不認輸，大概也沒有辦法吧。
王子的體力與阿走完全不能比，跑了沒多遠就喘得上接不接下氣，只好半路暫停歇了一歇，最後還是阿走把王子拖了回去。
到廚房喝了一大杯水，王子無力地趴在桌上，“抱歉，阿走，硬拉上你一塊落跑了。”
阿走也坐了下來，“沒什麽，其實我也覺得在剛才那個氣氛下，壓力好大，不知道應該做什麽，或者說什麽才合适……因為，太不真實了。”
“是啊，太不真實了，我和你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阿走沉默了片刻，說，“或許，那條線不是起跑線，而是——終點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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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一側臉貼着桌面，愣愣地看他，“終點線？”
阿走伸出右手，模仿清濑剛才的動作按住心口，“那裏，不正是我們兩個一直以來想要企及的終點嗎？”
“說得也是啊，想到達的終點，也不存在第二種可能了。”王子小聲嘟囔，“那現在，算是平局？有這樣的比賽結果嗎。”
阿走說，“恐怕沒有。如果是跑步，即使肉眼看上去兩個人同時沖線，也一定會有零點零幾秒的差距。”
“但是，裁判是灰二哥的話……”
“嗯。”
王子站起身，“唉，真是的，不想管了，我回房間看會漫畫冷靜一下。”
阿走連忙拉他衣服，“等一下，王子，事情還沒說完啊！”
“都到終點了，還需要說什麽？”
阿走語塞，“就是，那個，讨論讨論……什麽的。”
王子微笑着說，“放心吧，只要确信自己無可替代，就不存在‘輸’的選項。”
認識這麽久以來，這是阿走覺得他最有“王子”風範的一刻。
阿走睡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好覺。
翌日早晨，他換上運動衫準備去跑步，腦中盤算着待會要不要帶尼拉遛一圈，推門出來，卻見尼拉撲在灰二哥懷裏撒歡，嗚嗚叫着，毛乎乎的腦袋使勁拱對方的手，一副幸福得不得了的模樣。
阿走想，真好啊，可以這樣毫無顧忌地對灰二哥撒嬌，說起來，灰二哥也太寵這家夥了吧，這讓身為接班人的自己很難辦啊，最近明明都是我遛你的，平時也沒少細心照顧，結果還是“舊愛”比較好嗎。
到最後，阿走都弄不清自己羨慕的對象到底是那條狗，還是那個人了。
清濑注意到了阿走，很自然地招呼他，“早啊，阿走，晨跑嗎？”
“是的。灰二哥早。”
“還是那麽準時啊。那麽，我就做頓早餐等你回來吧。”
阿走眼睛一亮。清濑走近跟前，伸手把他拉入懷中抱了一抱，“昨晚的份，現在補給你。”
“灰二哥……”
“然後，這是隔了一夜的滞納金，請笑納。”清濑說着又揉了揉阿走的頭發，手法跟他揉尼拉的狗頭一模一樣。
阿走乖乖任他把自己頭發揉得亂七八糟，小聲嘟囔，“灰二哥是想把我當尼拉一樣打發嗎。”
“哈哈……怎麽會。”清濑望着阿走的眼睛說，“假如我是那種輕率的人，我們彼此就都不用這樣辛苦了吧。”
阿走低下頭，輕輕地說，“嗯，那我出門了。”
“慢走，自己計時哦。”
“好。”
晨風比平時燥熱，吹到臉上，手臂上，阿走不停地出汗。跑步的路線已經爛熟于心，腳下每一步都源于身體的自發反應，化入風中的少年在空曠的道路上飛馳而過，沒有人看得出他正在發呆。
他知道，灰二哥一大早來竹青莊，自然不會僅僅為了給大家做一頓愛心早餐，或是補償自己一個擁抱。
可是，自己好像也沒有做好攤牌的心理準備，沒有勇氣聽到裁判公布比賽結果。
他怕自己是那個輸了零點零幾秒鐘的人。
阿走內心隐隐有個聲音在說，要是可以一直維持目前的現狀就好了。
回程中，他與雙胞胎迎面碰上，兩人旁邊是騎自行車的葉菜子，她摁響車鈴，還不忘回身催促，“快點呀，城次！”
“知道啦！看我的無敵腳力——啊，是阿走，你都要回去了？本來還以為我們是第一批呢！”
城太和葉菜子也向他揮手，“早上好，阿走！”
阿走點頭回應，“你們今天也很早啊。”
城太說，“對了，灰二哥來了，阿走，你遇到他了嗎？”
“嗯，遇到了。”
“好的，那等會見啦！城次，趕快！”
“哦！”
阿走與他們擦肩而過，繼續一個人往竹青莊的方向奔跑。
或許，所謂的比賽一開始就不存在，整個故事裏沒有出局者，沒有輸家，一切遠沒有他想得那麽複雜難解。
從遇到他的那一刻起，所有發展皆是必然，無論怎麽做，都只會踏入同樣的結局。
自己現在，就要回到他的身邊去了。那個人，多半已經在等候自己了吧。
不過，回去之後，得把王子也從被窩裏挖起來才行，灰二哥親手做的早餐，當然是趁熱最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