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媽~你快點兒!快點啊!!”

年輕微胖的少女一手摸着公車門邊, 防公車開走, 又一手對着空氣猛的招呼。

“來了!來了!來了!哎呦, 哎喲……給我跑的, 肺片子沒, 沒吐出來!你催命呢!我就不信它敢走……你叫它走個試試?”

體型微胖的婦女終于一臉汗珠的上邁上了公車。

因身體沉重, 當車子猛然啓動,她身體便猛的向後一倒,腳下踩的小細跟兒便上了旁人的腳面子。

“哎呀!”

身後傳來一聲誇張的驚叫,胖太太一臉抱歉的向後一看,卻發現是位熟人, 她便順嘴嗔怪起來:“你哎呦個屁啊!知道的是我踩了你,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殺豬呢!”

這一車人顯見得大部分是相互熟悉的, 聽到胖太太這樣說, 便都笑了起來。

被踩的男子彎腰哭笑不得的摸下腳面, 接着站起來一邊讓座一邊兒說到:“哎!我說~孔太太哎!您可慢點兒,悠着點兒, 我這一身貼皮的肋巴骨, 可不夠您這一坐的!您瞧您這一座香肉山, 快!趕緊坐下吧您的!我惹不起您不成麽?吓死我了!來!給豬讓個座兒……您坐!”

他這話音一落,車子又上發出了巨大的哄笑聲, 孔太太頓時就有些惱的瞪了這中年人一眼, 回手一拉女兒, 就坐在了這位先生讓出的座位上。

正當午的天氣兒, 常輝郡老式的公車上擁擠不堪, 悶熱難聞。

不過,比起前些日子,全城的居民像是死了爹一般的喪氣樣兒,這兩天有些奇怪。

這公車只要一停老站點兒,那顧客不是一兩位的上,那是成群成群的往車裏擠着,就跟往日哪兒有便宜可沾一般。

這車上的人去的地方大多一樣,互相又都是認識的街坊,氣氛自然比起往日要熱鬧。

他們相互打着招呼,說說笑笑的,這看上去就像一切災難已經都過去了一般。

這讓出座位的中年人一手拉着吊環,一手扶着身邊一位與他相熟人的肩膀,側着身體與這位胖太太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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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孔太,難得你不坐百草局,怎麽?也舍得出來走走了?啧啧,看您穿的這亮目的外郡裙兒,得~花不少錢兒吧?您這是……演電影兒,趕舞會場子去會小白臉呢吧?!”

随着他的話音,車裏又是一陣哈哈。

甚至坐在孔太太身邊的老先生也連連點頭笑的假牙都露出來了。

顯然,他也跟孔太太是相熟的。

孔太太看街坊調侃自己,就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委實不客氣的罵到:“屎殼郎兒~瞧你說的沒邊兒話,論輩分兒,你得喊我小奶奶!甭覺着你給我讓個座兒,就有功了,就能胡說八道了!你回家問問你家老掌櫃,你問他敢這麽跟我說麽?這是我……你跟你小爺爺試試?兩大耳光子呼死你個雜碎……”

這位叫屎殼郎的聽到胖太太罵他,也不惱羞,依舊是嬉皮笑臉兒的回嘴到:“那~确實不敢!不過啊……您老要是百草局贏上他幾十個錢兒,再灌點小酒兒,啧啧……甭說小奶奶您了!老奶奶從地底兒爬出來,他都喊大妹子!”

“哈哈哈……!”

這一下,這車上笑聲算是止不住了。

就連開車的老師傅都笑的不成,他露着牙床子肉兒,一邊笑,一邊臉龐微微歪着,對着車裏的喇叭喊:“後面的……後面半巴掌巷子的!對,說的就是你們!都老老實實的坐着,少說點兒笑話!不然我這胳膊一歪,給老少爺們翻地下城裏面去,可不包賠啊!!”

有了司機師傅這一參與,這車上算是徹底放開了,那一頓嗡嗡嗡,哈哈哈,跟馬蜂營地火災般的,算是徹底沒法安靜了。

有人在車後面高聲喊了一句:“先生,人這般多,不如直接老三巷吧,您瞧~我這腳都騰空了!!”

又是一陣笑聲,司機先生向後看看,看的确是這般樣子,就滿意的笑着點點頭,翻了滿員的牌子,對着老三巷的方向加速就去了。

城市不大,往上數十幾代的老街坊,誰不知道誰是個啥樣子。

這車上的人,大多書沒讀過多少,都是小市民出身,聊來聊去,也就是家常利益,街坊鄰裏那點兒祖宗吐出來的碎渣渣,孫子後代撿起來再吃進去的閑磕。

那孔太太拿着一方布帕子抹了汗,扭臉就問身邊的老先生。

“于伯伯,您老跟老三巷的黃伯伯熟不熟悉?”

哎?這位也是一個伯伯。

這伯伯點點頭,表情便略微帶了一絲矜持的說到:“怎麽沒見過,遇到交年頭尾,酒席上有過交集,只……互相敬過酒,我比他年長,他要先來我這裏敬了,我才起身給他敬酒!”

聽到于伯伯這樣說。

站着的這位中年人扭臉對着空氣歪了一下嘴兒,卻沒吭氣。

倒是孔太太對他的話是信服的。

聽到他這樣說,就臉上帶出一些迫切問到:“那……于伯伯,您老能不能去說說情,把咱半把掌巷子,也給,也給帶上呗!您看人老三巷,再看咱們……您甭擔心有費用,這是大事兒!只要您去帶話走走關系,回頭咱們老街坊指定給你籌份子,你就說個數兒,您看,咱這邊可是百十來戶,這一家一貫,也是百十多貫呢……”

孔太太話才說到一半兒,身邊忽傳來一陣鼾聲,她扭臉一看,卻是那于伯伯,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人家竟迷糊着了,這呼嚕打的。

孔太太的女兒一撇嘴兒,抓了一下自己媽的一袖子。

孔太太對着低頭看他的中年人,一撇嘴,周圍人集體翻白眼。

哎!也是個賣嘴兒的!

這位吹牛倒是可以,辦大事兒?這街巷裏的伯伯是尊稱,他們可算那門子官吏?

說白了,黃伯伯那樣的屬于少數,這別的地方的伯伯,出身大多就是個混混!

年輕的時候算作江湖流氓,流氓混不動了,就去給人做打架拌嘴兒的做裁判先生,再等到年紀差不多了,自己就給自己封個江湖伯伯的頭銜,剩下的日子那就是等死,吹牛了。

後車廂不知道哪個角落忽傳來一聲奚落:“問都甭問!白費唾沫,那都是吹牛的屁話!人跟人能比麽?人自古老三巷就團結,人家那是什麽杆子爺兒,是什麽伯伯?咱們這是……”

有人大聲咳嗽,立刻幫他轉了話題到:“誰說的,咱那泉大杆子爺兒,當年也是這個!!那也是個一身大油肉滾滾的大塊頭,人家現在發了財,那是不惜的管你們這幫窮鬼兒了,哈哈!”

這話題轉到泉大混混,這車廂裏頓時氣氛便又活潑起來了。

無它,泉大混混倒黴了呗。

凡舉這普通的百姓,走哪兒都一個德行,最愛看旁人倒黴。

自打那中州城裏不知道民間疾苦官老爺下了新規定,影響的那就不是一條老街,而是一城人,大多數的利益。

誰家還沒一套祖業房呢?

怎麽好端端的,自己的房産竟不歸自己做主了呢?

這下好了,天崩了,地裂了,哭黃天都沒淚了呦……

說來也是奇怪,一模一樣的東西,甭管是哪種等級衙門的正式的公文吧,這滿東大陸,全九州,除了三常郡,這次這樣的玩意兒壓根施行不起來!

說白了,那份規定離了三常郡,就是廢紙一般的玩意兒!

這就是邦聯制國家的特色,我承認你,你就是我大哥。

不承認!大哥也拿弟弟沒辦法。

以往能力大的國會議員插手操作,許那規定能垮了國,可下到州城衙門就有可能被原件送還,還會蓋上一個無法施行,或則施行有難度,建議修改不合理條款的藍戳兒後,被原樣打回。

再或者,壓根這不合理的玩意兒,就不該出現在正式的文件上。

要知道,九州國家規劃局雖是一個挂着國字頭的大衙門,然而作為一個有着八百年歷史的九州帝國,法律都是一樣的。

随着社會進步,法律法規會不斷健全,甚至那上面各衙門互相監察,互相制約,這樣的水準的玩意兒,它怎麽會流到常輝郡的?

而且還被迅速的執行了呢?

這就要從各地生活的老百姓的根性說起了。

常輝郡的衙門,只要出幾位擔事兒的,有肯負責的官員,甭管誰,就問上面一句,或者大家合起來抗議一下這樣的東西,這個規定,它也不能被這樣徹徹底底的施行開。

畢竟,地方不一樣,民情不一樣。

成熟的政治家,都知道怎麽區別對待。

然而,它就是在常輝郡被施行開了!

為什麽?那是因為八百年來三常郡一直被外姓王一手遮天管着,奴性已經不由自主的紮根在生存在這裏的人血脈裏了。

做奴隸做久了,這邊的官老爺呢,頭頂官帽子,他也是本土奴隸。

他們基本多數都屬于那種,站在十字路口,如沒有上級官吏指路,他們會原地一動不動的站倒死,也不會給民衆承擔一點子責任的蛆蟲。

您還甭埋怨這些官老爺,背後罵人,埋怨,又算什麽本事?

你們倒是去他們面前罵一句呀?

哪怕吐一口吐沫,啥也甭說,去羞臊他們一下去?

然而,一個多月了,連個吐吐沫的勇士都沒有。

唯一發聲的就是一位老瞎子彈的那個鐵琵琶。

一城的軟柿子,不欺負你們欺負誰?

這祖傳屋子眼見的都成了旁人的了,也就是敢拖家帶口的,跑到衙門口靜坐去。

坐到最後,總算有個衙門口,出來位辦事員挨個問話了,他問,您們說說那點兒不滿意啊?

幾千人站在那邊,你看我,我看你,就沒一個吭氣的!

就沒一個站出來!

敢于理直氣壯的對衙門老爺說,我就是對你們這份規定有意見!老子不服!它不合理!

悲哀麽?

一點兒不!人麽,就是從奴隸時代走過來的,祖傳的基因不能丢啊!

這是懷舊呢!不忘本呢!

也說不上悲哀,被欺負久了,也就只能埋怨自己命苦了。

這會子也不嘲笑人家東岸了。

所以,當江鴿子回到老三巷,他把老三巷一堵,拿着那份兒據說已經具有法律效率的玩意兒,坐在巷子像是廢紙一般的那麽一丢後!

他明明白白的告訴那些官僚們,我就是對你這份玩意兒不滿意!

我就是覺着你們出的這份東西,它侵害到了我的個人權益,你說你們也沒辦法,沒事兒,有本事你進去。

哦!你說那顆樹?

哎呦?這是誰家的樹呀?趕緊挖走呀!我這家都回不去了!

誰都知道這是江鴿子整的幺蛾子,可是常輝郡衙門的那些小官僚,畏懼上官,他們何嘗不畏懼強權。

因此,都知道是江鴿子搗鬼。

那上面主事兒的那一票人,卻也不知道是江鴿子搞的事兒。

多可笑!

整整兩天了,每天大清早,江鴿子就從老三巷出來,在背陰的地方,他就支開一頂遮陽的帳子,躺在街坊們捐贈的高腳羅漢榻上,身下靠着軟墊子,到了飯點兒,人吃着老三巷附近排隊送來的酒席子,還帶着耳機聽着流行歌子……

他也看熱鬧。

他整個人的形态,就跟舊社會的大煙鬼兒一般。

按照古老的盟約,杆子對自己轄下十裏有着絕對的管轄權,他不吐口,旁人還真沒辦法進去。

所以,這兩天,就看到不斷的鏟車,挖掘車圍着老三巷賣力的挖掘着。

這一大鏟子下去,那些樹根兒頓時靈活的縮入地下,等到車子向裏推進,還沒走兩步,就被幾根粗大的藤蔓盤着丢出老三巷。

車是如此,人更不用說。

都是本鄉本土的警員,他們才不想賣力幹活呢,就扯着嗓子在哪兒喊話!

不可以這樣啊!

這是違背法律的呀!

等等之類,動手的總之是沒有的。

這奴隸,也有奴隸的個性,消極怠工還是允許的,只要你沒看出來就成。

也不知道哪個二百五想的辦法,這兩天了,這來的大型工程車,也有一二百了,反正~就是進不去!

“趕緊把人弄回來!還不夠丢人的!你們的保安單位呢,怎麽不上武器呢?武器呢!趕緊抓人啊!人呢?太不像話了!你看那邊圍觀的,都趕緊驅趕走,真是……一群吃白飯的!不像話!那個誰?那個誰?你過來!”

正對老巷正臉的老青磚樓,三樓,一位穿正裝,身材幹瘦,三十歲上下的眼鏡男,正一臉鐵青的指着一位常輝郡政府衙門的官員在罵。

反正這兩天也沒少挨罵,這位官員心裏已經習慣,他只是道歉,就是不過去,這位也沒辦法。

屋外陽光熾熱,這位眼睛男正裝的第二個扣子上面,挂着一塊圓形的玉墜兒,在陽光的照射下,還閃着寶光。

被罵的官員低着腦袋,心裏卻在嘀咕。

還武器呢?有人這就不錯了。

人家保安部門也是木倉彈分開存放,只要想開庫,那就必須要報到州政府衙門。

他沒有這個權限啊!

他語氣綿軟,十分誠懇的道歉說:“對不住!實在對不住了詹先生!實在對不住,我們也為難,您看到了,那些市民都在圈裏面戰争,我們一抓,他們就進圈兒,我們的人……那也進不去呀!實在對不起,您看,不如您跟上面打個招呼?我這也沒有開庫的權利啊!”

這位官員說的那個圈兒,就是江鴿子管束的這十裏範圍。

眼鏡男被氣的一陣倒仰,他剛要開口罵,卻不想,屋角傳來一個聲音說:

“得了天拿!那傻X杆子分管屬地上的玄事,鬼事,還有人事,這個你也甭為難人家,他管不了!

這~還得你家叔叔去特殊事務辦公室拿個批捕,不然,咱還真沒辦法,你趕緊的……不然,咱們的錢兒可是打了水漂兒了,這麽些天了,這才拿了幾份合同?你是知道後果的,我們幾個能貸點款子出來,可是不容易呢……”

随着這位話音一落,姓詹的心裏,算是落入了極寒了。

正對老三巷的地方,是個叫欣泰安的老布行。

這幾天布行被衙門征用,就成了臨時辦公的地方。

屋子靠陰涼的地方,放着一張大圓桌兒。桌子上,放着精細的點心,切好的瓜果,冒着熱氣的香茗。

而圍着桌子,半躺着,坐着的有七八位的年輕的小貴人。

他們年紀大多就是個二十來歲,有穿正裝的,運動衣的,還有穿老衣的……

甭管他們是怎麽着吧,這些人全部都有個相當矚目的特點,那就是他們衣襟第二個扣子上,都佩戴了玉。

這就是貴族跟平民常識裏的區分了。

其實……連燕子不愛佩玉,俞東池也不愛佩玉。

周松淳他們也想不起來佩玉。

甚至特殊事務局那些血統純正的宗室,皇室後裔,旁支,他們也想不起來,帶着些勞什子。

就過年祭祖帶一下的玩意兒。

連燕子與俞東池的圈子裏,佩玉是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

一圈兒佩玉的所謂小貴人斜眼看着這位詹先生。

詹先生故作憤怒的又開始對着窗戶亂喊一通,他就是不敢回頭。

才将說話的這位貴人看他不對勁,就慢慢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窗戶邊上。

他二十多歲,人長的還算是濃眉大眼,有着老天爺照顧的天然正義氣質,然而,他這一開口便破壞了他的好五官。

“傻X,裝沒聽到是吧?”

一直在窗口指揮現場詹天拿聽到這位開了口,他的身體便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可是……自己該怎麽辦呢?

他說的那位在特殊事務局的族叔,人家是主枝的正出,他是庶出的旁支的旁支。

他要不吹那一頓牛,這幫爺也不帶他玩兒啊!

這可是以往最容易辦事兒的常輝郡,出了名的軟柿子郡市啊!

他讪讪的笑着,剛想回頭解釋。

卻不想,一擡頭他便看到對面這人,先是沖他笑了一下。

接着,他便看這人伸出他的腳……

江鴿子正拿着一本街邊小雜志,正在看圖片兒。

那畫片好看吶,一水兒肌肉男!

他就跟古代的大老爺一般滋潤。

何明川站在他左邊扇着蒲扇,右邊坐着林苑春正在給他彈琵琶,鄧長農半跪在榻上給他正剝荔枝,還喂他吃……

正美着呢!忽然,有人在那邊大喊起來。

“了不得了,有人跳樓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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