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風雪白首(一)
有燈光遠遠地照了過來,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方清言回頭看去,一輛越野車從遠處疾馳而來。
“好像他們回來了。”方清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燈光下有東西簌簌落下,她擡起手接住,雪花在掌心慢慢融化。
“下雪了。”
宋承站起身回頭看着她,有雪花落在她的發間眉上。
“方作家!宋老師!”越野車在他們面前停下,制片沈姐從駕駛座上走了下來,笑道:“你們怎麽在這?”
“随便出來走走。”宋承回答道。
有人在車裏喊:“一起回去吧!看樣子是要下大雪了!剛才還有星星呢。”
方清言回頭看了看文布南村那依舊微弱的燈光,像是虔誠信徒手中的燈,照亮着未知的遠方。
在藏地過夜洗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三個人的房間只有小半瓶水,方清言用自帶的濕巾擦了擦臉,窩在床腳檢查明天需要準備的資料。
招待所的條件很簡陋,床也是木板床,坐上去會發出吱吱的響聲。同行最小的姑娘茉莉和他們一個房間,剛坐上去就抱怨道:“唉,沈姐到底怎麽找的這個地方?這床睡得得多硌人。”
“有的睡就別埋怨了。”造型師程隽将毛巾挂着晾好,“前幾年我來西藏自駕游,半夜找不到賓館只能在車上将就一夜,凍得我喲——現在還有後遺症。”
“還是咱們上次去的地方好,山清水秀,簡直跟度假一樣。”茉莉往床上一趟,舒服地伸着懶腰,片刻後又忽然坐了起來,對程隽說:“不過那個宋攝影,真人比照片更帥啊。”
“是啊,第一次見到這麽有氣質的男人,就像……”
“就像歐洲文藝複興時期那些畫中走下來的人。”茉莉接過她的話,“這樣的男人,要是能和他談戀愛一定很浪漫吧。”
“可遠觀而不可亵渎的男人啊。”程隽仰頭戴好面膜,看着梳妝鏡裏仍在一旁翻閱資料的方清言,轉過身問她:“方作家,你好像和宋攝影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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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對啊,清言姐。”茉莉湊了過來,“沒想到你們竟然認識啊。”
方清言頭也沒擡,只推了推眼鏡,說:“嗯,我們是室友。”
“室友?!”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說出這個詞,方清言擡眸疑惑地看着她們,“怎麽了?很奇怪?”
“是……是有點奇怪。”程隽的臉有點僵硬,茉莉突然說:“網上不是傳宋攝影他是M公司董事長的……”
程隽将手邊的熱水袋扔給茉莉,截下她的話:“網上的傳言你也信?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哦。”茉莉看了看程隽,又轉頭看了看方清言,沒再說什麽。
方清言放下資料,疑惑地看着滿腹心事的兩人,總覺得她們有什麽事瞞着自己。
而且是關于宋承的。
她轉身撥開床邊的窗簾,借着屋內透出的光亮向窗外看去,大雪還在繼續下着,偶有狂風吹過,聲音如哀嚎般。
次日他們一行人起得很早,招待所的管理員告訴他們大雪封了路,去文布南村怕不開不了車了。
衆人一時沒了主意,去文布南村開車也要一個小時左右,這大雪都沒到小腿了,走路怕是也得花半上午,只能先等雪停了再做打算。
草草吃了早飯,方清言裹着羽絨服坐在茶館裏,支着腦袋看着屋外的漫天的銀白,手指在随身帶着的書上有節奏地輕敲着。
身前的光線忽然暗了下來,方清言回過神,轉頭看見宋承坐在自己對面。
酥油茶的熱氣在兩人之間升騰起來,纏繞着交織的視線。
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方清言先別過了視線,随便找了話題,“我去看過Whisky它們,被照顧得很好。”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嗯?”話題跳得太快,方清言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宋承說完頓了兩秒,繼續說:“就打算這樣寫一輩子書嗎?”
“寫書……”方清言側着腦袋,似乎是在思考,“寫書也沒有什麽不好,可能也有厭倦的時候,只是我不喜歡考慮太遠的東西。”
宋承繼續問她:“出國呢?會考慮在國外定居嗎?”
方清言驀然擡眸看着他,他眸中似乎有光,如昨晚湖畔旁見到的模樣,茶館裏開着燈,卻不及他眸中的光芒那樣耀眼。
大概因為是上午,茶館裏并沒有多少人,空氣中安靜得似乎能聽到窗外覆雪壓到經幡上的聲音。
“宋老師,方作家!”沈姐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方清轉過頭看去,只見她有些困難地走了過來,渾身上下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個眼睛,走到他們面前說道:“雪停了,我們這就出發吧,總不能再耽擱一天。”
這個時節正式高原下雪的時候,再耽擱下去怕是連回去都困難了。
依舊是不能開車,一行人在蒼茫的雪地裏艱難跋涉。
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左右文布南村才遠遠地映入眼簾,小腿深的大雪并不好走,再加上高原缺氧,姑娘們走得都精疲力盡了,茉莉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半是埋怨半是撒嬌道:“沈姐,太難走了我走不動了。”
沈姐撐着木棍走得也困難,她擡頭看了看還在遠方的文布南村,轉頭對隊裏的一個看起來還算精壯的男人說:“小高,你去背下她。”
小高聽後卸下攝影器材交給身邊的人,蹲下身背起了茉莉,方清言回頭繼續走自己的路,其實她一路都在想別的事,倒并不覺得多累。
她在想她們這樣貿然去阿莫拉家,也許會打擾到她。
她在想阿莫拉是不是真的還沒有忘記成子,畢竟六十多年的時間足夠忘記一個人了。
她在想是不是真的有愛情那種東西。
沒有人教過她什麽是愛,怎麽去愛。
一個沒注意手中的樹枝插得不穩,方清言栽到了雪裏,她有些困難地爬了起來,坐在地上拍着身上的雪。
“方作家,你沒事吧?”走在最前頭的沈姐停了下來,回頭問她。
方清言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不用管我。”
宋承走到她身邊扶起她,用幾近耳語的聲音說道:“你的鞋不防滑,這樣的雪地很難走。”
方清言有些詫異,她是忘記帶防滑的鞋了,這雙鞋的鞋底不太好走,不過沒想到他會知道。
宋承突然蹲下身,示意方清言趴在他背上。
“不用。”她支着樹枝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右腳似乎有些凍僵了,走起來拉扯着肌肉有點疼,正想着怎麽用力才能走得舒服點時宋承忽然向後伸手圈住了她的小腿,一用力方清言便順勢趴在了他的背上。
宋承很快站起身,方清言用手抵着他的背,小聲道:“我可以自己走。”
“還想要那只腳的話,就不要亂動。”
方清言征了幾秒,最終沒再說什麽。
接近晌午的時候他們才終于到達文布南村,阿莫拉的孫女一早在村口等他們了。
孫女個子高高的,五官并沒有太多高原人的特征。
文布南村并不大,在孫女的帶領下他們很快便到了阿莫拉的家,土色的平房被白雪覆蓋,像是千層餅上澆了層奶油。
當然這只是個比喻,事實上并不是太好看,這樣的搭配只會讓人覺得寒冷。
裏屋裏阿莫拉坐在取暖器旁,手裏拿着餅幹之類的東西慢慢咀嚼着。
像是被擺放在寺廟裏的佛像。
這是方清言見到阿莫拉第一眼時的感覺。
八十多年的歲月在她身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印記,而此刻時間卻仿佛被凝固住,只剩下阿莫拉慢慢蠕動的嘴。
大約是聽到有人來了,阿莫拉轉過頭看向他們,露出和善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打神農搶到了箱子,簡直是花生巅峰。
蒼雲天策為我開路,冰心氣純幫我推人,霸刀鋪上地毯,走在星光大道上,後面全是奶媽,感覺所有人都在跟我說:“花爹,您先走。”
雙太陰聶雲,我跑得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