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開學沒多久就是情人節, 之後是元宵, 年正式過完就進入倒計時一百天,高三各班後面的黑板上都寫了大字報。

距離高考還有——

一百天,九十九天, 九十八天……數字一天天減少。

全國排名拔尖的重點高中,陸陸續續被保送的有不少, 餘下的那些人裏面,一部分很穩, 沒有高考的壓力,一部分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極限,天賦拼不過, 沒辦法了, 只能選擇保留現狀。

踩着自費線進來的,也沒壓力,能走的路多, 并不會兵荒馬亂。

想逆天改命只有很小一撥人。

宴好就是其中之一。

時間的流逝滿是痕跡, 都一點一滴刻在每一道題上,每一個單詞,每一篇文章裏。

複習資料一摞一摞地堆在牆邊, 小山一樣。

卷子都是成捆地整理着。

宴好的壓力很大,倒計時領頭的數字逐漸從八到七,再從六變成五的時候,他開始失眠,越想睡着就越睡不着。

淩晨兩點多, 宴好還在床上烙餅。

窗外小雨淅瀝瀝地下着,卧室裏亮着一個小夜燈,在牆角位置,光照的範圍很小。

宴好扒在床邊看那抹微光。

後面伸過來一條手臂,撈住他的腰,耳邊響起低啞的聲音:“還不睡?”

宴好翻過身,蜷縮着手腳窩江暮行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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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行一下一下地輕拍着他的後背,像是在哄一個半夜不好好睡覺的小朋友。

然而宴好還是沒有睡意。

确切來說,是有一根神經處在不正常的緊繃狀态,讓他沒辦法安心睡覺,很不踏實,感覺自己睡覺是在浪費時間,不如多背幾道公式,多刷套卷子。

腦子裏就跟跑過車似的,一直消停不下來。

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宴好卻控制不了,他覺得自己病了。

宴好嗅着江暮行身上的味道,是從沒變過的肥皂味,幹幹淨淨的檸檬香。

江暮行被脖子裏的毛茸茸腦袋蹭得沒法合眼:“不要鬧。”

宴好在他懷裏拱。

江暮行把亂拱的少年禁锢在身前,腿夾着兩只不老實的腳,捏住他的臉讓他擡起頭:“不想睡覺?”

宴好垂眼:“我焦慮。”

江暮行尚未開口,就聽他問:“要是我沒考上A大,那怎麽辦?”

“二模除了語文,其他幾科都比高考題難一些,這是學校每一屆的慣例。”江暮行說,“你考了640多,高考會在那個分數以上。”

“那是正常發揮的情況下。”

宴好把手伸進江暮行的睡衣裏面,摸他流暢的腰線:“高考的時候如果趕上突發狀況,拉肚子,感冒,頭疼什麽的,或者一時大意,把會的題做錯了,發揮失常,分數就不行了。”

“還有兩個月。”

“只有兩個月了。”

江暮行跟宴好異口同聲。

——

一陣難以形容的靜默過後,江暮行摸到燈的遙控器,把燈打開了。

明亮的光線突如其來,宴好不适地閉上眼睛:“開燈幹嘛?”

沒有回應。

宴好睜開眼睛,看到江暮行坐在床頭,繃着臉,淺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周身氣壓很低,他下意識就撐着床被爬了過去。

江暮行半阖着眼簾,沒動靜。

宴好爬到他腿上,手臂挂上他的脖子:“哥,大半夜的,你怎麽突然這麽嚴肅?”

江暮行沉默了片刻:“周末我們出去玩玩。”

宴好先是一愣,過了幾秒才明白他的用意,心跳漏了一拍:“不用了吧?”

江暮行不答反問:“想去哪?”

宴好弓着腰,額頭抵在他肩窩裏:“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江暮行不徐不疾地換個問法:“你還有什麽是想跟我一起做,卻沒做成的?”

宴好脫口而出:“放風筝。”

“好,”江暮行揉他後腦勺的頭發,“周末我們去放風筝。”

宴好輕輕眨了下眼:“真去啊?”

“真去。”江暮行抱着他躺下來,“睡吧。”

宴好趴在江暮行身上,臉頰貼着他寬厚的胸膛,趴了會就一個激靈:“那我周末怎麽複習?”

江暮行關了燈:“放一天假。”

宴好在黑暗中嘀咕:“可是放風筝不需要一天。”

“順便踏青,”江暮行把他圈在臂彎裏,“我帶你去看油菜花田。”

宴好開始腦補,有些激動起來:“你坐車能行嗎?”

江暮行吻吻他:“睡覺。”

——

有了周末的小假期可以期待,宴好第二天去學校,心情就很晴朗,他在座位裏面的牆上貼了一張紙,上面寫着六個大字:未知苦焉知樂。

底下還有兩張舊的。

分別是加油,努力,後面都塗了巨大的紅色感嘆號。

宴好把紙條的邊邊角角都按按,又撕了膠帶加固了一番。

夏水趴到他的資料書上面,湊頭看看:“好兒,你這也太慌了吧。”

宴好把膠帶丢桌上:“一張卷子考了三年,現在眼看就要交了,能不慌嗎?”

“淡定點,高考雖然快到了,可也只有那麽兩天,眼一睜一閉很快就過去了,沒什麽的。”

夏水撥幾下最近才拉直的齊肩頭發:“況且你這一路的戰績絕對牛逼,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不是早就能閉嘴了?”

宴好的眼睑下有青色:“我是不想有失誤。”也不能有。

夏水抽出他的錯題本翻翻,密密麻麻都是刻苦跟堅持:“小好,聽我說。”

她認真道:“你現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宴好轉起筆:“什麽?”

夏水一字一頓:“調整心态。”

宴好:“……”

“別不當回事,”夏水說,“心态跟抗壓能力都是高考的考核因素。”

宴好半搭着眼皮:“我哪敢不當回事啊。”

“跟你說個事,我一親戚,前年的考生,學美術的,他畫得非常好,畫室裏的考試排名都是第一,可是T市的好幾個畫室聯考,他考得很差,得分還不如平時的那些經常找他改畫的人高,為什麽?”

夏水自問自答:“心理承受能力很差。”

“平常心真的很重要,你越緊張,就越要自我排解壓力,心态是大問題。”

宴好靈活地轉着筆:“你那親戚高考考得怎麽樣?”

夏水轉過身拿了水杯喝水:“美術生跟咱普文普理的不一樣,要先考專業的考試,他沒報外省的單招,只考省內統招,沒過,複讀了一年……”

宴好沒等她說完就問:“過了?”

夏水擰上杯蓋:“還是沒過,上了個大專,畫室裏的人都很唏噓,不是說大專有多low,而是放在一個備受矚目的人身上,就很滑稽。”

宴好指間的筆掉了下來:“姐姐,你是在安慰我,還是吓唬我?”

“……”

夏水抱着水杯,下巴抵住杯蓋:“三點水能幫你整改節奏,讓你勞逸結合,不過關鍵還是要靠你自己。”

宴好往江暮行那裏看,肩膀好像寬了點,他是不是又長高了?

——

“我覺得你可以這樣想。”

夏水笑眯眯:“假如今年的高考卷子很難,那就是大家一起難,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宴好的嘴角抽搐:“說的好有道理呢。”

“絕對的真理。”夏水說,“卷子容易,很多人都會做,你要是大意了丢掉分,那才腥風血雨,天崩地裂。”

“我一直相信一句話,只要你盡力了,老天就不會虧待你。”

宴好潑冷水:“這世上多的是認真努力的人,過的還是很慘,可見老天忙不過來。”

夏水啞然:“不聊了。”

“再聊五毛錢的。”宴好給她一包妙脆角,“吃着先。”

夏水拆開袋子:“雞湯沒得炖了,只有菜湯,要不要?”

宴好支着頭:“來點兒。”

夏水倒了一把妙脆角在手上,一個撚了丟嘴裏,嘎嘣嘎嘣脆響。

“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留的,騷年,你已準備充分,就等乘風破浪。”

宴好:“哦。”

夏水拍桌子:“菜湯也是湯,好歹多給點反應啊朋友。”

宴好嘆了一口氣:“快畢業了,我還是不懂你的語文作文是怎麽回回都拿的高分,未解之謎。”

夏水給他一白眼。

樓下公告欄前有一對兒情侶。

宴好見夏水望了又望:“想談戀愛了?”

夏水兩手交叉着擺出一個“×”。

眼睛還在看。

宴好心想,這是真想了:“你談戀愛沒什麽問題吧。”

“不了不了,我的心髒禁不起小鹿亂撞。”

夏水說笑:“親個小嘴沒準就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宴好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又給了她一袋妙脆角。

——

朋友間真心實意的談話是很可貴的,夏水把自己的座右銘送給了宴好。

——心态放開,好運自來。

中午學校放廣播,主要是通知一件事,從今天開始,高三學子的點歌加油環節正是開啓。

可以送給老師,好朋友,同桌,對象,暗戀的人,也可以送給自己。

青春即将謝幕,我們還在途中。

《奔跑》《我的未來不是夢》《最初的夢想》這三首是每年倒計時六十天到三十天這個階段的大熱門。

今年也不例外。

當天就挨個露面了,并且會無限循環,直至進入倒計時二十天,被離別一類的歌曲取代。

周五放學的時候,廣播裏響着女同學輕柔的聲音:“這首歌是高三一位同學點的,獻給同樣是高三的,理(1)班的宴好同學。”

“那位同學說,糖吃多了對牙齒不好,你要少吃糖,多喝熱水,多運動,多笑笑。”

“你是她見過的笑起來最好看的男生。”

全班起哄。

楊叢跟夏水沖宴好使眼色。

宴好的反應不大,他确定點歌的人不是江暮行,其他誰無所謂。

“她還說,你是她高中三年唯一的光……”

廣播聲依然在響。

宴好心驚膽戰地用餘光偷看江暮行,撞見他摔了課本。

“……”

完了,家裏的醋壇子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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