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久等不到唐邵回來,唐夫人帶着人先散了,老太太貼身嬷嬷不解:“您這樣夫人該不高興了。”
“随她,當年要不是她這個娘,寶兒該是和邵兒一對的,如今還能承歡老身膝下,作何嫁進宮裏?”
“寶兒性子單純,自小又生在簡單的家中,對後宅陰私全然不了解,将來要是宮裏添了新人,如何能比得過那些深宅大院裏教養大的閨秀?”
嬷嬷嘆氣:“聽說皇上對表小姐好着呢,您盡可放心,再說有聶國公府和咱們将軍府在,皇上即便将來貪個新鮮,也不會虧待了小姐。”
她小聲湊在越老越固執頑童的老太君耳邊說道:“您可不能再提這事兒了,叫人聽見了傳出去對大少爺和表小姐都不好。”
老太太瞪了瞪眼,沒再說話。
春末已近初夏,午時的微微涼風帶着些許熱意,聶珑退後一步,稍稍揚起下巴看他說:“表哥剛回京?前段時間就聽皇上說表哥打了勝仗即将凱旋而歸,算算也沒幾日。”
男人注意到後退的那一步,淡色的眸子微深,說一路疾行,其實也沒數日子,就想趁着祖母過壽前回來,為她老人家祝壽。
聶珑:“說起來外祖母也快生辰了,表哥不提我差點沒記起來,真是不孝,表哥可別跟外祖母告狀!”
少女說起這個,神色略微放松,眼睛眨了眨,帶着少女的俏皮。
也沒說幾句話,聶珑看日上中天了,含笑道:“表哥是去找皇上的?那你先去忙,就此別過。”
男人俯身讓路,“微臣就不打擾娘娘了。”
聶珑點頭說表哥不必客氣多禮,待走了幾步,心念一動回頭,發現清隽冷淡的男子還站在原地,不知作何。
她心裏微微有些奇怪,倒也沒多想,身後太監捧着教案并一些工具追上來,喘着氣兒。
“娘娘,娘娘,學堂裏打起來了!”
“您走後,奴才留在學堂裏收拾工具,這才剛剛走出門兩步,就聽見有人哭了起來,緊接着還有扔桌椅的聲音,奴才連忙回頭一瞧,裏頭亂成一鍋粥了!”
小路子指着額頭丁點青紅訴苦,一張臉皺成一團,“您瞧,奴才頭上還被砸了個包包。”
聶珑腳步一頓,立馬轉身往回走。
邊走邊問,說為什麽打架,嚴不嚴重,有沒有人受傷?
小路子跟在後頭小跑着,“奴才喊了幾個灑掃太監去幫忙了,小葉子也在邊上呢,具體是個啥情況,奴才一時半會也說不清,還蒙着呢!”
他補充道:“景世子都哭了,說褚遠小公子騙人,欺負人,是
“還有……”
“還有什麽?”
“……盛小王爺受傷了,跟個小牛犢似的,抱着褚遠小公子不放,把人咬得鮮血淋漓。”
聶珑越走越快,她先前不過剛剛離開一刻多鐘,哪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這堂課是上午最後一堂課,照着平時的習慣,小崽子們會在專門安排負責生活的宮女姐姐的帶領下,排排坐,乖乖吃飯,吃完飯乖乖去休息,完了等着下午的課。
這麽多天沒見過聚衆鬧事,聶珑倒是見過有的團子仗着身份高欺負單獨的小團子,而且這樣的事,在聶珑積分制的管理下少了許多,在她學堂裏身份不是關鍵,積分的專屬顏色标志才是階級的代表。
聶珑也沒空多想,甫一推開門,一只團子兩只團子哇哇大哭跑了過來,抱住聶珑的大腿,“哇嗚嗚……皇嬸!褚遠他欺負人!他打人,打小舅舅,打我……還、還打了那個小壞蛋!”
小家夥哭得眼睛紅紅鼻子一抽一抽地,小肥手抓着聶珑裙角不放。身後還跟了幾個慫團子,栾郡王府的那矮團子聶珑還記得,小家夥跟盛多一般大,小手攪在一起,眼巴巴仰頭看她,偶爾羨慕地看眼褚景西。
見聶珑看來,小家夥紅了臉,拉着妹妹的手,躲到先生身後去。
聶珑擡腳向混亂的“戰場”中心走去。
準确來說,一開始的确是團子混戰,到後來卻變成了一大一小兩個團子的單打獨鬥,其他團子被他們兇狠的模樣吓怕了,不敢再湊上去。
褚遠雖然大個兩三歲,可他生得瘦弱些,又不如盛多有狠勁兒,一時間兩只鬥了個旗鼓相當。
矮矮的瘦小團子,頂着一頭卷毛,跟頭小狼崽子似的,綠眸兇狠,閃着灼人的光芒,狼崽子打架打得專心,甚至沒有注意到旁人,身子小小氣勢洶洶。
他身高連人家胸口都不到,愣是死死咬住不放,将褚遠咬得龇牙咧嘴。
“盛多,褚遠。”
平淡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似平日輕言細語,帶着暴風雨即将來臨的平靜,盛多頓住,一時間咬在褚遠手臂上的牙齒不自覺松動。
褚遠找到機會,在動作的慣性下,一把将毫無防備的卷毛小團子扔了出去。
聶珑心裏一咯噔,沒來得及多想,上前将人接住,也恰好她正走到他們身後,距離很近,在團子落地前堪堪将人接住。
她這個身體身嬌體弱,在沖擊之下,差點抱着人一塊兒摔地上去,一雙大手在危急之際從身後托住,這個帶着龍涎香的懷抱将她連同團子一齊抱住。
男人道:“小心。”
聶珑松了口,有些驚訝,“皇上您怎麽來了?”
“朕若不來,你怎麽辦?上個課把自己摔地上去?”
高大英俊的男人板着臉,臉色不大高興,黑沉沉的,環視一周,把團子們吓得瑟瑟發抖,尤其是那些參與過的小家夥們。
皇帝才是最可怕的人,那是比他們長輩爹爹爺爺還要厲害的人,小團子們吓都吓死了。
聶珑往男人身後看去,一襲銀白铠甲的清隽男人正站在學堂門外,目光淡淡看向這裏,她愣了愣,“皇上和表哥都來了?”
褚稷沒好氣點點她的小鼻子,沉聲道:“朕正想去你宮裏用膳,恰好碰見唐将軍回來,路上說到你最近在宮裏開了學堂授課,朕便帶唐将軍來參觀參觀,讓他也長長見識。”
“虧得朕一時心血來潮趕過來,否則你這一下摔地上去,也不知會如何!”
男人捏着她腰肢的手越發收緊,聶珑有些不好意思,這麽多小崽子看着呢,又有表哥在外頭,她耳垂染上粉色,捏了捏男人的大手,沖他眨眼。
“您先等等,回頭再跟您解釋。”少女柔軟的指尖輕輕捏着他的手指,水眸裏帶着祈求之色,褚稷張了張,不情不願退到一旁。
他只站着不說話,卻給在場衆多團子帶來巨大的陰影和壓力,像一座大山似的,團子們伏跪在地,一字未敢多說。
聶珑放下懷裏的小卷毛團子,擡起他的臉上下端詳了一遍,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還磕破了塊兒,小家夥抿着嘴倔強不語,聶珑捏着他的小鼻子不放,輕輕搖了搖。
“先生昨兒個剛說過什麽呀?”
“我知道,我知道!”褚景西不哭了,嗓音裏帶着小鼻音,舉着小手說:“皇嬸,先生說不能打架,不能欺壓同窗,要靠自己的實力立足,違反學堂規定要扣積分,嚴重的還要逐出去!”
聶珑跳了眉,“所以……你們?”
好些個團子齊齊大喊:“先生,我們錯了!”尾音拖得老長,要多真誠(害怕)有多真誠。
聶珑低頭看腳邊沒吭聲的小卷毛,“你呢?”
她看起來眼裏隐隐有些失望,盛多偷看了一眼,忽然眼眶紅紅,顫着音兒,“錯了。”
“錯哪兒了?”
“不打架。”小卷毛悶悶道。
門外的男子目光停留在幹淨溫潤正在循循教導的“少年”身上,唇角微微勾起又似沒有,眼中帶了絲不明的光芒。
褚稷饒有興致看着,嫌站着累了,幹脆随意尋了張就近的桌子坐下,長腿随意曲起搭着。
眼見心愛的桌子被“大老虎”坐了,那被占座的小團子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地蹲角落畫圈圈去,希望先生快點将這只可怕的皇上大老虎領走。
聶珑叫二人把前因後果解釋一遍,兩只都是酷酷的,話不多,三兩句說不清,又有參與或旁觀的團子斷斷續續補充。
聶琥臉上也青了一塊,平時的憨頭憨腦全不見了,指着褚遠說道:“褚遠先是騙我和景西,說要幫我們報仇……”
場景往回放:
兩只團子齊齊向後看去。
聶琥最先搖頭,說不,褚景西附議,說要他們也要自己來,找別人算啥本事,再說,他們才不屑跟積分負一百的人為伍呢!
這話說的,褚遠立馬火了起來,召集小夥伴們将“甥舅”兩只團子包圍起來,雙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不知怎麽的,沒過一會兒,盛多也加入了進來,還是幫着聶琥他們的,他人小,可是打得最猛,後來把聶琥和褚景西都吓了一跳,盛多他簡直不要命了,聶琥想到褚遠本就欺負過盛多,也喊了幾個團子一起上。
“報仇?”
“你們有什麽仇可報的?”
聶珑目光在聶琥褚景西和盛多三小只身上來來回回,小小的人兒哪來這麽多眉眼官司?
三小只垂下腦袋,一言不發,雙頰紅紅。
聶珑見此沒再說,轉頭看向褚遠。
“你先前帶頭将褚遠綁過一次,不過一兩日時間,你竟又要誘使同窗一同去欺負他,盛多與你有多大仇?”
“褚遠,本宮想不大明白,也懶得追究了,即日起你回去吧,學堂供不起你這尊大佛,在場的這些同窗既是你日後的同窗親友,也是同個皇室宗親的兄弟,你既小小年紀兇狠好鬥,不念及絲毫情誼,便不适合待在這裏。”
聶珑說完,褚遠微微瞪大眼睛,張了張嘴巴,似是看到明黃色身影坐在一旁,最終抿嘴沒出聲。
聶珑解決完一爛攤子事,又吩咐了小葉子去喊禦醫,給幾個受了皮外之傷的小崽子們看看,擦擦藥膏。
她也不急着走,連帶皇帝和大将軍也跟着等。
聶珑看着小崽子們,笑道:“你們也別逃過,不管是主動參與的還是別動參與的,各個積分扣五十,另外再罰抄寫三字經,不會寫的字就慢慢磨,不得代寫。”
小團子們頓時垮了臉,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大點的團子還好些,小點的手勁不足,寫幾個字跟要了他們心愛的玩具一樣,別提多痛苦了。
最痛心的是還要扣積分!成為負分的白旗選手,對好面子的團子們來說絕對無法容忍!
褚景西和聶琥先前還在勵志要拿金牌,轉眼成為負分的窮光蛋,兩只對視一眼,差點沒哭出聲兒!
聶珑解決完了事兒,跟褚稷慢悠悠地往回走。
門外的銀甲将軍不知何時走了,再出來不見人影。
褚稷笑道:“可是怪朕沒留你表哥在宮裏用膳?”
“皇上這是說哪的話?表哥是外男,若是與臣妾一道用膳自是不合适,是應當避避嫌的。”
說這話時褚稷特意認真看了眼少女的神色,見她眼中依然清澈如水,顯然并不解其意,心下微微松了口,他伸手攔了少女腰肢。
“今日寶兒讓朕大開眼界,比之朕當初的太傅毫不相讓,寬緊有度,字字帶刺兒,有時候刺人,有時候撓人,漂亮得緊!朕甚是心悅!”
“皇上這尊大佛當得也不錯,有您鎮着誰敢不聽話?”聶珑斜了他一眼。
男人哈哈大笑,說:“那要不民間怎麽有句話,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這話是用在這兒的?”
太監宮女在後頭遠遠墜在後頭,聶珑伸手撓他手背,男人躲閃,笑道:“那請寶兒先生指教指教,說說該用什麽合适?”
“說您不要臉,以大欺小,您說合不适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