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韓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 不帶絲毫情緒起伏, 盡管面上還維持着待客之道, 實則對她的耐性已經耗盡,沒有再多說一句的興致。
韓嫣不會不清楚,以這男人今時今日的地位, 大多數的人都要看他臉色做人,他骨頭裏的那份清傲來得底氣十足。
她明知龍之不可逆鱗觸, 只是不相信名利場上浮華三千, 逢場作戲不過人之常情, 還會有這樣的男人存在。
發布會那頭已經打點妥當,媒體等候開始。陸沉過來道:“差不多了。”
封彥對面前的人略一颔首, “先行一步。”
陸沉剛才不在現場,不了解情況。他對今天揭幕儀式的賓客名單心裏大致有數,見到韓嫣也稍感意外:“以前不知道韓嫣和萬和主席有私交?”
封彥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衫袖口,淡淡道:“韓嫣只是石鐘瀚手下的一顆棋子罷了。”
“你的意思是, 石鐘瀚讓韓嫣過來的?”
“現在國內經濟求穩,未來三年內,很難找出比基建工程投資及房地産開發更加穩定的行業。萬和是房地産這塊的龍頭,鐘衡又一向以做大型基建為主, 石鐘瀚不會輕易放過和萬和結交的機會。”
陸沉聽懂了:“石鐘瀚才丢了貝沙島合作案, 不方便在這陣子風口上出席與風向有關的場合,又不甘心我們與萬和合作, 就讓韓嫣出面?”他說着,卻覺得哪裏不對, “但韓嫣本來就不是商圈的人,以她的能力,總不至于對石鐘瀚的安排為首是從。”
走到會議廳前,西裝筆挺的服務生為男人開門。
發布會開始在即,臺下媒體雲集。
封彥說:“韓嫣與鐘衡的關系不像表面那麽簡單,應該還有其他目的。”
文化廣場揭幕剪彩安排在十點,發布會在剪彩之前。喬伊看了眼時間,大概還有幾分鐘就結束了。
賓客大多集中在揭幕儀式那邊,而陸沉跟着封彥去了發布會現場,賓客那頭無人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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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不是真的來休息廳歇息的,是來工作的。
喬伊放下捧在手裏的姜茶。時間有些長了,瓷杯裏的溫度漸漸降下,她心緒也漸漸平靜。她慶幸剛才沒和韓嫣起正面沖突。這樣的場合,莫說風向和萬和兩家的合作關系,即使放在任何一位普通賓客身上也不會合适。
瓷杯剩餘的小半淺褐色液體,清透見底,絲絲熱氣沿着杯口溢出,氤氲撲在臉上,溫溫熱熱。
喬伊攤開手心,裏頭躺着一小板白色的感冒藥丸。
她想起男人溫淡卻深深的眸光,輕聲的叮咛,竟在這略微刺辣的姜茶中喝出了一絲甜甜的味道。
一垂眸,清透的杯底倒映出她的臉,唇角有一抹自己都沒察覺的上揚弧度。
喬伊起身理好裙擺,發布會那邊快結束了,她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裏。
她往會議廳的方向走,穿過中間長廊,一間休息室內傳出熟悉的人聲。
喬伊本能頓住腳,是個女生的聲音,音色尖銳刺耳,她好像在哪聽過,一下子想不起來。
門口半掩着,她順勢朝裏看了一眼。
李梅拿着剛煮好的熱咖啡,經過蹲在地上整理服飾的女生身邊,故作手滑,竟整杯當頭淋下!
“啊——!”被咖啡潑中的女生驚恐尖叫,“好燙!”
女生霍然站起,喬伊看清了她的臉。
竟是舒玫。
喬伊沒忍住沖了進去,斥道:“你幹什麽!”
舒玫一愣,“伊伊?你怎麽在這裏?”
李梅把倒空的咖啡紙杯随手扔進垃圾簍,笑着,毫無愧疚地道:“不好意思啊,剛才手滑,你沒燙着哪兒吧?”
冬天雖然衣服穿得厚,但室內開了暖氣,舒玫進門便把外衣脫了,裏面只有件單薄的棉質長袖。那咖啡滾燙滾燙,即使隔着衣料,皮膚也燙紅了一大片。
舒玫捂着被燙傷的地方,用力抿着唇,眼睛紅紅的,瞪着李梅一聲不吭。
喬伊指着李梅,聲音都在顫,“我親眼看見了,你是故意把咖啡倒她身上的,還裝!”
“伊伊,算了……”舒玫站她身後,低聲拉她衣角。
“不能就這麽算了!”喬伊氣不打一處出,憤怒道,“你三番兩次這樣針對人,要不要這麽過分?!”
李梅說:“我記得你,你就是那天晚宴上的那位。怎麽,你要護着她,你們是好朋友?”
李梅諷笑,目光越過喬伊的臉,看向舒玫,“你還沒跟你朋友說實話嗎?當時網絡上的事是誰先搞出來的?是誰把自己朋友的視頻放到網上,又是誰後來在韓小姐面前苦苦求着不想被開除的?”
舒玫死死咬着唇,臉色煞白煞白,攥着喬伊衣擺的手頹然松開。
喬伊愣住:“你什麽意思?”
李梅抱着手,下巴沖舒玫那邊揚了揚,“什麽意思,你問問你的朋友好了,她最清楚了。”
喬伊脊背僵住,渾身血氣往頭上湧,無法思考。她僵硬地轉身,不可置信地地問:“她剛剛說的,什麽意思?”
舒玫眼裏歉意,低聲道:“我當時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想拉她的手解釋,“伊伊……”
喬伊腦袋轟的一炸,有種被背叛的憤怒,猛地拍開她的手,“你怎麽能這樣!”
舒玫急道:“我也是替你抱不平,那幅畫明明是你畫的,韓嫣卻把功勞歸到自己身上!”
李梅冷笑:“你可別把話說得那麽好聽,是想為別人抱不平,還是單純想利用這件事來報複韓小姐,你心裏清楚。韓小姐還肯給你個機會讓你留在公司,你應該好好感激才對。”
“你閉嘴!”舒玫急紅了眼,指着李梅說,“你出去!你沒資格說我!”
李梅不屑地“嗤”了聲,沒興致觀看好友撕逼戲碼,拉門出去了。
舒玫自知理虧,懇求道:“伊伊,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喬伊失望道:“所以那天我打電話給你你不接,就是這個原因?”
舒玫急了,眼淚往下掉:“我真的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那樣!我、我也很亂!我當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喬伊說:“你明知道韓嫣是那種人,你為什麽還留在韓嫣公司,還要繼續幫她做事?”
“那是她逼我的!我根本沒得選!”舒玫提高了聲調說,“你不是不知道韓嫣在這行關系有多深,我根本沒辦法跟她比!如果我不站在她那一邊,她會在全行封殺我的!”
喬伊蒼白地笑了笑,“不是你沒得選擇,而是你根本不想選擇。”她看着她,神情悲哀,“舒玫,我們從高中起就是好朋友,到現在七年。七年了。”
舒玫心一顫,想去拉她,“伊伊……”
喬伊躲開了,想起那段時間的事,心裏委屈,“你知道我當時被韓嫣逼到什麽地步?你不想因為背叛她被全行封殺,那我呢?你有考慮過我嗎?我那天會變成那樣,是因為誰?”她喉嚨一哽,“你怎麽能這麽做?”
舒玫混亂地說着:“伊伊……對不起……如果我得罪韓嫣,以後我在這行都走不下去了……我當時真的沒辦法,可我也只有你這一個朋友……你能不能原諒我?真的對不起……”
喬伊抿抿唇,眼睛朝上看,強行壓下眼眶裏的酸澀發紅,對她說:“舒玫,做人不能是這樣的。當你需要一個人的時候,你就跟她道歉,想得到她的原諒,想讓她給你幫忙。當你不需要她的時候,你就可以一腳把她踢開,随意的出賣,利用。不應該是這樣的。”
舒玫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只是嗚嗚咽咽斷斷續續地說着對不起,眼淚把她的妝弄花了。
喬伊看着她,默了很久。終于,她從包裏拿出紙巾,遞過去。
舒玫落在身側的指尖蜷了蜷,希冀地看向她。喬伊平淡地,聲音很輕地說:“最後一次了。”
舒玫一怔。那麽多年朋友,她其實比誰都更清楚喬伊的性格,她簡單,對朋友義氣,平時也很好說話。可她有她自己堅守的原則和底線,到底是個性格很拗的人,一旦觸犯了,她不會再原諒。
舒玫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也是無用了,她眼睛更紅,接過那張紙巾,低下頭啞聲說:“謝謝你。”
說完她便跑出了休息室。
喬伊倚着冰冷的牆壁,仰頭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盞過于刺眼令人頭暈目眩的白熾燈。她像是一只真空的塑料包裝袋,倏地被抽走了內裏所有空氣,變得幹癟,無力。
後知後覺的,心髒那裏,空洞酸澀的疼。
“你現在一定很難過吧。畢竟當初你是為了幫她才在訂婚宴上鬧出了那件事。”
女人一襲黑色薄紗晚禮服,慵懶地抱着手倚在門邊,美豔如妖,天生上揚的唇形有似笑非笑的弧度。
像是已經在門外站了許久。
喬伊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加之她本能就很排斥這個女人,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沒說話,站直了身,警惕地看着她。
韓嫣款款走進休息室,伸手一帶,門悄然合上。
外界被隔絕,不大的休息室內只剩下她們兩人。
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
韓嫣說:“你好像對我總是抱有敵意。”
喬伊盯着她,“我并不認為以我們之間的關系,我有必要跟你友好地打招呼。”
她向來說話直接,帶着股天真無謂的莽撞率直。韓嫣也沒在意,反而極淡一笑,道:“一開始,我的确以為視頻是你故意放出去的,覺得你和這圈子裏大多女孩一樣,為了炒作出位不計手段。”
她話中聽不出情緒,“但說實話,現在我對你有一些改觀。”
韓嫣朝梳妝臺那邊走,放下手拿包,從裏面拿出一支口紅,旋轉擰開,在略略褪色的唇瓣添補,色澤妖異。
喬伊絲毫不放松警惕,視線一直盯着她的動作移動,神經像被拉到極致的弦,緊繃到了極點。
韓嫣抿了抿唇,均勻唇色,透過鏡面看着身後女孩,美目清淡疏冷,淡淡向她解釋:“不管你相不相信,從開始到現在,我對你并沒有惡意。之前網上的事,我也是迫于無奈。”
“當時事情已經發生,我只能采取一些手段。也許有一些極端,但我有我的理由,我不在意別人是不是能理解,事情發展的結果并不是我想看到的,我要處理這樣的局面,也要費上一些功夫。”
喬伊搞不懂她出現在這裏的意圖,“事實上那幅畫的确是我畫的,颠倒是非黑白弄虛作假的是你,不管造成什麽樣的局面,都是你咎由自取。”
韓嫣笑了下,“小妹妹,話別說得那麽正義。你真以為這個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她說,“這個圈子裏牽扯的各中利益,比你想象中更加複雜。”
喬伊說:“我本來就不是你們那個圈子的人,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論。”
韓嫣說:“你以為和那個男人扯上了關系,你還能和這個圈子劃清界限嗎?”
喬伊一怔。
韓嫣從包裏摸出一盒女士香煙,夾出一根,噙在兩瓣鮮豔如血的紅唇間。指尖觸上那枚Zippo的銀質打火機,雙眸有一瞬意味不明的失焦。
是十多年前的舊款了,市面上早已停售。
指腹沿着微涼的金屬外殼一寸一寸緩慢摩挲,像是對待一件極為珍貴的寶物。到底部,輕輕一翻,上頭是手工定制的刻痕。
Happy birthday
思桐
沉默良久,她拇指一推,啪,合蓋翻開,纖細白潤的指尖擦過火石滾輪,火光明豔跳躍,點燃了煙絲。尼古丁刺鼻卻濃郁的味道在鼻息間缱绻。
她慢慢汲了口,半張美豔的臉攏在輕煙白霧之下,虛幻看不真切。
半晌,韓嫣忽說:“我給你個忠告吧。”
喬伊一下沒反應過來,愣住,“什麽?”
“那段時間風向和鐘衡在競标貝沙島合作案,雙方都在争取對自己有利的條件。拔隆達向來偏好藝術收藏,碰巧他在晚宴上看中了你的畫,于是你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合作案中非常有利的一個推進點。我想,這應該是封彥願意出手幫你的原因——當然,也許還有一些別的。” 她指尖輕點煙身,一小段煙蒂斷裂落下。也許是煙霧迷蒙,加持了女人的美麗和性感,嗓音是尼古丁熏陶後特有的慵懶。
韓嫣看着面前容貌清麗的女孩,情緒很淡地說:“以風向今時今日的地位,他不需要任何人幫忙,也有很大把握能拿下貝沙島的合作案。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這個男人看上你了。”
喬伊心頭一顫。脊背緊繃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她。牆壁冰涼的溫度隔着衣衫遞入她的感官。她陷入未知的忐忑和畏懼,頭皮發麻,落在身側的手攥住衣擺,收緊。
女人是高高在上的成熟,從容卻壓迫感極強,她過于稚嫩,顯然不是同一級別的對手。
韓嫣摁滅了煙頭,高跟鞋踏在地面,清脆作響,一下一下,越來越近,直到在女孩面前落定。
“被這樣的男人看上,你一定很高興吧。”她說。
喬伊臉頰羞恥發燙,不甘示弱:“我只是他的助理,沒你想得那麽——”
“我十六歲出道,早在海外就聽聞過這個男人。他在華爾街金融圈厮殺聲名鵲起的時候,或許你還在高中校園裏,抱着對未來的美好幻想,背你的再別康橋;他回國接手風向,因為過于年輕而遭到董事局一致反對,只是一夜之間,他就讓那些反對的聲音銷聲匿跡;風向文化廣場投建項目啓動前夕,新建樓盤計劃因當中幾戶居民反對收購态度強烈而受到阻滞,但沒多久,收購計劃依然順利進行,那些反對的居民消失無蹤——最後才有了你現在看到的,華南地區最大的時尚商業圈,以及風向與萬和集團強強聯手的盛況。”韓嫣淡淡道,“你以為這些,都只因為他出身在一個優越的背景,單純比其他人更加走運?”
女人的眸光清淡卻銳利,無情挑破了她心底最沒有安全感的地方。那個男人的地位,他的成熟,他的權利……他的一切,她怎麽會不知道他與自己的差距。
喬伊用力咬了咬下唇,強撐道:“……你說的這些跟我有什麽關系?”
韓嫣極淡一笑,俯下身,靠近她的耳側,聲音輕輕,揭開女孩之間最為羞于言齒的秘密:“你對他動心了,不是嗎?”
喬伊眼睛驀地睜大了。
她登時面紅如血,羞恥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你——”
韓嫣細細打量面前的女孩子,她與上次見面時随閑的裝束不同了。她穿着講究的針織長裙,化了淡妝,點了香水,漂亮得像是擺在櫥窗裏一塵不染又精致的瓷娃娃……她想改變,想脫去學生的稚氣,卻還無法駕馭成熟女人的風情,顯得有些勉強而難堪。
像個偷穿了大人服飾的小孩。
韓嫣聞到她發絲間的淡香,輕聲說:“這款香水的味道……玫瑰花的花香作為中調,卻過于濃郁,反而有些喧賓奪主,壓制了原本作為主調的佛手柑的清香。簡單來說,它香中卻難免俗氣。”
“你不過二十一歲,這樣成熟的香味,其實不适合你。”
喬伊羞恥感更強,不覺捏緊了拳,“你這個人——”
韓嫣緩緩直起身,語氣平淡:“我是過來人,一個女孩子開心與不開心,因為感情抑或其他,是不一樣的。”
“只是你真的能确定,你眼中的那個男人,他真的和你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
“這樣的男人,只要他想要的,一貫沒有得不到的。事業上是,當然,女人也是。可是,當他得到了以後呢?”
女人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根針,狠狠紮進她心裏!
喬伊語滞,她很想說些什麽反駁,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段數太低,一眼便被對方看得透徹。眼前的女人摸透了她的心思,也清楚她心底最為敏感的地帶。
她緊盯着眼前神色悠然的女人,嘴唇抿成一道蒼白的平線,脊背僵硬。
韓嫣重新點了一根煙,倚靠牆壁。煩心事很多的時候,她的煙瘾也會加重:“小妹妹,你在象牙塔裏待得太久了,學校老師教你的那一套清清白白的為人處世,在這個圈子行不通。這裏的游戲規則,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她輕若游絲地說:“其實你心裏應該很清楚,像他這樣的男人,身旁應該站什麽樣的女人。”
喬伊腦袋裏嗡嗡作響,她一刻都不想和面前的女人待下去了。她顫着聲,“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要出去了!”
砰!
休息間的門被重重關上!
鬼魅般的女人被甩在身後。
她的思緒像麻線一樣亂作一團,只能機械地擺動雙腿朝前奔跑。快一點,她想快一點,離那個女人遠一點,這樣她就可以當作剛才什麽也可沒發生過。
她跌跌撞撞的,長廊炫目的白熾燈像打碎的玻璃,照得人眼前一陣發暈的虛白。她已經跑出好遠,可那縷輕飄飄的聲音始終徘徊耳邊不散。
……
“你對他動心了。”
“你真的能确定,他和你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嗎?”
“這個圈子裏的游戲規則,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
這些天來,那些藏在心底小小的雀躍,小小的開心,被少女保護在花苞裏最珍貴的小秘密,才剛剛萌出一點點的小芽,還沒來得及等待花苞成熟綻放,便被人殘忍地剝開,碾踩粉碎。
她僅有的一些幻想,卻在那個女人的口中變成了可笑的笑話。
那場談話像是一場赤。裸裸的淩遲,過于懸殊的差距讓她不戰而敗。委屈和羞恥瘋湧上心頭,她知道那個人和他的距離有多大,她也沒對他存有過多的想法,她只是感謝他,崇拜他,想離他近一點,她只是……
她只是……
她只是……
眼眶忍不住地泛紅起來。
繞過長廊拐角,喬伊埋頭胡亂地往前跑,沒留意迎面而來的身影。
悶悶的一聲響。她來不及躲避,整個人撞了上去。
應該是個男人,很高,她視線齊平之處只能看見對方領口齊整的溫莎結;肩膀寬闊,胸腔柔韌而溫暖,馬甲之內是精實的腰部。
對方也是一怔。
她身體虛虛地晃了兩下站定,下意識擡手去擦潮濕的眼睛,聲音低低的:“……對不起。”
她慌張失措的模樣像只被獵人在身後舉槍追捕的小兔子,也不敢去看對方是誰。她只覺得自己一連串的魯莽沖撞真是丢臉到了極點,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喬伊拔腿要走,頭頂卻落下男人清淡沉潤的聲音:“不是讓你不要一個人亂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