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晚喬伊做了一個夢。
她還是五六歲的年紀, 坐在一輛黑色轎車的後座。前邊是一對陌生夫妻, 他們低聲交談, 似乎是工作上的事,她聽不太懂。
說着說着,女人神情激動, 兩人吵了起來。
她趴在門邊朝外看,那年寒冬, 車窗外風景飛速後退, 萬物蕭索沉寂。林蔭道上落滿枯葉, 轎車駛過,卷起枯黃樹葉在風裏翻飛。
冷風刮在臉上, 像刀子一樣。
轎車停在一棟門高狗大的別墅庭院外。
司機替她拉開車門,女人從前座繞過來,牽着她往裏走。
兩排站着傭人,司機, 管家,迎接場面聲勢浩大,對他們微笑颔首,恭敬有加。
牽着她的女人妝容精致, 衣衫昂貴, 像電影裏美麗高傲的大明星。只是神色緊繃的,邊走邊壓低聲和丈夫交談。争吵仍在繼續。
穿過外面漂亮的花園, 噴泉,石徑小路, 成排明亮的百合花燈盞,好幾層高的別墅在夜裏像個閃閃發亮的珠寶盒子。
她頭一回來這戶人家拜訪。她覺得有些陌生,可又好像沒有那麽陌生,因為她也住在類似這樣的一個珠寶盒子裏。
女人牽着她來到偏廳,長桌旁側坐着一個小少年。
女人對她說:“喊哥哥好。”
她怕生,有些不太好意思,朝女人身後躲了躲,又悄悄鑽出一只小腦袋,好奇地看他,輕聲說:“哥哥好。”
小少年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膚色近乎清冷的白,眉目清黑如新墨渲染。他聞聲看過來,垂眸極淡地掃了她一眼。高傲如秋日雲後的天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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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态度也是極淡的,應了聲,又面無表情地扭回頭去。
“……”
她覺得這個大哥哥好冷漠。
她忐忑不安地在他身邊坐下,可又好奇,悄悄偷看他。他比她高出很多,一身定制的黑色小西裝,領結溫潤齊整,座椅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脊背挺直,肩膀線條平朗。俨然已經有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了。
今晚廚房準備的是法國菜,頭盤、主菜、甜品依次是黑松露洋薊濃湯,法式鵝肝,焦糖蛋奶凍。
她瞪着面前那一堆叫人眼花缭亂的刀刀叉叉,陷入茫然。
她努力回想前幾天禮儀課上老師教她的內容,可怎麽也記不起來先用哪個了,局促地摸摸刀叉,又摸摸湯匙。
求助地看向女人,餐桌上大人們在談論公事,無暇顧及她這邊。
正手足無措着,她聽身旁小少年輕聲道:“左手邊依次是魚叉,主菜叉,沙拉叉,右手邊依次是湯匙,魚刀,主菜刀,湯底盤和主菜盤前面的是點心匙和點心叉……視你需要,由外側至內使用。”他不帶任何情緒地瞥她一眼,語氣冷冷淡淡的,“你的禮儀老師沒有教你嗎?”
“……”
她心底一個激靈,虛虛地說:“教過,我忘了。”
小少年仿佛早有預料,嘲諷地扯了扯唇角,“真笨。”
“……”
她心裏更加确定了,這個大哥哥一點都不好相處。
她氣鼓鼓的,埋頭抓着刀叉切鵝肝。
時不時偷偷瞄他一眼。
小少年垂眸安靜地切着盤子裏的食物,指尖動作輕而緩慢,割鋸下來大小适中的一塊,放入唇中,唇齒只碰到食物,絕不觸碰到叉子,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響。
刀叉輕拿輕放,優雅無聲。
一道菜用完,他拿起餐巾在其實一點都沒有沾到醬汁的唇邊輕輕印了印,然後放下。
将禮儀老師的要求标準嚴格執行到位。
“……”
她低頭看自己拿刀叉都還很笨拙的手,覺得無話可說。
應該是過年的時節,吃完飯,這棟房子的主人家給她懷裏塞了一只很厚的大紅包。
她身高還不到大人褲腰帶的高度。擡頭望過去,對方年紀有些大了,兩鬓微微斑白,但人很精神,眉目也很和善。
她回想小少年對這位長者的稱呼,心滿意足地抱着紅包,嘴甜喊:“謝謝爺爺。”
爺爺頓時笑開了花兒,伸手摸摸她的腦袋,誇她真是個乖巧可愛的女娃娃。
大人們似乎有要事商量,一餐飯吃得嚴肅緊張,整一個晚餐的時間也沒能把事情聊完,随後又轉移陣地去了客廳。
家裏阿姨把她的行李從車尾箱提出來,送去二樓卧室。
聽大人們的意思,她好像要留下來小住一段時間。
小少年吃完飯就回了卧室。她自己在客廳玩,愈發無聊起來,抱着娃娃趴在沙發椅背昏昏欲睡,下意識朝二樓望了眼。
又看看偏廳裏的那堆大人。
她決定回房間了。
這屋子很大,二樓有七八間卧室,門外裝飾大同小異。她不記得阿姨把她的東西放去哪個房間。
經過一扇半掩的門,她走過去輕輕推開。
大概是主人家的卧室,格局要比其他的更大一些。歐式的裝修,地上鋪了毛絨絨的白地毯,燈光暖黃暖黃的,裏面一張大床,沙發,落地窗外正對江景,水面燈火倒映,流光四溢。
陽臺旁邊放着一張木質畫架,工具箱裏整齊擺放着各種油畫筆、油畫刀、調色板,顏料等。紙上色彩鮮明各異,尚未完工,還只是半成品。
她心裏好奇,想走近那幅畫看仔細,身後卻突然有聲音響起:“你進我房間幹嗎?”
“……”
她吓得肩膀一縮,像只受驚的小貓,原地一蹦,來了個雙腳平地轉身。
偷看被發現,登時兩手貼褲縫,極其乖巧地立正站好。
小少年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身上穿着柔軟居家的睡服,發梢擦拭過,濕漉漉一簇一簇,顯得他膚色更白,眉目更加分明。
他抱手倚在門邊,挑眉看她。
與此同時,卧室門被風吹上。
砰的一聲。
她回想這個大哥哥從見面到現在的冷漠态度,直覺認為他鐵定不是什麽好東西,單獨待在一間屋內的行為尤其危險。
她受到了嚴重驚吓,吸了吸鼻子,眼眶竟霎時紅了。
她撒丫子往門口跑,手摳上門把,也不知這門鎖什麽構造,擰了好幾次都沒擰開。
她內心絕望,嗷嗷撓門叫着:“救命呀!!放我出去!!”
小少年:“……”
小少年沒多搭理,面無表情地走到畫架前坐下,擠出顏料,用畫筆在調色板上調色。
邊說:“別喊了,他們都在樓底下,沒人能救你。”
“……”
她不相信,又嗷嗷叫了一陣,大抵是這屋子隔音效果太好,大人們又都遠在樓下,真沒人理睬她。
她喊得累了,盤腿氣呼呼在門口一坐,悶悶不樂地揪着懷裏的毛娃娃。
小少年眉目安靜,畫筆在紙上靈巧勾勒幾道,忽說:“挺無聊的吧。”
她怔怔擡頭。
小少年問:“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麽?”
她搖搖頭。
顏料快用完了,小少年用畫筆在顏料盤裏沾了沾,繼續完成那幅半成的畫,語氣和神情都淡淡的:“風向是我爺爺和你爺爺合資創立的,你爺爺希望把公司上市,但我爺爺認為現在經濟情勢不好,不應該急于上市。意見合不太來。”
她聽得一懵一懵的,回想剛才餐桌上大人們嚴肅的談話氛圍,糯糯問:“所以他們是在吵架嗎?”
小少年說:“也不是,年底審計對賬的時候,發現公司賬上少了兩千多萬,你父母今天來應該就是為了這個事。”
她驚訝:“哇!!為什麽會少了兩千多萬?”
“……”
小少年語調有一秒停滞,接而說:“不知道。不過最近公司正是需要資金周轉的時候,少了這筆錢會有點麻煩。”
她聽不懂,只是眨眨眼,非常捧場地說:“哇!!你好厲害,知道那麽多東西。”
小少年先是一愣,然後臉頰開始微微發燙,紅暈蔓延開,耳尖也紅了。
他趕緊扭回頭盯着眼前的畫,不屑地哼了聲:“大驚小怪。”
兩人交談幾句,她覺得這個大哥哥好像并沒有面上看起來那麽難相處。于是膽子肥了,拉了把椅子,到他身邊坐下看他畫畫,兩手像朵小花一樣托着腮問:“你在畫什麽呀?”
“随便畫。”小少年說。
她也随便問:“你願望是做個畫家嗎?”
小少年輕描淡寫:“想做,不過應該不能做。”
她好奇:“為什麽?”
“我不是說了嗎,風向是我爺爺和你爺爺的合資企業。我們家只有我一個孩子,你們家也只有你一個孩子,所以将來不是你繼承公司,就是我繼承公司。”小少年有理有據地說。忽而想到什麽,憂心忡忡地道,“但你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麽這方面的才能……”
她頓時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蔑和鄙視,坐直身板,嚴肅道:“我有的!”
小少年沒有笑意地扯了扯唇角,“算了,又不是什麽好事。你也聽到了,他們談話內容多無聊。不是今天股市漲漲跌跌了多少,就是預計準備收購哪家公司。”
頓了頓,他說:“以後我也會變成那樣。”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真有點未雨綢缪的憂愁。
她無語。在心裏想他現在都已經夠無聊啦,才十幾歲,就把那麽複雜的餐桌禮儀學到了極致。一般女孩子家都沒他那麽講究呢。
她不以為意,撇了撇嘴巴,又挑了挑眉毛。卻不想一連串的小動作通通都被對方抓了包。
小少年冷漠道:“你是不是在心裏罵我?”
她心裏咯噔一聲,慌張掩飾:“沒啊,我沒……”
小少年直勾勾地瞧她:“別想騙我,我能看得出來。”
“……”
她驚到,這人是會讀心術嗎。
她不吭聲了,悻悻垂下腦袋,揪着自己手裏的娃娃,心塞塞。
大概小少年見那毛娃娃都快被她揪禿頂了,開口問:“你打算在我房間待到什麽時候?”
她悶悶說:“不知道。”
小少年說:“我讓阿姨帶你回自己的房間?”
“不回去。”她垂着腦袋,繼續揪着娃娃腦門上的毛,“媽媽還在樓下,我一個人睡覺會害怕。”
小少年:“……”
小少年沒吭聲了,扭頭繼續畫自己的畫。
她心情郁悶,忽然反應過來他話中意思,擡眸低低糯糯地問:“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趕我走麽?”
小少年:“……”
小少年一時有種被猜中心思的沉默不語。
她吸了吸鼻尖,覺得自己被嫌棄了,眼眶泛了紅:“你果然是想趕我走。”
她心裏委屈,嗚哇一下大哭起來,小少年被吓了一跳。
小少年手慌腳亂,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別哭了……”
他這樣說,她卻哭得越厲害:“你就是想趕我走!”
小少年:“……”
她看見小少年原地上演崩潰絕望,用盡畢生所學試圖把她這個愛哭的小麻煩精哄好。多次嘗試無果,忽地,他想起什麽,一個健步沖到書櫃的抽屜。
拉開,裏面整齊擺放着各種小零食。
小少年趕緊抄起一大盒巧克力給她,讨好道:“要吃這個麽?”
食物拐騙對她非常奏效。她哭聲立馬止住了。
那盒巧克力是什錦味兒的,各種夾心,她便專挑草莓夾心的吃。她忽然覺得小少年其實也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冷淡,還挺好欺負的。
她手握眼淚攻勢有恃無恐,腦袋湊過去,見他剛才那幅畫已經完成,從畫架取下,挂在一旁晾幹。
又去取了一張新的素描紙,在畫架放好。
小少年的手生得颀長白皙,指尖瑩透幹淨,握住炭筆的一端,刀片在上頭輕輕推移削動。
見她看得認真,小少年問:“想學麽?”
她閑着也是閑着,點點頭說:“好啊。”
小少年:“嗯,那你坐過來一點。”
“噢。”她拉着椅子,想挪過去一點。可那椅子實在太大太礙事,她挪了幾次都沒找到合适的姿勢,索性從不坐了,從椅子起身。
她朝小少年那邊走了兩步,踮起腳尖,擡起屁股,利落地往他大腿一坐。
小少年:“……”
小少年渾身一滞,呆愣三秒,情緒複雜地開口:“我跟你很熟嗎?我允許你坐我腿上了嗎?”
她理直氣壯:“可是在家裏媽媽教我寫字的時候,我也是這麽坐她腿上的。”
小少年:“……”
小少年仿佛被她徹底折服,無話可說。
她一手拿着炭筆,一手拿着刀片,像模像樣地學着他剛才削筆的樣子,“是這樣嗎?”
小少年頓了頓,說:“錯了。”他手臂繞過她身側。她看見小少年的手捏住了她的。他的手也比她的大出很多,指節一根根硬朗有力,捏着她的像捏着一小團棉花。
他調整她手上動作,“用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捏筆,右手把刀放到筆上……”他細心教着,聲音也不由輕柔下來,“應該是筆動不是刀動。用左手大拇指抵住刀背,把筆往身體的方向拉……對,就是這樣……”
削完筆,小少年開始教她簡單的素描基礎。
小少年點了點紙張某處,“這裏,注意五官比例和透視關系,互相比較,然後再進行調整……”
她在他懷裏安靜乖巧地坐着,由着小少年捏着她的手,一筆一筆地輕輕落在紙上。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線條,很快地成形成狀。
她看着紙上大致勾勒出來人像雛形,好奇問:“大哥哥,你畫的是我麽?”
小少年挑眉,“你連自己都認不出來嗎?”
“……噢。”她吸吸鼻子,真誠地說,“我覺得你畫得挺好看的。你以後肯定可以成為一名很偉大的畫家的。”
“……”
也許是她誇獎得太過不留餘力和真誠,小少年的臉頰又是一紅。
他說:“我都說我将來得繼承公司了。”
她問:“繼承公司就不能當畫家了麽?”
小少年說:“至少不能做到心無旁骛。我爺爺,我父母,在他們那個位置上的人,有他們的苦衷。人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
“是這樣嗎……”她聽不太懂他說的,本能地問,“那我以後也得那樣嗎?”
“你可以。”小少年牽着她的手,一筆一劃地教她勾線,淡淡地說,“我去繼承公司,然後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她呆了呆,順着他的話低聲咕哝,“那我也要當個畫家。”
“這麽随便就決定了嗎?”小少年似乎覺得好笑。
她擰眉,認真地說:“一點都不随便。”她說,“你教我畫畫,那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了。你不能實現的,我會連同你的份一起努力的。”
“……”
她和他對視幾秒,小少年看她的眼裏有微微驚異的光芒,仿佛覺得她童真稚氣,卻又直白得叫人覺得可愛。
他低下頭,很淡地抿了抿唇,臉頰又浮上了一層紅暈。
她覺得這大哥哥披着一張清清冷冷的皮,內在還真是怪容易害羞的。
小少年撓撓發梢,輕咳一聲,“你先把怎麽勾素描線學好了再說吧。”他放手讓她自己畫,啧啧嫌棄道,“明暗分界線處理得一塌糊塗。”
她倔強地說:“我很快就能學會的!”
她認真學着勾線,門外走廊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隐隐約約的,聽見有男人和女人在大聲争吵,推攘,然後碰撞到什麽,花瓶摔碎在地上,爆裂聲響。
她和小少年的動作同時停了。
她扭頭看向門口,奇怪問:“剛剛是什麽聲音?”
小少年也同樣覺得奇怪。他抱起她,把她放在地上,然後說:“我去看看。你跟在我身後。”
她巴拉着小少年的衣角,輕手輕腳地跟在他身後。仿佛像想要偷窺什麽秘密那般小心翼翼。
小少年擰動門把,将門拉開一道縫隙。
穿過小少年的身側,她看見剛剛在車裏的那對陌生夫妻站在門外,兩人激烈争吵着,男人高高揚起手,沖女人臉頰打去——
那一瞬,她只聽見巴掌落在肉體上的聲音,視線卻被遮擋。
小少年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愣住。
随後聽見小少年再次把門關上。
小少年牽着她往回走,眉心擰着,神情複雜。
她被他抱上椅子,繼續完成剛才的畫。小少年莫名有些沉默,看她半晌,忽問:“你父母……他們感情不好麽?”
她聽不懂,歪了歪腦袋:“感情?”
小少年不知在想什麽,靜靜打量她片刻,搖搖頭說:“沒什麽。”頓了頓,他又道,“小孩子不要知道那麽多。”
“……哦。”她沒多想,手上下筆稍微有些重了,筆尖折斷。她去拿刀片削筆。
觸上的時候沒留心,指尖被刀片劃了一道小口子。
血珠滾落出來。
小少年嘆了口氣,“你連削筆都會劃傷手,以後怎麽成為大畫家。”
“……”
她滿臉委屈,憋紅着臉,馬上又要哭出來。
小少年見她這副模樣,吐槽的話凝在舌尖,立刻閉嘴不說了。他轉身去抽屜裏找了張創可貼,給她細細把傷口包上。
他接過她手裏的刀片,說:“我來吧。”
她沒了事幹,清閑下來,瞪着眼看炭筆在小少年手中一點一點地削出筆頭的雛形。畫架旁還放着他剛才沒用完的顏料。
她忽然靈機一動,心裏起了貪玩的念頭,伸出小手往上頭一摁。
滿手紅通通的顏料。
又啪叽拍在素描畫上。
一個大大鮮明的紅色手掌印。
小少年:“……”
小少年看她眼神中是按捺不住的嫌棄和鄙夷,仿佛認為她毀滅掉了他的驚世奇作。
她沖他龇牙一笑,“蓋章章!”
小少年黑着臉,“幼稚。”
為了防止她再搞破壞,接下來小少年沒準她再碰畫筆,就讓她坐在旁邊,負責消滅手裏的巧克力盒。
她那時年紀太小,坐在椅子上腳還踮不到地,踢蕩着小短腿兒,一顆巧克力接着一顆巧克力往嘴裏塞。
她覺得人不能獨食,好歹是在別人家裏。于是扭頭問他:“哥哥,你要吃巧克力麽?”
小少年處理着畫,頭也不擡:“不吃。我不吃甜的。”
她撅唇:“可是很好吃的。”
小少年:“可我不愛吃。”
“你試試嘛~”
“我不要。”
“你就試試嘛~”
“我……”
她趁小少年不注意,從包裝紙拆出一顆,飛快塞進他嘴裏。
小少年:“……”
小少年登時閉嘴。
他被迫叼着那塊塞到唇邊的巧克力,極其不情願和緩慢地,将那塊巧克力抿入唇中。嚼了嚼。
她滿臉期待:“好吃嗎?”
小少年嚼着巧克力,似乎覺得那味道哪裏有些不大對勁,可又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對勁。
“……太甜了。”他說。
她很沮喪:“那好吧,那下回不給你吃了。”
小少年沒管她,扭頭繼續回去處理畫稿。
過了會兒,她看見小少年有點不自在地扯了扯領口。
又過了會兒,她聽到小少年呼吸變得微微沉重。
然後他整張臉都開始泛起滾燙的潮紅。
從脖子根到耳朵根,像一只熟透了的番茄。
她驚異道:“哥哥,你的臉好紅!”
小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覺得呼吸有點困難,神色複雜問:“你……你剛剛給我吃了什麽?”
她立馬緊張地翻出剛才那顆巧克力的包裝紙,遞過去。
小少年垂眸一看,眼睛瞪圓,“酒心巧克力……”他呼吸更加困難了,嘶啞道,“你是想我死嗎……”
“哥哥!”她驚慌地喊。
小少年沒再回應她,手裏畫筆也拿不住了,指尖一松,啪嗒摔在地上。身體晃了兩晃,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雙眼緊閉,面頰潮紅,呼吸極度困難,怎麽喊也喊不醒。
“……”
她吓得嗚哇哭出聲,一溜煙往外跑:
“救命呀!!哥哥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