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吸了吸通紅的鼻尖, 眼淚花兒直繞着眼眶打轉, 懷裏抱着一只大枕頭, 可憐兮兮望着他說:“哥哥,我要跟你一起睡。”
小少年面無表情,揚手打算關門:“不行, 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我會睡不着。”
她眼疾手快,趁他門還沒關上, 小身板一扭, 一溜煙從門縫那兒鑽了進去, 攥住他衣擺,兩眼淚汪汪的:“哥哥……”
她說着眼淚又要掉下來, 小少年一驚,立馬伸手捂住她嘴巴:“不準哭!”
她委屈巴巴:“我一個人不敢睡覺……”
崩潰絕望的小少年:“……”
她伸長胳膊,撒嬌道:“哥哥,抱抱。”
小少年:“……”
小少年神情複雜地盯着她看了三秒後, 仿佛終于被打敗,重重嘆了口氣,“只這一晚。”
他彎腰把她抱起,走進屋內。
她穩穩坐在他的臂彎裏, 小少年身高比她高出許多, 原本她只到他的腰,還需要擡頭仰視的高度, 現在視線一下子齊平起來。
她巴拉住他的衣領,噘嘴說:“明天我媽媽就來接我了, 你想見也見不到我了,哼。”
小少年把她放到床上,學着她的語氣:“哼,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說是這樣說,還是仔細給她蓋上被子,又掖好被角。
她躺在暖洋洋的被窩裏,看着他,聲音輕輕軟軟的:“哥哥,媽媽明天什麽時候來接我呀?”
小少年說:“你睡醒就可以見到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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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嗯,不騙你。”
他給她蓋好被子便轉身朝沙發方向走,她的手又從被窩裏鑽出來,攥住他的衣角。
小少年腳步一滞。
他回頭,“幹嗎?”
她問:“哥哥,你不跟我一起睡嗎?”
小少年頓了頓,一本正經道:“我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我們不可以一起睡覺的。”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可是我一個人會睡不着。”
“那也不能跟我一起睡。”
“我不管我不管。”
“……”
眼看她嘴巴一撅,眼睛紅紅的馬上就要哭起來,小少年再次崩潰,覺得她大概真是水龍頭成的精,眼淚說來就來。
他只能耐着性子重新回到床邊坐下,畢竟他比她大個七八歲,她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他已經是個小大人的樣子了。
小少年拿出長輩風範諄諄訓導:“你現在還小,不懂得世間險惡。這世界上壞人是很多的,就好像小的時候媽媽告訴過我們,放學路上不要接陌生叔叔的糖果零食,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回家,對陌生人說的話要保持警惕之心。”
她眨眨眼,又歪歪腦袋,疑惑道:“可是哥哥也給我吃巧克力了。”
小少年:“……”
小少年幹咳一聲,嚴肅道:“那怎麽一樣!我又不會把你拐回家關小黑屋裏!”
她滿臉真誠:“可我現在就在你家裏呀。”
小少年:“……”
小少年語滞,覺得自己竟被繞進去了,不能順着她的話說,“總而言之,男孩子的床不能随便亂上,你也不能随便喊男孩子和你一起睡覺。以後你長大了,要是有男生說要跟你一起睡覺,要懂得拒絕,知道嗎?”
她要懂不懂的,只本能地點點頭,乖巧答應:“知道了,以後長大了我不可以和其他男生一起睡覺,我只能和哥哥一起睡覺。”
小少年:“……”
小少年用力揉了把鼻子,話語咽在喉嚨裏,臉頰竟泛起一層薄薄的紅。
她驚奇道:“哥哥,你的臉好紅。”
“胡說八道!我才沒有臉紅!”小少年羞憤跳腳,“算了,你一個小孩子,我跟你說那麽多你也不懂。趕緊睡覺!”
她腦袋往被窩裏縮了縮,有點委屈地說:“可是我一個人會睡不着的。”
“……”
小少年愁眉思索半刻,對她說:“把你的手給我。”
她聽話地把一只胳膊從被窩裏伸出來。
小少年牽住她的小手,說:“這樣吧,我牽着你的手,你睡覺就不會害怕了。”
小少年的手比她的大上許多,輕輕一牽,就能把她的小手整個包裹。有人陪在她身邊,她覺得安心多了。
她裹在軟綿綿的被窩裏,身體挪動調整了個更加舒适的睡姿。安然閉上眼睛,咕哝說:“哥哥晚安。”
小少年溫聲回應:“晚安。”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別墅外院的聲音吵醒的。
像是有很多人在争吵,隔着門和玻璃,遙遠聽不太清晰。
她迷迷蒙蒙睜開眼,發現小少年整晚都坐在床頭,手還牽着她的。
她心頭泛了一絲好奇,悄悄把手從他手心裏抽出,爬起床湊近了看他。
他還在睡覺。膚色在清晨天光的渲染下白淨有種近乎透明的質感,清秀的眉眼黑潤分明,睫毛比好多女孩子的都還要長,懶洋洋地搭在下眼睑。
她捂嘴巴偷偷地笑,想要惡作劇,忍不住伸出一根頑皮的手指頭,輕輕摸了摸他的眼睫。
小少年睡得不深,馬上有所察覺,微微擰眉,眼睛睜開一道細微的縫隙。
她知道自己幹壞事了,立馬肩膀一縮,迅速鑽回被窩裏,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眨巴着眼睛看他。
小少年直起身,抻了抻僵掉的脊背和脖子,問她:“睡醒了?”
她糯糯地點了下頭,小胳膊小腿兒重新從被子裏鑽出來,看他滿臉倦容地打了個哈欠,真心誠意地道:“哥哥,你現在的樣子好像一只熊貓哦。”
“……”
小少年挑眉,伸手捏了下她肉乎乎的小圓臉,“笨蛋,你試試在床邊坐着睡一晚,你也會變成熊貓的。”
“哥哥才是笨蛋呢!”她不滿,揮舞着小手正要反擊。外院的嘈雜聲突然更激烈了,隐約聽見有人推攘叱罵,玻璃咚的一聲巨響,被什麽用力擊碎。
她一愣,和小少年同時朝陽臺方向望。
“發生什麽事啦?”她問。
“不知道,我去看看。”小少年說。
別墅院外圍了一大群人。
雙方争吵擠攘,互不相讓,開進來的幾輛轎車被砸碎,強壯的保镖們扭打在一起。
她認出其中一撥人,“是我們家的保镖叔叔!還有司機叔叔!”她奇怪道,“他們是來接我回家的嗎?可他們為什麽不進來呢?”
小少年也認出了另一撥人,低聲自語:“……連我們家的保镖也都出去了,怎麽回事?”
她意識到什麽,從陽臺踮腳的小板凳上跳下來往門外跑:“肯定是媽媽來接我了,我要去找媽媽!”
剛拉開門,她的腳步卻被攔住。
卧室門外站着四五個和外院那些人一樣的,身着嚴謹黑色西裝的高大男子。
“抱歉,您現在不能出去。”保镖道。
面前幾個男人身材高大,面色兇冷,她登時被吓到,躲到小少年身後,緊緊揪着他的衣擺,只露出一個小腦袋,怯怯地看着那些人。
“哥哥,他們是誰?”
看見小少年也在房間內,為首的保镖道:“封老先生吩咐了,在姜泓未同意簽署風向的股權轉讓書前,姜家大小姐不能離開這裏。”
小少年一愣,“你們要禁锢她?”
保镖道:“我們也是遵照封老先生的吩咐辦事,您不要為難我們。”
小少年的臉色很難看。
她聽不懂那個男人在說什麽,只覺得他們兇得可怕,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她躲在小少年身後,怯生生地問:“哥哥,這些人是誰,他們為什麽不讓我出去?他們看起來好兇……”
小少年緊了緊牽着她的手,“別怕,我在這裏。”
她又問:“媽媽呢?媽媽不是要來接我回家嗎?”
小少年語滞,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解釋。
門外保镖恭敬道:“封老先生。”
是昨天晚飯後給她紅包的那個爺爺。
封弋走進來,她卻有些害怕了,怯怯往後退了一步。
小少年低聲喊:“爺爺。”
封弋知道他想說什麽,只道:“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你不要管那麽多。”
“可——”
封弋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溫和:“孩子,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踯躅着,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問:“我媽媽呢?媽媽說今天會來接我回家的。”
封弋沉默半刻,說:“你現在還小,也許我的話你沒辦法理解。風向是我和你爺爺這輩子的心血,你爺爺這個人性格太固執,我的話他聽不進去,我這樣做也是迫于無奈。”
她回想昨晚聽到的那場對話,雖然不懂,還是猶豫說:“……是因為我爺爺要賣掉公司的股份嗎?”
封弋說:“是。你爺爺的做法,會毀掉我們兩家人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一切,你還只是個孩子,我們大人之間的事原本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但我沒有更好的辦法。将來等你長大了,我不奢求你能原諒理解,但現在我必須要阻止你爺爺。”
她聽不明白,只垂下腦袋,輕聲說:“我想見媽媽。”
封弋沒說話了,靜靜看了她良久,而後起身朝外走,對門口保镖吩咐道:“你們好好照顧她,不要把她吓到。”
“是。”
那時她還不懂禁锢是什麽意思,只知道自己的活動範圍被限制在這三棟高的別墅裏,房子很大,足夠她玩耍,一日三餐也會有廚師為她精心準備好,屋子裏的每位傭人阿姨都對她照顧入微,連那些肅臉的保镖們也不會越矩半步。
她什麽都不缺,和在自己家中生活沒有太大區別。除了每當她試圖離開別墅半步,便會被保镖們攔回。
她一直在這裏住了小半個月。
每天院外的争鬧聲從未停止過。
兩家人越演越烈,僵持不下。
那晚她照常吃完晚餐,因為不能外出,那些娃娃她也已經玩了一遍又一遍,玩得膩了,只能蜷在沙發上看電視。
阿姨給她調了最喜歡看的動畫片,她卻怎麽也看不進去。
這裏一切都很好,但終究不是她的家。她想回家,她想媽媽了。
可門口看守的保镖寸步不離。
她有點尿急,想去廁所。人剛從沙發上下來,保镖以為她要做什麽,馬上圍了過來。
她頓時吓到,看見小少年恰好洗好澡從樓上下來,一溜煙跑過去撲進他懷裏:“哥哥!”
小少年一愣,“怎麽了?”
她癟嘴,委屈道:“我想去廁所。”又指了指身後那堆冷面保镖,小聲抗議,“……可他們一直跟着我。”
“……”
見她被吓得不輕,小少年擰眉道:“家裏又沒有外人,你們沒必要守得那麽嚴吧。她一個小孩子能幹什麽,身高都夠不上大門門鎖。”
“這……”
保镖語滞,卻也沒再跟上來。
上完廁所,小少年問:“我帶你回房間睡覺?”
她搖搖頭,低聲說:“我不想睡覺。”她看他換了身外出的衣服,問,“哥哥,你要出去嗎?”
“嗯,我今晚約了同學去騎馬。”他說。
她攥着他衣角,倔道:“我也要去。”
“不行,你太小了。”
“可是哥哥走了,家裏不就只剩下我和那些保镖了嗎?”她眼尾發紅,委屈巴巴地道,“我不要自己和他們待在一起,他們好可怕。”
“……”
小少年薄唇微抿,內心動搖。
她乖巧說:“我不會給哥哥添麻煩的,我就要跟哥哥一起。”
小少年思忖許久,還是拗不過她,撓了撓後腦勺頭發,嘆氣道:“行吧。”
他牽她走到門口,馬上被保镖攔住:“封老先生交代了,姜家大小姐不能外出。”
“她半個月沒出過門,你們是想把她憋死嗎?”小少年說,“再說她是跟我一起出去,你們擔心什麽?”
“可封老先生說——”
小少年義正辭嚴:“你們是不是忘了這個家裏除了我爺爺,我也是姓封的。難道我會不幫我爺爺,幫着外人?”
保镖們面面相觑,猶豫,但誰也不敢放行違背,攔在門口沒有讓步。
小少年有理有據:“這樣吧,我就帶她出去走走,一個小時之內回來。現在這個點數,我爺爺也還在公司,我不說,你們不說,我爺爺也不會知道。”
“可——”
“不要再可是了,就這麽決定了。你們可以跟着一起去,但要離得遠一點,不要讓我發現你們。”
保镖還要說話,小少年挺起胸脯,煞有其事地兇道:“你們最好聽我的話——要是不聽,等我将來坐上CEO的位置,第一時間就炒你們鱿魚。”他頓了頓,補充,“不要不相信,也就未來幾年內的事。”
保镖們:“……”
保镖們低聲私語商量幾句,相互交換了個害怕被炒鱿魚的眼神,紛紛很識相地讓開了道。
小少年回頭沖她擠擠眉毛,得意道:“可以了,我們出去吧!”
她高興地說:“哥哥好厲害!”
小少年哼了哼,“那當然。”
地方不遠,是家新開的私人馬術俱樂部。
初中同學寒假聚會的性質。
來的都是和小少年差不多年紀的男生女生,小少年在這群人當中應該是很受歡迎的,一路走過去,不少女生的關注都落在他身上,相互興奮地低語些什麽。
保镖留在俱樂部外面看守。他去換騎裝,她便坐在更衣室外等他。
沒一會兒見他換好了出來,小少年十四歲的身材已經出落得十分清隽挺拔,有着他這個年齡獨有的清瘦和利落。
長腿落入黑色馬靴中,布料緊緊包裹,線條勻韌。
他在全身鏡前系着衣衫領扣,她哇了聲,說:“哥哥,你穿成這樣好好看!”
小少年眉飛色舞的,揚起下巴,“快說,哥哥是不是全場最帥的!”
“哥哥最帥!”
沒想到她這麽捧場。小少年耳尖立馬紅了,幹咳了聲打住:“笨蛋,我只是開玩笑而已,不要喊那麽大聲,會被人聽見的。”
助理過來詢問他要騎哪匹馬,她聽見了,也說:“我也要騎馬馬!”
小少年瞅她一眼,見她坐在椅子上,兩條小短腿蕩呀蕩的,連地板都夠不着呢。他哼了哼,“不行,你腿太短了,馬镫都踩不到。”
她噘嘴:“可是我想騎。”
“等下我帶你騎,可以給你摸摸馬缰,但你不能自己騎。”他說。
她滿足了,笑起來:“我最喜歡哥哥了!”
小少年又是一咳,臉頰紅着,伸手捏她的臉,“胡說八道。”
他牽着她往馬場方向走,一路上碰見許多他班上的同學,和他打招呼,也有不少女生偷偷在一旁看他,想上前搭話又不敢的樣子。
她悄悄扯扯他衣角,“哥哥,好多女生在看你。”
小少年面無表情:“不認識。可能是同學邀請了其他班的。”
到了門口,有個女生仿佛已經在這裏等了許久,穿着一身漂亮的紅色騎裝,長發被精心地編成三股辮,眉眼清秀,略帶羞澀。
看見小少年走來的一瞬,她眼睛更亮了,手裏捧着一盒巧克力,遞過來,聲音因為害羞也變得低低的:“封同學,我一直關注你好久了,這是我的……”
她話沒說完。
小少年只當她是攔路推銷的巧克力銷售員,冷臉道:“不買。”
女生:“……”
小少年目不斜視,夾着風徑直從女生身旁擦過。
女生尴尬石化。
她下意識扭頭望了眼,眼尖發現巧克力是草莓夾心的。她這段時間一直被關在屋子裏,心情郁悶,飯也沒什麽胃口吃,這下卻覺得餓了。
她嘴饞地扯扯小少年的衣角:“哥哥。”
小少年腳步頓住,“怎麽了?”
她指了指那個女生手裏的巧克力。
小少年立馬懂了她的意思,“你想吃?那等一下。”
他腳底打了個旋,牽着她往回走。
那女生看他調轉回頭,以為他回心轉意了,眼睛明亮道:“封同學……”
小少年下巴揚了揚,指着她手裏那盒巧克力,“多少錢?”
女生:“……”
小少年琢磨了下,問:“100塊夠嗎?”
女生:“……”
小少年說着便伸手摸褲袋,掏錢包的姿勢尤其潇灑,抽出一張一百元遞過去,爽快道:“給你,不用找了。”
女生:“……”
他從那女生手裏接過巧克力,轉手便塞她懷裏,雲淡風輕地說:“吃吧。”
她興高采烈,“謝謝哥哥!”
女生眼睜睜看着這一幕,內心破碎,汪的一下哭出聲:“封、封同學,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嘤嘤嘤,我再也不想理你了,嘤嘤嘤……”
女生鬼哭狼嚎地跑走了。
小少年一頭霧水:“……蛤?”
她拆開巧克力,塞了幾塊到嘴裏嚼着,含糊不清問:“奇怪,那個大姐姐怎麽哭了?”
小少年:“不知道,可能終于賣出了今晚第一盒巧克力,喜極而泣了吧。”
“哦。”她了然地點點頭。
騎馬競賽這麽激烈的活動不适合她這個年齡,小少年的同學嚷着說要比一場,他便帶她到看臺區坐下,叮囑道:“你在這裏吃東西,我很快回來,不要到處亂跑,知道嗎?”
她專心吃巧克力,點點頭:“知道了。”她擰起細細的眉毛,握拳認真說,“哥哥加油,哥哥一定要贏哦!”
小少年輕哼,“等我去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她乖巧坐在看臺區,看見不遠處小少年踩蹬上馬,和其他人一起等待鳴槍。
槍響,小少年一馬當先地沖了出來,速度快成一道光影,帥破天際。
她跳起來拍手:“哥哥加油!”
她正專注看比賽,卻沒留意到身旁什麽時候多了個陌生男人。
“小妹妹,大哥哥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她被耳旁突然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
今晚俱樂部被包場,來玩的學生大多集中在馬場內,看臺只有她一個人。
對方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她從沒見過。
她本能朝後退了一小步,怯怯說:“……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不長你這樣。”
陌生男人看見她手裏抱的巧克力盒,笑了下,說:“愛吃巧克力啊?”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給她,“大哥哥這裏還有,給你吃。”
她猶豫着要不要拿,手剛伸到半空,對方掌心卻一蜷,将巧克力收了回去,誘導道:“不過呢,在拿巧克力之前,需要你先回答大哥哥的幾個問題。”
她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縮回手,緊緊摳着懷裏的巧克力盒,糯糯道:“……我不認識你。”
“別害怕。大哥哥不是壞人,就是問你幾個問題。”對方說。
陌生男人問:“你父親是姜騰,風向現任CEO,你爺爺是風向創始人之一,姜泓,對嗎?”
聽到自己父母的名字,她怔怔地點點頭。
得到回應,陌生男人說:“現在外界有傳聞說你被封家的人軟禁了,是這樣嗎?”
她聽不明白:“軟禁是什麽意思?”
陌生男人說:“他們有沒有把你關在屋子裏,不讓你出門,派人看着你?”
她一怔,抿抿唇沒說話。
陌生男人朝她走近一步,耐心說:“你不要害怕,我的職責就是為大衆報導真相,封家的人是怎麽對你的,你告訴大哥哥,大哥哥會幫你的”
她害怕地往後退,目光閃縮,“我……”
陌生男人引導道:“風向是封弋和姜泓兩人共同創立的,現在外界都在傳他們不和,姜泓打算賣掉風向股份,而封弋為了阻攔制造不利輿論,對外宣稱你父親姜騰私挪公款将近2000萬——”
她聽不懂,只低聲:“我爸爸不會做這種事的。”
陌生男人笑了下,“大哥哥也相信你爸爸不會做這種事,可現在外面都是這樣說,到底消息是不是封家的人故意放出去的。你告訴大哥哥,封弋有沒有軟禁你——”
“我……”
陌生男人步步逼近,她內心害怕,聽不懂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她急得快要哭出來,轉身往外跑,“你是壞人!我要去找我哥哥!”
“別走啊!”陌生男人拉住她胳膊,想把她往回扯。身後有聲音響起:“你幹什麽,放開她!”
小少年比完賽,額頭上還鋪層一層細細的薄汗,他三兩步從樓梯上跳下,快步過來,牽着她手腕把她往身後一帶。
他冷眼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你是哪家媒體的記者?不知道這裏是私人俱樂部?誰允許你擅自進來的?”
陌生男人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仿佛早有預料,“封家的小少爺也在這裏,看來外界傳聞你們封家為了逼姜泓讓出股份,軟禁姜涵的事是真的了。”
小少年臉色一暗。
陌生男人冷笑,“封弋為了坐穩風向主導權,不顧和姜家多年情誼,又是禁锢姜家大小姐,又是逼人簽股權轉讓書,還散布姜騰私挪公款的輿論。我想大衆都很想看清你們家的人到底是怎樣一副嘴臉——”
這邊動靜太大,保镖匆匆趕來。
小少年鐵青着臉,指着面前男人說:“這個人是混進來的記者,把他給我丢出去。”
保镖一擁而上。
記者和保镖拉扯着,拔高聲調:“你憑什麽把我扔出去!大衆有權利知道真相!你們封家幹了那麽多缺德事,真以為瞞得過去嗎——”
記者被保镖架着丢出了俱樂部。
四周歸于平靜。
她被吓得不輕,低聲抽噎着,小少年蹲下身,擡手給她抹掉眼淚,“好了,別哭了。沒事了。”
她哭得脊背一抽一抽,問:“哥哥,剛才那個人是誰?”
小少年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解釋,只說:“不是什麽好人,不要管他。”
她揉着濕漉漉的眼睛,很害怕地說:“可他知道我爸爸和我爺爺。也知道我是誰。”
小少年說:“不要聽其他人的話,你只要聽我的,知道嗎?”
她抿抿唇,乖順地點點頭說:“我聽哥哥的話,陌生人給我的巧克力我都沒有拿。”
小少年摸了摸她的額發,“我們回家吧。”
他牽着她往外走。她忽而輕聲問:“哥哥,你會一直保護我麽?”
小少年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問。随後仿佛許下什麽鄭重承諾般點了下頭,“嗯,我會一直保護你。”
車停在俱樂部外等候。
司機為他們拉開車門。
回去路上,她有些累了,腦袋一歪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少年拿來車後座備用的被子,給她蓋好,以免她着涼。
她倦意很濃,眼皮子都要睜不開了,咕哝着說:“哥哥,我想我媽媽了。”
“我還想我爸爸,想我的爺爺。”
“……我想回家了。”
小少年一怔。
過了會兒,他低聲說:“等明天,我想辦法聯系你家人。”
……
那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她在回程的車上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只感覺有人動作很輕地将她抱起,走上二樓。
他将她放到床上,給她蓋上被子,關上臺燈。
然後在她耳旁和她悄聲說話,嗓音壓得很低很輕,有着小少年變聲期獨特的微啞。
“你等我,我明天帶你回家。”
可睡到半夜,她卻忽然驚醒。
陽臺有人在拼命敲打玻璃。
她迷迷蒙蒙從床上爬起,就着外頭的路燈和月光,看清窗外人容貌的一瞬,驚喜地跑過去:“媽媽!”
女人的神色卻很不對勁。臉上有淚痕,有巴掌印,頭發淩亂,模樣萬分驚慌失措。
她不知道女人是如何繞過門外保镖把守,找到一把梯子摸上了二樓。
女人牽着她的手,顫抖說:“媽媽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裏……”
她被女人抱上車。車門剛打開,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車後座上躺着一個酩酊大醉的男人。
她怔怔地問:“爸爸怎麽了?”
女人沒有回答,而是徑直坐上駕駛座,油門踩盡,黑色轎車在深夜的公路上玩命疾馳。
車速太快了,被撕裂的風聲呼嘯穿過耳側,像是厲鬼在嘶叫。兩道風景被拉扯成一道道虛幻的殘影,飛速掠過。
女人神情絕望怔滞,眼淚将她原本精致的妝容塗抹成髒亂不堪的模樣。
她從未見過母親這樣絕望的樣子,害怕得攥緊了她的衣角,下意識問:“媽媽,我們要去哪裏?哥哥呢?哥哥為什麽不來……他說過會來找我的。”
女人沒有看她,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自語般癡癡喃喃地道:“不會的……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媽媽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媽媽帶你離開……”
她們的車後還緊随着另外兩輛車。
隐約的,她看見車內坐着她熟悉的身影。
急轉彎處刺眼車燈劃破黑冷的夜,硬生生闖入她的視野。
明亮光線一瞬而過,貨車司機驚恐地擺動方向盤想閃躲,輪胎急剎車尖銳的叫聲刺破耳膜。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兩輛車猛烈地撞上,她整個人像一只無力的小皮球,猛地向前傾倒,撞到玻璃上,然後又無力地彈回座椅。
額頭有溫熱粘稠的液體淌下。
血腥味蔓延刺鼻。
後座的男人當場被甩出車外,來不及閃避的貨車從他身體狠狠碾過,骨頭被碾碎的聲音毛骨悚然。
轎車被撞飛一路滾落山崖,下面是一片漆黑的大海。
她的世界飛速翻轉,暈眩,渾身痛得像是要碎掉。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卻看見一直緊随在她車後的那輛轎車停下,車門打開,裏面走出那個身姿清瘦的小少年。
……
喬伊猛地從床上坐起。
彼時還是清晨,外邊天色微亮,涼風撫過海面,一片平靜無波。
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
她的脊背被冷汗浸濕,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她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上面一片冰涼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