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高手。他自己在君坐隐下棋不就得了?押外盤也穩賺啊,何必掙代練這份錢?”

肩沖眨巴眨巴眼睛,擡頭望天,欲哭無淚。自從他從十二號雅間被調到這裏,自從他親眼見到某人和某人的青衣侍衛親臨,就知道自己的世界變了。

那一位是何等人物,尋常人等會多瞧一眼麽?可是官子姑娘的這個小院,從桌椅到屏風,從筆墨到零食,那一位無不親自過問,就連姑娘這池魚的升級都親力親為。只是有一點,這位不想讓官子姑娘知道,咱就得幫着瞞着啊。

肩沖內心苦啊:俗話說得好,一個謊言,是要用好多個謊言來圓謊的。主人,你給我的任務太難了,您倒是把什麽都編好再讓我來說呀,我都要編不下去了呀!

好在肩沖在君坐隐時間久了,熹京棋壇的奇聞異事也了解一些,于是硬着頭皮說道:“官子姑娘您不知道,這可是熹京棋壇的秘辛了。這個人原本是四大道場的頂尖高手,但是在道場繼目之争的時候站錯了隊伍,被對手設計最後掃地出門,還落得在熹元不得下棋、不得出入弈棋場所的下場。唉,真是慘啊!”

“在熹元不得下棋?君坐隐也不行嗎?在這裏又沒人知道。”

“不行呀,他那張臉誰都認識,萬一被認出來,那就更艱難了。他的對手本就想趕盡殺絕,這回更有接口了呀。我們主人看他可憐,一直接濟他,剛好你又想快點兒升級,于是就悄悄請了他來,天不亮的時候偷偷從小角門進來,半夜沒人時再離開。這幾次還都挺幸運,沒被別人發現。”

官子皺了皺眉:“你說的這些有漏洞啊,算了,我也不打算深究了,我這就下棋吧,今天來君坐隐的人多不多?”

138甩鍋

“多!大過年的都閑着沒事,不來博幾局怎麽對得起兜裏的銀子,是吧?姑娘,您還是開四局?”

官子點點頭:“開四局,不然太慢。”

肩沖道:“幫您下棋的高手兄說,您現在級數不高,這樣下還可行,等到十級以上,就不好這麽玩兒了。最近還有些品階高手想跟您對弈,都重新注冊了名字專門等您,以後再這樣開,怕是力有不逮。”

官子點點頭:“知道了,今兒個先這樣,以後少開兩局就是,你替我謝謝高手兄。”

今天來君坐隐的人還真不少,鬥棋大廳門口左右兩邊各有兩片琉璃牆,上面挂着當下來君坐隐弈棋的棋士名字,一面是在君坐隐有品階的,一面是無品階的。當池魚的名字上了牆,馬上有人開始挑戰。後面還有不少人排隊,官子的四局很快開好。

開始的幾位挑戰者實力平平,大概是池魚在君坐隐開戰的消息還沒傳出去,注冊了小號的高手還沒趕來。官子一邊下棋,一邊和肩沖聊天,差不多半個時辰,已經贏了兩局。

這邊肩沖拿了新的挑戰木牌來,跟這些一起到的,居然還有一張字條。

官子拿起字條一看,開心極了:“哎呀,他也來了!肯定是跟我一樣,大過年的沒什麽事兒,跑到這來打發時間。”

只見那張小箋上面,故淵的字漂亮依舊:打挂的那一局,繼續嗎?

官子高興說道:“繼續繼續,盼好久了,一直盼着跟他下完這局棋呢!”

說完拿起筆,在字條上寫了一些話,讓外面的傳譜侍者交給故淵。

不遠處,某人拿到那張字條,一口茶差點沒嗆出來,只見上面寫着:爺爺!你來啦!我就是您帶上烏鷺樓五層的小姑娘呀,拜見爺爺!

字條下面還畫了個小女孩,笑眯眯地道萬福。

某人氣得不輕,回頭對身邊的青衣侍者說:“你看看,平時精得跟什麽似的?這時候直接叫人爺爺?你看看,畫得這是什麽?”

青衣侍者笑道:“姑娘一定是體會到了您對她的關愛。”

“哼!忙的要命還惦記着給她升級,知道她來這兒巴巴的來找她,她卻以為我是個爺爺!”

這邊剛剛重新開局,外盤場衆人群情激奮奔走相告。了不得了!大初一的,池魚來已經夠轟動了,那故淵居然也出現了!快來看啊!快來下注啊啊啊!

修竹小哥剛輸給池魚一盤棋,此時想要再戰,卻已經排不上位置,只好回外盤場看棋押注。此時一見故淵出現,興奮極了,大聲向衆人介紹:“上次的帶小美麗回半島還記得吧?有人證明了,那就是百濟小王子!故淵上次把小王子殺得屁滾尿流,比池魚殺得還痛快,這可不是普通棋手啊!想不到池魚故淵早有一局棋打挂,這下重燃戰火,可有的瞧了!”

有人道:“剛才池魚開了四局,現在已有兩局結束,加上之前打挂的這局,他同時下三局棋啊,遇見別人倒還罷了,遇上故淵……”

“嗯!”大家都點頭,“恐怕不妙啊。”

有人道:“這局棋已經下了這些手,誰來給分析一下局勢,目前二位戰況如何?”

“唉,有些想念林公子了,林公子在這兒的時候,管他預判得對不對,棋還是分析得挺好的。”

林公子今兒可沒來,但有人發現另外兩位公子:“哎呀,這不是蘭澈蘭公子?輕裘公子也在啊。”

蘭澈笑道:“我們來這裏觀棋,長長見識。”

修竹小哥道:“二位公子都已登上烏鷺樓二層,這等實力讓我等佩服,二位,來看看這局棋。”

阮輕裘一看對局人,立刻就笑了:“池魚對故淵?小蘭,這倆人像一家子啊!”

修竹小哥道:“這二位,上次還一起擊敗‘帶小美麗回半島’,可不就是一家的。”

蘭澈皺眉:“帶小美麗回半島?”

“對!就是那個百濟小王子!”

“一起擊敗?”

“對,小王子連輸兩局。”

蘭澈和阮輕裘對視一眼,同時上前一步細細看棋局。

蘭澈道:“池魚的白棋有右上、左下兩角實空,外加下方一條邊,左側的白棋小飛展開,挺進中腹,氣勢不小。”

阮輕裘點點頭:“黑棋占據右下角,同時右邊一條邊空也很實惠,左下也占據一定實地,并且對左上白棋星位一子以雙飛燕展開攻擊。”

兩人同時說:“局面均勢!”

“哎呀,”有人說,“我也是這麽看的,池魚和故淵誰也沒有頹勢啊。”

蘭澈道:“顯而易見,現在戰局的焦點在左上。白棋只有星位孤零零一子;而黑棋左右雙挂,攻勢洶洶,同時右上、左下皆有兵力接應,遙相呼應。”

阮輕裘點頭:“黑棋虎視眈眈,白棋在這裏的應對關乎勝敗啊。”

蘭澈阮輕裘二人分析的不錯,官子這裏,也接到來自故淵的字條。

故淵:為了搶占中腹高地,你置左上星位白子于不顧?

池魚:爺爺,我下得挺好的呀。

故淵:我黑棋大兵壓境,将在這裏與你決戰,你稍有不慎,滿盤皆輸。之前的走法,未覺倉促麽?

池魚:爺爺,我星位一子占據要沖,退可守三三,進則挺入中原,攻守兼備,進退有據,未覺倉促呀!

寫罷落子,靠壓黑棋左側小飛挂一子。

故淵回:那你小心。

他還一手扳起。

雙方應對你來我往,落子如飛。

十幾手過去,棋枰下一片安靜,所有人都被兩人折服。蘭澈道:“這就叫局部最善之招法!雙方居然毫無纰漏!”

阮輕裘道:“剛才還擔心左上白棋的應對,現在看來,白棋不但在三三紮根,又向中腹出頭,雖然有個斷點,但暫時無憂 。”

“還不止這樣,”蘭澈道:“白棋搶得先手,肩沖左下黑四子,居然反守為攻了。”

“咳咳!”身後傳來咳嗽聲,大家回頭一看,哎呀,今天君坐隐吹得是什麽風,連爛柯院的教習大執事都來了!

蘭澈和阮輕裘一見來人,齊齊拱手:“陸執事!”

陸韻道:“爛柯院不許學生來君坐隐,你們兩個當耳旁風?”

蘭澈笑道:“我們一不在鬥棋大廳下棋,二不在外盤場押注,我們只在這兒看棋,有何不可?”

陸韻指着阮輕裘道:“都是你,把小蘭給帶壞了!”

阮輕裘覺得可委屈了,明明是小蘭喊我來的好嗎?啥鍋都往我頭上甩,哼!

139差些火候

衆人一聽這是爛柯院執事,都不由得朝這邊多看了幾眼。有人對陸韻佩服尊敬,卻也有人瞧他不是很順眼,一位文士問道:“陸執事,聽說您在爛柯院除了指點學生,還負責給學生出死活題,可是我們怎麽聽說,丁酉的題都是那個叫官子的來出呢?”

陸韻嘿嘿笑笑:“人盡其才,有官子在,我樂得享福。”

蘭澈拱手道:“陸執事,放假前您跟我下的那局指導棋,我還有很多不解之處,回頭還請執事費心講解。”

阮輕裘也說:“陸執事,我給您備了好酒,謝您這些天不辭勞苦,誨人不倦。”

大家都對那位文士怒目相向,怎麽随便說話呢?人家爛柯院執事啥樣學生不知道嗎?還用得着你在這兒多嘴?看看人家師生關系多融洽,學生對老師多尊敬。不出題人家還下指導棋好嗎?還有面對面授業解惑好嗎?

也有的人說,爛柯院的這兩位公子,人生得俊俏,幫老師解圍也是不動聲色,怎麽看怎麽像我女婿。

還有人說,你看那陸執事,根本不在意別人怎樣說,人家是逍遙黑白子,哪是俗人可懂?

這邊議論成一片,雅室裏,官子看着棋盤上的局面:左上折沖告一段落,危機已經化解,擋住了黑棋攻勢。

故淵的字條上寫了八個字:招法精準,次序井然。

官子在另外的兩局棋上各應一手,寫道:爺爺別誇我了,我雖然将這塊白棋處理好了,但您的黑棋左右逢源,将兩側陣勢展開,一點都不弱,咱們彼此彼此啦。

外盤場,有人忍不住喊出聲:“看,黑棋一個飛跨将白棋斷掉了!”

衆人皆點頭:“以攻為守,針鋒相對啊!”

“看,白棋調轉矛頭了,沖擊左上黑棋,又斷下了黑棋!”

局部對殺!

大家目不轉睛看着棋枰,這兩人不慌不忙,各自扼守要津先做一眼 ,同時從外圍收氣。

幾手過後,竟然形成雙活!

外盤場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局棋吸引,棋枰下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大家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看得目眩神搖如醉如癡。

這一段棋盤上的變化,早已超出十八級到一級棋士的能力範圍,更是超出圍觀衆人的認知,甚至有一些拿到君坐隐九品的棋士都看不清其中的次序變化。

外盤場衆人各執一詞,争得面紅耳赤。

大家争論的焦點,自然都是在對殺雙方落點和手順上,形成兩派,修竹小哥這種是池魚的死忠粉,也有些人支持故淵一方。

“照這樣走下去,池魚必勝。”

“這次絕不可能!”

“咋就不可能,你們故淵這一處手都軟了。”

“我跟你說他就沒有手軟的時候,明明是有意為之!”

兩邊都堅持己見,吵得不可開交。

棋盤上的局式讓蘭澈和阮輕裘沉默下來,這一段故淵和池魚的交鋒,二人也有很多迷惑。

蘭澈對故淵的一手很是不解,外盤場裏設了些方桌,桌上也擺放棋盤,方便衆人推演思考。蘭澈尋了一張棋盤,在上面将棋局擺了出來,對阮輕裘說:“故淵這一手走得不對啊,明明可以打在這裏盡殺白棋,他卻手軟點在一路做了一眼,錯過一舉打爆池魚的良機,有些可惜。”

阮輕裘點點頭:“黑棋在這裏有一舉争勝的妙招,怎麽就視而不見呢?不應該啊!”

他倆在這裏推演,有人圍了過來,表示贊同:“二位公子說的是,池魚行棋也并非毫無漏洞,若不是故淵在這裏疏忽了,池魚這局已敗!”

“池魚不可能敗!”修竹小哥道,“故淵抓不住機會,這就是命!”

“呵呵。”陸韻捋着胡子,笑得很是高深莫測。

蘭澈道:“陸執事,故淵這一手,您怎麽看?”

周圍的人一見蘭澈請教,都附和起來:

“對,陸執事,勞煩您給講講。”

也有人不認識陸韻,問身邊的人:“這瘦巴巴的人是誰啊?”

“這你都不知道?這是三品大棋士陸韻!他是玄微坊出身,當年從少年館執爛柯令入爛柯院,大考時考出八品,随後勤學苦練,一路過關斬将,拿到三品免狀。因為不願意參與道場傾軋,幹脆跑到爛柯院做了一名教習執事,你以為他只是瘦啊?”

承蒙這位仁兄介紹,吃瓜群衆對陸韻的景仰之心油然而生,看人家陸執事,仙風道骨,氣質卓然,一眼就能看出來不是凡俗之輩!

陸韻看到大家渴望的小眼神,微微一笑說道:“本執事剛才在心裏反複計算過了,故淵這一手是攻彼顧己,立穩腳跟的急所,非走不可。”

咦?!大家面面相觑,執事大大跟我們想的都不一樣啊!

蘭澈道:“請執事指點。”

修竹小哥也道:“願聞其詳!”

陸韻執子,在棋盤上給大家推演:“你們以為黑棋錯失良機,其實不然!現在按大家預想的讓黑棋打吃,看似先下手為強,其實暴露自身弱點,你們看,只要白棋棄掉外圍一子不顧,在黑棋急所一點破眼,黑棋全死,還如何争勝?如果黑棋剛才真這麽下,最後勝的必是池魚!”

哎呀,不愧是三品大棋士,不愧是爛柯院教習執事,人家看得明白也講得明白,我們百思不得其解,人家随手擺擺,迎刃而解!

蘭澈和阮輕裘一聽,就着棋盤反複擺了幾次,不禁恍然大悟。

蘭澈道:“果真如此!黑棋以守為攻,能先保住一眼,在對殺中已經立于不敗,這是有眼殺瞎的妙用。”

阮輕裘連連搖頭:“我突然覺得,我還是太嫩啊,還是陸執事套路深。”

陸韻翻他一眼:“哪裏是我套路深?是池魚套路深!你們以為池魚這裏計算有漏洞,殊不知這正是他留給故淵的陷阱。故淵也不含糊,沒有急功近利,謹慎地避過了,這也是先求不敗再求可勝的棋道啊!”

蘭澈點點頭:“有時候看似隐忍的防守,卻正是後發制人的制勝之道。”

“小蘭說得對!”陸韻笑道:“若是找不到進退之間的奧妙,棋藝怎能登堂入室啊?”

“執事教訓的是。”蘭澈和阮輕裘齊聲道。

吃瓜群衆很感慨,你看看人家爛柯院的師生,多謙卑多好學,連這外盤場都能當課堂,能教不出好學生嗎?

那位剛開始譏諷陸韻的文士也服了,三品大棋士,分析和判斷果然超出常人!

阮輕裘到棋桌前,也擺了幾步棋,問道:“陸執事,白棋這一手我也不太明白,退一步不好嗎?既可以保持上下聯絡,又封住黑棋出路對殺取勝。可白棋為何貼緊黑棋,留了一個斷點給黑棋,黑棋若搶先一斷,白棋豈不是首尾難顧?”

陸執事笑道:“你們這些少年天才,有天賦倒是好的,但卻欠缺磨砺經驗,只看到聯絡有缺陷,卻不知這是緊氣關鍵。差了這一手,池魚反而少一氣被殺了。故淵倒是想斷在這裏,可是他卻騰不出手,這就是緊要的急所。你們在緩急之間的拿捏上,距離這兩位還差些火候呢。”

140哼

旁邊的人都聽傻了,原來咱們都是睜眼瞎,咱們看棋全是看熱鬧,押注全是憑感覺,人家正經棋手就是不一樣,能說出這麽多道道!圍棋真難啊,這輩子咱是下不明白了,随便押押注就好啊!

而蘭澈阮輕裘聽出一身冷汗,池魚和故淵無疑給他們又上了一課。蘭澈輕聲道:“隐忍的防守、緩急之間的拿捏,我們要學的還有很多啊。”

陸韻哈哈笑了兩聲,又在棋盤上反複拆解,感嘆不已,唏噓道:“這裏變化牽扯半張棋盤,看似有很多岔路,好像雙方皆有至對方于死地的手段,最後反而誤打誤撞走成雙活,其實仔細一看卻是不然。”

衆人齊聲問:“咋不然呢?”

陸韻道:“黑白雙方在這裏對應的都是局部最佳走法,而且絕對不能有一步差池!誰盲目緊氣,換來的必是對手的致命打擊,局面也就此崩潰。這一番交鋒,實在是精彩之極,可謂刀刃上行走,華麗而兇險,卻滴水不漏,嘆為觀止!”

衆人唏噓:居然這麽厲害,今天多虧有陸執事在這裏,不然這麽精彩的對局,咱們都看糟蹋了!

剛到外盤場的人對陸韻肅然起敬,之前就在的人對陸韻的景仰又上升一個層次,恨不得立刻去考爛柯院,做一回陸韻的學生。

卻也有人說,我們在這兒聽了陸執事講棋,就已經是陸執事學生,以後有的吹了!

陸韻對蘭澈阮輕裘說:“你們倆啊,好生記住今天這局棋,故淵和池魚這等手段,可不是等閑之輩!”

大家一聽,啊呀,陸執事對這二位評價這麽高呢,想不到君坐隐中,還真真坐隐了兩位高人!

此時,局面再起變化。

左邊對殺形成雙活,黑棋雖然損失了實地,卻鑄成一條中腹外勢,并先手在握,就此打入下方白陣。

棋局再起波瀾,戰火燃遍中腹,雙方鬥智鬥力,始終沒有放松。

池魚招法精妙,奇巧手段層出不窮,每每在看似山窮水盡處行棋,卻轉眼柳暗花明一片開朗。而故淵招法大氣,有着極強的平衡感,大局判斷精準無比,引導局面不斷轉化。

最後兩人大殺小輸贏,故淵執黑保持微弱優勢,以半目險勝池魚。

我的天吶!外盤場舉座嘩然,池魚輸了!他已經夠厲害,故淵居然比他還厲害!

有人說:“話不能這樣講,你看看那邊,池魚那兒還有兩局棋呢,人家同時開了三局,難免分心。”

又有人說:“分心賴誰啊?高手對弈,本就該小心謹慎的嘛,誰讓池魚多開來着。”

大家在這邊議論,阮輕裘看看若有所思的蘭澈,問道:“小蘭,你在想什麽?”

蘭澈道:“我在想,以前阿笙說過一個笑話。”

阮輕裘問:“啥笑話?”

“阿笙說,林公子在一品軒設宴那天,小官子開玩笑說她就是池魚。”

阮輕裘皺皺眉頭:“你是說?”

蘭澈點點頭:“恐怕這不是玩笑。”

“那這故淵……”阮輕裘突然一激靈,“是不是那誰?或者是那誰?這兩個人裏面,極有可能的是那誰!”

蘭澈轉身就走,阮輕裘追上:“怎麽走了?不看他們下棋了?”

蘭澈對陸韻一拱手:“陸執事,我明天就回爛柯院。”

陸韻笑眯眯地點點頭:“能有這覺悟,你倆今天沒白來!”

蘭澈和阮輕裘出了君坐隐,阮輕裘問:“小蘭,你明天真回爛柯院?”

蘭澈幽幽道:“再不回去用功,怕是永遠也趕不上他們了!”

————

官子和故淵的這局棋結束,官子坐在那兒愣了半晌,輸了呢!

難得輸一次,不過今天這棋,下得真是痛快!

她想起件事來,拿了一兩銀子交給肩沖。

肩沖愣了:“姑娘這是……給我的賞錢?”

“誰說是給你的。”官子道:“這是我和故淵挂的彩,一兩銀子!爺爺也真是的,大過年的不給我壓歲錢,棋盤上也不讓着我。”

肩沖笑道:“既然是您認識的人,輸贏都不妨事啦。再說了,故淵若是讓着您,以您這要強的性子也得不高興不是?”

官子笑道:“說的是,你真是越來越會聊天了!”說完提筆,在紙上寫道:爺爺,這局下得暢快,咱倆再來一局不?

字條拿走沒多久,官子雅室的門忽然開了,燕祯和羽青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羽青給肩沖使了個眼色,肩沖忙退到門口候着。

官子驚呼:“哎呀,你來啦!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哼。”燕祯輕哼一聲。

官子問:“今兒不高興?怎麽見了我就撂臉子?”

羽青道:“王爺一早忙完就去爛柯院找官子姑娘,陳執事說你們丁酉那邊一屋子的人,臉上全貼着字條,連星陣都貼得滿臉都是。所有人都在,就您不在,王爺猜您來這兒,這不就趕來了?”

“猜我在君坐隐,還一下子就能找到我在哪間雅室。”官子問:“燕祯,你是不是跟君坐隐主人熟得很?”

“嗯。”

“怪不得能找到我呢!”

燕祯瞪她一眼,在她旁邊坐下,剛好有棋譜傳來,燕祯瞧了一眼棋譜,随手撚起棋子替官子應了一手。

官子道:“燕祯,我剛才輸棋了。”

燕祯道:“同時開三局,不輸才怪。”

官子道:“這兩局是老早開的,沒下完又不好讓人等着。我平時沒見過你下棋呢,差點忘了你也是手談高手,什麽時候有空跟我下一局呀?”

見燕祯不答,官子自嘲道:“唉,我這爛柯院沒品階的學生想邀三品大棋士下棋,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賞臉。”

燕祯接過下一張棋譜,在另一張棋盤上落子,然後瞥了一眼官子,說道:“以後有的是機會,你急什麽?”

有他幫忙下棋,剩下的兩局棋官子索性全不管了。她一手托着下巴,歪着頭看着燕祯一對二,一邊看一邊嗑瓜子。

官子問:“燕祯,我不信你沒在這下過棋,你在君坐隐的名字是什麽?”

燕祯道:“有好幾個,你想知道哪個?

“品階最高的那個。”

“等你遇見了,自然猜得出來。”

“那最低的那個呢?”

燕祯:“哼。”

141高手兄,謝禮請收下

官子道:“我怎麽覺得,你今天不怎麽愛搭理我啊?”

燕祯:“嗯。”

“那你還來找我?誰惹你不高興了?”官子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問羽青:“王爺是不是累了?”

羽青點點頭:“昨晚進宮陪皇上賀歲,到現在一直沒睡。”

官子道:“你別管我的棋了,去裏邊睡會兒吧。肩沖,咱們不接挑戰了,不然來回傳棋譜,擾了他休息。”她扯了扯燕祯袖子,“你去睡,我下完這兩局咱就回去。你要是不聽,我現在就将這兩盤打挂,回去睡覺。”

燕祯突然笑了:“回去?回哪兒?”

官子被問愣了,是啊,回哪兒啊,爛柯院?素澹園?随口說的一個“回”字,被他問得這般耐人尋味。

就在這時,外面又有侍者過來,肩沖接了東西進了門,手中托盤上放着幾張銀票。

肩沖笑嘻嘻地說:“官子姑娘,這是我們主人前些日子找人幫您下棋時替您外盤場贏的,主人說都給您。”

官子道:“這是君坐隐主人贏的,給我幹嘛呀?他留着就是了。”

肩沖道:“我們主人說了,這錢數口彩好,一定要您拿着。”

官子問:“難不成還是個吉利數字?”

肩沖下意識看了看燕祯:“我們主人說,他替您算了一卦,您跟一有緣,這次外盤場贏的銀子一共是一千一百一十一兩,一定要拿上,好早日成為一品入神!”

官子盯着托盤上的銀票發愣,一千多兩銀子說給就給,傳說君坐隐主人財大氣粗,看來果真如此啊。

官子道:“既然這樣,那我就收着。肩沖,這二百兩銀子給替我下棋的高手兄,若不是窮途末路陷入窘境,誰願意替別人做代練?你把這些給他,再替我好生謝謝他。”

屋子裏的人都驚呆了,羽青和肩沖都不敢看燕祯。而燕祯望着那二百兩的銀票,表情很是精彩。

官子又道:“拿筆墨來,我給他留封信,這樣顯得正式些。”

官子在紙上寫——高手兄:承蒙關照,不勝感激。辭舊迎新之際,送上謝禮,萬望笑納。池魚。

燕祯道:“還不快拿走,按姑娘說的辦。”

肩沖連聲答應,心想,您老人家直接收着不就得了,還讓我拿走,繞一圈還不又回您那兒,累不累啊。

燕祯說不困,替官子贏了最後兩盤棋。此時已是午時,君坐隐居然為池魚這位特殊客人準備了午膳,兩人便在雅室裏吃了東西,又歇息一會兒,燕祯準備帶官子離開,肩沖來報說,前門、後門、角門、連狗洞都讓人堵着,想要看看故淵和池魚究竟是何許人也。

得,暫時走不成了。

官子道:“這會兒要是繼續下棋,別人就知道我們沒走,門口就一直有人候着。棋是萬萬不能下了,要不咱們打麻将吧,看來我早晨沒打,遲早得打。”

羽青和肩沖連連搖頭,他們可不敢跟那位坐一張桌子上。

官子道:“不打也行,總要找些事情消磨時間。王爺,您去裏邊睡會兒,等你睡醒咱們再走。”

燕祯問:“你呢?”

官子笑道:“肩沖,你去給我找個毽子來,你們兩個陪我踢毽子!”

燕祯也着實有點乏了,便去榻上歪着。官子将雅室的門關上,來到院中,肩沖真找了個毽子來,和羽青一起陪官子踢毽子。

羽青的毽子踢得極好,用的都是蹴鞠動作,花式繁多,把個肩沖看得眼花缭亂。官子也算羽青半個徒弟,也踢得有模有樣,毽子在她那裏上下翻飛,輕巧如蝶。

肩沖就比較慘了,毽子一到他那兒就接不住,不是砸在臉上,就是夠不着,所以撿毽子的總是他。

就這樣玩了半個多時辰,羽青依然氣息平穩從容自若,官子鼻尖冒了層薄汗,而肩沖早已大汗淋漓。

雅室的門開了,燕祯走了出來,已是神清氣爽。肩沖忙又出去打探,回來說,堵在門口的那些人果然散去了。

燕祯便帶官子出門,兩人上了馬車,燕祯道:“帶你回素澹園。”

官子問:“你不回王府?”

燕祯道:“素澹園就是王府後花園,只是,前面哪有園子裏自在?”

官子笑着點點頭,燕祯又問:“踢了那麽久的毽子,累不累?”

官子笑道:“我沒那麽嬌貴,上次踢蹴鞠比踢毽子累多了,我下午還來君坐隐收拾了李允植呢,快誇我。”

燕祯道:“嗯。”

官子笑道:“行吧,這就算是誇了。燕祯,你今天去竹裏雅舍了嗎?”

“去了。”燕祯道:“對聯寫得好,福字貼的好,窗花剪得好,紅燈挂的好,要是人在那兒就更好。”

“還是這幾句誇得走心。”官子說:“我昨晚在那而坐了好一會兒呢,後來一想,你在宮裏肯定出不來,這才回去了。對了,你要的扇子我給你寫好了,一直帶在身上。剛才光想着下棋,忘了給你。”

燕祯道:“都沒給你備扇子,還勞你去買一把。”

官子笑道:“小事兒。這扇面寫完我就随身帶着了,想着什麽時候碰見你就給你。我不知道你要把這個送給什麽樣的姑娘,也不知道寫得合适不合适,不過我事先琢磨了一下,覺得誇贊美貌總是不錯的,你看還成嗎?”

燕祯接過扇子,徐徐展開,上面果真依着要求寫了首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燕祯嘆了口氣:“不成啊。”

官子問:“寫的不好嗎?還是這首詩不合那姑娘的品位?莫非她喜歡世子爺那種作詩風格?回頭我讓星陣幫忙作一首世子爺那樣的,我重新寫過好了。”

燕祯道:“真的不成!你寫的扇面字太好,詩也太好,我怕別人看見了還會跟我要。不成,這可不成。”

官子笑出了聲:“你這人就會逗我,若是別人還想要,我寫就是了。你肯答應的必定是和你親近的人,若是不相幹的,你早就回絕了。”

燕祯笑着收了扇子:“我替她謝你。”

官子忍不住問:“上次你跟我說是給一個小姑娘寫的,有多小?比我還小?”

燕祯唇角勾起,笑道:“你想問什麽?”

官字道:“什麽都想問,我還想知道,你讓我抄的經都是給誰抄的?”

燕祯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別急,遲早都會知道。”

142什麽都想給你好的

說話間,馬車到了素澹園,官子下了馬車道:“我要去看小鹿。”

燕祯道:“那就去看小鹿。”

“它們叫什麽?”

“先進園子的那只叫天元,另一只是後來的,一直忘了給它取名字,不如你替我取了吧。”

官子笑道:“我不成,你一說天元,我腦子裏跳出的就是一一。”

“一一就一一,”燕祯道:“星陣下的那手一一。”

官子瞪大眼睛:“連這你都知道?金井欄說的還是星陣說的?”

燕祯笑笑:“你猜?”

兩人說着話,不覺走到了湖邊。燕祯差人拿來草料,官子一邊喂小鹿,一邊跟它們說話。玩了一會兒,燕祯便催她:“外面冷,別凍着了,去觀芷榭暖暖。”

觀芷榭裏果然暖和,官子脫了鬥篷,拿了桌上的棋書來看。她今天一大早就出來,下午還踢了毽子,這會兒着實乏了,不由得打了個哈欠,趴在桌上就睡。

等她睡醒,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貴妃榻上,身上蓋着燕祯的大氅,燕祯則坐在他旁邊看書。

現在的燕祯,沒有淩厲氣勢,也沒有拒人千裏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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