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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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死神]先婚後愛

作者:葉紫晴

章節:共 136 章,最新章節:後記

備注:

兄長若是長命,名嘉做不了繼承人;

若無弟弟出生,名嘉會一直是繼承人。

但她兄長早夭,成年後幼弟才出世。

正一位貴族世家唯一的嫡女,

也終究要嫁人了。

放眼瀞靈庭,如此尊貴出身,有誰配得上?

PS:

1.本文涉及劇情線極少,原創內容較多,光看文案也知道,男主自然屍魂界第一高富帥的大白

2.本文涉及到的有關風俗背景等參考日本戰國和江戶時代的風俗,作者考據黨,所以應該不會出太大的纰漏

3.包養一下不會懷孕喲~

內容标簽: 死神 豪門世家 因緣邂逅 天之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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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閑院名嘉,朽木白哉 ┃ 配角:朽木露琪亞,豐崎宗盛 ┃ 其它:死神衆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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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1

綿延數裏的隊伍行得并不快,拱衛在轎子四周的武士皆着靛青色鎖襦袢(注1),腰間配着大小兩把打刀,黑色鎖手甲随着整齊劃一的動作平添幾分肅殺之氣。走在隊伍中間的女官身着色澤低調的黑地銅錢紋振袖,戴了頂塗笠,年紀已長,身邊領着八個穿淡粉色小振袖的年輕侍女,亦步亦趨地跟在隊伍中間的轎旁,顯見是主人身邊近身侍奉的仆從。一行人行得十分安靜,後面跟着的運送車隊東西雖瞧着不少,卻井然有序,那隊伍中間的年長女官居中調度,指揮得宜,一舉一動皆是大家風範。

由此得見,轎廂中未曾露面的主人,必是出身大家貴族。

只是那頂轎子卻甚為低調,普通的黑漆木材,窗用暗金地雲紋的錦緞遮着,轎身四角有面積不大的金飾雕着莊嚴的花紋,擡轎的轎夫腳力甚健,一路行來那轎子穩穩當當都不曾見晃動,但若仔細觀察,便能看到轎頂撐着的神牌上垂挂下的,是桐揚雨蝶紋,位列瀞靈庭四大貴族之一的閑院氏家徽。

屍魂界的貴族中,享有正一位超然地位的只有四家。歷史與屍魂界同長、世領護廷十三番第六貴族番隊的朽木氏,天賜兵裝番的四楓院氏,香道起家、負責屍魂界祭祀禮儀的姬宮氏,及力量與雙殛一脈相承、主掌屍魂界最高處刑的閑院氏。

隊伍在暮色中自閑院宅側門安靜地魚貫而入,車轎在主宅大門外停下,立刻有侍女拿來木屐整齊地擺在轎門口,兩位随行女中半蹲下拉開黑漆木門,緊接着從裏頭伸出一只少女白皙的手,由女中扶着鑽出轎廂。

藕色小袖,玉色腰封,淺金色菊紋色打褂,發髻上只插了一支銀流蘇簪,白皙的臉上點滴妝容也無,周身的冷淡色調襯得這位長相明豔的少女眼底一片冰冷神色。她的年紀看上去并不大,神色雖冷淡,行止舉動卻高雅矜持,貴氣逼人,從主宅迎出來的女官已遠遠跪倒在廊邊拜下去:“恭迎名嘉殿下,家主大人請殿下入室。”

閑院名嘉,現任宗主閑院武藏的唯一嫡女,傍晚時分方自近江別院歸家。

身為家主嫡女,血統純正的公主,遠行數年一朝歸家卻還得自偏門而入,這許多年了,自己這位父親看來仍舊不肯原諒自己。

拉門大敞的室內清晰地傳來孩童的玩鬧與少女的說笑聲,名嘉斂眉掃了眼跪在廊前的中臈,提起衣角。

“父親大人,女兒回來了,特來向父親問安。”款款對上首的華服男人行禮跪拜,名嘉臉上神情淡漠,目不斜視,對室內除武藏外的幾人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

那是為父親生育了一子一女的側室惠理子夫人,和她的一雙兒女,名嘉的庶妹沙都及閑院家目下唯一的若君,千熊少主。

閑院武藏人到中年,相貌卻依舊十分英武,身材魁偉坐姿挺拔,見數年不見的女兒進到室內對自己下拜,便端起面前的茶杯淺呷了一口,順勢打量了名嘉一番。

嫡女離家數年幽居別院,這些年來他們父女竟一面也不曾見過,他每日公務繁忙,回府的短暫時光又被寵愛的幼子幼女填滿,名嘉生母已逝,他雖未續娶,內宅事務卻已盡數交到了惠理子手中,關于別院的種種也不過偶爾聽到只言片語。久而久之,就也認為,名嘉一切都好,他也不想見到這個曾讓自己寵愛非常寄予厚望、最終卻又讓他無比失望還心有虧欠的女兒,甚至覺得,就讓她一輩子住在別院也罷。

然則,千熊年幼,便是再如何苦心栽培,閑院家的男嗣也着實單薄了一些,其他幾個女兒早已陸續出嫁,就連幼女沙都,年初也與上級貴族織田家的世子訂下了婚約,再放任自己這個唯一嫡女住在別院不議婚,恐有閑言碎語。再說,他看中的那門婚事,除卻名嘉這位血統高貴的公主,別人身份怕也配不起的。

武藏不答話,名嘉這一禮便不算行完,只能繼續維持着拜禮的姿勢,微垂着臉,室內一時只能聽見年幼的千熊少主無聊地拍皮球聲與乳娘有些緊張地低聲勸阻。惠理子夫人陪坐武藏身側,慢悠悠理着衣角,眼角餘光瞄着眼前這位天之驕女。

當年她只有沙都一女,還未育有千熊少主,主母伊江夫人也還在世,世子和真殿下是家主與夫人的嫡長子,又天資聰穎,比名嘉公主年長許多,更是早早悟刀,在真央的歷任學生中也算得出類拔萃。那時家主大人夫妻和睦,子女雙全,家裏年長的兩個庶女早已出嫁,名嘉公主長得玉雪可愛,又是嫡女,兄長還被家主大人倚重,可謂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自己的沙都雖只比名嘉小幾歲,待遇卻是天差地別,那時,誰不羨慕伊江夫人的好福氣?

大約是天妒英才,和真世子不幸染病,将将元服即年少夭亡,閑院宗家無有男嗣,伊江夫人又哀毀過度傷了身體,家主大人為了繼承人之事幾乎愁白了頭,滿府妻妾卻再無所出,不得已才将名嘉公主立為宗女,悉心栽培。這位出身高貴的公主卻也争氣,斬拳走鬼無一不精,文采武藝竟不輸男子,若不是自己生育了千熊,後面又發生了那件讓家主大人臉上無光的大事,以至于伊江夫人撒手人寰,家主大人也對名嘉公主失望厭棄,甚至将她遠送別院,不聞不問,閑院家的後宅哪輪到自己說話?她的沙都,又怎麽可能被許給織田家的世子?

如今,大局已定,名嘉這時候再回來,也無法改變什麽了,更何況,只要有千熊在,這個家,不管現在還是未來,就都輪不到名嘉左右。

不管惠理子心中作何想法,武藏慢悠悠喝了半杯茶,見名嘉仍舊低眉順目,不見半分焦躁,心裏也多了幾分滿意,便道:“你長途跋涉,不免辛苦,如今既然回了家,日後要與弟妹和睦共處。”

“女兒明白,父親大人放心。”對武藏的話似乎毫無所感,名嘉的态度挑不出一絲不妥,這溫馴的模樣配着她清淡的衣着和神色,令武藏無可避免晃神片刻。

記憶中,這個從小受盡寵愛、後又被當做宗女悉心培養的女兒,一貫是驕傲又果決的,因是女子之身承嗣,自己在人前人後亦多有擡舉,一半是出于疼愛,一半則是為幫她立威。回想起來,名嘉在自己記憶中,有過驕縱、有過親昵,卻從沒有過這般順從恭謹,小心翼翼的模樣。

思及此,原本還打算說些什麽的心思便也淡了,武藏沖名嘉揮了揮手,頗有些意興闌珊:“你下去吧。”

名嘉一離開和室,早就被頗有眼色的乳娘拘起來的千熊就像一顆小炮彈一樣沖進了室內一頭栽進武藏懷裏,嚷着要父親抱。他是閑院家唯一的男嗣,內定的世子,武藏把對長子和嫡女的父愛幾乎全都傾注在他身上,母親惠理子夫人和姐姐沙都一貫對他千依百順,早就被養壞了脾氣,向來要星星不敢給月亮的,如今被乳娘拘了半晌早就煩了,一得了自由立刻就沖向了父親。

惠理子夫人笑着看幼子膩在丈夫懷中,擡手又為丈夫斟滿了茶杯:“千熊君對大人真是依賴呢!我這個做母親的都要靠後。”

武藏對千熊寄予厚望,雖要扮演嚴父,但這是他的老來子,怎能不疼愛,故而再怎麽板着臉,千熊也并不怕他,此刻見了活潑的幼子,先前隐隐升起的對名嘉的複雜感情早就忘到了腦後,笑着颠了颠膩在自己懷裏的兒子,擺擺手示意無礙。

一直陪坐的沙都這才敢開口湊趣。她長相甜美,自名嘉離府之後就是閑院家唯一的小姐,多年來也頗受武藏寵愛,又從惠理子處得知名嘉離府失寵的真相,心裏隐隐并不将這個嫡姐放在眼中,方才名嘉進門,她也不曾主動問安,武藏也似乎沒看見一般,她心中就有底了。

看來,這個曾經天之驕女的嫡姐,父親的确是不會再原諒她了。

“父親,方才那位殿下是誰?”千熊沒見過名嘉,他剛出生沒多久,名嘉就離府去了近江的別院,彼時他還不記事,自懂事以來府內就只有自己的生母和胞姐,故有此一問。

武藏臉色一滞,沙都觑着他的神色立刻打圓場:“那是我們的嫡姐,名嘉殿下,剛從別院回來的,千熊沒見過,以後就要記住了。”

尚年幼的千熊一臉懵懂:“嫡姐?”他雖是側室所出,但主母伊江夫人已逝,武藏未曾續娶,多年來都是生母惠理子夫人掌家,他又是唯一的少主,內定世子,腦海中根本沒有嫡庶之分。

武藏卻已經放開了抱着千熊的手臂,站起身來:“都是你的姐姐,日後你要像與沙都一般好好相處。你年紀也不小了,課業上不可放松,我還有事,便去書房了。”最後一句是對着惠理子交代的,語畢,便順着回廊朝前廳走去。

相比千熊的懵懂,惠理子夫人與沙都相視一笑。

讓千熊用對待庶姐的态度來對待曾做宗女培養的嫡姐?武藏大人/父親大人的氣性可真大。

作者有話要說: 注:1、鎖襦袢:江戶時代日本武士出行所穿的一種交領服飾,形似死霸裝。

2、女中、中臈都是江戶貴族家裏侍女的品階。

時隔三年又開一文,久別重逢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我。

三年來JJ改了很多規則,同人文越來越冷門,而且不是綜也不能入V了,很多人勸我與其費心費力,還不如寫原創。

我碼字的初衷一向是比較随性的,只要自己寫的開心,能讓讀者看的高興,其實V不V真的無所謂,所以這篇文大家就當做放松,看完多多留言聊聊天就好啦!

不過雖說如此,這篇文卻是我用心最多的一篇,因為它涉及了很多日本古代史,我為此查了很多歷史資料,希望大家還是可以多多支持。

☆、Episode 2

屋舍早已收拾齊整,名嘉回到房裏時,随身的女侍們已将帶回的常用物品擺了出。嶄新的榻榻米擦得一塵不染,從別院帶回來的行裝也由自己身邊的中臈指揮着放入小倉,然而名嘉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座屋宅,自己離府這數年間怕根本沒有人整理過,是回來之前才臨時收拾的。

擺設再怎麽新,也掩蓋不了其間久無人居的冷清意味。

也罷,畢竟她是讓父親大人丢了臉才被送走的,不過是為了家族聲譽,才對外稱是因母親過世哀毀過度而身體虛弱,要去別院靜養罷了。

這麽多年都當沒她這個女兒了,突然又接她回來,名嘉可不相信是武藏的父親情懷突然爆發,既不是這個原因,那麽剩下的,也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還以為,剛才見面時候,父親就會說呢。

名嘉身邊統領諸女中的是生母伊江夫人陪嫁的上臈禦年寄松島,伊江夫人病逝後便跟在名嘉身邊服侍,又跟着她去了近江別院。名嘉少時跟在武藏身邊習學政務,于後宅掌家之事并不甚了解,也是松島在別院時才一點點教了名嘉,二人名為主仆,實則感情深厚,甚至超越了名嘉自己的乳娘油小路。

“殿下一路遠行着實累了,我去膳所臺為殿下先取些點心來。”見名嘉從外面回來,松島有些心疼,雖然知道作為女兒于情于理也應先去拜谒父親,但看名嘉神色難掩疲憊,仍然免不了對武藏心生埋怨。

若非家主大人催得這般急,其實殿下本不用在路上這樣趕的。

雖然連日趕路難免疲勞,但名嘉依然擺了擺手:“我帶回來的行李,盡快入庫,膳所臺那邊惠理子夫人必有安排,也不必特意去催,若是與從前有什麽不同你們也不要理論,既然回了家,就按着家裏的規矩來吧。”橫豎就算是守這份規矩,也守不了多久了。

“先給我更衣,晚膳時,父親大人怕是要叫我。”

名嘉沒有猜錯,膳所臺還未傳膳,武藏身邊的禦年寄花山院便到了,其時名嘉已更衣畢,聽了花山院的傳話,便讓乳娘油小路去膳所臺告知,将自己的晚膳也送到武藏處與父親同進,讓這位家督身邊第一等的女官眼中滿意更甚。

她在閑院宅服役大半生,從武藏還是世子時就跟随身側,這位名嘉公主曾以女子之身被确立為繼承人,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合格的,要不是出了那種事,如今千熊少主這位子是否坐得穩,就不好說了。

不過,她是家主大人身邊的禦年寄,一切自然只能以家主大人的意願為立場,縱使覺得名嘉公主無辜,也只能獨自感嘆一番而已。

武藏的書房名嘉并不陌生,旁邊有一次間,供武藏在處置政務間隙休息和進餐,時隔數年再次走進這間屋子,擺設布局一如既往,名嘉不由有些晃神。

畢竟是培養多年的嫡女,同樣的感受,武藏又怎會沒有?因為名嘉是女子,他對她付出的心血甚至超過了他的嫡長子、名嘉的胞兄和真。他看着名嘉從一個小女孩漸漸長成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其間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他的喪子之痛和拳拳期待之心都曾被這個女兒一一滿足,那時他甚至覺得,将閑院家交給這樣的繼承人,他便是身後,也是放心的。

如果沒有發生那樣的事,該多好啊!目光随着名嘉的腳步投在她身上,武藏的心又硬了起來。

離家數年,曾經張揚驕傲又聰慧懂事的女兒已經變成了自己全然陌生的模樣,長相越發美麗明豔,氣質卻奇跡般的沉靜下來。如果說從前的名嘉像絢爛如火的刺桐,現在的她就好似疏冷沉靜的玉蘭,眉目不脫從前的影子,他這個做父親的卻怎樣都無法從那張神色淡然的臉上看出任何情緒來。

就連她問安的語氣和模樣也變得極為陌生,父女之間橫亘着巨大的疏離與裂痕,但雙方都沒有任何修複之意。

禦仲間魚貫而入傳來了兩人的晚膳,武藏舉箸,目光掃過名嘉面前的膳臺,手上的動作就頓了頓。

那是和沙都同樣的菜色。

可見名嘉面不改色,武藏又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而為。

她已經換了衣裳,櫻粉色小袖,銀色腰封,比方才清冷的顏色多了點人氣,打褂是紫色——只有身份正統的嫡女才有資格穿戴。武藏看在眼裏,想起膳所臺送來的與沙都一般的菜色,頓時失了胃口。

是他先在惠理子面前表現了對名嘉的輕視和不喜,惠理子才敢如此安排,可是名嘉只一件衣裳就讓惠理子的心思顯得淺薄又無知。他身為宗主,明知嫡女就該有嫡女的樣子,即便不再是宗女也不該與庶女同等,只是看見名嘉那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心頭那口氣又怎麽也咽不下去。

此時,甚至有點後悔在吃飯的時候叫了名嘉過來了。

一頓飯吃得武藏頗有些胃疼,反觀名嘉倒像沒事人一般,及至餐後奉茶也沒有主動問他什麽,武藏更是頭疼,心中對這個女兒複雜矛盾的感情頂得他難受,定了定神才有些沒話找話道:“在別院,都還好?”

“是,別院清靜,少有閑雜人等,日子還過得去。”

“平日,都做些什麽?”

“長日無聊,惟讀書習字打發時間。”

父女間的對話極為無趣,武藏甚至記不清名嘉未曾離家時他們都說些什麽,時間和距離帶來的疏離感如此之強,令他這個閱歷頗豐的老手都不免尴尬。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也不知是否是想掩飾真實的情緒,端起了茶杯:“年初,我已為沙都擇定了織田家的世子為婚配對象,下月便要完婚。”

名嘉保持着入室以來的微笑,神色不變:“那便要恭喜父親大人和沙都了。織田氏乃望族名門,素來風雅,堪為良配。”

武藏深深看了名嘉一眼,茶杯氤氲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目光:“今後,你作何打算?”

“名嘉不知父親大人何意。”該來的總會來,早在被通知歸家的那一刻就有了的猜測如今落到實處,名嘉并不覺得突然。

既然家族已有男嗣,自己又失了父親歡心,做不成宗女承嗣,自然只有出嫁聯姻一條路可走。做繼承人培養時不便與望族高門結親,之後又幽居近江數年,年貌相當的貴族公子早已沒有幾個,依武藏的性子,為了家族聲譽,他是斷然不會一直留自己在家,授人話柄的,那麽如今,召她回來,所為的,也一定只有婚姻一事罷了。

對象嘛,不出所料,應該也不外乎她能想到的而已。

只不過,既想要她聽從安排,又不願把話說明白,天下哪有這般好事呢?

被名嘉的明知故問弄得有些惱火,武藏重重把茶杯擱下,語氣也不由重了幾分:“你不要裝傻!女孩子到底還是要嫁人的,你莫不成心裏還想着那些不該有的事情?”

“父親所謂‘不該有之事’又指什麽?名嘉不曾有過非分之想,只盼着父親也莫要有所猜忌。”明亮的眼睛寸步不讓地回視武藏,倔強的目光與英年早逝的長子如出一轍。

他們的眼睛,都像他們的母親,病逝的伊江夫人,武藏的嫡妻。

某個早已退出自己生活的人影從淡出的記憶中驀然清晰起來,武藏望着面前的女兒,突然道:“遠征軍的邸報前幾日送到,平了屋島,也損了幾百戰士。歷來,歸朝的遠征軍最少也要五十年,真正的‘将軍百戰死’。”

名嘉禮節得有些虛假的微笑裏,終于出現了一絲皲裂。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從武藏的表情看來,他顯然是捕捉到了這點不同尋常,臉上帶了絲不出所料的得意與高高在上的憐憫,那清淡的神色刺痛了名嘉,令她突然覺得煩躁起來。

“父親大人怎麽突然說這些?我早已不是宗女了,這些政事,也沒有我參與的道理。更何況,豐崎宗盛曾是父親的近侍,生也好死也罷,便是立了戰功,也是父親大人舉薦有功,與我何幹?”說到最後,語氣仍然免不了帶了一絲恨意和譏諷,美麗的眼睛挑釁地望了武藏一瞬,用詞尖刻,“我如今,不過被父親大人待價而沽,貨與誰家,還不是父親這個賣主與買家一句話的事,何時有貨物挑揀的餘地了?父親大人今番,怕是多此一舉吧。”

“你……”武藏氣得暴跳如雷,名嘉卻不甘示弱地與他對視,口中絲毫不退讓半步:“女兒說錯了嗎?當年能夠不顧女兒已有婚約将宗盛大人舉薦至遠征軍,為千熊鋪路,而今又要不顧女兒意願強行指婚,說您是賣主而我是貨品,有何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注:1、上臈禦年寄、禦年寄、中臈都是江戶貴族身邊女侍的品階,從高到低依次排列。

2、禦仲間是江戶貴族家裏負責準備飯食的侍女。

3、打褂:江戶貴族女眷在小袖和服外罩的外套,色澤豔麗,後尾較長,前襟有提手,故而又叫“搔取”。

☆、Episode 3

父女之間彼此試探的一餐以不歡而散告終,武藏氣得連公文都看不進去,輾轉半夜睡不踏實。

他素來知道名嘉有主意,這也是他刻意培養的結果——未來要做家督的人,怎能沒有自己的主張?卻沒想到昔日自己希望看到的卻成了如今最為頭疼的,待要乾綱獨斷将看好的那門婚事敲定,又怕到時候這個女兒犯起倔來憑白得罪了對方,結親不成倒成了仇丢了臉,忍耐了幾日,到底還是只能咽下這口氣,再尋機會與名嘉詳談。

而與武藏不同,那日一番可謂沖撞至極的言論出口,名嘉八風不動,即便後幾日武藏再無動靜,她也不慌不忙。乳娘油小路還擔心家主大人再次忘卻名嘉的婚事,勸名嘉對武藏服個軟,父女之間哪有隔夜仇的,這麽大的姑娘了,還是要盡快把婚事敲定才好安心,名嘉依舊巋然不動。

她了解自己這位父親。典型的貴族大家長,對子女可以疼愛可以寵溺也可以厭惡,但歸根究底,不能給家族抹黑。如果因為厭惡她就可以對她不聞不問,那麽最初,她也不會被接回家來。

至于油小路夫人擔心的婚事……

名嘉莞爾,橫豎先沉不住氣的也不會是她。

沙都的婚宴盛況空前。閑院家自從兩位年長的庶女出嫁後,已經百多年沒有過嫁娶喜事,整個宅邸內外的家臣侍從都對此熱情高漲,更何況沙都是目下內宅實際掌控者惠理子夫人的親生女兒,內定世子千熊少主的胞姐,嫁的是名門織田氏的嫡子,這一切讓婚宴的氣氛更添三分熱鬧。

婚儀是目下最為流行的神前式婚禮,受邀賓客多達300餘人,選在瀞靈庭東北的須良神社。主賓300多人,加上随扈服侍的仆從女官,整個神社說句人聲鼎沸也不為過。

名嘉這一日起得比往日還要早些,沐浴梳妝、更衣用膳,哪一樣都要費不少時候。雖然與這個庶妹情分寥寥,也看得出沙都對自己這個失寵的嫡姐并不太尊重,但對方大喜的日子,名嘉也不打算在這一天叫外人看閑院氏的笑話。

惠理子夫人操辦沙都的婚事忙得腳不沾地,一應陪嫁随從樣樣要親力親為,名嘉與她不過面子情,也不想随便幫忙反倒顯得自己要與她争權,故而除了自己的梳妝打扮,竟成了整個後宅最閑的人。

若是姐妹情深,妹妹出嫁,做姐姐的怎麽也要去房中坐坐說說貼心話,可對沙都,名嘉連做個樣子的想法也沒有,油小路夫人勸了兩次也不敢再說,只得按下焦慮陪着名嘉挑選衣飾。

自去了近江,名嘉便偏愛穿一些淡色衣裳,以往便罷,今日喜事,無論如何不适宜選那些冷清清的顏色,故而油小路夫人一開始,便也沒有讓女中捧那些顏色的衣服上來,生怕自己服侍的這位殿下犯了左性。

這點心思,名嘉又豈會看不出?手中的折骨扇輕輕打開一節,瞟一眼乳娘已不再年輕的側臉,名嘉到底還是嘆了一聲。

“我脾氣雖硬,卻也不是不識大體,我的婚事,父親大人自有主張,我與他便有不和,無非也是為了不叫人随意擺布。畢竟我離家日久,又叫父親難堪,一味順從只會讓父親輕視。”她聲音不高,說話語氣也沒有多麽嚴厲,卻無端讓油小路夫人額頭冒了一層冷汗出來。

自己從這位殿下小時就服侍在側,幼時還能聽自己幾句話,自打做了宗女,主意便一天比一天大。油小路夫人是閑院氏家臣三浦家的養女,習的是閨秀矜持之道,總覺得身為正統的嫡公主,個性張揚不像個樣子,但宗女一事她也插不上話,又覺得自己服侍的公主若最終承了業,對自己也好,遂不再多話。孰料名嘉公主惹怒了宗主,被幽閉近江,脾性看着雖柔順和軟了,實則仍然是說一不二自有主意,再這樣下去,就是出嫁了,又有誰能忍受這種脾氣?

她自覺很有道理,可是名嘉公主雖未聲色俱厲,那輕輕掃過的視線卻叫人頗有壓迫感,她也不敢再辯,只得賠笑:“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最好。”名嘉也懶得聽辯解,聞言笑笑,繼續挑衣裳,“你只記得,我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不會連身邊人都護不住就是了。”

最終,名嘉選了一套萌黃色小袖,橘色腰封,銀紅色打褂,顏色鮮亮又不致奪人風頭,更衣畢,油小路退下去安排今日随扈成員,名嘉望着她的背影,慢慢合上了折骨扇。

這個乳娘,行事還是太過小家子了些,她本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閨秀千金,再以那般要求衡量她,在這個家還能活得下去嗎?一味順從,換不來憐惜,可惜多少次了,油小路依然不懂。

或者說,她其實是懂的,只是怕自己牽累她而已。

須良神社人頭濟濟,各家前來觀禮的車轎和扈從來來往往,名嘉到得不早不晚,甫一下車就引得各路人馬或明或暗的目光不斷飄過來。

閑院家這個嫡女,貴族圈中只要有點身份的,沒人不知道。年長自己許多的胞兄元服即夭,以女子之身被作為繼承人培養,一直以來慧名在外,卻從未聽說與哪家公子議婚。六十年前千熊少主誕生以後不多時,閑院夫人病逝,這位女公子很快也就退出了衆人的視野,對外稱因生母過世哀毀過度,遷往別院休養。

都是貴族出身,這些常用的借口誰都清楚,只是閑院家捂得緊,竟沒有只言片語傳出來,時日久了,瀞靈庭不缺談資,如今已經很少有人提起這些舊事。

但這位出身高貴的嫡公主如今又回來了,選在自己庶妹的披露宴上作為歸家的第一次亮相,這意味着什麽,衆人都期待着閑院家主的動作。

神官還未就位,新郎新娘也未入場,賓客們三三兩兩與相熟的人家低聲交談。名嘉時隔多年重新回歸貴族交際圈,昔日相熟的手帕交大多已出嫁,想沖着她高貴身份上前攀談的又礙于目前閑院家主的意圖不明而不敢貿然上前,故而此刻,她很是清閑。

坐在自己的席次上,名嘉對衆人隐隐投來的探究目光視而不見,也不去在意可能的議論。她是女方家族身份最高的女賓,席次自然靠前,旁邊坐着的是上級貴族結城家正勝世子的夫人和子,出閣前曾與名嘉同拜于花道大師飛鳥夫人門下,正是同門師姐妹。

和子夫人身懷六甲,面色紅潤,與名嘉神态親密:“前些日子聽說你休養回來了便想遞帖子拜訪的,是母親大人說你剛歸家,恐怕還有許多瑣事,不便打擾,才等到今日。”

“你有了喜事,很該我去看你的。只是我回來得匆忙,家裏近來也不得閑,都來不及上門道賀。”和子本人與自己親厚,但夫家的立場卻又不同,武藏要如何安置自己目前還沒有明了,和子的婆婆以自己剛歸家不便待客為由阻了她上門,也是情有可原,名嘉也不惱。

畢竟,她離開這個圈子已經太久,昔日的友人和關系,要慢慢走動起來才能回溫。

神社入口處明顯又掀起了一陣新的寒暄高潮,名嘉順着聲音看過去,透過人潮,望見衆星拱月般的來賓。

來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劍眉星目,烏發佩戴着閃亮的牽星箝,昂貴的西陣織紋付上繡着暗金色的仙鶴掠雲紋。

如此排場,如此氣度,加上标志性的牽星箝和獨一無二的家紋,來人身份已不言而喻。

“是朽木家的白哉殿下啊!”身旁的和子夫人已經說出了聲,“果然風華絕代。”

跟在朽木當家身後的,是一位身材嬌小的黑色短發少女,穿着藍色小袖青綠色腰封,小心翼翼提着墨綠色打褂的前襟,神情有些拘謹。

沖着朽木當家的身份湊上去打招呼的賓客雖各懷心思,但都維持着面子情向她問候,她一一回禮,但看在名嘉眼裏,一眼便知這個少女笑得臉都麻木了。

連嘴角的弧度都是僵硬的。

“那一位是……?”名嘉不記得自己離家之前交際圈中有這樣一號人物,還是跟在朽木當家身邊的。那少女明顯對這種場合适應不良,極度緊張,很難想象是朽木家的親戚。

“就是那位‘平民殿下’啊!”和子露出疑惑的神情,想了想才恍然,“也是,你那時候已經起身去近江了,不知道也正常。”

名嘉沒有解釋。

聽說,朽木當家還未繼位時力排衆議娶了來自流魂街的整為妻,這件事當時轟動了整個瀞靈庭,但是僅僅五年,那位紅顏命薄的緋真夫人便香消玉殒。第二年,繼位家主的朽木當家在真央收養了一位同樣來自流魂街的女學生,又一次給瀞靈庭帶來了極大的話題。

就算是在遠離主宅的近江別院,甚嚣塵上的流言,她也是聽過一些的。

原來,這便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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