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家主權柄的世子候選人,同為別格,其他人難道就沒有羨慕嫉妒嗎?如今自己嫁了過來,白哉也還年輕,常理來推斷,擁有繼承人是早晚的事,西條元實的處境就有些尴尬。

若他幹脆一病不起就此離世,大約也就沒有那麽多閑話,壞就壞在還吊着一口氣上。元日參拜,他是別格,也是下臣,自然不能在主君面前拿喬,但是為了不傳遞錯誤的信息,白哉也不會像探望相模孝景一樣去探望他。如果元日西條元實不出現,倒像是在變相表達對家主大婚的不滿一樣——畢竟,這是名嘉初次主持朽木氏的元日禮儀,以西條元實身份之敏感,他不得不來。

“這是夫人入主朽木氏的頭個元日,西條家怎麽說也是禦三卿之一,怎能不來呢?”清水良房別有所指地道,“畢竟以往,宗家內宅也沒有個像樣的人統籌。”說話時目光毫不客氣地掃過安靜坐在一旁努力減弱存在感的露琪亞,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清水良房是在場諸人中輩分最高的,又家格貴重,不過指桑罵槐一番,白哉也不能說他什麽。露琪亞被說得不由瑟縮了一下,原本就僵硬的身體更加拘謹起來,臉深深地垂了下去,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用力地握起來,抓皺了袖子。

名嘉瞥了一旁跪坐的泷山夫人一眼,對方看見她的目光,卻同時垂下了眼,避開了名嘉的視線。

油小路倒是一直瞧着名嘉的,見泷山夫人對名嘉視而不見,臉上就浮現出幾絲憤慨來,礙于客人在場不敢造次,忍耐幾番終于沒有說話,轉向名嘉的視線就有點憤憤然的不平。可是名嘉并不是來尋求她認同的,不禁在內心扶額。

這個乳娘,人雖然是規矩了些,卻還是少了點腦子,關鍵時刻派不上用場!

松島也看見了名嘉不斷往這邊飄的視線,略略思索就知道了名嘉的暗示。雖然這些事由自己來做未免有些逾越,但是泷山夫人明顯陽奉陰違,油小路又不得要領,只能自己頂上了。遂悄悄退座,拉開紙門朗聲吩咐門外的仲居:“吉時到,請屠蘇酒。”早已候在門外的仲居們就魚貫端了酒壺和酒盞進了禦座間,給每個人面前斟滿了一碟屠蘇酒。

白哉順勢端起了面前的白玉酒盞,象征性地對着客人們微微舉了下:“願諸君新年順遂,福澤綿長。”語畢仰首飲盡了一碟屠蘇酒,名嘉也以廣袖半遮着酒盞和下半張臉,幹了一杯。

方才清水良房攪出的風波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蓋了過去。

喝過屠蘇酒,又敷衍着說了些言不由衷的吉祥話,白哉起身帶頭去了禦佛間。這裏供奉着朽木氏歷代宗主的佛壇和牌位,佛壇上系着注連飾,膳臺上擺放着各色供品,由白哉和名嘉帶着,衆人依照規矩參拜了先祖,這個環節才算結束。

參拜的過程中,名嘉稍微分了點眼神偷偷瞄了白哉的側臉一眼,只看到他清晰冷峻的線條和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的容顏。

上代家主銀鈴還在世,而蒼純去世時也只是世子,佛壇并不用擺入禦佛間,更別提歷代家主的夫人——這些人的牌位,要在春末家族祭祀時才會在神社亮相。此刻他們拜的都是些連白哉都沒見過的人,想必他心中多少有些觸景生情,想起自己早逝的父母吧?

同時,名嘉也有些暗暗慶幸,禦佛間只有歷代家主的佛壇。若是家祭時的排場,她就不得不直面參拜緋真牌位的尴尬了——她和白哉的關系還并不算牢靠,成婚半年以來她也始終避免提及有關緋真的話題,盡量抓住一切機會淡化自己取代緋真地位的事實,希望有朝一日不得不将自己與那位夫人同時提起時,不要引發白哉任何情緒上的反彈。

給她的時間還不夠,朽木白哉對她的接受程度還沒有高到不會介意她與緋真任何形式上的對比和沖突——即使這些不是由她引發的。

坐回禦座間後,西條元實已經明顯氣喘籲籲,而露琪亞似乎也被沉重繁冗的禮服壓得頗為辛苦,落座時不慎踩到唐衣下擺,身體就是一個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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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這裏摔倒,新年伊始,這臉就丢到整個族裏去了,到時候,真是什麽難聽話都要說出來。雖然被收養幾十年來也沒少聽那些閑話,可衆目睽睽之下失态,想到白哉可能有的反應,露琪亞就是一陣汗毛倒豎。

她下意識擡手想抓住什麽來穩定一下身體,渾然忘記了座位旁邊空無一物。

然而,伸出的手指卻在虛無的空氣中觸碰到一個立得穩穩的扶手樣的物體,她倉皇穩住身體,駭然發現,手掌碰過的地方,仍舊空無一物。

☆、Episode 28

這是……怎麽回事?露琪亞震驚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兩秒,又忍不住碰向同一個地方,然而已經再無觸感。

“露琪亞,該用若水了。”名嘉溫雅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了露琪亞的不解和驚訝,她這才發現大家都已經坐了下來,只剩下她一人還站着。

兄長的視線漫不經心飄過來,令她頓時頭皮一麻,再也分不出心思來想更多的事情。

侍女将象征整年好運順利的若水倒入銀盆,分給每個人,白哉和名嘉面向吉位,略略沾唇,其他人也亦步亦趨跟上。有了前車之鑒,露琪亞再也不敢分神,提起十二萬分精神來,名嘉餘光看了她一眼,終于放下了心。

方才見西條元實狀态不好,她就有些擔心露琪亞也穿不慣禮服,移步時就刻意多了些關注,果見對方不慎踩了衣擺,立足不穩。

衆目睽睽,為了臉面,她不能伸手去扶,更不能讓露琪亞就那樣跌倒。将十二號的縛道“背連”釘在座位旁,表面用二十六號縛道“曲光”覆蓋,隐藏起其形态和存在,給驚慌中的露琪亞借了一力,才沒有鬧笑話。

仲居端上年糕雜煮烤魚點心等食品,衆人也不過是略略舉箸淺嘗辄止,做個樣子罷了。年年都是這些流程,不管是主持儀式的白哉還是參拜的卿家,都膩煩得很。桌子一撤下,名嘉就由松島陪着去旁邊更衣,禦三家和禦三卿們的參拜至此便結束了,下面就是老中家臣們的谒見。

家老、下臣、近侍依次祝福新春,名嘉也按照規矩換足了五套大禮服,終于将元日禮儀圓滿結束,一整天下來腰酸背痛,堪比大婚當日的疲勞。

卸幹淨臉上的大妝,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湯緩解身體的疲乏,名嘉這才覺得松快不少。換了柔軟幹淨的寝衣回到卧房,泷山夫人正等在外間。

“給夫人問安。”表面上看,泷山夫人态度恭敬,但依舊是未經傳召擅自過來的。她還沒有換衣服,身上仍舊是那套繡着南天紋的打褂,看在名嘉眼中頗覺膩歪。

又想到白日,面對清水良房的指桑罵槐,泷山夫人的陽奉陰違,名嘉心中不快,語氣也淡淡的:“何事?”

“新年伊始,小人特地準備了新的卧具,請夫人過目。”說着,就讓開了屏風旁邊的位置。

枕頭換成了兩人共枕的長枕,繪着繁茂的石榴,被褥換成了純白绫染大朵緋色南天的,用暗金色的絲線繡了暗紋,枕旁裝吉野紙的盒子也一并換成了黑漆描金,勾勒着密密的葡萄。

就連屏風,都換了一架瓜連藤蔓枝配成雙成對蝴蝶的圖樣。

泷山夫人的意思,名嘉當然明白,可是這種事,先不說是否由自己掌控,單說一個女官膽敢一而再再而三對當家主母明示暗示,就是對方的逾越。

“我怎麽不記得過了個元日,倒連處置內務的時間都改了?”名嘉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悅,沉下了臉,“換卧具這事說起來不算什麽,但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算的,你們在朽木氏服役多年,難道連本職都忘了不成?”

“家主大人用着好的,才是你們服侍得好,泷山夫人任內總管多年,這個道理,還要我教你?”

泷山夫人一時語塞。

朽木白哉在生活細節上算不上個很挑剔的人,吃飯用什麽顏色的餐具、睡覺用什麽圖案的被褥這些瑣事他一向是不怎麽關心的,除非是涉及到生活質量和家族臉面的環節,不然一般不會過問。久而久之,泷山夫人已經習慣了不去在這些細節上征求白哉的意見。

但是習慣歸習慣,從情理上來講,她所作的任何工作都是為了服務家主而存在的。更換家主的卧具,卻直到就寝之前才禀報,泷山夫人自然是想為難作為夫人的名嘉的,而被名嘉一反問,立刻就成了無視家主的權威。

這對于任何一個下臣而言都是極為嚴厲的控訴。

“怎麽都堵在門口?”白哉一回房就見一群人站在屏風邊上,名嘉穿着寝衣,長發挽得很随意,一看就是沐浴過後要安寝的樣子,泷山夫人卻跪在一旁,氣氛有點奇怪。

眼角一掃房內鋪好的寝具,就算他素來不太關心這些細枝末節,也并不代表就不知道,更何況他也沒有忘記白天在元日禮上看到的泷山夫人的裝扮。

身為侍從,反倒耍小聰明想将主母一軍,泷山夫人嚣張太過。

名嘉卻沒有就着這個機會把剛才的話說下去,見白哉來了,便笑了笑敷衍道:“剛才我們還在說,過了元日,就是新的一年,房裏的擺設換一換也圖個好兆頭。殿下看呢?”

白哉就深深看了名嘉一眼。

想到她嫁過來時間也不算太長,身上擔子卻不輕,泷山夫人會在這種小事上試探主母的态度和底線,也不過是因為大事上占不到便宜而已。

名嘉已經做得很好了。更不要說,今日的元日禮上,對露琪亞的照顧。

這麽想着,白哉就決定替名嘉把她不好說的話說了。

就當做回報她對露琪亞的善意吧。

“是你要她們換的?”本來以為白哉不會管這種小事,聽到他的問話名嘉也很詫異,擡眼看見對方的目光,頓時明白了白哉的意思。

“我忙着元日禮的事,最近都沒空過問,還是泷山夫人想得周到,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冷冷瞥了一眼跪在旁邊的泷山夫人,白哉聲音涼飕飕的,透了絲漫不經心的不快:“你倒能替我做主!”說着也不欲聽其他的辯解,揮了揮手趕人,“退下吧。”

門一關,名嘉就輕輕笑起來。雖然她自己也并不是拿泷山夫人毫無辦法,但是白哉能考慮她的立場,替她說話,卻又是更難得的事情。至少這說明,那個人也并不是全然無心,她平時的努力多少也是被看在眼裏的。

認可她,才會維護她。不管這種維護出自何種原因,名嘉都還是有些感動的。

“謝謝您。”名嘉能看出自己的意思,白哉不驚訝,但是在他認為,這并不是什麽大事,能為這種事來向自己道謝……

他看了淡淡笑着的妻子一眼,累了一整天的心情也奇特地好了些。

她倒還挺容易滿足。

“你準備何時去給武藏大人賀新年?”元日前他們拜訪的多是朽木氏的重臣,那麽主持完禮儀之後,于情于理都應該去妻家看望一番。

名嘉生母已逝,武藏與她的關系又不冷不熱,其實對于回娘家這件事并不十分熱衷。但新年拜訪是規矩,又是人情,她也不會對白哉明說自己的想法,想到元月二十三南條家的那張請柬,便回答:“我聽說,義仲大人和長姐是想後天回去的。”

白哉聞言點了點頭,贊同道:“那我們也那天去吧。”

南條家和由良家政治立場不同,由良賴親又是個汲汲營營的投機者,養女風波鬧到最後,真正沒有面子的只是被長姐駁回了請求的純惠而已,這一點讓名嘉很不高興。

就算與這位庶次姐見面不多,沒太多感情,她們畢竟都是閑院氏的女兒。由良賴親升了家格就态度劇變,把純惠的面子扔在地上踩,甚至算計起妻姐來。名嘉需要知道武藏和瑞穗的态度,繼而才能确定她應該有的立場。

新年前,武藏就接到了大女婿送來的請柬。雖然并不清楚由良家曾想過繼瑞穗一個女兒的事實,但武家出身的南條家平白無故收養一個公家小姐當養女,已經夠非同尋常了。他有四個女婿,身份最顯貴的自然是朽木白哉,但是南條義仲如今做了家督,又一向行事有章法,武藏還是很關注南條家的動向的。見兩家都選擇同一天回家拜訪,也嗅出了些不同,因而顯得十分重視。

瑞穗比名嘉先到,拜見了武藏之後便去看望自己的生母阿玉夫人,義仲則同武藏一道在書房說話。未幾,白哉和名嘉也到了,見禮之後,名嘉就去尋瑞穗說話,武藏和義仲則迎了白哉進書房。

惠理子夫人總管閑院氏內宅,又兒女雙全,俨然是武藏側室中的第一人,往往有客人時都是她出面招待。但名嘉和瑞穗除了拜訪娘家,最重要的還是借此機會商量收養一事。瑞穗自己有生母,名嘉又一貫與惠理子一系不睦,只走過場一般在惠理子夫人面前問了個好就雙雙告辭,把惠理子氣得不輕。

名嘉出嫁以後與娘家來往極少,但卻次次态度強硬,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跟沒見過幾面的瑞穗攪到了一起。瑞穗的生母可是在世的,又與自己一般同為側室,要是瑞穗因為與名嘉關系親密而得勢,焉知阿玉夫人會不會也氣焰嚣張起來?這是惠理子所不能容忍的。

本來還想借着這個機會旁敲側擊一番的,哪知道名嘉那般不給她面子,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她。

☆、Episode 29

“藤原綱道大人年底要從靈王殿卸任了。”一見面,瑞穗沒有浪費時間,直入主題。這件事在接到請柬時白哉已經提點過名嘉,因而她并不驚訝。

“我已經知道了,不過,大姐是聽誰說的?這件事,難道已經都傳開了?”連白哉都只是聽說,怎麽瑞穗反倒說得斬釘截鐵?

瑞穗聞言就苦笑了一下:“我哪裏有什麽确切消息!這件事,還是三條院家找上門來的,想把茜姬許給大友家的世子。義仲大人本不想貿然插手,正巧純惠和賴親大人又求上門,說要過繼鶴姬……”

名嘉沉思起來。

大友家也是有名的上級貴族,天然理心流世家,上上代宗主大友正邦劍術精湛,還被尊為“國士”,雖不掌實權,卻蜚聲瀞靈庭。歷來世子的婚娶對象都是出身良好的武家貴女,從不與公卿之家深交,茜姬若想許這樣的人家,自然是需要過繼為武家養女的。

但是,這只是三條院家的一廂情願而已,就算茜姬成了南條家的養女,也不代表就一定能談成與大友家的婚事。為了一個不确定的未來,就輕易送出一個女兒,如果三條院吉裏是這樣幼稚的人,又怎麽敢觊觎藤原綱道的位置?

他這樣要求,只能說明,是已經與大友家達成了共識。

另一邊,義仲也言簡意赅地解釋着自己的決定:“……上門時,賴親大人已經納了阿久裏夫人為側,與我說起過繼鶴姬一事,似乎頗為胸有成竹。依我淺見,若三條院家已與大友家有了默契,就算我推了此事,也不過是便宜別家得了大友家的人脈。我也曾問過賴親大人與松殿家有何打算,也許是賴親大人并不十分信任我,是以并未明說。”

武藏聽着就皺緊了眉頭。

當年把純惠嫁到備前,是當時的備前守梶原季景保的媒。武藏與季景相處投契,但梶原家卻只有一名獨生子,是不可能娶純惠做禦簾中的。由良氏深得季景看重,武藏也是看在這點上才同意讓女兒遠嫁,借以鞏固與備前的關系。沒想到如今看來,由良賴親狼子野心,卻是不能信任的。

白哉也看不上由良賴親的為人,但也不好在另外兩人面前說這話,就問道:“那麽,義仲大人是支持三條院中納言吉裏大人的了?”藤原綱道早晚要卸任,即便不是今年年底,也不會很遠,既然收養茜姬已成定局,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弄清南條家的立場。

“茜姬的婚事是三條院家與大友家講定的。吉裏大人的意思,嫁妝由三條院家準備,大友家請了劍崎家主做大媒,在下不過擔個名,中間牽個線跑個腿罷了,只當給大友家娶親幫幫忙,哪有什麽立場?”南條義仲矜持地笑了笑,武藏和白哉聞歌弦而知雅意,同時點了點頭。

松殿家不過是名家,又只是藤原氏旁枝,政治資本和物質資本一樣不占。松殿忠光只送出一個妹妹給由良氏為側,就想謀求瀞靈庭中心的武家支持,攫取藤原氏的政治地位,這種想法不僅自大,而且無知。而由良賴親明知以由良氏的地位,不足以幫助松殿忠光實現目的,卻依然接受了松殿家的示好,進而想借妻家姻親的勢力為自己積累政治資本,這種行為實在不是君子。

既然南條家沒打算插手即将可能出現的人事糾紛,那麽武藏和白哉從家族的角度出發,自然也都是放心的。

弄清了南條家的打算,名嘉也就松了口氣。

她雖然與娘家關系不算太親密,但也不想各自為政。朽木氏掌管貴族諸事,屍魂界的財政、人事都由朽木氏調度,也正因如此,在人事和政治立場上,朽木家才更要始終不偏不倚。如果南條家和由良家各有打算,最後都求到朽木氏面前,兩邊都是姻親,而朽木白哉又一貫不是個看人情的人,到時候難免自己面子上不好看。

瑞穗這位長姐,為人機敏,與名嘉還算投契,南條家沒有政治訴求,對名嘉來說自然是最好的。

“純惠也為難。”兩人就說到了由良家的近況,“賴親大人多年不納側室,如今又從備前回來了……”

名嘉倒是很理解這點。說到底,是由良賴親自己辦事不地道,但外人說起來,總是要說純惠不賢惠,就算賴親沒有先斬後奏,純惠也是沒有立場阻攔賴親納阿久裏夫人的。

“那,過繼一事,也是二姐的意思嗎?”

瑞穗與純惠年紀相差不大,幼時也是一起長大的,感情自然比名嘉深,聞言深深嘆了口氣:“賴親大人要嫁個女兒,純惠有什麽法子?”變相回答了名嘉的問題。

兩人一時無言。

雖然都對賴親的為人很不屑,但這畢竟是別人家的事,她們作姐妹的,總不好管。

雖然南條家沒有政治想法,但是由良家卻顯見是想趟這趟水的,到時候松殿忠光要實現政治目的,由良賴親必然會想辦法搭上朽木氏。白哉不喜由良賴親的為人,但由良氏畢竟是姻親,裏面還有岳父武藏和妻子名嘉的臉面,要拒絕就得講點方式方法,而且還要探聽一下武藏和南條家對由良氏的态度。

名嘉正準備向瑞穗透個話音,讓她代為探探南條義仲的意思,前面侍女來報,由良賴親夫妻也歸家探望。

瑞穗只以為是湊巧,名嘉的臉色卻有些難看起來。

她之所以選擇今日歸家,除了與瑞穗商量好碰面以外,也是不想在沒搞清緣由之前見純惠,以免拿捏不住對待由良氏的态度。所以,在和瑞穗通氣之前,她特意打聽了純惠的行程,聽說對方今日打算去增上寺參拜才定下今天的日子,沒想到前腳剛到沒多久,純惠夫妻就來了。

要說不是故意的,她可不信。

“若是賴親大人已下定決心,不知前面是什麽想法……”她就含蓄地對瑞穗提了一句。姐妹倆對視一眼,都決定先不能答應純惠的任何話。

時至正午,膳所臺正要擺飯,卻突然多了兩位客人,主管內宅的惠理子夫人不免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心裏就對純惠夫妻多了絲埋怨。

歷來歸家拜訪也沒有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個兩個都這麽不懂規矩!

武藏見了賴親帶回來的禮單,臉上的神色卻更沉了些。

說着是臨時起意歸家,禮品卻整治得齊整,分明是早有準備,所為何事,要是武藏還不明白,也枉做了多年家主。

心裏對這個女婿就更加厭煩起來。

仲居們端上膳食,衆人吃飯都吃的很安靜。

刻意挑了姐妹都回家的時候回來,純惠和賴親的目的當然是明确的,她也沒有指望能用“巧合”這樣的借口來瞞過名嘉。但是,分明看見名嘉的目光,純惠的舉止卻依然從容,也沒有刻意過來接近的意思,甚至對于長姐瑞穗,也沒有平時的親近。

要說是因為前段時間被駁回了收養的請求而惱羞成怒了,看上去也不像。

瑞穗顯然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不過因為還沒有與南條義仲有單獨說話的機會,對賴親此行會提出的要求尚未拿出應有的态度,所以她也不便先與純惠親近,故此也沒有說話。

整頓午飯就顯得有些氣氛微妙。

賴親的态度看上去依舊十分熱情,武藏心中略有不快,白哉一貫面無表情表現冷淡,南條義仲夾在中間就顯得十分為難。

武藏是長輩又是岳父,姿态可以擺得高一些,白哉身份貴重又素來行事端方,出了名的嚴肅,自然也可以疏遠。他為人一貫溫雅,學不來白哉的冷淡,只得強耐着敷衍賴親幾句,一頓飯吃得很不舒服。

正覺得尴尬,武藏身邊的禦年寄花山院匆匆進來,觑着一屋子人,臉色古怪:“家主大人,織田夫人到。”

名嘉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花山院夫人說的“織田夫人”指的是沙都,神色頓時微妙起來。

花山院只說“織田夫人到”,而不是“織田大人與夫人到”,說明是沙都一個人回來的。元日後第一次回娘家,又是午膳的時間,還是一個人,怎麽想都很古怪吧?再有緊急的事情也沒有這樣行事的,沙都上面還有家主織田清正和文代夫人,怎能允許她這般任性?

這些念頭還沒有完全在腦海中過完,回廊上已經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織物摩擦地面的聲響和着有些重的腳步,足以表現主人的急切。

緊接着,沙都一張寫滿委屈的臉就出現在門口。

“父親大人,母親,他們都欺負我!”

“放肆!”武藏面沉如水,看着沙都那副不争氣的樣子氣得胸口劇烈得起伏着。三個女婿都在座,小女兒就這樣不管不顧闖進來,也不和人打招呼,進門就訴苦,哪門子的規矩?連樣子都不知道裝一裝,丢臉丢到女婿面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江戶時代,公家按照地位不同,分為不同家格。最高地位的是“攝關家”,即近衛、鷹司、一條、二條、九條五家,以下各級,從上至下劃分為清華家、大臣家、羽林家、名家和半家。鐮倉時代以後,公家勢力逐漸被武家取代,江戶幕府又是典型的武家政權,因此公家不僅在政治上影響力減弱,也非常窮困。江戶時代天皇的俸祿一年才只有三萬石,一般公卿之家就更窮了,跟富庶的武家政權沒有任何可比性。

☆、Episode 30

沙都一路進來步履匆匆又憋了滿肚子的委屈,根本沒來得及聽人回報家裏有客人,被武藏一吼吓了一跳,也看清了在座的還有幾個姐姐姐夫,頓時委屈裏加上了羞愧。再想想幾個姐姐元日歸家都是由夫君陪着,自己卻偏偏碰上那種氣人的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好在她還知道不能在大家面前叫嚷,只得忍了氣跟衆人見禮,惠理子夫人一看女兒這副樣子回來,就知道是在夫家鬧了不快,又見武藏臉色鐵青,頓時頭疼不已。

說了多少次要沙都不要太過跋扈,嫁了人就要溫馴恭謹。沒看見以名嘉的身份,出嫁了也事事看朽木家主的臉色嗎?沙都一貫任性,她就是怕萬一鬧起脾氣來惹惱了織田家,一再勸告她要忍耐,凡事要多想想後果,怎奈女兒養成了那副性子,一點氣也受不得。

元日剛過就這樣獨自闖回家來,織田家怎麽能高興呢?更別說其他幾個女兒女婿還在場,武藏大人最要面子,如何能喜歡沙都?

盡管經這麽一鬧,人人都知道沙都回家是訴苦的,但是為了岳家的臉面,幾位女婿都只能裝作沒看到,惠理子夫人趕忙叫仲居再設一個位子,沙都勉勉強強坐下來,舉着筷子挑碗裏的飯粒,明顯心不在焉。

名嘉掃一眼這個連裝樣子都不會的庶妹,在心裏嘆口氣。

這個元日,真是多事!

突然覺得對面席上有一道眼神看過來,她一擡頭,與白哉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賴親夫婦和沙都的到來叫人措手不及,又不好此刻就說要走,故此,她需要知道白哉對待由良家那件事的态度。

惠理子被沙都攪得心神不寧,恨不得立刻甩開衆人與女兒單獨說話,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武藏也不想看見這些人杵在自己面前,名嘉就放了碗筷,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道:“父親大人累了半天,席上又飲了酒,不如休息片刻。我們是晚輩,自當随您的時間。”

武藏此時只覺得頭疼,也急着想知道織田家究竟發生了什麽大事讓沙都不顧臉面就這樣闖回來,名嘉正給他搭了個臺階下,心裏不禁五味雜陳。

感情最複雜的是這個女兒,但也是這個女兒最知機識趣,對比不知輕重的沙都和唯唯諾諾的純惠,不知好了多少倍。只可惜,與自己的關系不冷不熱,他也拉不下臉來先親近名嘉,到現在,反倒是自己對白哉的态度都比對名嘉熱情些。

“你們一大早回來,也累了,都歇歇,過會兒再說話。”

“什麽事值得你開年第一天就不管不顧跑回家來?”其他人都找了借口回房休息,只剩下沙都母女和武藏,惠理子見武藏臉色難看,也不敢為沙都辯解。

沙都被惠理子寵壞了脾氣,但在武藏面前還是有些收斂的,又見幾個姐姐姐夫都不約而同在這一天歸家,猜測家裏可能出了什麽大事,也暗自覺得自己有些莽撞。可是,織田家未免太過氣人,讓她忍了又是不可能的,聽母親一問,忍不住就掉下眼淚來。

“父親大人,母親,織田家欺人太甚!”

名嘉大婚那日,一改新娘妝濃重豔麗的傳統,沙都的嫉妒和織田政的驚豔,織田文代夫人都看在眼裏,當時心裏就打定主意,不能再任由沙都胡鬧下去。

她捏着鼻子娶這個媳婦,是為了和閑院家維持關系,又看在沙都心悅兒子的份上,可如今兒媳拴不住兒子的心,她這個做母親的就不能聽之任之了。

故而回家以後,她就開始為織田政挑選側室人選。

織田家主先開始還擔心此舉會惹怒閑院家,得不償失,然而文代夫人卻不以為然。

閑院家家格貴重不假,但也沒有不許夫家置側室的道理,而這個心思在聽說由良賴親納了松殿忠光的妹妹為側之後更加堅定了起來。

兩位長姐都沒有反對夫家納側,沙都沒理由不同意。就是她不願,閑院家看樣子也不會為了這種事和女婿鬧不愉快,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好猶豫?

“就因為這種事,你就一個人哭哭啼啼跑回娘家?”聽完沙都的敘述,武藏手背上青筋暴起,“荒唐!”說着氣得一甩手站了起來,連惠理子也遷怒了:“都是你教養的沒個樣子!義仲和賴親誰沒有側室?你可曾看見瑞穗和純惠回家哭鬧了?閑院氏的臉面都讓你丢盡了!”

沙都被罵的一個哆嗦,見父親不站在自己這邊,甩手就走,還連母親都埋怨,心裏禁不住更委屈:“我們成婚才多久,說什麽為了子嗣,我又不是不想要孩子!全是借口,不過是看我不順眼罷了!”

惠理子也被武藏的反應吓了一跳,還來不及解釋武藏就已經出了門,回頭見女兒哭得慘兮兮的,她心裏也不好受。可是沙都這個态度,卻更讓她頭疼。

“你也知道是看你不順眼?怎麽不想想文代夫人只有世子一個兒子,怎麽就看你不順眼了?早跟你說不要太任性,嫁了人哪有一點委屈不受的,你怎麽就是不聽?”

父母都是這種态度,沙都突然覺得很絕望。想起昨天元日禮結束以後,她精疲力竭只想好好休息,文代夫人卻招了兩個姿容豔麗的女孩過來,說翻過一歲,織田政卻膝下尤空,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忍看着兒媳壓力過大,所以做主給世子置兩名側室,要兩人給自己敬茶。

當時她一腔血液都要凝固了,氣惱之下半個字都說不出來,而織田政卻只在旁邊看着,竟然不開口拒絕,分明是早有此意!

新年伊始,她還指望能快點要個孩子,自己在織田家的地位也就穩固起來,沒想到文代夫人就不分青紅皂白來了這麽一手,沙都委屈的同時也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自己最近究竟哪裏惹了文代夫人不快,才讓她在新年這麽下自己的面子。

她僵着臉問文代夫人有什麽不滿,堅持不肯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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