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不想大張旗鼓把神甕供在外面。

那些言不由衷的祭拜和供奉,不要也罷,他也不過是想能有個地方安安靜靜地看看緋真的像,就像與她靜谧地度過共處的時光一般。

自從覺察到那短暫到幾乎難以察覺的情緒以來,他就經常待在禦次間,卻一次也沒有打開過合着的櫃門。

仿佛是難以面對緋真的目光似的。

産生在無人的深夜的那絲悸動,讓白哉覺得非常難堪,又覺得羞愧。

如若當年自己沒有一意孤行,執意與緋真成婚,她就不用被千夫所指,不用背負明裏暗裏挑剔的目光與嫉妒的罵名。如今回想起來,他依然能記得緋真孱弱但勇敢地說能嫁給他她絕不後悔,記得她臨終前溫柔地笑着說謝謝他的愛自己卻無以為報,甚至記得那年早春那朵盛放在枝頭的白梅,那純白的花瓣與清幽的香氣。

多年過去,朽木白哉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過有關緋真的一切,他把它們變成了記憶深處夾在書頁裏的書簽,帶着白梅孤傲的幽香,盛開在獨自一人的夜晚。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直面靈魂深處最真實的自我,細細攤開每一寸情緒,小心地擺進一個個盒子中,重新出現在他人面前的,又是那個孤高驕矜的朽木當家。

年華流逝,他已經習慣了如此,甚至沒想過還會有第二個人能觸及自己心靈深處那根名為“愛惜”的神經。

等意識到的時候,白哉并不想承認,他只想躲開這種不穩定的源頭,再一次給包裹着心靈的硬殼加上一層僞裝。

每産生一次那種意料之外的波動,就好像面對一次心靈和情感的拷問一般,充滿了對過往那段艱難而短暫的愛的背叛感。這一點讓白哉無論如何沒辦法坦然面對名嘉。

本來,她就對此一無所知,也不該負任何責任。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

白哉不願意去想名嘉對沙都和純惠的同情中,是否也有着她自己對待感情的映射。他也不敢去探究。

把感情和婚姻分割,打從一開始他就單方面剝奪了他們這段婚姻所擁有的其他可能。從前,在還不了解名嘉的時候,這個名字對白哉來說只是個不必關注的陌生人而已,他做出這種決定的時候也并沒有任何不适感。只是當一天天走進彼此的生活中,一天天越來越明白對方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的時候,道德和責任的天平開始在不知不覺中角力,驀然有一方傾斜時他才恍然驚覺,距離感是多麽重要。

像觸碰了什麽禁忌一樣,他想把一切帶回最初的位置,卻無法欺瞞內心——即使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即使重新回到原點,他的良心與感情已經經受了一次嚴厲的拷問,盡管這一切并沒有任何人知曉。

第二天,他不聲不響搬回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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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嘉也什麽都沒有問。

就像湖面上投進了一顆小石子一般,短暫泛起淺淺的漣漪,便沉入湖底消失不見,再無所蹤。

熬過了嚴冬,柳條開始抽新,白梅陸續綻放,早春的氣息帶來溫煦的陽光,朽木家從主人到仆從,都換下了冬天厚重的衣衫,穿上了相對輕薄的春裳。

名嘉和露琪亞正一邊閑話一邊挑衣料,還要準備送往別府給銀鈴的春禮,相模紀枝在旁邊服侍着——她如今已經做了大典侍,地位僅在上臈禦年寄松島之下。

“……以前在家的時候,我們家是做玉蘭花樣的和果子,做的最多的是紅豆餡。”這是說起春宴的點心。露琪亞就順着接話:“家裏似乎是每樣都有,兄長大人不喜甜食,也沒有特別做過特定的。”

天氣好了,人的心情就會變好,名嘉看了眼旁邊服侍的相模紀枝,問她:“你們家裏經常做點心嗎?”

“是,祖父喜歡羽二重餅,父親和哥哥們倒是都淡淡的,我與母親最常吃的鶴乃子。”

“那今年我們就多做幾種,你們想吃什麽都告訴我,早早叫膳所臺備起來。”名嘉看上去很有興致,一邊說一邊示意紀枝把挑好的衣料放到一旁,“到時候我們給祖父和孝景大人各送一份。”

“勞煩夫人還惦記着祖父,紀枝感激不盡。”

大約點心的話題容易讓氣氛變得輕松,名嘉無意提及:“我以前在近江的時候,那邊流行一種叫唐黍團子的點心,是近江特産,回來以後就沒再見過了。有時候想起來,還挺想念的。”

“聽上去很好吃的樣子。”露琪亞很感興趣,“不知道是怎樣的點心?”

“我哪裏會做?只記得外面裹了黃豆粉、花生粉和芝麻,糯米吃起來也香甜可口。”聽名嘉這麽一說,松島插話:“當年別府那個點心師傅還說過,是什麽上方食譜裏找到的做法,是絕學呢!”

衆人就笑起來,紛紛道可惜沒口福,氣氛就變得很歡樂。

白哉剛踏上回廊就聽見房間裏的歡聲笑語,腳步也覺得輕了兩分。自從幾個月前那次單方面的冷戰之後,他和名嘉就又恢複了之前的相處方式,名嘉也不曾深究過他的異樣,這段時間過去,倒是相模家的小女兒在她身邊服侍得越發精心,露琪亞得了名嘉的開導也越見開朗。

像這樣幾個人坐在一起歡聲笑語的情景似乎都變多了似的。

“家主大人回來了!”房門外的女中先看見他,出聲行禮,裏面的笑鬧聲立刻收斂起來,名嘉笑盈盈地和露琪亞迎出來向白哉問候,他也溫和地點點頭,正瞥見一地衣料。

“正說過幾天去別府看望祖父的事情,送些新衣料和吃用的過去,家裏也該做幾件新衣服。”名嘉見了他的目光就解釋起來,“我還想着,也該去看看孝景大人。”

“你安排時間就行。”見名嘉計劃得井井有條,白哉也不多問,心裏就暗自覺得,還是這樣的相處更合适一些。

武藏身邊的禦年寄花山院來報信,說武藏一位側室阿雪夫人懷了身孕,如今已穩定下來,因而奉了家主大人的命令特地來報喜的。這是千熊出世後幾十年來閑院氏首度有新生兒的喜訊,作為女兒和女婿,自然是要去恭賀一番的,花山院夫人走後,白哉就讓名嘉準備一份賀禮,第二天陪她回娘家問候一番。

武藏有數位側室,但多年來子息卻不豐,人到中年才又有喜訊傳出,怎能不高興?因此阿雪夫人有孕,立刻就成了重點保護對象,不僅有了自己的部屋,還擁有了一批自己的女中。

名嘉不認識阿雪夫人。當年她離家去往近江時,武藏還沒有将阿雪納為側室,等她回來,惠理子夫人已經掌權,其他未有生育的側室都比較低調,名嘉倒沒見過她們幾次。

幾個女兒女婿都接了信,不約而同在第二天去了閑院家。因為沒什麽重要事不過是道賀,瑞穗就帶了兒女,名嘉也帶了露琪亞散心,而過了冬天純惠就真的依言回了備前的緣故,賴親只得一人上門,顯得有點尴尬。

不過衆人誰都沒有沙都難過。幾個姐妹一見面,名嘉幾乎被沙都的樣子吓了一跳——雖然畫着濃妝,但是明顯能看出皮膚像失了水分的花一般缺乏光澤,原本明豔的五官變得木然了不少,也不主動說話,嘴角僵硬平添了幾分戾氣。

織田政不過是納了兩個側室,就把她折磨成這個樣子?已經好幾個月了,難不成她還在鑽牛角尖沒有想通?

惠理子夫人也是煎熬。

原本,千熊是閑院家唯一的男嗣,板上釘釘的世子,她作為未來世子的生母,整個後宅又沒有禦臺所,簡直是橫着走。可是阿雪夫人懷胎,是女兒還好,萬一是個若君,又是武藏的老來子,千熊的地位還能穩妥嗎?

她心裏焦急,卻又不敢貿然出手——武藏對這個孩子極為重視,畢竟是閑院家幾十年來首度傳來的喜訊,繼而幾個女兒女婿都回家道賀,見到沙都的樣子,她更坐不住了。

原本嬌花一般明豔照人的女兒變成了那麽一副萎靡的樣子,她是為人母親的,怎麽能不心疼?兩下夾擊,惠理子頓時心力交瘁。

☆、Episode 38

今日賀喜,阿雪夫人是主角,瑞穗和名嘉多少都能猜到惠理子的心情,不過對她們而言,娘家多個弟妹并不妨礙什麽,反是件好事,遂都忽略惠理子母女,也不管她們母女倆回房都說些什麽,在阿雪夫人處坐了一會兒便兀自玩樂起來。

瑞穗的兩個女兒鶴姬和千姬都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兒子雲景跟千熊年紀差不多大,不過因瑞穗與惠理子關系也一般,惠理子又看千熊看得緊,甥舅倆也玩不到一起,所以由露琪亞和兩個姐姐帶着。

名嘉和瑞穗就坐在八方樓上一邊煮茶,一邊看着幾個孩子們。

“沙都怎麽變成那樣子?”瑞穗也驚訝得很,“難道除了側室,織田家還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這是心病,除非自己看開,否則只會不停折磨自己。”相比瑞穗,名嘉當然更了解沙都,知道僅側室一事就會讓她妒火中燒難以釋懷,不用說再有其他事情。也不想多談沙都的閑話,兩人就轉而說起了純惠。

“……剛到備前的時候給我來了信,祖宅還有些服侍的仆從,她又不想社交,部屋都是原來住慣的。現在每天讀讀書,侍花弄草,日子過的還不錯。”

“我還以為得費一番工夫才能成行,沒想賴親大人倒是爽快。”名嘉就是這一點有些納悶——賴親既然想要攀附,作為紐帶的妻子離開了,他拿什麽理由和姻親家來往?

瑞穗聞言,就笑起來:“他當然不願意了,不過純惠說了,要是讓她回備前,兩人還能維持個面子情,要是執意不許,她就要父親以後也不用認她這個沒用的女兒了。”

名嘉愣了片刻,也笑出了聲。

沒想到唯唯諾諾的純惠,被逼急了也能有這樣的時刻。

姐妹倆年紀雖然相差不少,以前也不很熟悉,但來往多了,彼此都覺得對方是可交之人,倒漸漸親近了不少。說了會兒閑話,見露琪亞還帶着三個孩子在庭院裏玩,瑞穗就壓低了聲音悄悄問名嘉:“你們家那個小姑子到底怎麽回事?看你對她倒是上心,是白哉殿下的意思?我倒看不出他有多重視。”

對于出身貴族又嫁入高門為禦臺所的瑞穗而言,出身流魂街被收養至朽木氏的露琪亞始終還是讓她不太看得起,不是看在名嘉的面子上,她都不太想讓自己的兒女跟着露琪亞。

“是個好孩子,白哉殿下自然也是看重的,不過他那個人不善表達,又慣于嚴肅,我自然要多關照。”瑞穗看名嘉的樣子,對露琪亞是的确沒有什麽芥蒂,也就放下不再問。轉而開始關心她其他的事情。

“如今父親大人都又要有兒女了,你……”

名嘉頓時臉都紅透了。雖然知道只有生下繼承人才能真正站穩腳跟,婚姻才多一重保障,但是這種事她也沒好意思能拿着跟別人讨論。

瑞穗見名嘉這副模樣,不禁嘆了口氣:“白哉殿下又沒有側室,你不趁現在抓緊,等以後長老會開始伸手了,娶了其他有勢力的小姐為側,你就被動了。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這也不是急就能解決的問題。名嘉含糊地應了一聲,心裏苦笑。自打幾個月前白哉莫名其妙鬧了一次別扭又搬回卧房去住以後,兩人雖然誰也沒提,名嘉也不準備探究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心裏到底是記得這件事——後果就很誠實地反映在身體上。

原本對于這種事她就不是很熟練,白哉也不是縱欲的人,每次都像完成任務,再加上她心裏多少有些介懷,再親近她就更緊張,甚至還有點排斥,過程可想而知。偏偏又不能拒絕,導致如今名嘉想起繼承人的事就頭皮發麻。

以為她不想嗎?早點懷孕有了繼承人,這種任務式的親近就可以早點結束,這才是她巴不得的好不好?可惜孩子可不是小貓小狗,也不是說想要就能弄來的。

不日,送往別府的春禮準備齊全,名嘉帶着露琪亞去看望銀鈴。原本白哉也是要去的,臨行前突然接到了地獄蝶帶來的命令,山本總隊長急召隊首會議,他便只好先去了番隊。

在別府用了午飯後又去了相模家。孝景雖卸任,但名嘉并沒有因此而冷遇相模家,加上紀枝服侍精心,人也聰明,很得名嘉的心意,故此對相模家也頗有好感。

留了紀枝在家裏陪陪家人,特許她晚上再回朽木府,名嘉和露琪亞從相模家出來,時間還早。雖然看着春光大好,不過顧慮身份又不能大喇喇在大街上散步,只得遺憾地上了轎,由護衛們護送回家。

車轎走得十分平穩,如果不是隐隐聽見轎簾外的腳步聲,甚至都感覺不到是在行走。

不過,從相模家回朽木府,有這麽遠嗎?走了這許久都還沒到。

名嘉兀自狐疑。

平穩的轎攆突然猛烈地一晃,重重摔在地上,毫無防備之下名嘉被摔得頭暈眼花,正要質問發生了什麽事,隔着轎簾,她聽見外面驚慌失措的尖叫和刀刃相接的脆響。

“嫂子,您沒事吧?”轎簾被刷得掀開,露琪亞焦急的臉出現在外面,越過對方的肩膀,名嘉一眼就看見倒在血泊中的轎夫和幾名侍女。

“發生什麽事了?”

“是虛襲。”露琪亞臉色嚴肅,“不過幸好只有一頭,嫂子別擔心。”說着,習慣性地去拔刀,一伸手才反應過來,今天出門拜會,穿的是打褂,并不曾攜帶斬魄刀,表情頓時就僵住了。

事到如今,再堅持什麽所謂的“禮節”就有點太過矯情,名嘉迅速鑽出轎攆,眉頭緊蹙——四名轎夫,前面兩名同時被襲當場身亡,随侍的侍女有一名被波及,幸存的幾名雖沒有受傷,卻吓得不輕,癱軟在地顯然也失去了行動能力。

這是一頭體型龐大的虛怪,有着數量巨大的長長的觸手,每只觸手的前端都鋒利無比,雖然巨大,動作卻一點不拖沓,粗壯的尾巴橫空一掃,就有好幾個侍衛被抽得飛了出去。

瀞靈庭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虛怪出現卻沒有任何反應?名嘉瞠目結舌。

念頭一起,她才發覺了不對勁,四目環顧,赫然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荒無人煙,絕對不是瀞靈庭。

“這是……”

“這是流魂街的郊區!”露琪亞顯然也十分震驚,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麽會走到這裏來的?”

“總之,先報告給十三番隊。”今天,跟着她們出門的護衛有15名,然而現在合力對付眼前這頭虛怪,名嘉看着形勢也并不樂觀,她莫名想到了臨行前白哉接到的那通地獄蝶傳訊。

兩者之間,有什麽聯系嗎?

趁着護衛擋住虛怪的空檔,名嘉的目光掃過地面,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她與露琪亞分乘兩臺轎攆,但只有她的轎夫被襲使得車轎落地,露琪亞那邊更是連個侍女都沒有受傷。這情景,怎麽看,都像是沖着她來的。

但是基利安及以下的虛是沒有智力的,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

觸手尖銳的前端刺入護衛的腰側,噴濺出一股鮮血,15名護衛已經負傷倒下了大半,剩下的也傷勢不輕,應對得異常吃力。十三番的援救還沒到,露琪亞卻等不下去了。

“破道の三十一,赤火炮!”赤紅色的火球直直沖擊在虛怪的臉上,卻只留下一個淺淺的黑印,并沒有造成任何實際上的傷害,露琪亞卻不氣餒,一邊躲避着攻擊,一邊持續放出各種破棄詠唱的中級鬼道。

殺傷力雖欠缺,但也成功牽制了虛怪的攻擊,讓侍衛們也緩了口氣,能夠重新組織進攻。

露琪亞就松了口氣。

攻擊被遏制的虛怪顯得十分憤怒,發出一聲震耳的吼叫,原本就已經十分密集的觸手竟然又憑空增多了不少,且尖端的刺和刃也變得更加尖利,有三條觸手朝着露琪亞的方向就刺了過去。

她沒有斬魄刀,最好還是不要正面硬碰,誰知正要瞬步躲開,身上冗長的打褂卻不知在什麽地方絆了一下,讓露琪亞身形一個踉跄,眼看尖端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識擡起手臂。

“破道の五十六,空刃。”身體被一個靈巧的身影帶着,飛快離開了原地,等露琪亞回過神來的時候,虛怪那三條伸出的觸手已經被風切割成了碎片。

名嘉的表情沉得有些壓抑。

☆、Episode 39

露琪亞知道名嘉劍術了得,卻不想她的鬼道似乎更勝一籌。一将她帶離原地,連氣都沒有喘一口,一連串鬼道就接連發出。

“縛道の六十二,百步欄杆。”虛怪揮舞的觸手被光棒牢牢釘在地上。

“縛道の六十三,鎖條鎖縛。”粗壯的鐵鏈死死鎖住虛怪龐大的身軀,大虛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劇烈掙紮着。

“縛道の七十九,九曜縛。”追加的縛道從八面和中央封住了虛怪的掙紮,只剩下被釘在地上的無數觸手還在負隅頑抗地扭動。

名嘉見此微微一笑,完整詠唱:“天地精華,彙于我刃;反縛逆鬼,皆斬于形。北國之雪,南天之風,西域之光,東界之雷,始知鬼名,卓劍齊發。”随着她的詠唱,空中開始結成一把把鋒利的光刀,對準了虛怪的觸手。

“破道の七十九,斬華……”

闖入的靈壓打斷了名嘉,她略一怔,虛怪已經被斬魄刀當頭劈開,化為靈子。

白色隊長羽織寬大的衣擺随風擺動,醇厚溫和的嗓音彬彬有禮:“讓朽木夫人受驚了。”

棕色短發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面容儒雅,白色羽織的背後,五番隊的番號赫然在目。

“在下五番隊隊長藍染惣右介,收到傳令,前來救援。”藍染語氣有禮,态度溫和,應該是很容易讓人産生好感的那一類人,但名嘉偏偏從這個人身上感受不到善意。這種感覺毫無依據,令名嘉自己都有些詫異。

畢竟,她還是第一次見藍染。

既然危機已經解除,她也就收起了鬼道的架勢,按下心中的不适感,颌首道謝:“有勞藍染隊長。”

跟藍染一同前來的是一個梳着包包頭的女孩子,戴着副官臂章,與露琪亞差不多年紀的模樣,一旁的露琪亞也趕忙過來道謝,稱呼她為“雛森副隊長”。女孩就笑眯眯地解釋:“今天緊急集合,就是因為收到了十二番隊的監測報告,說流魂街郊區出現虛襲,沒想到就被你們碰到了。”

“我們并沒有離開瀞靈庭,請問……”

“根據十二番隊的監測,這次的虛可能具有空間移動能力,之前也收到過流魂街的幾起被襲報告,今天托朽木夫人的福,總算能夠将其斬殺。”藍染含笑,“多謝您。”

地獄蝶傳來消息,五番隊隊長藍染惣右介及其副隊長雛森桃已成功完成任務,白哉默默收回手指,地獄蝶翩跹着飛出窗口,他這才感覺自己一直僵硬的肩膀微微松了一些。

她們出行是有護衛的,露琪亞和名嘉也并非手無縛雞之力。

接到露琪亞的信號之後,白哉一直這樣寬慰自己。

護庭十三番有明确的分工,類似這樣的工作一貫是主管救援的五番隊的職責,沒有接到命令,他原本就不應該擅自行動。他沒做錯什麽。但是,在确認安全的消息傳來之前,白哉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此刻,雖然口頭報告已經傳回,知道露琪亞和名嘉都沒有性命之憂,常理推斷,身邊有護衛在,也不會讓她們受什麽傷,但心思卻依舊難以集中。

露琪亞連席官都沒有擔任,名嘉又從來養在深閨,估計也沒見過幾次大虛。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長時間飽蘸濃墨卻懸在紙張上方的筆落下一滴墨來,潔白的紙上頓時泅出一個難看的黑點。也是這個小小的意外叫白哉驀然回神,他望着那點墨跡沉思了片刻,将污了的紙丢開,重新下筆已收斂神思,恢複了平時的冷淡從容。

現在可不該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原本也不是那種聽風就是雨的人,關心則亂這種事,絕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

而且,內心的深處,白哉也并不想深究,這份關心裏,有多少是對露琪亞的,又有多少,是分給了名嘉。

晚間回府,迎接白哉的已經是一片平靜。除了兩名當場死亡的轎夫,護衛們雖有受傷,但好在也都救了回來,只需休養一段時間即可康複。名嘉已經做好了安排,面對白哉的詢問,她甚至顯得有點驚訝。

“您知道?”她的眼睛微微睜圓了一些,表情看上去有點錯愕,那副樣子把她平時端莊從容的面具撕開了一條縫,現出了一點點真實。

什麽叫“他知道”?這麽大的事情她究竟怎樣才會認為他毫不知情的?這個問題讓白哉啼笑皆非,反問道:“我好歹也是隊長。”

“啊不是……”意識到對方有所誤解,名嘉臉一紅,趕忙解釋,“我還以為,六番隊不介入這類事件……”

“到底是怎麽回事?”

細細講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名嘉見白哉一臉若有所思,就悄悄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原本,她是打算用七十九號的“斬華輪”斬斷虛怪作為武器的觸手,然後交給十二番隊研究的。距離瀞靈庭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出現具有空間轉移能力的虛,而且聽藍染的意思,似乎以前也發生過幾次虛襲,不搞清楚原因,怎麽能心安?但是沒想到身為隊長的藍染卻一刀斬了已失去反抗能力的虛。

名嘉不願意懷着惡意揣測他人,但身為隊長,那樣的判斷顯然有失精明。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想多了,又考慮到白哉并不很喜歡女子議政,那麽對于護庭十三番的隊長,她也還是少發表意見的好。

偶發的虛襲事件,誰也沒有放在心上。辦過春宴之後很快,就到了名嘉的生日。

自從那次虛襲過後,雖然白哉沒有再多問,但之後,他就開始要名嘉去自己專用的道場練習了,偶爾,也會對練一番,對此,名嘉倒也欣然接受。

“正好山茶也開了,你給自己好好辦個生日宴吧。”結束了練習,兩人放好木刀,白哉态度溫和,看上去心情還不錯。

跟朽木白哉對練可與露琪亞不同,他從不懂什麽叫“手下留情”,甚至還數次批評她體力太差、側滑步不夠流暢,名嘉顯得有點氣喘籲籲。聞言,只是笑了笑:“您的生辰都沒有張揚,我怎麽好意思?”南條家收養茜姬後不久,白哉就去了一趟信濃,月底的生辰也不在家。

“你是我的妻子,何必看我臉色?”白哉下意識回答,說完兩人都是一愣。

自從幾個月前名嘉無意的感慨之下讓白哉窺見自己內心一角讓他不願、也不敢承認的真實後,他們一直都假裝沒發生過那件事,名嘉沒有追問過,白哉也再沒有過任何疏遠的跡象,甚至很多次,名嘉都能感覺到,他是盡量照顧她的。

就在她幾乎已經快刻意淡忘了那件事時,白哉這句話卻又讓兩人不約而同出現了片刻的尴尬。

他的語氣那麽理所當然,內容說不上暧昧,卻又多了些順理成章的呵護,偏偏說話的神情還那麽坦然,放在他們兩人中間,卻無論如何叫名嘉覺得怪異。

大約連白哉自己也沒有料到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臉上的表情一頓,露出顯而易見的驚容,名嘉裝着沒看見,笑着解圍:“我素來不喜歡喧嘩熱鬧,咱們還有祖父在堂,他老人家都遠居別府,我一個晚輩,更不該大張旗鼓辦什麽生辰宴了。又老一歲,也沒什麽值得慶祝。”卻沒像以往一般感謝白哉的好意,生怕提起這點讓雙方再徒增尴尬。

名嘉的生日正是三月三的女兒節。她并沒有準備大辦,又是以女兒節為重,不過是午膳多準備了一道年糕和紅豆飯而已,重點還是放在女兒節人偶上。名門貴族的人偶代代相傳,朽木氏到白哉這裏,已經有28代,傳下來的人偶數量龐大,有幾百之多,早在女兒節前大半個月,女中們就開始陸陸續續整理收拾起來。

幾百只富麗堂皇的人偶排起來,異常氣派華貴,名嘉專門叫吳服間做了新衣,和露琪亞一同穿戴起來,又送了她印着桃花模子做的和果子,露琪亞也送了名嘉一套從現世買來的瓷器套杯,白哉的禮物相比之下就非常沒有新意——妻子和妹妹,他一人送了一把象牙發梳。

因為沒有宴會,白哉只在午飯的時候與名嘉和露琪亞一起用了一頓飯,就回了前庭,見露琪亞在他面前依舊不太敢說話,等白哉走了,名嘉才問:“告訴你哥哥了嗎?”

她剛收到浮竹隊長的派遣,前往現世駐紮一月,下一周就要啓程。接到消息露琪亞就告訴了名嘉,卻至今沒下定決心向白哉說明。

以往,露琪亞也曾去現世執行過任務,但這是她第一次獨立完成駐紮,且時間超過了一個月。盡管她自己認為白哉不會在意,但深知那位兄長個性的名嘉還是鼓勵她親自向白哉說明情況。

露琪亞顯得有點沮喪:“這種小事,兄長大人就算知道了,也只會不以為然吧?我……我看還是算了……”

名嘉了然地點點頭,安慰地拍了拍露琪亞的手背。

盡管這大半年來,自己從中穿針引線,露琪亞和白哉的關系不再像過去那般僵硬,但積威使然,在白哉面前,露琪亞仍顯得十分拘謹和畏縮,自信心十分不足。

也不是什麽大事,她沒做好準備,名嘉也不想勉強,遂不再強求:“你要是實在不想去,那就算了,安心去執行任務即可,殿下那裏,有我呢。”

☆、Episode 40

相模紀枝表情怪異地走進來:“夫人,仲居送點心來了。”

她年後到名嘉身邊來做事,已經三月有餘,一貫行止有度的,很少有失态,故而這一臉的一言難盡就讓名嘉挑了挑眉。

待仲居們傳了點心上來,名嘉自己都不由自主僵硬了表情——黑漆繪描金莳紋的點心匣子有三尺見方,擺在三腳膳臺上,十來個仲居陸續魚貫而入,将膳臺安穩地放在名嘉面前。

每個匣子裏,都整齊地擺放着圓滾滾沾着金黃色芝麻和黃豆粉的糯米團子,瑩白的糯米襯着黑色的點心匣子,顯得格外可愛。

露琪亞心直口快,脫口而出:“這是什麽?”因白哉不喜甜食,家裏一向準備的點心也不多,露琪亞更是沒見過在糯米團子外裹黃豆粉和芝麻的做法。

相模紀枝卻想起了什麽似的,低眉斂目不再說話,垂下的眼睛裏卻難掩驚訝。

真沒想到,家主大人居然細心若此!依她看,就是緋真夫人還在,恐怕也就是這樣的待遇了。

名嘉也忪怔片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幾時對白哉提過唐黍團子。唯一的一次,就是前些日子與露琪亞閑聊時說起一次,看露琪亞的樣子,應該也不是她告訴白哉的。

朽木白哉真是意外地會照顧人啊!

她自己都沒發覺嘴角無意識牽了個笑出來,用木叉取了一個團子嘗了嘗。糯米筋道,豆粉細膩,芝麻炸得香脆,紅豆沙餡料綿軟可口,甜而不膩,比她在近江時吃到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次不是說到近江的唐黍團子嘛,試着找人做了做,味道還不錯,你們也嘗嘗。”說着就讓女中把點心分了,自己不過留了一匣,相模紀枝聽見名嘉這番話說得含含糊糊,似乎還有故意誤導大家認為這點心是她自己吩咐試做的嫌疑,目光就飛快在名嘉臉上掃了一眼。

端麗精致的容顏上,有淡淡的愉悅和淺淺的慰然,就是沒有普通女子被丈夫讨好之後應有的嬌怯和羞澀。

像是窺破了什麽秘密一樣,紀枝趕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耳中聽見露琪亞小姐稱贊的聲音,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晚上就寝時,名嘉就對白哉說起了露琪亞受命去空座町駐紮的事情。

“下周就動身,拜托我和您說一聲。”一邊鋪床一邊淡笑着交代,名嘉好笑地瞥了白哉一眼,“都是您平時太嚴肅,弄得露琪亞這點事都不敢當面和您說。”

“我聽浮竹說了。”大概被名嘉笑得有點不好意思,白哉板着一張臉解釋,“不過是半徑一靈裏的區域,這種程度的任務,沒什麽值得專程說的。”

明明就在意的吧?名嘉看了白哉半晌,笑着搖了搖頭。

夫妻倆又說了些閑話就躺下了,白哉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随口說了一句:“我在你枕頭下面放了東西。”說完也不等名嘉回話,就自顧自閉上了眼睛。

名嘉被弄得莫名其妙,但是看白哉的模樣明顯是不打算再解釋了,回想剛才他的表情,要說若無其事,倒不如說更像欲蓋彌彰。

帶着疑惑伸手往枕頭下一探,手指碰到一個硬硬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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