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名嘉又瞟了白哉一眼,見他還是閉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模樣,不禁失笑。打開盒蓋,借着床頭的燈,她看清絨墊上整整齊齊放着一個精致的純金香球,小巧玲珑,雕花做得很精致,她一眼看上去就喜歡。側面有一個很隐蔽的扭簧,輕輕一扭,香薰球就從中間打開,裏面空間不算太大,正好放得下兩塊香餅,她佩戴着正合适。
“您不是送了我發梳了嗎?”看白哉明明聽見自己打開盒子的聲音還閉着眼睛裝睡,名嘉不由覺得好笑。
白哉這才稍微睜開眼睛掃了名嘉一眼,像是剛知道她在做什麽似的,英挺的眉微微蹙了下,語氣仍舊漫不經心的樣子:“今天不是你生辰麽。”
她的生日,所以送了個香薰球做禮物,那象牙發梳呢?名嘉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不禁笑出了聲。
跟露琪亞的一模一樣,那就只能是女兒節的禮物了呗!
這人,想送個女兒節禮物送就好了,還遮遮掩掩的怕人知道!想到下午送到自己這裏來那堆成山的唐黍團子,名嘉突然覺得有點感動。
那天和露琪亞說起來的時候,她原本沒有什麽其他的意思。朽木家頂級名門,點心師傅就有幾十人,她又是當家主母,真的想吃完全可以讓他們去想辦法。但名嘉一貫不是個放縱欲望的人,也不想給仆役留下偏重口腹之欲的印象,加之婚後一直謹小慎微,所以,提起這種近江特産,她真的只是說說罷了。
那天說到這個話題,白哉就回來了,也許是在門外就聽到了她們的談話內容,但名嘉也并不認為這是什麽不能讓人聽的私密話,聽了也就聽了,之後白哉沒有任何表示和過問,她也沒往心裏去。
沒想到這個人居然還能專等着放到她生日時才叫膳所臺做了送給她,雖然不是什麽大事,就算只是象征性照顧她的情緒,名嘉也覺得十分有心,讓她頗為感激了。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幾個月前那次莫名其妙的冷戰委屈了她,自從搬回卧房住之後,白哉對她的态度又客氣了不少,似乎還更加特意多關注了一些她的生活,很多時候,也會和她說幾句家務瑣事。
仿佛那次尴尬從沒有發生過,仿佛他一直都是這樣認可了她的努力,允許了他們融入彼此的生活。
時至今日,名嘉也不清楚究竟發生過什麽事,讓朽木白哉态度驟然改變之後,又倏地回到原點,甚至對她還多了幾分理解容讓和遷就關照。她隐隐覺得這不是自己應該探究和可以知道的,也就聰明地不多問,聰明地恪守本分。
然而,人畢竟不是木偶,作為接受善意和被照顧心情的那一方,就算對方只是自己相敬如賓的丈夫,名嘉也仍舊從他不善表達的舉動中感受到了些許溫暖。
“我今天過得很開心,謝謝您。”這句話說得有些鄭重,名嘉想到沒出嫁時的日子,有些感慨。
生辰落在女兒節這一日,曾經她千嬌萬寵時的花團錦簇,幽居近江時的冷清慘淡,還有今日,雖不熱鬧,但卻感受到被尊重、被關照的溫暖,在她腦海裏交錯。
“能嫁給您,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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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圍繞着朽木白哉的種種傳言,她聽過了不知凡幾。規行矩步的貴族當家,違背規定迎娶的平民亡妻,和不顧流言收養的義妹,這一切都讓名嘉對這段婚姻的感情基礎沒有抱任何希望。
與其說出嫁,倒不如說,她将與白哉的婚姻看成了一項需要花費一生智慧來完成的任務。
成婚以後,名嘉才發現自己對朽木白哉的認知存在很大的偏差。這個人寡言少語、說一不二,但不代表拒絕溝通也不聽取別人的意見,單看他能允許自己使用他的道場,還會與自己商量外政就知道,朽木白哉不是一個剛愎自用、閉目塞聽的人。
這樁婚姻已經比預期好了太多,就連最初她并沒有奢望過的關心,他也已經盡可能給她,這是她努力的結果,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白哉本覺得當面送禮物尴尬,才閉了眼睛裝睡,誰料名嘉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倒說得他更不好意思起來。
突然很想看看名嘉說話時究竟是什麽表情,她怎麽就能把這種充滿溫情和暧昧甚至帶了點撒嬌的話說得那麽理所當然,而他又分明知道,她說的那個“真好”并不包含任何傾慕、愛意和绮思。
越熟悉,白哉就越清楚,名嘉內心對別人預設的距離和防備。她能跟他說很多話,但是不代表會讓他知道真實所想,幾個月前那次偶然的意外之後,名嘉似乎更多了些謹慎,自此再沒袒露過任何真情實感。
但是這句“真好”,白哉卻聽得出是發自內心。
能對一樁政治婚姻說出“真好”,是天生容易滿足,還是根本就沒有過指望?
他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跳動的燈火下,名嘉斜斜跪坐在床邊,側對着床頭的燈盞,燈光将她鼻翼的陰影投在另一側,剔透眼眸裏的神色被長長的睫毛擋着,晦暗不明。
她過去是個怎樣的人,白哉不知道,但出身尊貴,天之驕女,想必不是沒有眼界、容易獲得滿足感的類型。
那麽,就是從來沒有過任何希望了。
這麽想着,他的眼神不易察覺地暗了暗。
理智上講,要經營好他們這樣的政治聯姻,一開始不對對方抱以太高的希望是對的,這樣才不會求全責備,才不會遇事苛責,但就這些年來見識過的人而言,名嘉的自控能力絕對算得上佼佼者。
無論他對她冷淡疏遠還是尊重照顧,她都始終牢牢守着分寸和底線,不卑不亢,不因被關照就放縱自己索取更多,也不因被冷遇就自怨自艾歇斯底裏。
這無疑是讓白哉欣賞的品格,但同時也讓他無可避免産生了一個連自己都難以宣之于口的疑問。
她是單對自己這樣,還是對所有人都如此?
似乎覺察到他的視線,名嘉的眼睛掃過來,正跟白哉的目光撞了個正着,他頓覺尴尬,仿佛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掩飾性地閉上眼睛催促道:“快點睡吧。”說着還翻了個身別開了臉,名嘉死咬着牙才沒笑出聲來。
“是。”她熄了燈,掀了被子躺下來,感覺心裏前所未有的安靜。
☆、Episode 41
第二周,露琪亞從番隊的穿界門去往空座町執行任務,白哉沒有去送,名嘉也沒問過關于露琪亞的任務情況。
時間就這樣平靜地溜過了半個月。
遠征軍凱旋的消息席卷了整個瀞靈庭。
雖說作戰過程極為艱難,這些年間陸續也有些隊員戰死,但征戰多年,遠征軍戰績輝煌,功勳卓著,聽說從黑陵門入庭時,還引得大家競相圍觀。
“聽說遠征軍将士們都會編入護廷隊,是真的嗎?”晚上白哉回家後,名嘉就問起這件事。
因遠征軍的事沸沸揚揚,白哉倒也不奇怪名嘉知道這些。成婚這些日子,他已經習慣了名嘉不只拘泥于後宅的一方小小天地,無傷大雅的外務,也不排斥告訴她知道。
“今天隊首會議上總隊長已做了安排,番隊裏也分來一位三席,聽說在遠征軍時擔任先鋒隊的總指揮。”不久前隊裏剛從十一番隊調來一位副隊長,性格和他那一頭火紅的發色一樣急躁不穩重,相比之下,這位遠征軍出身的三席倒更可靠一些的樣子。
名嘉一邊煮茶,一邊好奇:“能在遠征軍的先鋒隊做總指揮,想必實力過人。不知道是怎樣的人呢。”
“年紀也不算大,名字叫做豐崎宗盛。”
滾燙的茶湯從茶杯邊緣濺了一些出來,名嘉手一抖,差點把茶杯扔在地上。白哉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才免于被茶燙傷的厄運。
“小心點。”白皙的手指被燙得有些發紅,名嘉臉色有些泛白,看上去頗有點心神不定。白哉捉了她的手指查看,見她面色難看,不由擔心起來,“燙傷沒有?”
他的印象中,名嘉并不是個冒失的人。
被手指上灼燙的溫度揪回一絲理智,名嘉倏然回神,立刻意識到方才的失态。
“沒事沒事。”她笑着補救,“茶杯有點燙,沒拿好,不要緊。”
女中拿來藥膏,白哉看着名嘉仔細地給手指上藥,已經不見方才的慌亂,冷不丁問道:“你認識?”
“什麽?”名嘉的表情無可挑剔,說話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貫以來淺淡的笑容,“您說豐崎宗盛大人嗎?他以前是我父親的近衛。”
“沒想到,他還活着呢。”最後一句話也不知是不是白哉的錯覺,總覺得從中聽到了一絲譏诮和嘲諷。
閨閣中的名嘉,說一句“千嬌萬寵”似乎都不足以說明她在家中的地位。以女子之身承嗣,因有四楓院夜一的例子在前,雖說不上驚世駭俗,卻也到底是沒辦法時的辦法,武藏人前人後處處維護擡舉,連自己專用的道場都讓給名嘉,以此來表明自己對于這個宗女的重視。
自挑中了豐崎宗盛後,武藏也時時提點培養,每次名嘉去道場練習,若要有人對練,都無一例外是豐崎宗盛陪侍在側。有些事,盡管沒有大張旗鼓廣而告之,卻不代表當事的人心中也沒有底數。
“為什麽我就是找不到斬魄刀?”刺桐盛放的季節陽光明媚,結束了練習後,名嘉的心情卻依舊有些沉重。她已經升入四回生了,卻仍舊沒有感受到斬魄刀任何的回應,同級的同學已陸續開始悟刀,這讓一貫心高氣傲的名嘉難以接受。
“您才剛升四回生,都沒有開始上高級鬼道課程呢。”豐崎宗盛從來都走在名嘉斜後方半步,向來不逾越,見名嘉臉上浮現出難掩的苦惱,他還是忍不住出聲寬慰,“事事都要趕在頭一個,您好歹給別人留條活路吧?”
盡管心裏還是沮喪,名嘉也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你打我下手還那麽狠!”聲音裏不由自主就帶了點嬌俏的嗔怒,“手腕都酸了。”明亮的眼睛斜睨着身旁長身玉立的少年,從來一帆風順未遇挫折的名嘉小小地抱怨着:“明知道我為斬魄刀的事情煩心呢,就不能讓我贏一次嘛!”這麽說着,她自己倒先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争強好勝的自己,若豐崎宗盛刻意相讓,恐怕又會埋怨他小看了自己吧?不過,反正她心情欠佳,總得讓她找個人發洩發洩!
如此一想,似乎又有點心安理得起來,剔透的眼睛飛快地往邊上瞟了一瞬,驕縱的表情閃耀着驚心動魄的美麗。
豐崎宗盛一時有點癡了。
他出身普通,在宗主身旁服侍的機會就異常珍惜。名嘉公主剛做宗女沒多久,宗主就調了自己随侍左右,舉止行動中的暗示之意曾經讓他做夢都覺得如此不真實。名嘉一天天長大,美麗也一天天以極具侵略性的姿态肆意張揚着,像花圃裏盛放的火紅的刺桐,也像盛夏明媚的驕陽,叫他不敢直視,又舍不得不看。
一貫不服輸的大小姐,又是承嗣的宗女,被宗主寄予厚望,那麽驕傲那麽高高在上的一個人,也許有人會覺得太過跋扈張揚,但在豐崎宗盛眼中,就連這點小小的沮喪煩惱和任性驕縱,都顯得比別人可愛似的。
神差鬼使,他就叫了她的名字,甚至有些沖動不計後果地握住了她的手——那樣千嬌萬寵的公主,她的手卻有着常年握刀磨出的細細的薄繭,指骨硬朗清奇,像她從來都挺直的脊背一樣。
名嘉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覺得臉頰旁一片冰涼,她遲疑着擡起手,指尖觸到潮濕的水跡。
多少年以前很小很小的細枝末節,幾十年來她甚至覺得已經快要淡忘了這些過往,卻在午夜夢回時讓她沾濕了枕。
她躺着沒動,睜着眼睛望着黑暗中模模糊糊的屋頂,腦海中卻覺得記憶前所未有的清晰。
火紅張揚連成一片花海的刺桐旁,什麽都發生得那樣快。第一次有異性攥住她的手,豐崎宗盛手掌寬大,明明沒用多大的力氣,卻讓名嘉覺得整個人從手腕到頭頂都燒起來。他的聲音潤得像玉,緊繃着無措和小心,喊她的名字,卻沒加敬稱,那樣的語調,說不出的暖,又說不出的疼。
其實,在不知情人的眼裏,豐崎宗盛看來也和個貴族家的公子沒什麽兩樣了。無論學識見識,還是氣度相貌,他都沒有一丁點平民的寒酸氣,就是跟在武藏身邊,也從來不卑躬屈膝,在一衆戰戰兢兢的侍衛中,他總是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可到底出身天壤之別,就算武藏的意圖早已不瞞着兩人,他也從來規行矩步沒有過逾越。那唯一的一次,就只是叫了她的名字而已,就像是覺得自己過于唐突冒犯了她一般,她剛露了驚容,還沒做什麽,他就觸電一樣松開了手,白玉般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似的。
要不是名嘉自己也覺得像偷着做了什麽壞事一樣喘不上氣來,怕豐崎宗盛還要更尴尬。
但也就是這樣一個小心翼翼想對她好又生恐冒失、害羞着又始終舍不得離她遠些的男人,對她連個招呼都沒打,一句話都沒留,就跟着遠征軍邁往了生死不知的未來。
而她也甚至沒多問父親一句。
仿佛那個夏天那次鼓足勇氣才有的牽手,是少年和少女憑空的一場夢一樣。
喉嚨一陣酸,冰涼的眼淚順着眼角流進發裏,浸濕了長枕,心裏難以抑制地覺得悲涼起來,名嘉死死攥了手指咬緊牙關,盡量維持呼吸的平穩,不敢發出聲音。
深知白哉一貫耳聰目明,名嘉生怕自己再這樣下去會不小心吵醒對方徒增麻煩,正想起身,剛一動,白哉便感覺到了動靜,睜開了眼睛:“怎麽了?”
怕自己發出什麽異樣的聲音,名嘉飛快地從床頭抽了幾張吉野紙拭幹眼淚,裝着朦胧惺忪的樣子模糊哽咽的音色:“沒什麽,想喝杯水而已。您睡吧。”
“叫侍女送進來就是了。”雖然是半夜醒來還有點不清醒,但白哉還是随口關切了一句,“小心着涼。”
夢境帶來的傷感突然一滞,名嘉起身的動作頓了頓,不由轉頭去看白哉。
他似乎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麽特別的話,雖然房間裏很暗,看不清表情,但名嘉還是能看見白哉說着話就從床上坐了起來,似要叫侍女的模樣。
“我本來就是怕吵了您的,您快睡吧。”不知為什麽,她突然不覺得有什麽難過的了,就連語氣裏都帶了點淡淡的無奈,“不過一杯茶,我披了外衣就是了,沒事。”
無論如何,她已經是“朽木夫人”,現在的日子,委實也不算差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誰還沒有點過去不是?
☆、Episode 42
一個月的駐守期很快便到了,屍魂界卻遲遲沒有接到露琪亞的聯絡和回報,又過了一段時間甚至連通訊都斷了。
駐守現世的死神逾期未歸,不經彙報中斷聯絡,這不是小事,随着時間的推移,瀞靈庭漸漸流言四起,而很快,十二番隊收到報告,現世出現未記錄在冊的死神,監控拍到了露琪亞與這個橘發少年共同行動的畫面。
中央四十六室至此推斷,露琪亞擅自将靈力賦予了普通人類。
這是違背規則的重罪,一經确認,将會有相當嚴重的處罰,甚至被判死刑。
傳言愈演愈烈,露琪亞卻仍舊毫無音信,在這樣的擔憂中,朽木白哉接到了去現世将嫌犯朽木露琪亞緝捕的命令。
白哉面上不顯,回家之後卻更加寡言少語,用了晚飯就獨自去了書房,名嘉深知他是為露琪亞的事頭疼,便也體貼地不去打擾。
畢竟這些事情涉及隊務和庭內形勢,她足不出戶,還是別胡亂插手為好。
在名嘉看來,由身為兄長的白哉出面緝捕,事情應該還是留有餘地的。只要露琪亞乖乖聽話,束手就擒,交代清楚前因後果,再處理掉那個意外獲得靈力的人類少年,看在朽木家的面子上,性命當是無虞的。至于牢獄之災,畢竟是違反了規則,卻肯定免不了。
話又說回來,明知私自将死神之力傳給人類是重罪,露琪亞并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怎麽會明知故犯?
“夫人,您看……是不是回閑院家去打聽一點消息?”流言向來傳播得很快,白哉也沒有刻意遮掩的意思,家裏的仆役大都知道了由家主大人親自前往現世緝拿露琪亞小姐的事情,因白哉面色不善,也不敢大肆讨論,私底下卻免不了猜測。
名門最講究臉面,朽木白哉又一向最重規矩,義妹卻以身試法犯下重罪,以這位當家的品行為人,恐怕是不會手下留情,這幾日,不少仆役都私下猜測露琪亞這次兇多吉少。
連一貫沉穩的松島也被家中奇怪的氛圍影響,看名嘉照舊巋然不動,又擔心她在這件事上的态度觸到白哉的忌諱,頗有些擔心。
“既然四十六室決定讓白哉殿下去現世,我們還有什麽好打聽的?這是殿下和露琪亞的事情,我們少摻和,你也約束好家裏的人,不許私下傳遞消息,散布流言。”朽木白哉不是由良賴親,他絕對不喜歡過多借用妻家的勢力,更何況這件事說一千道一萬,露琪亞也有錯,他更不會在沒弄清前因後果之前就試圖推卸責任。與其自作主張,倒不如裝着不知道更好,白哉也不會願意把自己的狼狽展示在別人面前。
就寝時,白哉顯得比平時更加寡言,熄了燈躺在床上,卻不時就翻個身,雖然已經盡量放輕了動作,但身邊有人不停在動,名嘉怎麽能睡得着?
就算外表看上去再不在意,畢竟是關心的義妹,不可能真的放得下心。
她想了想,輕輕叫了白哉一聲:“殿下,您還沒睡吧?”
“嗯?”白哉的聲音清醒異常,毫無睡意。名嘉就坐起了身,把床頭的燈重新點着:“我有點睡不着,想看會兒書,行嗎?”
是自己吵得她睡不好吧?白哉心裏歉然,但是想到露琪亞的事,心裏就沉甸甸的,看着名嘉一張素淨端麗的臉在憧憧燈光裏或明或暗,他忍不住輕輕嘆了一聲:“抱歉,我吵着你了?”
“也沒有,是我自己不想睡。”靠着床頭,名嘉聲音很淡,很容易叫人有種放松的感覺,“要變天了,氣候不好,睡着不舒服。”
知道名嘉是照顧自己的心情,白哉也沒再說話,見她真的從床頭拿了本書對着燈光看,他也沒做聲,兀自微閉了眼睛想事情,感覺被名嘉的身體擋了一半的淺淺的光照在自己眼皮上,甚至能感受到一些熱量。
耳邊規律地響起對方翻書時發出的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為清晰。
原來還真的看進去了嗎?他有點意外,睜開眼睛瞄了一眼名嘉手裏書的封面,見是一本《方丈記》。
名嘉很愛看書,而且看的種類并不拘囿于貴族小姐們常接觸的那些附庸風雅的物語或繪本,許多自己看過的書,她都讀過,還頗有一番見地,所以對于妻子床邊放着這種随筆類的書這件事,白哉并不驚訝。
“看到哪裏了?”反正也睡不着,白哉不由出聲問道。
“正讀到《治承飓風》。”将風幹的山茶花瓣夾進書頁裏,名嘉并不意外白哉的攀談,“鴨長明過于悲觀,文筆雖好,我卻也不常讀的,故而看得慢了些。”
“既不喜其文風,何必勉強?”
名嘉聞言微微一笑,瞧着白哉,語氣若有所思:“鴨長明遁入空門,閑居生活看似無憂無慮,實則‘身雖為僧心仍在俗’,矛盾依舊。可見人的一生,無論怎麽逃避,也難免有些世事無常,不得不煩惱之事。與書中遭遇天災無能為力的難民相比,就覺得其實事情也還遠不到最糟糕的時候,不是嗎?”
這話已分明是在寬慰他了。白哉一愣,條件反射去看名嘉的表情,神色有些意外。
這幾日她從不對露琪亞一事發言,他還以為她會一直保持沉默。
毫無疑問,朽木家身為四大貴族之首,屍魂界的典範,卻出了一位光明正大違背規則的小姐,于家族而言,這是污點,于個人而言,也是災難。正因是自己的義妹,他才更不能包庇和偏頗,甚至要表現得比其他人更加嚴格,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維護家族的聲譽。
但是,那可是露琪亞,他如果能放任不管,當初又何必收養她?如今雖然闖了禍,可也就是這樣,才更加需要他。
“能讓您親自去現世而不是派別人去,這難道不是好事嗎?”名嘉合了書,事件發生以來第一次開誠布公與白哉談到露琪亞,“不管發生了什麽,只要及時遏制和善後,四十六室應該也會網開一面。誰的一生不犯錯,您是做兄長的,這種時候不是更應該嚴厲一些嗎?反正,您最擅長這個。”
依名嘉對白哉的了解,這個人重視宗族榮譽勝于一切。露琪亞是他力排衆議執意收養的義妹,如今違背規則,無論原因為何,都會給朽木氏蒙塵。他再關心對方,也首先是朽木氏的當家,為了履行家主的職責,他必須及時止損,大義滅親。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名嘉知道,朽木白哉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冷酷,其實他是很重感情的。為了讓露琪亞規避風險而阻止其做席官,這不是一般的維護,理智與情感交鋒,他最終選擇了做一個合格的家主,他知道自己并沒有錯,但是也難免在內心拷問自己是否太過無情嚴厲。
他不需要任何人告訴他如何選擇,別人也左右不了他的決定,他只是需要有人适時地表達對他的支持。
名嘉做到了。
盡管不明白這對義兄妹究竟有着怎樣的淵源,能讓朽木白哉對露琪亞如此另眼相看,但是作為妻子,她有且只有一個選擇——無條件地擁護朽木白哉的一切決定,并且支持他。
所以她不會做任何白哉沒有要求她做的事,她只能恪守本分。
白哉不說話,深深地看着燈光旁斜倚床欄,雲鬓微松,姿态略有些慵懶的妻子。
名嘉總是能看破他的內心,總是能悄無聲息把事情做到最讓人舒服的那一步。成婚以來,她處處周到,就連頂微小頂細節的一句話都沒讓他有過任何不适。
白哉知道自己的挑剔,能讓他感到如此放松和滿意的,名嘉是頭一個。他一貫奉行的都是自立主義,從沒想過依靠任何人,甚至有些恥于向人求助,但是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這世上再沒有誰能比名嘉更讓自己感到放心和信任。
“等她回來,你去看看她吧。”他矜持道,這一次沒有語焉不詳地暗示,他看上去甚至非常坦蕩,不再隐藏對露琪亞別扭的關心,“該怎麽做你心裏有數,就拜托你了。”
“看您說的,露琪亞難道不是我妹妹嗎?”名嘉笑着答,順手滅了燈,“快睡吧,您明天不是一早就要去現世嘛。”
黑暗中,閉上眼睛的朽木當家沒有看見,名嘉微微翹起的唇角。
第二天晚上,奉命前往現世的白哉和副隊長阿散井戀次找到了露琪亞,順利完成了任務。但不知為何,在跟随兩人回來時,露琪亞身上還依舊穿着義骸,且靈壓極其微弱。
穿界門直接通往六番隊的隊牢,對于這個讓自己操心又關切的義妹,白哉卻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便直接關進了牢房。
消息傳回家裏,就連一貫對名嘉言聽計從的松島夫人,都有些忐忑起來。
家主大人如此不悅,夫人卻還要去看望露琪亞小姐,這不是明擺着往槍口上撞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才連上了正劇
☆、Episode 43
去隊牢,名嘉沒打算帶太多侍從,這畢竟不是什麽值得張揚驕傲的事情,但以她的身份,也不可能一個人出入,在細細盤點了身邊的人之後,名嘉留下了相模紀枝。
“叫露琪亞的侍女收拾幾套換洗衣物,你跟我去一趟六番隊。”名嘉面色平靜,看了看相模紀枝一如既往沉穩可靠的模樣,在心裏滿意地點了點頭,補上一句,“只有你跟我去。”
她是反複考量過的。
松島是她陪嫁過來的上臈禦年寄,雖然親厚,但畢竟是閑院氏出身,就連俸祿都由閑院氏發放。露琪亞此事無論對錯是非,都是朽木家的家事,白哉擺出了秉公處置的态度,她就不能誤導任何人,是以非得帶一名朽木家出身的女官随行才是,而這其中,最有眼色、最能夠讓她相信的,自然是相模紀枝。
而且,松島夫人畢竟上了年紀,她也得再培養一個絕對與自己一條心的女官,相模紀枝的出身和手腕,都是離這個位置最近的人選,是以,名嘉才要最後考察一番,看她是否真的能夠擔得起自己的信任。
因最終判決還沒有下達,六番隊隊監雖關押着露琪亞,但負責看守的隊員态度相對比較客氣,名嘉說明了來意之後,就有專人帶她來到露琪亞的牢房門前。
老遠就看見一個火紅色鳳梨頭的男人站在牢門前,帶路的隊員立刻行禮,名嘉才知道,這是六番隊新上任的那位副隊長,而露琪亞則十分驚訝:“嫂子,您怎麽來了?”
“阿散井副隊長日安。”并沒有料到會在隊牢遇到隊長夫人,還是名嘉這樣一位舉止優雅的大美人,某被問好的副隊長臉色紅得像發色一般,方才大大咧咧的舉止立刻規矩了不少,看上去束手束腳很有些滑稽,名嘉卻十分大方地回應了對方的問好,然後轉向了鐵栅欄另一側的露琪亞。
短短一個多月不見,黑發少女瘦了很多,看上去精神不振,臉色也很難看,還沒走近的時候名嘉就敏銳的感覺到,露琪亞的靈壓下降得非常嚴重,且十分不穩定。
看來,在現世發生了十分了不得的事情呢!
“身體怎麽樣?”進入穿界門時仍然穿着義骸,回到充滿靈子的屍魂界後靈體卻異常虛弱,這都是不正常的,雖然不知道現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以名嘉的聰敏,還是立刻抓住了重點。
“已經脫離了義骸,沒受什麽外傷,靈力應該也會慢慢恢複的。”露琪亞低下頭,回答得很小聲。她已經從戀次那裏聽說了,浦原喜助為自己制作的那具義骸會慢慢吸收她的靈力,并且讓靈體很難與義骸分離,也因此,在現世的任務才會波折頻出。
她不明白浦原喜助為何要這樣做,只是知道,一貫對自己冷眼相待的兄長,一定更加讨厭自己了。原本,她是下定決心要好好完成第一次獨立任務的,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局。
“對不起,嫂子。”想到兄長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和不帶一絲感情的語氣,那高高在上的神色,仿佛看自己一眼都多餘,露琪亞渾身就像失了力氣一般,就連脊背都塌下去幾分。“我把事情都搞砸了。”
名嘉這次卻沒急着寬慰露琪亞,她沉吟了一會兒,聽露琪亞大致講了在現世發生的事情,心裏愈加泛起了疑惑。
表面看上去,只是運氣不好。因為使用了會逐漸削弱靈力的義骸,導致露琪亞靈力下降甚至無法戰鬥,不得已才在緊急關頭将靈力轉給人類,犯下重罪。但是,這說不通。
四楓院夜一叛出屍魂界時,名嘉還小,但四大貴族之一的家主做下這等事情,理所當然是瀞靈庭最轟動的新聞,連帶着就連名嘉都對當時的情況有所耳聞。
聽說是夜一青梅竹馬的玩伴,時任護廷十三番十二番隊隊長的浦原喜助進行了有害于屍魂界的研究,導致數名隊長級被牽連除名,自己也被永久流放。
四楓院夜一就是在那時與浦原喜助一起,逃往了現世。
一百多年前的公案,名嘉也不知道她聽到的傳言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但如果露琪亞所穿的義骸不是随機使用,那麽浦原喜助此舉就必有深意,絕不單純是針對露琪亞。
若是有目的的行為,那麽整件事,就真的到此為止了嗎?名嘉心裏深深地湧起一股不安來。
“再給你一次機會的話,你還會做同樣的選擇嗎?”看着深深低下頭滿臉羞愧的露琪亞,名嘉這樣問。似乎沒有料到她突然抛出這樣的問題,露琪亞和一旁的阿散井戀次都是一臉茫然了片刻。
“我……”
都是自己的錯。如果沒有自己介入,一護本來可以過着平凡但幸福的生活,不用被卷入這些事情,不用被連累丢了性命……
“是我太無能了……”
十三番隊的職責就是淨化,消除現世出現的虛,保護人類正常的生活。可是因為她能力不足,被逼入絕境,不得不讓一護代行其責,才有了一切事端。
可是,如果不那樣做,那晚,一護和家人就将死于虛襲。
就在她的面前。
“我還會這樣做的!”
她想履行職責,消滅危害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