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給朽木白哉了,就算兩人一起工作,也不代表就适合有更多的牽扯。她嫁的人家不一般,要得到夫君的敬愛本就很辛苦,他不想給她橫生枝節。

但是,身邊的隊員卻已經打了招呼,名嘉轉過頭的一瞬間,他看見了她臉上稍微帶了些無措的表情,雖然很細微,并且很快就掩飾起來,他還是能從她的舉動中看出點格格不入的不适來。

也難怪。出身尊貴、又嫁入高門,名嘉哪裏見過流魂街的破敗,又哪裏和這裏的草莽之輩打過交道?那麽一個金屋中走出來的嬌嬌女,再是做繼承人培養長大,也不過都是理論上而言。就算是穿着同樣的死霸裝,她站在那裏,就硬是生生比別人多了幾分矜持高貴,甚至叫人覺得,流魂街這肮髒破舊的街道對她是一種亵渎。

“您是來取證的嗎?”念頭一起,豐崎宗盛忍不住問了出來,名嘉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疫病讓戌吊區成了驚弓之鳥,居民見到死神也能避則避。”既然對方已經主動開啓了話題,自己再一味回避就顯得太刻意了,名嘉并不想顯示出自己與豐崎宗盛相處的不同,遂也大大方方回答。

只是一雙眼睛仍然時不時掃向街道邊的房屋,并不怎麽與豐崎接觸。

雖然兩人做同僚已經有一陣子,就連隊首會議時的位置都緊挨着,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虛,名嘉每次面對豐崎總有那麽點不自然。明知道只要她自己不說,白哉并不知道豐崎曾是她的未婚夫,但還是下意識避免與豐崎宗盛接觸。

禮教對男女的要求本就不同,緋聞對于女性而言從來都不是錦上添花的好事,就算名嘉不認為朽木白哉對自己存有愛意,也不想讓對方知道她曾經的感情世界。

或者說,正因為他們的婚姻不是源自感情基礎,她才更不願意做出任何可能動搖婚姻根本的事情來,因為這種婚姻最經不起考驗。

雖然讓戌吊的居民配合調查難度是有點大,但名嘉畢竟不是沒有經過事的嬌小姐,只是一時還找不到和流魂街平民接觸的方式。豐崎宗盛幫着問了一兩戶人家,她就已經看出了其中的關鍵,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方法,倒也收獲頗大。

戌吊區環境惡劣,幹淨的水源是一種珍惜資源,一罐淨水的價格已經讓很多居民望塵莫及。支付不起高昂的金錢,除了偷和搶,大多數居民選擇在南區一條小河裏取水。

名嘉帶着隊員查看了這條河流。說是河,其實也就是一條淺淺的溝渠,因為是天然形成的,所以水底和岸邊都是裸|露的泥土地,水流沖刷下難免會帶起一些灰塵和泥水。水深大概只有成年人大腿的深度,寬度大約四尺,水質略渾濁,偶有一些泥鳅之類的小生物生存,走近了還能聞見一股淤泥的味道。

沒錢買水的人家往往來這裏挑上一擔水,澱清之後取上層飲用,混有雜質泥土的渾水則用來洗漱。

有靈力的魂魄才需要食物,而一般的整則只需要喝水就能維持生命,戌吊區有靈力的魂體不多,大部分居民不需要考慮餓肚子的問題。能造成如此大面積的居民成批患病,名嘉首先考慮的就是水源。

無人監管的邊緣地帶,原本就渾濁肮髒的水源就算有什麽問題,也不容易被發現,簡直是絕佳的選擇。而送回十二番隊檢測的水樣很快就證實了名嘉的想法——水裏含有罕見藥物成分,與造成“敗血症”的病|毒十分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疑似為疫病的起因。

本以為只是偶發性的疫病傳播,沒想到是有計劃的投|毒事件。瀞靈庭大為震動,紛紛猜測是何人為之,有何目的,最重要的是,如果有病毒可以造成這樣恐怖的病症,是否意味着瀞靈庭的安全也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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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症起源于戌吊,采取水源投|毒的方式引爆,在群居、肮髒、貧窮和不配合的條件下愈演愈烈,近來連周邊的陸前區、古井區也開始出現了病例。不知何時,叫嚣着要将出現病例地區的居民全部燒死并封區的傳言變得越來越多。

名嘉并不理會瀞靈庭不斷出現的不同聲音,她開始早出晚歸,細致地調查每一個線索的尾巴。從小,她受到的都是作為繼承人的教育,武藏教她矜持高潔,教她胸懷坦蕩,更多的,是教她有所擔當。

貴族生而高貴,如果不是這次的案子,她甚至都不知道還有人掙紮在那種混亂肮髒又貧困的地方,像野狗一樣毫無尊嚴地活着,但是再惡劣,戌吊也是屍魂界的一部分,是應該在屍魂界管理中的組成,也是貴族們理當庇護到的一部分。

站得越高,責任越大,即便名嘉沒想過要成為救世主,但是她擁有身為貴族最基本的責任心。将染病區全滅并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它只能延緩問題和矛盾的出現,并不能解決,所以她不支持這種做法,為了找到症結所在,才必須更加用心。

總算連日來的走訪沒有白費力氣,一群經常在山丘上玩耍的小孩說,一名夥伴曾提起,在水邊見過一個戴着鬥笠的女人,兩人還曾說過話。因為戌吊區緊張的資源,衣不蔽體的比比皆是,溫飽尚不能解決,誰還會關心女子抛頭露面的問題?

雖有疑惑,但見過那個女人的小孩卻不和這些孩子在一處,聽說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找大家玩了。名嘉問過了地址,帶了幾名隊員找過去,剛走到破爛的草屋外,就見一隊死神将草屋圍住,周圍的居民都驚恐地探頭探腦,屋內還傳來陣陣哭叫聲。

見名嘉過來,很快就有一名隊員過來彙報,是三番隊的豐崎隊長在維持秩序時發現這家有疑似病例,隊長要求即刻送往封鎖區,但家人不答應,正在處理中。

草屋很簡陋,名嘉跨進屋內時甚至需要半彎下腰以免門框碰到自己的腦袋。屋內光線昏暗,散發着一股潮濕的黴氣和空氣長期不流通的腐氣,名嘉在門口頓了兩秒,止住胸口的憋悶,才低頭入內。

屋內,一名少女縮在牆角,裸露在外的皮膚已明顯可以看出紅腫潰爛,腹部高高隆起,面色慘白。一對中年夫妻一左一右抱着少女,他們的前面擋着一個容色緊張的男孩子。

“你們騙人!姐姐如果和你們去了什麽封鎖區,你們也不會救她的。”面對持刀的隊員,男孩子明明吓得臉色發白,卻還是很勇敢地張開雙臂擋在前面,眼裏是孤注一擲的絕望,“反正都是要死,我不會讓姐姐和你們走的!”

隊員們為難地看了豐崎宗盛一眼。

任務伊始,豐崎隊長就強調過,不可以對居民動粗,不然誰還會顧忌一個小孩子?直接把人送走就是了。

但是……那個少女的模樣,明顯就是染病的樣子,而且很可能已經到了後期。如果她堅持抵抗,他們也沒膽子強行抓人離開,畢竟這種病傳播性極強,誰能保證碰了病人之後不會被染上呢?

只消一眼,名嘉就看出來,這個少女染病日久,別說現在四番隊還沒研究出治病的方法,就算有,像她這個程度,想來也是回天乏術了。她的家人與她朝夕相處,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染上,如果放任不管,在這樣狹窄的居住條件下,周圍住戶被影響也是方寸之間的事情。

她征詢地望了望一旁的豐崎宗盛,對方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便宜行事。

“你就是大五郎君?”名嘉放緩了聲音,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态度和善,“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男孩戒備地看着名嘉,倔強地不肯回答。

“我也不想騙你,實話實說。以你姐姐的情況,不可能放任她繼續住在家裏。她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也是命,不是只有你們有家人。如果疫病傳播,會有更多人受到傷害,所以我們不可能視而不見。但如果你能解答我的問題,我可以讓人安排一個獨立封鎖區,你和你的家人可以在那裏陪伴你姐姐。”

擁擠低矮的草屋裏一時都沒有人說話,患病的少女和父母在低聲抽泣,攔在前面的小男孩倔強地盯着名嘉的眼睛。

半晌,他小聲問:“你要問什麽?”

關于在河邊見到的那個戴鬥笠的女人,男孩印象很深刻。畢竟戌吊從未出現過穿着打扮那麽講究的人。好奇心驅使下,他圍着那女人問了很多問題,但對方都不回答,很快便離開了,而沒有被滿足好奇心,男孩曾經跟在那人身後,見對方走進了一座廣闊的莊園。

“我……我可以帶你們去那裏。”男孩鼓起勇氣,握緊了拳頭看着名嘉,“她就是帶來疫病的人吧?我帶你們去找那個莊園,求你們……救救我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此時的大白還一無所知。

☆、Episode 60

三番隊的隊員帶走了患病的少女和其父母,名嘉和隊員則找到了男孩所說的莊園。

那是一片占地廣闊的田園,種植着大量藥材,詢問了周圍的住戶和幫工,确定這裏是下級貴族伊勢谷家的地産,買來之後一直用作藥材培育。

名嘉出身四大貴族,平素交往的人家也多是名門望族的宗家嫡系,對伊勢谷家實在沒有什麽印象,又派隊員查探了一番才對這個家族有了大略的了解。

伊勢谷氏原是公家出身,祖上曾出過多位典藥允,對藥材極熟悉,但財力卻薄弱。随着公家勢弱,典藥寮的俸祿自然更加無法承擔一個家族的綿延,數代以前幹脆放棄了公職以行商為業。原本就只是個下級貴族,如此一來更是漸失家格,被貴族世家所鄙,財力倒漸漸充裕起來。

上代家主隆裕一生僅得一女渚姬,招了鄉野武士出身的孝信為贅婿。渚姬青年夭亡,無有子嗣,孝信便名正言順掌了家業,成為伊勢谷氏這代的宗主。出身不同,他行事少了公家的矜持,多了武家的粗犷,很快就買入了大片累世公卿名下的莊園,辟為藥園,大面積種植藥材供瀞靈庭各大醫藥世家所用,自己也開始在瀞靈庭廣開藥鋪。

公卿世家名下世領的莊園土地都是祖上由王族分封,律法上規定是不允許買賣的。但公家勢弱,無力支持莊園,數代流傳已經積習難改,迫于經濟所限,還是有很多不成器的公家子弟把莊園的土地分割出售。不少地勢較為偏遠的土地,流傳多年,很難查證究竟是否為世領,瀞靈庭的土地買賣又實在頻繁,漸漸地就形成了一種默契,只要無人檢舉,也就假作不知。

本是查疫病,結果查到了震驚庭內的土地交易。伊勢谷家買賣莊園土地數量極大,仔細羅列,買賣中涉及的公家有27家,出售的莊園面積總量竟比得上一座中等城池!

灰色交易事發,伊勢谷孝信被下獄,莊園和宅邸也暫時被六番隊封鎖接管,所有文書資料封箱保存,等待查審,仆從女眷也分開看管,防止串供。

名嘉來到三番隊如約為大五郎一家準備的獨立的封鎖區時,就已經聽說那位患病少女的病情不容樂觀,她比第一次見時看上去更加虛弱,皮膚已經多處潰爛發黑,甚至流出了腐臭的膿液,躺在床上骨瘦如柴,一雙眼睛顯得尤其大,只剩下腹部高高隆起的部分,看上去越發覺得心驚。

不用四番隊說也能看出來,這個少女的生命,已是走到了末路。

名嘉是來向大五郎求證的。

她命隊員給伊勢谷家的女眷做了畫像,試圖讓直接接觸過那名戴面紗的女子的大五郎進行辨認,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不想放棄。

但是看着這個少女的模樣,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直入主題地拿出畫卷。

他們的父母也已經開始出現了輕微的症狀,聽說最近一直在請求駐隊死神将唯一健康的兒子帶離身邊,以免他也感染病症,但大五郎堅持不肯走,而四番隊擔心這孩子已經染病,需要進一步觀察,也沒有強行隔離。

見名嘉過來,大五郎很配合地詢問是否有需要自己做的事。經過了這些天的事情,他似乎成熟了很多,盡管倔強依舊,但卻十分懂事,知道名嘉正在調查疫病源頭,他就很是配合。

讓父母和姐姐變成了這個樣子,那個罪魁禍首還很可能與自己錯身而過,這個念頭令他悔恨又羞愧,此刻也就分外想要做點什麽有用的事情。

既然對方主動,名嘉也沒有再照顧大五郎的情緒,将畫像交給對方以後,見男孩認真地一張一張看下去,她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災難使人成長。短短幾日,這孩子就脫去了稚氣,開始有了些男子漢的模樣,但這種成長的代價總是十分痛苦而煎熬的。

六番隊已經在莊園內抄查文書有幾日光景,也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出現,如果自己這邊辨認畫像也得不到進展,等于這條線索又進入了一個死局。

現世已經出現過一次破面反應,崩玉的覺醒比想象中要快,虛圈試探的腳步也比想象中激烈,這意味着冬季大戰很可能提前打響,而目前屍魂界卻還面臨着如此大面積的恐怖疫病侵襲。

真是外憂內患!

名嘉之前聽說過,患這種疫病的病人的死狀,但是聽說和親眼所見是兩回事。當她眼睜睜看着病床上的少女整個身體轟然炸裂,血肉、漿液、皮膚以極具爆發力的姿态向四面八方散開,噴在屋頂、牆壁上甚至還發出響亮的撞擊聲。只有一瞬間,活生生的人就四分五裂,只剩下腹中那大得吓人的腫塊黏膩地浸泡在堆積了滿地的血漿裏,腫塊表面的紋路猙獰可怖,空氣裏混雜着膿液的腐臭和血液的腥氣,仿佛無孔不入侵入肺部。

她頓時臉色煞白,極力咬牙才克制住胸中翻滾的惡心和沖上來的反胃。

四番隊的成員早已習慣,但跟着名嘉來的五番隊隊員可沒有見過這種場景,發生在眼皮底下的一幕沖擊力太大,有兩名隊員當場就吐了出來。

但整個過程中,在一旁辨認畫像的大五郎卻沒有回頭,只在聽見驚叫的時候微頓了一頓,很快就又翻看起面前摞得高高的畫軸,沒出聲,也沒動。只一雙眼睛憋得泛紅,翻看了一會兒之後,終于有兩滴水跡沒入了柔軟的畫紙中。

名嘉很晚才回府,身心俱疲。

大五郎認真看完了所有的畫像,指認了幾名神似的女眷,名嘉安排隊員将這幾人分開看管,一一審問,然而一無所獲。

白天直面的凄慘死狀令她整個人還有點恹恹的,一整天都沒什麽胃口,突擊審訊也沒收到成效,她只好先将幾名嫌犯關起來,再尋找新的佐證,是以回到家的時候疲憊不堪,臉色也難免有些差勁。

自從六番隊圍剿封鎖伊勢谷莊園以後,白哉也是早出晚歸,夫妻倆碰面的時間更少,現下還沒有回來。女中們服侍名嘉沐浴更衣,松島見她眉間全是勉強,精神也不大好的樣子,不由大為心疼。

“再忙,夫人也要留心身體。”這些日子以來名嘉明顯瘦了一圈,原本柔美的鵝蛋臉瘦得下巴尖尖,镯子戴在手腕上都顯得空蕩蕩,松島一邊将溫熱的水用木勺舀起澆在名嘉肩背上,一邊勸說,“瞧您瘦得,在外面恐怕吃不習慣,晚飯怎麽也要多吃些才是。”

名嘉想起白日目睹的那種慘狀,胸口又是一滞,她頓了兩秒,才輕輕點了點頭。

外面的事,她也不想拿回家跟侍從訴苦,再與松島親近,名嘉也是主人,不會容許自己把狼狽和不适展現給下人看。

仲居傳了晚膳上來,名嘉雖然沒什麽胃口,為了身體,也還是勉強舉箸。剛夾了一筷子小菜,裏見清光來報,片桐忠長大人求見,正在待客間等候。

片桐忠長是名嘉的表兄,外家片桐氏的世子。為人忠厚但有欠機敏,不過到底是世子,什麽樣的大事讓他連基本的禮節都不顧,要入夜上門拜訪自己的表妹?

名嘉立刻放了筷子站起了身。

片桐忠長風塵仆仆,形容憔悴,臉色看着竟比名嘉還差幾分。他早年娶了同為閑院氏家臣的近藤家嫡女澄姬為妻,二人還尚未有子女,名嘉出嫁前千熊那次生辰宴上,松平小姐曾試圖栽贓忠長被悄無聲息解決之後,名嘉就再沒見過這位表兄。

兩人寒暄了幾句,忠長顯得十分急躁,得知白哉不在家之後,試探地問道:“最近,伊勢谷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聽說白哉殿下和您都在調查此事,不知有無進展。”

名嘉心頭一跳,面上不顯:“此事牽涉甚廣,我們也不過略盡綿薄之力,個中細節不便贅述。表兄若是受人所托,亦可直言相告,請恕我不能透露。”

雖然盡力掩飾,但名嘉還是看得出忠長的失望,遂又直言提醒道:“無論是疫病的起因還是私自買賣莊園土地,伊勢谷家都是重罪,四十六室已有命令,絕不可姑息。如今各處莊園均有重兵把守,顯見是一級絕密事态,我奉命調查,是絕不可能漏一點口風的。以四十六室的态度,這件事誰沾上都要脫一層皮,別人躲都來不及,表兄何必湊上來?”

她本意是勸告忠長不要礙于人情替別人打聽消息,沒想到話說出口,忠長一張臉登時慘白如雪。

“名嘉。”他顫抖着聲音,目光絕望,“伊勢谷家的藥園,我也有份參與,孝信記了一本私賬……”

“是我糊塗,可是六番隊封了莊園,眼看就要查到賬上,我也是走投無路了……”

名嘉眼前一黑,一股血液直沖頭頂,看着忠長急得面如土色的臉,耳邊只覺嗡嗡作響。

胸口憋悶翻滾了一整天的郁氣不受控制地竄上來,她終于忍不住,痛苦地嘔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們要猜名嘉懷孕了。

真的不是~

☆、Episode 61

一整天沒吃東西,胃裏當然空空如也,但就是這樣的幹嘔也把忠長吓了一大跳,他驚慌地站起身來要叫侍從進來,被名嘉一把按住。

“別驚動別人!”壓低聲音,名嘉眼神犀利,雖然臉上猶有不适,那雙剔透明亮的眼裏逼人的光芒卻仍然讓忠長下意識就順着她的意思重新坐了下來。看着名嘉的樣子,他不禁有點後悔。

喝了半杯茶壓下翻滾的悶氣,名嘉緩慢呼吸了幾次,看向忠長:“究竟怎麽回事,你說清楚。”發脾氣是于事無補的,有生氣的工夫,還不如仔細弄清緣由,興許還能亡羊補牢也未可知。

伊勢谷氏産出的大批藥材,主要供給瀞靈庭醫藥世家,其中最大的金主是上級貴族能登氏。能登氏是蘭醫世家,幾位公子還都去現世習學過醫術,在瀞靈庭頗有名氣。随着藥園的規模越來越大,伊勢谷家開始漸漸不滿足于只為醫藥世家供藥,孝信嘗試自己開設了生藥鋪,但伊勢谷家財力雖強,政、治勢力卻薄弱,要與根深蒂固的醫藥世家相抗衡相當困難,故而就想到了拉攏。

出身正統、勢力強盛的貴族自然不屑與伊勢谷家為伍,一般貴族或其他下級貴族又沒有能力從瀞靈庭分一杯羹出來,孝信在一位中等貴族世子的婚宴上結識了忠長,就開始頻頻抛來橄榄枝。

忠長出生于片桐氏最繁花錦簇的時候。當時,姑母伊江夫人還在世,與宗主閑院武藏夫妻恩愛,沒多久又生下了世子和真,連帶着片桐氏地位也水漲船高。盡管後來和真英年早逝,但表妹名嘉又是閑院氏的宗女,與片桐氏關系素來親密,姻親聯系仍舊十分牢固。

他順順當當長大娶妻,習慣了順風順水的日子,沒什麽太大的野心。祖父和父親也說過,他的資質,做個守成的家主倒合适,他自己也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千熊出世,伊江夫人病逝,名嘉退居近江,閑院氏後宅大變了樣,片桐氏的勢力也随之被全面限制。看着曾經唯自家馬首是瞻的衆家臣隐隐的輕蔑,祖父和父親的辛苦忠長也看在眼中,他不甘心。名嘉已經出嫁,今後閑院氏當家做主的只可能是兩個庶子之一,不會有名嘉參與的可能,片桐氏要恢複往昔榮耀,也不能指望別人。

他也曾經看不上伊勢谷家的汲汲營營,但對方态度殷勤,頻頻示好,舌燦蓮花下,忠長想,就算暫時不能恢複家族的政治地位,似乎多積累一些經濟資本也是個辦法。藥材生意銷路不壞,他也是做過一番考慮,才同意與伊勢谷氏合作。

孰料錢投進去沒幾日,疫病就爆發了,緊接着伊勢谷家違規買賣莊園土地被揭露。他憂心了幾日,實在想不出脫身的辦法,才來求名嘉。

“你投了多少錢進去?”名嘉沉着臉聽完,心下稍定。如果只是剛有金錢往來,似乎摘出來也不算太難。

忠長嗫嚅了片刻,報了一個數字,聲音雖低,卻仍然叫名嘉悚然變色。

那麽大一筆錢,幾乎比得上她名下過半莊園一年的收益。忠長還只是世子,片桐氏這幾年境遇又不大樂觀,他哪裏拿出來的餘錢?

更何況,就算湊得出,哪有人傾其所有做事的道理?片桐家又不是沒這筆收益就支撐不下去了。忠長雖欠缺些機敏,也不是個魯莽之人,怎麽一反常态做出這樣的事來?

名嘉就狐疑地盯着他:“你還有什麽事瞞着我?”

剛開始,忠長堅稱只此一事,就是不肯說,後來聽名嘉說如果不講實話,她就不會再管他這件事,才支支吾吾地承認,自己落籍了一位藝妓,暫時也安置在伊勢谷的藥園,剛才說的那筆錢,有一部分是落籍和這位藝妓的花銷。

名嘉很少生氣,做了繼承人之後也幾乎不再有失态的時候,但這次,她被自己的表兄氣得當場砸了個茶杯。

“你鬼迷心竅了?”看着一臉頹喪的忠長,名嘉恨不得甩他一巴掌讓他清醒清醒,又礙于身份只得忍住,氣得手都在抖,“瀞靈庭那麽多貴族世家,伊勢谷孝信找誰不好,偏偏找你,你以為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不成?還不是因為片桐氏歷史悠長,氣候尚在,還是我的舅家,總有幾分臉面在?連對方的心思都看不明白,還學那些纨绔跟藝妓攪在一起!你落籍就落籍,嫂子多賢惠的一個人,你正經要納側室她又不是不答應,至于把人藏在伊勢谷莊園裏,生生遞個把柄給別人嗎?”

雖然氣忠長不争氣,但如果任由私賬曝光,片桐氏就完了,那畢竟是自己的外家,感情不同旁人,可是怎麽幫,名嘉卻十分為難。

伊勢谷莊園占地廣闊,又不止一處,孝信的私賬究竟在什麽地方,找起來也是一項龐大的工程。如今六番隊總攬封鎖莊園查抄文書,五番隊除了審訊嫌犯的人員,剩下的人手雖然也在文書中繼續取證,但也都歸白哉分派。

而名嘉卻最不想讓白哉知道這件事。

況且,撇開私賬不說,忠長落籍的藝妓還在莊園裏羁押着,她又要怎麽在衆目睽睽之下把一個大活人弄走?這些事,只要有一星半點風聲走漏,名嘉的信譽就會毀于一旦,朽木氏的聲望也會被牽連,她作為隊長和朽木夫人的前途,就全完了。

一邊,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一邊,是自己一生的榮辱尊嚴。

名嘉從沒覺得選擇是一件這樣困難的事情。

白哉深夜才歸家。伊勢谷莊園文書數量龐大,要在其中找蛛絲馬跡不是一件容易事,最近他基本都和隊員一道在莊園的書房中查閱。

沐浴更衣後,走到卧房門口才發現,房內沒有燈,他不禁頓了下腳步,問侍從:“夫人還沒有回來?”以往名嘉不論多晚,都會留着燈等他,這個小小的舉動一直讓白哉覺得很溫暖,雖然從沒說過,但心底裏,每次看到房裏暖色的燈光時,疲累了一天的神經都能全部舒展開來。

所以,看到燈暗着,他理所當然認為,是名嘉還沒回來。

相模紀枝垂頭低聲回答:“回家主大人,晚間片桐忠長大人來訪,後來夫人覺得累,就先睡下了。”她聲音平直,沒有多餘的描述,似乎只是交代了名嘉的作息,細聽又好像有別的含義。

一旁的松島就用眼角瞥了紀枝一眼。

她是名嘉陪嫁過來的人,在她心裏,名嘉的利益自然是第一位的。但她也明白,名嘉畢竟已經嫁人了,這裏是朽木宅,就算不想聲張,片桐忠長到訪一事是瞞不住的。兩位大人的談話內容她雖然不知道,也能猜出忠長大人所求大約很令人為難,名嘉為人、妻子,做事當然也越不過白哉。

相模紀枝的話表面上聽似乎是未經名嘉同意就自作主張坦白了一切,實則不然。如果名嘉對白哉和盤托出,她這樣回答自然沒什麽,就算名嘉沒打算說忠長的來意,她也并沒有洩露任何事,當真滴水不漏。

夫人身邊有這種伶俐人,忠心目前看上去也可以相信,也算件好事。不然,在朽木氏這樣的家族裏生活,現在又要執掌番隊,名嘉實在太辛苦了。

白哉稍有些意外。

片桐忠長是名嘉的表兄,但大婚過後幾乎就沒見過面,怎麽偶爾上門,還選在晚上?而且他一走,名嘉就睡下了,若不是太疲累,他實在想不出什麽理由讓一貫端莊守禮的妻子打破了往日的習慣。

他就放輕了聲音,對松島和紀枝吩咐道:“既然夫人睡了,你們就用心服侍着,我今晚去前庭。若夫人有不适,盡快叫醫官來。”說完,輕輕離開了回廊,沒有去打擾名嘉。

送走忠長之後名嘉就覺得頭疼,靠着床頭勉強看了幾頁書,也是心煩意亂讀不進去,腦中反複思量着忠長的事,內心極其掙紮。

不知不覺,竟然就靠着床頭睡了過去。

她睡得不安穩,整夜都在做夢,睡夢中覺得渾身發冷,頭痛欲裂,眼前似乎一陣明一陣暗,眼皮卻沉甸甸怎麽也睜不開,身上重得要命,仿佛動一動手指也是一件極費力的事。

名嘉不喜歡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背上的冷汗浸透了寝衣,讓她很不舒服。她想叫松島進來給她換衣服,但是沒發出聲音,眉頭剛不滿地皺起來,就感覺一雙手将她抱了起來。

旋即,聽見白哉有些冷感的聲音:“去叫醫官,再給夫人換床被褥。”

作者有話要說: 注:典藥允是日本古代的一種官職。相當于中國古代的“太醫”,任職的地方叫“典藥寮”,是負責診療、藥園管理的部門。其長官稱“典藥頭”,次官稱“典藥助”,判官就是“典藥允”。

☆、Episode 62

白哉和往日一樣,晨起練習劍術,想起頭天晚上名嘉早早就寝一事,到底有些擔心。最近她的忙碌他看在眼中,明顯能看出名嘉瘦了不少,前段日子又成天進出封鎖區,雖然每日都有四番隊在旁輔佐,但那樣出身金貴的公主,哪裏去過戌吊,接觸的又是疫病,怎麽能放心?結果進房一看,見名嘉果然一副很難受的樣子,滿身冷汗,臉色蠟黃,明顯是生病了。

耳邊的聲音清晰可辨,名嘉勉強睜開眼睛,發現白哉半跪在床邊,把她從床上抱了起來,侍從們正手腳利落地将汗濕的被褥換下,從她的角度望去,白哉下颌的弧度硬朗而英俊。

“殿下,我沒事。”名嘉不适應的動了動身子,很不習慣和白哉這樣親密的姿态。結果一開口,聲音沙啞,還帶着濃濃的鼻音,雖然聽上去十分憔悴,卻不知怎的,也帶了絲缱绻的嬌俏意味。

白哉低頭看了她一眼,眉峰輕輕蹙了起來:“你別動了,已經去叫醫官過來,今天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吧。”說話間,女侍已經重新鋪了床,白哉就俯下身動作輕柔地将名嘉放回床鋪,還親手給她蓋上了被子,囑咐道:“番隊的事情你暫且安心,不要有太大壓力。我會替你向總隊長陳情的。”說完,站起身離開了房間。

隔着紙門,名嘉還能聽見他在房間外低聲對仆從們說着什麽,大約是要她們盡心照顧自己一類的,而後,熟悉的靈壓漸行漸遠,往道場的方向去了。

她怔怔的躺在床上,有些出神。

醫官沒有診治出什麽大病,只開了幾副安養的藥,囑咐名嘉卧床靜養幾日即可。白哉練過劍術之後又來了一趟,名嘉已經吃了一次藥睡下了,看見白哉進來正要起身,被他按住了肩膀。

侍女們見此情形,就紛紛退了出去。

在白哉印象中,名嘉和大多數貴族千金都不同。她精于武道,即便瘦,身體也一貫十分健康,又心志堅定,極少看到她失态,猛然見名嘉生病卧床的樣子,竟十分不習慣。

她穿着潔白的寝衣,一頭烏發散在長枕上,交領下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精致的鎖骨和脖頸看上去是那麽纖細又柔軟。一貫紅潤健康的臉色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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