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仍舊有些蒼白,躺在寬大的長枕上,下巴尖尖的,竟有種極致脆弱的美麗。
被白哉阻止了起身,名嘉也确實沒什麽力氣,就從善如流地躺着,一雙眼睛因疲倦和病容顯得有些霧蒙蒙的。
“不過是勞累所致,醫官已開了藥,休息幾日便好了。讓殿下費心。”
白哉點了點頭,面對這樣的妻子不由得放輕了語氣:“那就多歇幾天,養好身子要緊。”
這樣溫馨的氣氛讓名嘉稍有些不适應,今天的白哉态度溫和得實在有些讓她驚訝,一系列舉動甚至稱得上溫柔耐心,無端叫她覺得有些心慌。說不明白這種奇怪的感覺緣何而來,只覺得白哉一雙墨玉般的眼眸盯着她的時候,裏面的重量讓她似乎有些難以承受。
她匆忙找了個話題說起來:“昨天我去取證的一戶人家,有個女孩病發身亡了。表兄聽說我當時在場,擔心我被波及,就來看了看我。您當時還沒回家,表兄看我們都忙着,略坐了坐就走了。”
白哉應了一聲,看上去似乎沒太在意這件事。又坐了一會兒,看名嘉面露疲态,他也該去番隊,就安頓了一番之後離了房間。
裏見清光一如既往送白哉出門,走到家門前,白哉低聲吩咐他:“想辦法查查昨天忠長大人找夫人所為何事。”想了想,又補充道,“別讓夫人知道。”
封鎖區每天都在死人,名嘉身負調查取證的重任,進出封鎖區實屬平常,連他都不知道她直面了一場慘烈的死亡,片桐忠長怎麽知道?還為此專門上門來探望了一番。明顯是名嘉知道忠長來訪一事瞞不過去,才想出的借口。
在這種敏感時刻急匆匆上門,又讓名嘉不能說明緣由,白哉不得不重視。
不過既然名嘉不想當面告訴他,他也不會大張旗鼓探聽。如果是無傷大雅的小事,他可以當做不知道,若是棘手之事,他當然也不能聽之任之。
到底精神不濟,一整天的工夫,名嘉竟斷斷續續睡了大半時間,臨近傍晚的時候才醒過來,覺得舒服了不少。
負責審訊的隊員沒有再傳消息過來,應該是沒有新的進展。
她半坐起身,分神地想着忠長的事情。
疫病源頭是伊勢谷莊園的人造成的,伊勢谷家又觸犯了律法、違規買賣領地,如果查實投毒之人是出自伊勢谷氏的指令,這個家族除了滅族,沒有其他出路。
唯一能把忠長摘出來的辦法就是證實在戌吊投毒是個人行為,并且伊勢谷家和忠長都毫不知情。這種情況下,忠長參與伊勢谷家生意的時間不長,在四十六室面前也還有辯解周旋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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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查文書她已經力有不逮,只能從審訊上下功夫,早日找出真正的罪魁禍首。
确定了犯人,獲得口供和證據的難度就相應會小一些,也更可控。
她沒考慮過把這件事告訴白哉,也沒想過要尋求對方的幫助。
朽木露琪亞是緋真的親妹妹,朽木白哉倍加疼愛的義妹,被處刑他都能堅定不移地執行,名嘉不認為自己有什麽立場能夠說動那樣一個為規則而生的男人為自己徇私。
心裏想着事情,手指就無意識在被面上劃來劃去,寫着案件關系人的名字,慢慢在腦中抽絲剝繭地歸納着各方的聯系。白哉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夕陽斜斜地從門外照進來,灑了一半在白底繡郁金香的緞面上。名嘉散着一頭長發靠着床頭,瑩白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身側劃着字符,衣袖下露出的手腕纖細白皙。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隐隐能看到她最細小的血管。
白哉突然覺得他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什麽。
但凡見過名嘉的人,對她的評價除了端莊大方、高貴優雅之外,最直接的認識就是出色的容貌。明明是中禦門家的小姐享有“屍魂界第一美女”的美稱,但只要有名嘉出現的地方,衆人的目光都會自覺不自覺跟着她走,就連織田政都曾經無意識在自己面前感慨過他“令人豔羨”。
白哉其實并不以貌取人,對女性的容貌也沒什麽評頭論足的愛好,相比之下,他更看重名嘉的聰慧睿智和傑出的政|治觸覺。
也許就是因為名嘉平時做得太好,太周到了,漸漸地,他似乎都忘記了她也是個普通人,擁有着令大多數人趨之若鹜的美麗。
清晨發現她卧病時那種有點焦慮和愛惜的複雜感覺又回來了,這不是白哉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強烈的情感上的波動。幾個月前那個安靜的夜裏,聽着名嘉訴說着內心深處對感情的質疑,他也曾有過這樣的悸動,但那時,他強行忽視了這種感覺,并且試圖若無其事地讓兩人的關系回歸原點。
名嘉是聰明的,是善解人意的,她從沒問過他莫名其妙的冷淡和疏遠,也沒有對他的所作所為有過任何質疑。
放任那一刻過去,像是彼此之間從沒存在過短暫的吸引和無謂的争執。
有一段時間,他以為他可以無視這種微弱的訊號。
修長的人影被夕陽投在幹淨的地面上,名嘉倏然回神,幾乎是立刻就揚起了一個完美的微笑。若不是白哉一直注視着她的臉,恐怕也會錯過她之前的面無表情,以為她的笑容是發自內心。
“殿下您回來了?今天怎麽這樣早?”
一如既往溫和的問候,一如既往輕淺的淡笑,一如既往低婉的聲音,卻無端令白哉有點煩躁,甚至就連名嘉一貫對他的稱呼,都讓他覺得極為刺耳。
心裏忍不住就想,她明明對其他人都能恰如其分,又怎麽到如今,還固執地維持着與他的距離?
還是說,這種距離,也是她的恰如其分?
不得不承認,有這種猜測時,白哉內心是有幾分失落的。
“醫官不是要你靜養的嗎,怎麽又起來了?”站在門口穩定了一下自己內心的波動,白哉若無其事走進房間,在床邊坐下,“吃藥了嗎?”
“睡了大半天,已經好多了。”名嘉倒沒認為白哉是因為自己生病而刻意早回家的,她正着急回去工作,聞言立刻笑着解釋,“醫官也說不過是有點累,藥也就是些補藥,我已經沒事了。”
白哉看着名嘉明顯瘦了一圈的臉,想起裏見清光說,昨日片桐忠長與名嘉在待客間單獨說話。雖然沒人在身邊,但也隐約知道,名嘉似乎發了通脾氣,還砸了個茶杯。
內務上,名嘉一貫和風細雨,很少見她發怒和失态。在番隊倒是手腕強硬,但片桐忠長是她表兄,怎麽也不至于發那麽大火。被氣病了還硬撐着說沒事,顯見是急着回番隊。
番隊近來最要緊的事,不也就是戌吊疫病一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 從名嘉的角度,她不想因為娘家的私事向白哉示弱,一方面是怕給對方添麻煩,另一方面也是覺得求救沒用。她一直都對自己定位很準确,覺得自己尚不具備向老公撒嬌求助的條件。
☆、Episode 63
兩人坐着說了會兒話,白哉見名嘉沒有向他提忠長的意思,面上也看不出什麽異色,不禁又覺得自己是否多慮了。畢竟怎麽想,忠長和戌吊區也沒什麽關系,片桐氏也不是醫藥之家,想來與伊勢谷家也無甚關聯。
有心想問,考慮到片桐氏是名嘉的外家,大約有些事對他也不好提,又忍了下來。
這種失于掌握的感覺,白哉很不喜歡。
對疑犯的審問工作進行得頗為緩慢。
根據畫像确定的嫌犯有五名,名嘉甚至破例讓大五郎躲在暗處聽過了五人的聲音,但範圍并沒有進一步縮小。蓄意引起疫病的罪名太大,在沒有其他佐證的情況下,五人誰也不願認罪,就僵持了下來。
忠長落籍的藝妓名叫阿富,倒不在其中,是與莊園內伊勢谷孝信的幾名中臈關在一起的。她們已經被軟禁了多日,莊園各處戒備森嚴,重重兵力把守,聽不到任何消息,她們這些女眷又沒經見過什麽世面,不知道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又是被分開羁押,不得說話,內心就更加惶恐了。
阿富被帶到審訊間時,全身都是軟的。這幾日,陸續已經有不少女眷被問過了話,聽說是因為只能确定嫌犯的性別,所以要重新進行查問的緣故。
她低着頭進去,見上首坐着一名穿隊長羽織的長發女性,面容端麗,身姿窈窕,目光卻十分銳利,只淡淡掃了她一眼,她就覺得心都要跳出喉嚨。
那是負責審訊的五番隊隊長朽木名嘉,片桐忠長的表妹。
帶路的死神關上了門離開,房間裏只剩下阿富對着表情淡漠的名嘉,她緊張地吞咽了一下,顫抖着聲音開口:“朽木隊長,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不是伊勢谷家主的人。”
名嘉像沒聽到她說話一樣,低頭翻着手邊一沓厚厚的紙張,充耳不聞。
房間裏靜得落針可聞,阿富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未知的未來總是讓人恐懼而敬畏的。
“我、我是片桐忠長大人落籍之後送到莊園裏暫住的,伊勢谷家的事,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漫長的令人心慌的等待之後,阿富嗫嚅着,試圖想讓名嘉看在忠長的面子上放過她。
話沒說完,名嘉鋒銳的視線刀子一樣掃過來,生生逼退了她後半句話。
阿富隐隐覺得,可能在名嘉面前提片桐忠長,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一直沒有說話的名嘉合上了手裏的卷宗,饒有興致地瞥了局促的阿富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我不知道你從哪裏得知我與表兄的關系,不過你也看見了,莊園裏這麽多女人,要是誰都跑來跟我說自己是被表兄落籍的,你說我是信還是不信?”
阿富一愣,名嘉已經作勢站起身來:“我承認你是有點小聰明,不過聰明用錯了地方。如果你沒有別的要說的,就繼續回羁押地吧。我很忙,沒工夫聽你胡說八道編故事。”
“不是不是!”阿富連滾帶爬沖上前扯住名嘉的衣角,語無倫次,“我沒有騙您,忠長大人與我提過您……”名嘉不理會她,一擡腳就要走,阿富趕忙補充:“我的落籍文書就在伊勢谷家主的書房!”
腳步頓了頓,名嘉瞥了吓得面無人色的阿富一眼,對方見她似乎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也顧不上此刻跪在地上的狼狽模樣,盡量簡潔地解釋:“忠長大人為我落籍之後就把落籍文書給了我,讓我自己保管,後來我住在莊園裏,孝信大人說我那裏人來人往不安全,不若保存在他的書房……我想,孝信大人說得也有理,就……就給了他……”
要不是時機不對,名嘉真想翻個白眼。
唯一能證明自己乃自由之身的文書交到別人手裏,這個人甚至不是為你落籍之人,這個阿富也是夠笨的。
忠長這是上趕着把刀柄遞到別人手裏,還唯恐捅刀的不夠多。
她不動聲色地沉吟了幾秒,扯回自己的衣角:“你先起來。”
“既然表兄為你落籍,那為何将你放在伊勢谷莊園?難道除了伊勢谷孝信,就沒人懷疑過你的來歷?”這個阿富平素和孝信的中臈住在一起,要是對外宣稱是孝信的側室,想來也沒人會過問。不過想到忠長還要到別人家裏找阿富,名嘉就一陣不得勁。
阿富的回答證實了名嘉的猜測。莊園裏的侍從都以為她是孝信的側室,那幾位中臈倒是有幾次見過忠長來找阿富,但時下也有貴族公子出讓自己的側室給友人或客人享樂的,她們也沒多想。
名嘉聽得直皺眉頭,心裏更是狠狠罵了忠長一頓。
讓外人認為自己與一個外三路不入流的下級貴族有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交情,是什麽好名聲嗎?這個表兄是越來越糊塗!
心裏再不滿,臉上也沒露出來,名嘉露出一個似乎被說服的表情,坐回座位上:“姑且信你說的是真話。”阿富頓時松下一口氣,名嘉卻話鋒一轉又道:“就算如此,我也總不能就因為你是我表兄的人就随随便便放了你走吧?否則我威信何在?還要不要查案子?不過若是你有能幫到我們的地方,我也不是不能行這個方便……”
阿富一臉不解,正想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能幫什麽忙,瞥見名嘉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心裏突然一動。
朽木名嘉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方才短暫的交流中已經可見一斑,那麽說讓自己幫忙這句話就意味着自己真的應該能做什麽才對。
她成天都困在莊園裏,陌生人都沒見過幾個,能做什麽?
見阿富似乎有所頓悟,名嘉慢悠悠加了一句:“畢竟嫌犯是女人嘛,說不準,你們就在哪裏見過呢……”
阿富被帶下去以後,名嘉把審訊工作交給鸠尾五席,自己離開了莊園。
伊勢谷莊園因要種植藥材,工匠進出頻繁,門禁管理就更為森嚴,女眷活動的範圍有限。女眷們的屋子早就被翻檢了幾遍還沒有發現任何夾藏,那只要查明誰經常出門就可以了。
原本只想靠阿富縮小一下嫌犯的範圍,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收獲。
南流魂街77區,又稱“古井區”,一間普通民居的屋後地下,隐蔽地窖裏起出整整六箱醫療研究資料,大量筆記和病例與戌吊疫病的症狀如出一轍。
125年前由四番隊前五席山南健吾帶領的研究組,進行的名為“太歲”的醫療研究項目,至此全面曝光。
山南健吾的研究組,包括他本人在內共9人,致力于将屍魂界豐沛的靈子提純加固,濃縮成人體器官的形狀,命名為“太歲”。
衆所周知,屍魂界靈體的生命力和壽命取決于靈力大小,通過将器官置換成高靈子純度的“太歲”,就能獲取高濃度的靈力,甚至連普通的整也可以一度擁有席官級別的靈壓。
但,死神的靈力是産自本人體內,短期內消耗過後,只要生命體存在,就會源源不斷産生,不會枯竭,而通過置換“太歲”獲取的靈力卻是有限而暫時的,一旦将“太歲”中儲存的高濃度靈子消耗殆盡,靈體也會因力量枯竭而亡。
原本山南推出“太歲”計劃,是為了壯大死神隊伍的力量,但這個計劃違背生理和人道,被判定為不利于屍魂界穩定的研究,勒令終止,參與研究的9名隊員也被處決。
這項研究是山南畢生的心血,中央四十六室下達解散實驗小組的命令後,山南就将研究資料藏在了一名花街游女處。這名叫做阿萬的游女與山南相戀多年,曾多次聽山南闡述過“太歲”的概念和意義,深以為然,見愛人因此被瀞靈庭處決,便決議複仇,将愛人的研究做完。之後,她離開了花街,進入伊勢谷龐大的莊園做侍女,并借機攀上了孝信,成為他的側室,利用藥園的便利和山南留下的資料不間斷地進行着研究。
在戌吊區的藥物實驗,是阿萬進行“太歲”人體實驗的第一步,但由于缺乏必要的實驗設備,技術也不夠完善,加上戌吊區居民大多毫無靈力,身體無法承受“太歲”帶來的靈力負擔,才會随着“太歲”的成長而死亡,也因此而引起了屍魂界的重視。
阿萬也沒有料到,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進出莊園,隐藏研究資料,卻不幸被阿富無意中撞見。在名嘉的抽絲剝繭下,對方為了尋找生路,抱着碰運氣的心态将她在古井區的行蹤說出,而使事件的真相浮出水面。
調查資料當日就呈上了山本總隊長的案頭,阿萬作為首犯,眼看事情敗露,也深知自己逃不過被處決的命運,當晚便用銀簪刺喉而亡。
名嘉趕到時,阿萬的屍體都已經開始僵硬,懷裏揣着一封當年山南留給她的書信,已經有大半被喉間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幹涸的血跡将懷紙牢牢粘在一起,一時難以展開,只隐約能看見信開頭阿萬的名字。
名嘉沉吟了一秒鐘,将懷紙收起來道:“我去向總隊長彙報,你們今晚要加強些戒備。這邊出了事,免不了其他人聽到風聲想渾水摸魚,都小心些。”
她走出燈火通明的庭院,遠遠地聽見似乎哪裏傳來一陣嘈雜,片刻後,一名死神前來彙報,伊勢谷孝信另一名側室聽聞阿萬自盡,果然想趁亂逃跑,制止無果後已被看守隊員斬殺。
她的名字,叫做阿富。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這件事名嘉能做的部分就已經全都做完了。
簡單概括,就是名嘉暗示忠長落籍的那名藝妓阿富,讓她認為只要提供了有價值的線索,自己就有可能全身而退。但名嘉根據線索找到了罪魁禍首,又在看守的時候故意留下空當讓禍首自盡,再暗示隊員們,讓大家覺得在這種情勢下再有其他人想趁亂做點什麽也是可能的,最後再放走阿富。對方以為名嘉是給了她一線生機,自然慌不擇路,但正好落入戒備森嚴的守衛手中,又因為前期名嘉的誤導讓大家誤以為阿富是同夥,自然就毫不留情斬殺了。這樣名嘉不用自己動手,就能料理幹淨尾巴。
雖然看上去似乎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了,但以名嘉的出身,她當然沒把流落風塵的藝妓看的太重要,更何況這還是威脅她表兄和外祖家聲名的活證據,站在名嘉的立場上當然要處置徹底才能放心。
☆、Episode 64
白哉是第二日清晨得到消息的。山本總隊長召開了隊首會議,向全體隊長通報了戌吊區疫病的首犯及從犯的死亡,并命令五番隊繼續維持看守和警備,六番隊以最快的速度确定與伊勢谷家有牽連的家族和個人。
瞟一眼斂眉領命毫無異色的妻子,白哉不禁覺得昨夜抄檢出來、揣在懷中的那張薄薄的紙重若千鈞。
疫病的源頭已經查清,也十分符合名嘉的願望,只是阿萬的個人行為。可能将忠長與阿萬聯系起來的阿富也已經在昨晚的混亂中殒命。人證已失,只剩下伊勢谷孝信手中的私賬和忠長為阿富所辦的那張落籍文書可為物證。
可是這兩樣,都是名嘉所接觸不到的領域。
如果四十六室收到這樣的證據,以如今的事态,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但這種似是而非的佐證,也只能說明忠長與孝信有所來往,死罪想來不至于,再多的,名嘉也沒有把握。
說到底,這都是四十六室的權限,她已經竭盡全力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做了能做的一切,更多插手,就有違原則,她就是再想幫忙,也不能失去自己的立場。
晚間回府時,白哉竟然已經先一步到家了。早上的隊首會議結束後,名嘉還以為他接了那麽重的任務,該比前段日子更忙碌才對,不想竟然還能見白哉這麽早回來,臉上不由有些訝異。
“您辛苦了。”不知道是不是名嘉錯覺,總覺得白哉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探究,她因為忠長的事心裏有鬼,不免心虛,也就不提外面的事。
白哉看着妻子,等了一會兒,見她始終沒有問他有關文書的事情,猶豫了片刻,還是什麽也沒說。
用過晚膳,白哉罕見地沒有去書房,而是早早就回了卧房,名嘉更衣過後看見白哉坐在床邊看書,不由納悶。
聽見她開門的聲音,白哉從書頁中擡起頭來,對名嘉招了招手,順手将書合上放到了一邊,名嘉一怔,從善如流地坐到了他身邊。
侍從們就十分知趣地魚貫退出了房間。
骨節分明的手将一張薄薄的紙推到名嘉面前,她狐疑地接過來展開,面色頓時一變。
那是片桐忠長為阿富所寫的落籍書。
名嘉張口結舌,望進白哉一雙墨玉般深沉的眼裏,竟頭暈目眩,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這是……”她勉強開口,感覺喉嚨幹啞,呼吸急促,難堪和羞恥令她的手都在發抖。
白哉看着名嘉緊張的神情,低低嘆了一聲,握了握她的手,覺察到她指尖冰涼,手心裏滿是冷汗。
“這種事,你為什麽不來問我?”
“如果我今天不拿給你看,你準備怎麽辦?”
名嘉本以為白哉是發現了忠長做的蠢事,拿了落籍書來質問自己的,結果聽着對方的話似乎又不是那個意思,一時不明白,只拿一雙懵懂的眼盯着丈夫,滿臉忪怔。
白哉見她難得露出這種有點傻乎乎的表情,本來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也沒了脾氣,甚至覺得有點好笑起來。
他就又重複了一遍:“那晚,忠長大人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吧?你為什麽不找我幫忙?”
“您……”名嘉被問得無言以對,神色古怪地看着白哉,“我以為您根本不會管這種事。”連露琪亞都沒享受到這個男人的破例對待,名嘉壓根就沒指望過白哉能對這種甚至稱得上“徇私枉法”的行為有所寬容。按照她對白哉的了解,若認為忠長無辜,也該由四十六室赦免,若忠長當真有所牽連,就更應該伏法認罪,在證據上動手腳的事,有違這個男人一貫的原則和驕傲,故而名嘉根本沒嘗試去求他。
“您最重規矩,一向堅守原則和立場的,連露琪亞都不能例外,何況表兄。”既然話已說開,名嘉也沒甚好顧慮的,便坦陳相告,“他再混賬,畢竟是我的親人,一時糊塗,罪不至死。但我是我,您是朽木氏的宗主,怎好行偏頗之舉?不能給您添麻煩……”
“你是覺得,我不會答應行這個方便,不會幫忠長大人吧?”白哉打斷了名嘉的話,語氣有點硬,“你都沒問過我,就覺得我會拒絕你,是不是?”
沉默片刻,名嘉還是頂着白哉逼人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她何嘗沒想過去試着求他,畢竟六番隊負責抄檢文書,銷毀一份小小的落籍書,對他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但是想到這個男人一貫的行事和性情,自尊讓名嘉無法開口,也怯于嘗試。
她不知道,如果鼓足勇氣的請求被輕易拒絕,她還能不能繼續自欺欺人,他們是令人豔羨的恩愛夫妻,還能不能心無芥蒂坦然地面對這樣的白哉。
分明已經能夠預見失敗,何必自取其辱?
在孝信的書房發現私賬和這份文書時,白哉瞬間就明白了忠長那日的來意,以及名嘉之後反常表現的原因。
緊接着聽說了那個叫阿富的藝妓企圖趁亂逃走結果被殺一事,他就更明白了名嘉的意圖。
這麽大的事,妻子卻半點口風不漏,這的确讓白哉不快,但這種不快并非來自于忠長所惹的麻煩,以及這件事被爆出會對朽木氏産生的影響。
他不高興,僅僅是因為名嘉的隐瞞。
她分明無法獨自妥善解決這件事,需要求助于他,但卻硬是一個字沒提,而且看樣子也根本就不打算請他幫忙。露琪亞一事,名嘉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可是現在她的親人出事,她就當他外人一般不存在,甚至說都不說一聲,這種隐隐被排斥的感受才是讓白哉最不快的地方。
而今,聽見名嘉承認他的猜測,是覺得他會拒絕幫她才幹脆不說,白哉心裏無可抑制地湧上了一陣空落落的憐惜,還不可避免有點委屈。
他從來都沒拒絕過她,她憑什麽就斷定他那麽不近人情、刻板冷酷?
或者說,他究竟對她多差,她才會連這麽一點點要求都沒有勇氣提出來?
胸中有種奇怪的情緒在飛速發酵,白哉隐約覺得他和名嘉的關系出現了一些超出預期和控制的地方。他說不上那些東西是什麽,但也明白,這種感覺不該存在于一對毫無感情基礎、婚姻始于政治聯姻的夫妻中間,然而想要仔細抓住的時候,又有一個聲音在蠢蠢欲動地說:何必計較那麽多?
做丈夫的,對妻子有所關照,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他盯着名嘉看了一會兒,看見她輕言慢語解釋隐瞞的原因,臉上的表情從不安到歉然再到疑惑,最後定格在略帶了些難堪的迷茫上。他知道,她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心态和行為。
于是,就深深地嘆了口氣,揭開香爐的蓋子,在名嘉驚詫的目光中将那張薄薄的紙丢了進去。
火舌瞬間舔盡了柔軟的紙張,短暫地竄起一叢橘色的火光,而後留下脆弱的灰燼。他氣定神閑地又丢了一塊香料進去,而後神色如常地蓋上了純金镂空的香爐蓋。
做完這一切,白哉才又看了看明顯已經呆怔的名嘉,拍了拍她的手:“孝信的私賬裏不止一個人,前後都有編號。不過我已經看過裏面的內容了,忠長大人所涉不算深入,到時候,再另想辦法吧。”
“你也無須太緊張。盡人事,聽天命,這是你曾經告訴我的話。想來,不會比露琪亞那時候更糟糕。”
這天晚上他們睡得比平時都早些。滅了燈躺在一片黑暗中,名嘉卻毫無睡意。身邊男人微暖的體溫隔着薄薄的寝衣傳到皮膚上,兩人的手在被子下靠得極近,她輕輕一動手指,就能碰到男人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手。
這雙手,曾短暫地安撫地握過她的手背,觸感溫暖而幹燥。
她小心翼翼翻了個身,在黑暗中朦胧地看着身旁人依稀的輪廓。夜色很沉,像潑了一缸濃濃的墨汁,什麽也看不清,但是名嘉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就算不用眼睛,她也能輕易描繪出白哉的五官和表情。
他似乎已經睡着了,呼吸輕淺,緩慢而規律,睡姿也很規矩,一如那個旁人眼中規行矩步的朽木當家。
就是這樣一個端方正直、驕矜高傲的人,背了同僚将證物之一的文書抽走,當着她的面丢進了爐火中,還對她說“無須太緊張”。
曾經有很多次,名嘉都認為,嫁給朽木白哉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除了愛情,他真的已經給了她所有能給的一切。尊重她,關照她,甚至力所能及地庇護她的親人。
就連他自己的家人,他都沒有過這麽網開一面的時候。
看着雲淡風輕的舉手之勞,是對原則的沖擊和考驗,不管白哉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她都感激他。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大白表現是不是棒棒噠?
☆、Episode 65
多年前的“太歲”計劃,以及由此衍生的戌吊區疫病一案,随着首犯自盡漸漸落下了帷幕,伊勢谷家抄檢出的文書,都不足以證明與藥物實驗有所關聯。
但是違規買賣莊園土地也是大罪,其中還牽涉到為瀞靈庭醫藥世家供藥以次充好的灰色交易。不過總算沒有了之前的風聲鶴唳人人自危,而疫病在四番隊的努力下也已經開始漸漸得到了控制。
伊勢谷孝信的私賬終于還是被提交了上去。
參與生藥生意及土地買賣的貴族多達50多家,雖然已經做了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但當片桐氏仍舊被當做涉案人員,宅邸被圍時,名嘉還是隐隐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這種預感,很快就變為了現實。
藥材以次充好,這雖比不上直接進行人體藥物實驗的惡劣和嚴重性,可一旦出事,說不好也是要命的。更何況這些藥材是在瀞靈庭內流通的,都是幾家醫藥世家開的藥鋪,會來買藥的也都是瀞靈庭的大小貴族。
相比南流魂街那遙遠得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的疫病,近在身邊的潛在危險才更讓四十六室的賢者們發憷。
後怕的恐懼讓四十六室越發小題大做起來,伊勢谷孝信的私賬上涉及到的人員與家族,全都被卷了進來,忠長自然不能幸免,就連名嘉的舅舅,片桐氏的家督長信,也因督管不利被一同下了獄。
一時間,貴族們草木皆兵。
名嘉的外祖父雄謙早在伊江夫人去世以後就從家督的位子上退了下來,忠長之事一出,兒子長信和孫子忠長均被下獄,雄謙也上了年紀,急怒交加,就病倒了。
家中主事的男性病的病,入獄的入獄,雄謙的妻子典子夫人與兒媳育子夫人一籌莫展,而忠長的妻子阿澄夫人更是毫無主見,一家子女眷沒頭沒腦地擠在一起商量了半宿也沒個結果,每個人臉色都有些灰敗。
典子夫人畢竟有了些年紀,撐不住回房休息,育子夫人看着一語不發的兒媳,長長地嘆了口氣,叫她也先回房間,阿澄夫人看着婆婆,嗫嚅了半晌,極小聲地問:“母親大人,我們……要不去求求名嘉殿下吧……”
育子夫人頓了頓,瞥了兒媳一眼,緊緊皺起了眉頭:“忠長又不是沒去找過,名嘉能幫的已經都幫了,你還要她怎樣?”
“那,我去求武藏大人。”阿澄夫人不想放棄,“武藏大人是閑院氏宗主,四十六室首席長老,怎麽說也是忠長大人的姑丈,我們去求求他……”
如果能這樣做,她們又怎麽會這樣一籌莫展?育子夫人半晌沒有說話,也不想與兒媳解釋自家與武藏複雜的關系,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