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情難得充滿了尴尬,名嘉竟從中讀出了幾分小心。
她一怔,心裏驀地柔軟了幾分。
“您如今理着兩個番隊,本就操勞,家中一切都好,下人們服侍得也盡心。我挺好的,您不必記挂。”面對着這樣的朽木白哉,便是名嘉不預備回應任何暧昧的感情,聲音也難免輕緩了些,“我這就叫人來服侍您更衣。”
唇角動了動,白哉最終也沒出聲。看着妻子如常地安排一切,他竟有一瞬有些沒出息地想:罷了,橫豎已經是夫妻,就這麽自欺欺人地過吧!什麽愛不愛的,既無法強求,那便自己多對她好些就是了。
為着與虛圈的戰鬥,瀞靈庭緊鑼密鼓,各方人馬都行動起來,就連現世的浦原喜助和四楓院夜一也被總隊長布置了任務,更不用提護廷隊一日賽過一日嚴厲的操練演習。在這樣的氛圍下,便是後宅女眷足不出戶,也感受得到周遭緊張的空氣。
這樣戰事當前、人心惶惶的時候,就連一貫附庸風雅的貴族夫人們也沒心思辦宴會串門子了,加上名嘉又有孕在身,更是清靜。她閑了幾日,大總管裏見清光來報,有一位西鄉大人到訪,欲拜見名嘉。
名嘉在腦中回想半日,也不曾記起自己有姓“西鄉”的熟人,瀞靈庭數得上名號的貴族中也沒有這個姓氏。平素上門求見的倒也有她不熟悉的,但大多是找白哉,還是頭一次遇到外面的武士指名道姓來見自己。裏見清光瞧她似有些困惑,便垂低了頭,略略提醒:“那位大人自稱,是夫人您的母家親眷。”
片桐雄謙一生有兩男三女,只有嫡長子長信和名嘉的母親伊江夫人是正室典子夫人所出,餘下一子二女均為側室所生。當年片桐氏與閑院宗家關系還親近時,那位庶出的次子便被安排到播磨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多年來雖甚少回本家,但逢年過節也不忘走往,情分倒不錯。另兩位庶女則先後遠嫁,夫家都是當地口碑不錯的貴族,因路途遙遠,與本家來往并不多。
名嘉自小與片桐氏親近,這幾位舅父姨母的消息也多少知道一些。當年外祖父最小的女兒貴江嫁去了紀伊,夫家紀伊守寄子宮田氏,婚後卻只育有一女名敦子,嫁給了當地頗有聲望的武家名門西鄉氏,便是今日上門拜訪的這位西鄉慶家大人了。
要說這位貴江夫人,名嘉連見都沒見過,更別說她的兒女親家。雖則西鄉慶家已經盡量簡潔地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與名嘉的關系,她也很難将面前這個從未謀面的武士與自己的親眷劃上等號。
不過名嘉何等見識。世家大族總有些拉拉雜雜的拐角親戚,當家多少年都不一定能認全,故而她也不覺得有什麽。況且能在這種時候找到朽木家來拜見自己的,也一定不只是為了認個親這麽簡單。
“如此說來,慶家大人與我還是姨表親戚。”她面上溫和,不動聲色地寒暄着,“我年紀輕,當年姨母出嫁時我尚未出生,這些年來往走動也少,竟連自家親戚也不認得,慶家大人見諒。”
“紀伊山高水遠,原是我們失了禮數,無怪殿下不知情。”西鄉慶家身材魁梧,淺褐色面龐瞧着頗為粗犷,聲音洪亮口齒清晰,模樣不像個世家公子哥兒,倒更像鄉野出身的武人侍衛。只遣詞用句還講究,顯見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他态度謙恭,名嘉雖比他小不少,行起禮來倒是一點不尴尬的。
名嘉就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含笑等着慶家的下文——如今瀞靈庭正是多事之秋,慶家與自己素未謀面,更兼男女有別,卻在這當口兒找上門來,若說是尋常走親訪友,名嘉是無論如何不信的。
西鄉家原也是有名的武士家族,與原紀伊守城島俊作關系密切。奈何風水輪流轉,自打城島俊作下臺,近些年來着實也沒落了不少。本還指望着能借岳家宮田氏的東風,敦子前些年卻又病逝,只留下一個将要及笄的女兒,後片桐氏出了事,宮田家要撇清關系,更是不管不問。
昔日的武家名門,如今過得卻還不如一般的侍衛,西鄉慶家的焦慮可想而知。如今瀞靈庭眼見要有大動靜,再不抓住機會搏一把,西鄉家就再沒有振興的一日了。是以盡管明知唐突,明知希望渺茫,便是事成也頗有風險,他也還是決定背水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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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如今正有喜事在身,在下本不該叨擾,委實不得已……”慶家姿态放得很低,“也不敢奢求,不計什麽出路,為了家族後嗣,在下都願盡力一搏。”
名嘉靜靜地望着自己面前這個伏低了背脊的男人,眼裏露出一抹深思。
此人能适時放下武家公子的傲氣來托關系走門路,姿态又擺得低,話也說得漂亮,還懂得打感情牌,委實能屈能伸。若有機遇,說不定真能有想不到的造化。且雖說是一直在紀伊的,關系疏遠,然而卻聰明地繞過同為親戚的武藏而只找自己說話,顯見也是做了不少功課的,知道片桐氏不得武藏青眼。
小聰明是盡夠了,但願不只是點歪心思。
“慶家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略一沉思,名嘉應道,“只如今我出門不便,白哉殿下也外出未歸,外面的情形如何,我困于內宅,不敢妄言。不過現下大戰在即,若慶家大人有心效力,我自不會袖手。”
慶家聞言便深深拜下去:“一切還請殿下多多費心。”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小心翼翼的大白~
☆、Episode 75
送走慶家,名嘉喚來松島。嚴格說來,這是她初次與這位姨表姐夫見面,對對方的品性毫無了解。西鄉家就算是鼎盛時也不過中等,又遠在紀伊,與名嘉的社交圈子完全沒有任何交集,她需要好好考察一番才好确定西鄉慶家是否值得援手。
若果真如此這般,好歹是外祖片桐氏的姻親,能幫便幫一把好了。如今片桐家一蹶不振,幾個出嫁的姨母表姐,想來日子也不好過。
松島動作很快,不過兩日工夫,就帶回了消息。名嘉的姨母貴江夫君已過世,貴江無子,如今宮田家的家督是側室所出,生母猶在。貴江自丈夫離世便去飾禮佛,幾十年前唯一的女兒敦子病逝之後就更加深居簡出,是以西鄉家沒落她也有心無力。
這次西鄉慶家從紀伊上來,自是打算做出些成績來中興家道的,卻不便帶着家眷。故而子女和幾位側室仍留在紀伊老宅,自己目下則寄居在一位舊識家中。
即便是片桐氏的姻親,慶家也并沒有登過片桐氏的門。
“此人善鑽營,意志過人,卻未免少了些人情味。利害算計太過,反叫人齒冷了。”名嘉聽完松島的回報沉吟了一會兒,面色淡淡的。
整個瀞靈庭都知道片桐氏如今沒落了,敦子也去世了,但貴江還在世,莫說慶家未再娶,便是有了新夫人,瞧在女兒的份上也不該與片桐氏毫無來往。就算如今的片桐氏幫不上什麽忙,便是個尋常親戚,難道不該拜訪一番嗎?慶家算計太過,知道武藏不喜片桐氏,又位高權重,便不敢冒頭。而自己已然出嫁,又始有身孕,常理推斷無論出于女子的心軟也罷,對娘家親戚的情分也罷,幫忙的機率比武藏大得多,故此來自己這裏打感情牌。
只要自己答應在白哉面前為其托情,怕是慶家轉頭就能打着朽木氏的幌子去攀附結交更多的權貴。
名嘉其實并不讨厭偶爾走走門路托托關系的那類人。人生在世,誰沒有個求人的時候?但只有來有往又有分寸,人與人之間打交道還不就是那麽回事?但是她讨厭一味鑽營毫無人情道理的人。
這類人往往利益至上六親不認。用得着你的時候,自然鞍前馬後無有不恭,一旦飛黃騰達便翻臉無情,又想占便宜又慣會過河拆橋。這一世,只有你幫他,卻沒有他幫你,最是不能結交的。
由良賴親是一個,這位西鄉慶家相比之下也不遑多讓。
說句自私的話,親戚關系淡薄到這個份兒上,人品又如此不堪,名嘉是堅決不願意沾上這類小人的。
又忙了四五日,白哉才有空從番隊回來,夫妻倆難得一起吃頓晚飯,名嘉特意關照了膳所臺備了桌豐盛的佳肴——好歹白哉現在做的工作有一半本該是她的。
藍染手下,戰鬥力最強的破面是“十刃”,其中有四具已經襲擊過現世,先遣隊成員與其有過交鋒。據反饋,即便是沒有階位的普通破面,力量也不容小觑。
井上織姬被帶往虛圈之後,黑崎一護、茶渡泰虎和石田雨龍等三人已經趕去救援,緊接着露琪亞和阿散井戀次也去了,到如今已過了兩個多月,因不能建立與虛圈的通訊,故而一直得不到任何消息,也不知受傷與否。
總隊長限期令浦原喜助做的研究正進行得如火如荼,護廷隊能調動的戰鬥力量也已經開始進入運轉。最近,争論最多的,是派往各處的人選問題。
藍染的目的是創生王鍵,從這個角度解讀,主戰場該是在現世的空座町。可先不論叛變的三人實力如何,單是那批破面的戰鬥力和破壞力就不可小觑,真的打起來,就算依照計劃将真正的空座町轉換,怕也經受不住巨大的靈力碰撞,這麽想來,似乎又該在虛圈就切斷後患。
然而虛圈畢竟是藍染的地盤,孤軍深入情況不明,又不好一氣兒去太多人反分薄了現世戰場的人手,此時山本總隊長只恨不得護廷隊再多生出幾個實力出衆的戰力才是。
夫妻倆說着這個話題,白哉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問名嘉:“差點忙忘了。聽說前些日子你娘家姐夫從紀伊來看你?若有什麽難處,能幫咱們便幫一把也不為過,橫豎如今各處都缺人手,想要效力機會倒是盡夠的。”
裏見清光是朽木氏的大總管,頭一個要效忠的就是身為家主的白哉,突然來了個陌生人,怎麽可能瞞着不說?可白哉開口就知道西鄉慶家是來闖前程的,這是從哪兒知道的就大有講究了。
若也是裏見清光所說,他就有窺探主母之嫌。若是別處的流言,區區小事也能傳到外頭,顯見家裏是有口風不緊的仆從。兩樣都不是好事。
名嘉就斂了笑意放下了筷子:“是我外祖家一位庶出的姨表姐夫,剛來庭內,來探望我的。您怎麽知道?”
神色有點冷淡,表情也多了些嚴肅,白哉一眼就知道名嘉心裏想什麽,不禁暗暗責怪自己。和名嘉相處漸漸和諧起來,他都忘了他這位夫人長了七竅玲珑心,一句話能聽出十八個音來。
“前幾日偶遇安藤公子,正巧西鄉大人也在場,就提了一句。”
白哉何嘗看不出西鄉慶家的打算?安藤家雖只是一般武士家族,但也不是個初來乍到單打獨鬥的人能随便接觸的。能與安藤公子結交上,并恰好碰上了自己,西鄉慶家自然是費了一番工夫的。但白哉這種事情也見多了,又是名嘉的母家親戚,訴求也并不過分,不過是想謀個差事,在白哉看來自然不算什麽。
舉手之勞,若名嘉願意,這點人情他當然沒當回事。
名嘉頗覺有些難堪。白哉對自己的親眷從來都抱着極大的善意,無傷大雅的事上向來寬和,幾次給自己做臉。她就算沒想着和對方經營一段以相愛為基礎的婚姻,至少也是感激白哉的關照的。奈何總有幾門親戚不争氣,一個兩個見縫插針鑽營過頭,以致她不得不每每拒絕白哉的美意,弄得名嘉很沒面子。
三番五次,倒顯得自己六親不認似的。
可是不說清楚慶家的不妥之處,名嘉又擔心今後西鄉慶家屢屢頂着自己的名頭生事,這幾日她也好好考慮了一番。
就算敦子已過世,她畢竟留下個女兒。西鄉氏家道中落,母族也式微,這個女孩的未來難免慘淡,如果可以,名嘉也不忍看自己的外甥女前程飄渺。但也不能讓西鄉慶家太過得意,面子上關照關照便罷了,因而她本只打算在巡勤隊中給慶家謀個職位。
級別不高,職權有限,但認真履職也未必沒有出頭之日,慢慢與庭內熟悉起來。若做得好,日後選入護廷隊指日可待,有能力的話,還有晉升空間。只是需要耐着性子熬資歷,也壓壓慶家的野心。
“說是親戚,其實我那位姨母出嫁時我年紀還小,見都沒見過面,更別說西鄉慶家。他人品本事如何,我也全不知情,總不成為着照顧姻親,壞了規矩。我瞧着這人與賴親大人有幾分相似,太過關照怕他陽奉陰違弄些我們不知道的勾當,好心變壞事。他若真有能耐,自有破囊而出之日,用不着我們鋪路。”
白哉瞅着名嘉冷淡的面容,心裏卻覺得好笑。
剛認識的時候,名嘉瞧着對誰都客客氣氣,從不在自己面前明确表示好惡。沒成婚時那樣不贊同橘家繼的做法,也沒有半句指摘,那麽瞧不上由良賴親的為人,也不過是在自己面前隐晦暗示幾句。那時他就知道,看上去如沐春風的閑院名嘉,其實內心最是疏遠,不過是教養使然不表現出來罷了。
成婚這些日子,也許之前是刻意忽略了,現如今回頭想想,兩人再小心翼翼保持距離,名嘉在自己面前到底少了些疏離。如今對西鄉慶家不信任,她就沒有掩飾自己的不喜,話雖然還是很客氣,行動上卻不像從前那般謹小慎微,透着股“無論自己怎麽打算她也要那麽做”的驕縱。
心底深處就有淺淡的歡喜悄悄散開來——日夜相處,他們到底還是和陌生人不同的。她在他面前,雖不是最輕松,也到底還是與旁人有區別吧?
“是你的親戚,你若覺得可行,就照你說的辦好了。”這麽想着,白哉的聲音無意識地輕松起來,臉上的表情也透着點笑意,“男子漢大丈夫,要振興家業也該自己出些力。”
他沒瞧見一旁服侍的松島驚疑不定的神情。
聽見名嘉講話那麽直白時松島就有些擔心。她不知道白哉與名嘉之間發生的種種,但見自家殿下少了客氣和恭敬,不免擔心白哉覺得被忤逆。人家好心要關照夫人的親眷,夫人不領情就算了還直接表示對西鄉慶家的不信任,萬一惹惱了家主可怎麽好?
結果她一個人提心吊膽半天,夫人神态自若不在意,家主大人被拒絕了看上去似乎也不惱,表情還挺輕松,叫松島一顆心提起來又放下,頗受了一番煎熬。
夫人一貫是有分寸的,也許是自己思慮過多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看看大白現在要求都低成什麽樣了……
居然覺得這樣就滿足了
☆、Episode 76
一月之後,浦原喜助将黑腔構造解析完畢,打開了通往虛圈的通道。山本總隊長在隊首會議上點将,決定由四番隊隊長卯之花烈、六番隊隊長朽木白哉、十一番隊隊長更木劍八及十二番隊隊長涅螢利率隊前往虛圈,餘下的隊長級将在空間轉換後的空座町迎戰。
瀞靈庭彌漫着一股“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有家人要出戰的家族更是惶惶不安。
名嘉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露琪亞去虛圈營救井上織姬已經超過一個月,白哉嘴上不說,心裏也惦記,之前任務還不曾分配時名嘉就猜,若有可能他是定要去的,如今果然不出所料。
她就指揮仆役清點起行裝來。
白哉從前庭書房回來,見名嘉正對照單子清點物品。東西不多,但樣樣都用得上,十分輕便,帶着也不礙事,顯見是費了心思的。她跪坐在柔軟的墊上,小腹隆起,便是穿着寬大的打褂也能看出來,一張清麗的臉不施粉黛,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卻看不出任何意外或慌張。
随侍的女中看見他進來,齊齊問安,名嘉正要起身,白哉已經按住了她的肩:“你不方便就別動了。”說着不由瞟了眼她微隆的腹部。
盡管知道名嘉不是那種嬌養深閨柔弱萬分的嬌小姐,但畢竟懷着孩子,自己馬上要離家,還不知戰鬥要持續多久,勝算幾何,留她一人守在家裏,白哉終歸覺得有所虧欠。
“你還是搬去駿河別府住吧。”
“還是讓祖父和姑母搬回主宅吧。”
兩人不約而同說了相反的話,彼此都是一愣。
繼而白哉微微蹙了蹙眉:“這種多事之秋,你顧着自己都分|身乏術了,還惦記別人幹什麽?祖父和姑母也斷不肯給你出難題的。而且一旦開戰,難保沒有趁火打劫之輩,庭內貴族宅邸都會成為首要目标,你一個人在府裏,身子又重,不如帶侍衛去別府。”
對方一片好意,名嘉真的很想接受這份體貼。但是思量片刻,她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殿下為我着想,我都知道。但我是您的妻子,朽木氏的主母,大戰在即,庭內難免形勢嚴峻些,您出戰在外,我要是也不管不顧去了別府,家裏成什麽了?”
“我原本是想着,再怎麽樣,家裏畢竟戒備森嚴,侍衛也多。祖父和姑母一個人住在別府,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到時候有不長眼的宵小撞上去,還不如住回來得安全。”
理智上講,白哉知道名嘉的安排更妥帖。他們不是尋常夫妻,更是一家之主和當家主母,一個出戰,一個離府避險,把偌大的府邸和一衆家老仆從都丢下,怎麽也說不過去。然而名嘉還懷着孕,讓她一個人留下照看一大家子,為人丈夫,白哉實在是很不忍心的。
況且在這種時候,名嘉也沒忘了祖父和寡居的姑母,更是尤為難得。
見白哉表情有些猶豫,名嘉也知道對方的顧慮,便換了個坐姿繼續勸道:“家裏的事,我不過是攬個總。就算祖父和姑母住回來,一應事宜也都有仆從們去操辦,并不費神。侍衛們人手有限,與其分散,還不如都調回主宅輪班守着,家人住在一起彼此都有個照應。祖父也有了年紀,姑母又是女流之輩,這種時節讓他們住在外面,我也不可能全心全意放心,傳出去保不準還要被有心之人編排我們行事不妥。”
“我不是沒經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虛圈之行固然兇險,可我信您定能平安歸來的。您在外面安心辦事,我怎麽也要為您照料好家裏,您放心吧。”
成婚以來,名嘉已拜見過銀鈴幾次,雖每次都交流不多,但也不算陌生。而白哉的姑母晴華,與名嘉卻是首次碰面。
這位朽木氏的公主幼年喪母,成年後招了位年輕有為的贅婿,卻還未有子嗣就英年早逝。她青春守寡,早早退居別院,過起了清心寡欲的幽居生活。這樣一位姑母,名嘉本以為應該多少有些自哀,不想甫一照面,卻見對方氣質沉靜,容顏端麗,竟看着比實際年齡小得多,尤其一雙眼睛,清澈透亮,出乎意料地有着少女般的天真。
她舉止文雅,講話聲音不高,似乎對名嘉這位名滿瀞靈庭卻從不曾謀面的侄媳沒有半點好奇,見了面也不過是淡淡招呼,雖挂着微笑,但一眼便看得出禮貌多于真心。簡單寒暄了幾句之後便聲稱歸置房間,領着随侍女中回了自己的院落,不僅與名嘉無話,連與父親銀鈴,都似乎不太融洽。
名嘉飛快地掃了銀鈴一眼,只看見他目送女兒的背影出了門,臉上的神情有些喟嘆,有些疼惜,卻也不過一閃而逝,很快便又變回了名嘉印象中那位沉穩睿智的長者。
“如今外面不安穩,白哉殿下又去了虛圈。咱們家人口本就少些,我就想着索性住在一起彼此有個照應。有您在府裏,殿下和我都有了主心骨,勞動祖父從駿河一路趕回來,是我的不是。”盡管直覺晴華态度有異,但眼下卻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名嘉也無意深究這位姑母的用意。既然銀鈴和白哉都不想過多說明,她也就當沒發現這些暗流湧動,就地與銀鈴賠起了禮。
別說銀鈴原本就對她滿意,就看在名嘉如今正懷着身孕的份上,對這個出身良好、教養完滿的孫媳,銀鈴也是格外看顧的。孫子繼任家主多年才有第一個子嗣,對于整個家族而言至關重要,更別說這還是與閑院氏的聯姻。無論是出于私心還是政治考慮,老爺子的态度都十分溫和。
他不再關注晴華,而是細細詢問了名嘉的狀況,又囑咐她不用太過照顧自己與晴華的存在後,連飯也不在前廳用,只讓把個人的份送回自己的院落裏,便也帶人回了自己的房間。
仿佛家裏真的只是住進了兩個無關緊要的客人一般。
“晴華殿下說清淨慣了,用不着許多服侍人,您派過去的女中已經退了回來。”晚膳剛端上桌,名嘉尚未舉箸,相模紀枝進來複命。名嘉拿着筷子的手一頓,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晴華的院子在大宅西北角,遵照本人的意願,選了一處幽靜小巧的住所。知道對方喜靜,名嘉原本也沒有派太多人去服侍,不過是打掃庭院和外圍伺候的數人而已。連這些人都不要,只留自己從別院帶回來的侍從,這位長輩還真是對幽靜情有獨鐘。
只不知這冷淡有幾分是沖着自己的。
“随了姑母的心願便是。這段日子你用心些,萬不要叫姑母在自己家還受了委屈慢待,餘下的,姑母高興就好。”面上不動聲色,名嘉夾了一片鹽漬櫻花慢慢放進口中,相模紀枝眼皮一跳,退了下去。
家裏多了兩個人并沒有影響到名嘉的生活。兩位長輩都喜好安靜,無事甚至不出院子,朽木宅又極大,住了幾日竟沒碰過面。戰鬥部隊已經出發了好幾天,按照時間推算,白哉他們也該抵達虛圈了,也不知是否交上了手,戰況如何,而被轉換的現世戰場又是否已經短兵相接。
白日不斷有人在身旁時還不曾覺察,每每夜深人靜,盡管不願承認,名嘉也還是知道,自己其實是惦記白哉的。雖說明白這是作為死神的職責所在,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身懷有孕的緣故,名嘉總覺得自己最近心思有些太過纖細了。一時擔心虛圈環境險惡,白哉幾人孤軍深入未免以身犯險;一時又疑心現世戰場鬥得不可開交,護廷隊能不能守住那道防線。最近,庭內雖還未受到戰場的正面沖擊,治安卻差了許多,一如之前白哉和名嘉所料。外面戰事正酣,總有人想借機生事,一些中下等貴族的別院或一般貴族的分家,已出了幾起小規模的襲擊,就連朽木家晴華住的院落,因地勢過偏又人手少,前幾日都險些被洗劫——幸而巡勤隊還算盡責,一發現苗頭不對立刻行動,才讓一場紛争消弭于無形,還抓住了一隊宵小,領隊的正是西鄉慶家。
接了長輩來家裏住,本是為了安全,卻差點釀出禍事,這讓名嘉顏面無存的同時感到深深的後怕。盡管西鄉慶家數次表示這是職責所在,她也不得不承了對方的情,并且再一次邀請晴華換個地方住。
起碼,位置稍靠近內宅中心一些,也好過如今這個緊鄰着外牆的小院。
看得出,晴華并不想與名嘉靠得太近。但整個內宅,除去開宴時充作更衣休息之處的一長排院落,只剩下露琪亞所居玉蘭苑西側的椿苑、銀鈴所居麒麟苑南側的數寄苑以及名嘉和白哉居所東側的鹿苑,晴華思索片刻,還是同意搬去鹿苑住。
“讓名嘉殿下為我費心了。”她似乎放下了些初見時的淡漠和腼腆,向名嘉道謝時多了幾分真心,“一時任性,反叫你難做人,實在是萬分愧歉。”
“姑母說哪裏話,都是一家人,什麽愧歉不愧歉的。”名嘉瞧着晴華的表情,試探了一句,“如今家裏也沒什麽人,姑母若不嫌棄,我雖不會說話,倒也能陪姑母解解悶。”
晴華看了名嘉一眼。短暫的目光相交,名嘉讀到了對方眼中的封閉、戒備和一絲仿佛感同身受的憐憫。接着,這位朽木氏的公主又恢複了最初的冷淡,就連嘴角的笑容都淺了三分,語氣涼涼的:“我平素喜靜,又多禮佛,瞧着你似乎對這些并不大有興趣,又懷着身孕,就不必過來了。畢竟這是白哉頭一個子嗣,說不定就是未來的世子了,你也該多小心些。”
☆、Episode 77
“姑母當年,為何要招贅婿?”晚間沐浴時,名嘉突然像是無意識地自我感嘆了一句。一旁服侍的相模紀枝耳朵一動,埋下了頭。
“祖父有一子一女,蒼純大人娶了名門貴妻,姑母又何必招贅?”名嘉聲音不大,說話時眼睛也沒有看相模紀枝,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相模紀枝用木勺舀起熱水慢慢澆在名嘉肩上,聲音也是輕輕的。
“我也是聽祖父說的。當年晴華殿下的夫婿,也曾在六番隊任職,很是年輕有為,不過身體不好,年紀輕輕就病死了。”
名嘉勾了勾唇角,閉上了眼睛。
銀鈴的一兒一女,長子蒼純早立為世子,又為人溫潤,直到病逝一直擔任六番隊的副隊長,幾乎沒聽過誰說他的不好。妻子葵姬出身上級貴族北條氏,可謂強強聯合,明顯是為了鞏固地位加重世子籌碼的舉措。按照一般貴族的行事,為了保證世子的絕對權益,女兒應該許嫁一戶門當戶對的貴族少爺才是,銀鈴為何還在已有滿意繼承人的情況下給女兒招贅?
而且這個贅婿還頗為能幹,又同在六番隊任職,這便有些看不懂了。
看來看去,這局面倒更像是備着世子一系若有不測,還有女兒女婿可用,畢竟蒼純體弱不是秘密。後來事實證明,他也的确是青年早亡。
但若要如此考量,晴華的夫婿便應當是一位能力卓越、體魄健壯又出身不太高的男子。且即便不是第一選擇,也該為銀鈴青眼相加,多有教導才是,怎麽會年紀輕輕就病死了?而且名嘉嫁過來這些日子,有關晴華夫妻的任何消息都不曾接觸過,存在感比不被家族認可的緋真夫人還要低。這會兒再看晴華的表現,似乎與銀鈴并不融洽,寧願與自己這個外人比鄰而居,也不住在父親旁邊。
卻又不願同自己多接觸,盡管沒說幾句話,但聽起來似乎與白哉也并不親近。
作為寡居的公主,與擔任家主的侄子關系冷淡如斯,又不與親生父親親近,個中緣故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段頗有疑點的婚姻了。
盡管局勢緊張,日子卻還是要過下去。織田夫人壽辰,因戰事之故并未大宴賓客,但如閑院家、朽木家、南條家這樣的姻親,卻是要去恭賀一番的。名嘉懷着身孕,又是這種時刻,本不想多出門,但若自己不去,倒顯得朽木氏對織田氏有意見一般,到底還是收拾起來去赴了宴。
她孕期不适的症狀并不明顯,只有初期略覺乏力,如今穩當下來又生活規律,加之保養得當,臉色紅潤光澤,十分精神,除了隆起的腹部外,身材并未怎麽變形,仍舊四肢纖細,從背後看幾乎看不出是個孕婦。
在織田家門口,名嘉遇上了惠理子夫人。她見到名嘉從車上下來,照舊優雅從容、氣色滋潤,面上就是一黯,盡管很快打疊了精神上前問候,語氣卻依然言不由衷。
名嘉多少能理解對方。自從武藏被千熊所傷,雖已痊愈,健康狀況卻未免大不如前,除了四十六室,很少在外露面,加上長康出世,惠理子夫人的日子不好過。沙都在織田家的處境算不上頂好,與織田夫人的關系并不融洽,單看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她身為禦簾中都沒有出面迎賓便知,織田夫人對這個兒媳婦實在是沒有好感,惠理子身為沙都生母,對自己有所羨慕嫉妒是很正常的。名嘉也并不放在心上。
原以為織田夫人只是不喜歡沙都跟在自己身邊,不想開宴後衆人按席次坐下,織田世子身邊也依然沒見沙都的蹤影。惠理子夫人心下不悅,扭頭去看織田夫人,對方卻只是輕描淡寫一句“沙都不巧受了些涼,染了風寒,便不來席上了,我知道惠理子夫人不放心,只是風寒易過人,府上還有兩位若君,我便不請夫人過去看望了”,敷衍的态度讓名嘉也大為皺眉。
印象中,織田夫人對沙都雖冷淡,卻也沒到大庭廣衆下公然不給面子的地步。再看織田政的神色,顯見不是個擔憂妻子病情的丈夫該有的模樣,沙都是否真的生病,便已經顯而易見了。
只是,究竟犯了什麽大錯,能讓夫家手段強硬地圈|禁起來?而且看樣子,根本是不怕觸怒閑院氏。這些日子以來,也并未聽說織田家有什麽大動靜。
心裏雖疑惑,名嘉卻也不動聲色。目光飛快掠過織田夫人和世子,卻正好見織田政也看過來,兩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