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又升起了一絲希望。

“事情夫人都知道了,沙都殿下身子弱,自當好好養着,放寬了心。有些事,武藏大人是做父親的,男女有別,未免不理解,我們夫人是明白的。”

不管名嘉殿下出于什麽理由,總歸對沙都是沒有壞處的。只是沙都的脾氣自己知道,若要讓她向名嘉低頭,恐怕不容易。

房裏,沙都容顏憔悴。幾天前惠理子趁着織田夫人壽宴來探過自己,得知了實情以後也是埋怨她行事不妥,卻好歹答應幫着在父親面前說情,先解了這次的燃眉之急。然而這麽些日子過去了也沒有動靜,織田政一如既往冷着她連面都不露,織田夫人也肆無忌憚,懷孕的染子讓沙都如鲠在喉,神情看上去很是暴躁。

“松島來做什麽?看我笑話的?”見三池回來,沙都沒好氣。

就是太任性又不懂得掩飾,才變成如今這種局面啊……三池默默嘆了口氣:“瞧您說的,她如何敢看您笑話?不過是名嘉殿下察覺夫人壽宴那日情形有異,怕您在織田家受委屈,才叫松島過來探探的。”

“要她假好心!”沙都反射性抱怨,話說出口,神情卻一怔。

連素日關系不和的名嘉都能看出自己處境艱難,可是親眼目睹自己困境的母親卻杳無音信,父親也沒什麽動作。她只是任性,也不是真傻,過了這麽久,多少也有些明白,恐怕是父親不想再管自己了。

沙都有些惶惑,又禁不住覺得恐懼。她沒什麽心機,脾氣又不好,原本仗着出身顯赫,想着夫家怎麽都應該待自己多些尊重。可是織田夫人接連給她穿小鞋,丈夫冷眼旁觀甚至推波助瀾,寄予厚望的娘家也不像想象中支持她。如今鬧到側室先于自己懷孕的地步,沙都也害怕。

再笨也知道,一個沒有子嗣的女人下場有多凄慘。遠的不說,就看閑院家。沒有了和真,就算名嘉一度被确立為繼承人,一旦母親誕下千熊,嫡系立馬就失了勢。當年名嘉多麽驕縱受寵,父親對伊江夫人多麽尊重體貼,但是沒有男嗣,男人翻起臉來就是那麽迅猛而毫無預兆。自己與織田政沒有多少情分,別說繼承人,連個女兒也沒有,現在就已經這樣,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

伏低做小籠絡丈夫讨好公婆站穩腳跟?沙都要是有這個本事和手段,也不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她也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做不到。原指望父親幫自己說說話,說不定織田政礙于閑院家的威勢還會顧着臉面,到時候自己再加把勁,也許還有回轉的餘地,只是如今,連名嘉都派下人來瞧自己熱鬧了父母也不管,看來也沒指望。

作者有話要說: 意思就是說,織田夫人知道兒子傾慕名嘉美貌,所以幹脆找了個和她長得有點像的側室分寵,名嘉高門貴女,又是名門主母,紅樓裏林黛玉只是被開玩笑說小戲子長得像她就要生氣,以名嘉的出身和織田政的身份,這樣行事她當然不能容忍

就算織田政娶的不是閑院家的公主也一樣,更別說他們家這樣是一巴掌打了兩個人的臉。

☆、Episode 81

三池将沙都面上神色變化盡收眼底。

服侍了沙都半輩子,她還能不知道自家殿下心裏那點計較嗎?遂溫言勸說起來:“公主,依我看,名嘉殿下不論怎樣,也是您的姐姐。自家姐妹,關起門來掐個尖要個強那也是常有的事,可如今您在夫家日子艱難,織田家咄咄逼人,您受了委屈,難道不是閑院家的公主們都受委屈嗎?名嘉殿下派人來瞧您,也是個态度。您出了嫁,跟世子有矛盾,也總不好一有個什麽就回娘家搬救兵。若是能得姐妹們幫助,豈不是好事一樁?都是血脈至親,關系一族臉面的事情,您還是要從大局出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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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局出發……

是說要拉下臉向名嘉求助嗎?還不如殺了她!

沙都沉下臉,一把推開三池,怒不可遏:“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連你也敢看不起我,想糟踐我是不是?讓我給她賠禮,求她幫我,做夢!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她如願的!”

可從來都是您找名嘉殿下的茬,名嘉殿下又何曾在乎過您的态度了?

三池在心裏嘆口氣,失望地看着冥頑不靈的主子,不禁苦笑起來。

自己處于劣勢想要別人幫忙,卻又趾高氣揚拉不下臉來,人家憑什麽幫你呢?賣人情還要被怨恨,人家又不是閑着沒事幹要管那麽多。

若不是自己的命運與沙都息息相關,三池也不想再理會這件事,可眼瞅着閑院家不出力,再不抓住機會,恐怕往後的日子連現在也不如。不為沙都也要為自己打算,三池只好換個角度繼續勸。

“我是看着您長大的,做什麽還不是為了您好。”安撫住氣鼓鼓的沙都,三池再接再厲,“您想想,要是名嘉殿下想看您笑話,大可撒手不管,我們也沒轍不是?我知道您要面子,不想在名嘉殿下面前示弱,可是公主,人在屋檐下,誰能不低頭?世子與您有誤會,便是要解釋,總也要世子肯聽才是。武藏大人是做岳父的,就算想管,難道還強逼着女婿和女兒親近不成?自然是有心無力。如今染子夫人懷孕,等瓜熟蒂落,萬一生下個若君,您怎麽辦呢?與其到了那時被動,不如趁着現在與姐妹們修複關系,彼此也有個照應,就算有什麽,也好早做打算,難道您想一輩子被側室壓在頭上不成?”

不得不說三池是了解沙都的,這一番話顯然觸動了沙都的內心,她的表情有了一絲松動。三池一喜,趁熱打鐵:“再說……”她壓低了聲音,表情意有所指:“那位染子夫人在一天,最不高興的人又不是您,您何必自己動手?”

距離大部隊出發已有兩個月,主力隊長們都趕赴前線,留守屍魂界的只剩下平日做慣文職工作的八番隊副隊長伊勢七緒。名嘉雖然因孕早已不參與護廷隊的工作,但大軍開拔,總要有個能鎮住場子的人來統領屍魂界的後方,更何況四番隊還住着那位腦筋不清楚的雛森桃,她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

十二番隊的技術人員想盡辦法試圖與虛圈和現世戰場取得聯系,但建立的通訊卻非常不穩定,也無法得到明确的圖像,只依稀知道先遣部隊已突入虛圈,與破面有了交鋒,而現世戰場仍在待命中。

屍魂界的治安仍不容樂觀,伊勢七緒會定期向名嘉彙報廷內巡勤狀況。審批過文書之後時間已經不早,顧慮到身體狀況,名嘉不敢熬夜,雖記挂着前線戰況,也只得強逼着自己睡下。

她心裏有事,就睡得不安穩,朦朦胧胧到了夜半,突然覺得心神猛地一顫,連呼吸都滞了一瞬,強烈的窒息感和動蕩感令她立刻從睡意中抽離,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

屏住呼吸細細感受,胸口的震蕩不減反增,與此同時,像是胎兒也受到了影響一般,胎動也劇烈而頻繁起來。

“松島!松島!”不尋常的态勢令名嘉頓生警惕,披衣起身的同時,拉門已經打開,松島疾步而入,看見名嘉安然無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夫人這是怎麽了?”

“外面發生什麽事了?”強烈的窒息感猶在,名嘉深深呼吸了兩口才略微緩解了一些,說話的同時她已經看到了寧靜的庭院,眉心不由一蹙。

如果事态嚴重,自己身在內宅都能感受到如此明顯的震動,侍衛們理應早就有所防備,怎麽如今望出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一絲聲音都聽不到呢?

松島被問得莫名其妙,小心觀察了名嘉一會兒才試探地答:“不曾發生什麽,夫人指的是……”

腹中的胎動漸漸減弱下去,胸口的滞澀感也在逐漸消退,名嘉安靜地感受了一陣,又觀察了一番松島的神色,終于确定,似乎只有她一人有了不同尋常的感受。

篤定的神情就變得猶豫起來,最終,她什麽也沒說:“祖父和姑母那裏多派些侍衛盯着,外面的動靜也不能放過。你們回去睡吧,希望是我多心。”

及至天亮,再沒有出現相同的感覺,銀鈴和晴華那裏增派的侍衛也并沒有發現異樣,服侍名嘉梳妝時,松島就安慰她:“許是夫人惦記着家主大人,故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名嘉沒有說話,心知并非如此,可究竟起因為何,她也無從得知,只得将這件事放在了一邊。

夜裏增派侍衛的事并沒有驚動銀鈴和晴華,用早膳時二人也沒有任何疑問,阖府上下,似乎只有名嘉感受到了那份異動。如此一來,就連她自己都開始動搖,是否真的是自己思慮過多引起的幻覺。

十天以來,風平浪靜,除了個別貴族門前依然有些想要渾水摸魚的閑散人等出沒,幾乎沒有其他大事。閑院武藏每日只是去往清淨塔居林,并不見突然對什麽人假以辭色,幾位姻親家也沒什麽明顯事态,只有織田家幾天前被一夥浪士騷擾過,但事情還沒鬧大就被西鄉慶家将人趕走了,故而也沒有什麽損失。

這種情況下,名嘉原本保持着警惕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又過了半個月,松島來報,西鄉慶家的妻女家眷盡數入庭。

也許是因那次阻了前來擾人的浪士之故,西鄉慶家開始進入織田氏的視野,此次慶家的妻女入庭,不便與慶家一同住在隊裏,便暫時落腳在織田宅不遠處為宅邸侍衛們準備的裙房中。

慶家正妻已亡,側室身份太低,不夠資格拜見織田夫人,最後是由他的嫡長□□姬做代表,上門向織田夫人道謝的。

依舊被困宅中的沙都焦躁日盛,這些消息是經由三池夫人傳到了松島處,而後被傳進了名嘉耳中。

“這西鄉大人也太過鑽營了些。”松島頗有些微詞,“怎麽說也是您的母族親眷,如今依附織田氏算怎麽回事?不是下您的面子麽!”

西鄉慶家的投機,名嘉早有預料,趁着一次交道抓住和織田氏來往的機會,也可以理解。但是讓名嘉疑惑的是織田家的态度——織田氏也是百年望族,家格貴重,一個普通武士出身的巡勤隊員阻了逞兇的浪士撒野,本就是分內之事,犯得着特意表現善意嗎?

她沉吟了片刻,道:“你去西鄉家女眷下處瞧瞧,送點東西過去。畢竟是我母家的親戚,連織田家這個外人都幫着找住處,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名嘉早前對西鄉慶家的不喜并沒有避着松島,是以突然關照對方的家眷,讓松島有片刻不解。不過轉念一想,織田夫人的行事不被名嘉所喜,那麽這樣做便可以理解了,遂領命而去。

果然翌日,就收到了西鄉優想要上門拜謝的請求。

西鄉優年紀不大,穿了件淡藍色的小袖,外罩了松綠色打褂。衣料簇新,漿洗得十分幹淨筆挺,然而花色卻是幾年前的款式,且布料也不甚名貴,顯見家境有些捉襟見肘。但她教養甚好,跟着引路的新典侍一路行來,目不斜視并不曾左右胡亂張望,下拜行禮時的姿态也訓練有素,除了有些緊張外,這番表現實在是比同齡的小姐們好過不少。

名嘉是在偏廳接待西鄉優的。因對方是晚輩,身份也普通,故而沒有大妝。穿了件水紅色的小袖配淡金色腰封,真紫色的打褂繡着朽木氏的家徽,發髻上只用了個流蘇梳篦。

“我身子不方便,坐得疏懶些,你也不用太拘謹。”她态度很親和,讓西鄉優緩解了不少緊張感,聽見名嘉這樣說,連忙拜下去:“殿下身懷六甲還惦記着晚輩,晚輩一家感激不盡。此番前來也備了些播磨特産,粗鄙簡陋不成敬意,請殿下見諒。”

端的是一管好聲音,清脆圓潤,彷如圓盤滾珠。從名嘉的位置看去,便能看到西鄉優拜下去時從和服後領處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頸。

修長纖細,膚如凝脂,有着少女特有的青春。

沒想到西鄉家沒落歸沒落,這個嫡女養得倒是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覺得統領後方就很輕松,不上陣殺敵只是暫時沒用到正面武力值,不代表就不動武。

☆、Episode 82

名嘉并未留西鄉優多久。以她的身份,能撥冗見一見對方,就已經是給了西鄉家極大的面子,自然用不着再多加擡舉。松島送了客,回轉過來就見名嘉已脫了迤逦的打褂,斜倚在扶手上,若有所思的模樣。

她不敢打擾,正要默默立在一旁,名嘉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兩下,頓住,道:“有空去跟惠理子夫人身邊服侍的走動走動,也把從三池那兒聽來的消息告訴她知道。好歹是沙都的生母,想來也惦記自己骨肉的。”松島應了下來,觑着名嘉的臉色,恍惚覺得對方的神情頗有些意味深長。“也好叫父親知道,西鄉家的小姐端莊娴雅,我很喜歡,有心想為她找個好人家。不管怎麽說也是我的外甥女,一般貴族之家的主母還是當得的,只她畢竟身份不高,也請父親大人幫着留心合适的人家。”

閑院家如今前後院的氣氛泾渭分明。

自從家主流露出不再管沙都殿下的事情之意後,惠理子夫人憋着一口氣不敢找武藏撒潑,只好拿服侍的下人出氣。這段時間來被以各種理由處罰的侍從空前之多,而武藏可能是明白惠理子的郁郁,對她的暴躁也并沒有幹涉。

仆從們雖然不滿,卻也不敢多言,只能自己小心盡量不要撞到槍口上。

從當年的正夫人伊江殿下,到和真世子,再到名嘉公主,正經主人都不曾這般跋扈,這個惠理子夫人一個側室,千熊少主又不再是板上釘釘的世子,卻還這般嚣張,以為自己是誰?不少資歷老的仆從不無惡意地想着。如今沙都殿下明顯失寵于家主大人,又有了長康少主,看惠理子夫人還能得意到幾時!

松島的到來并沒有避諱,惠理子聽說是為了沙都之事,雖有些疑惑名嘉何時也管起了這等閑事,卻到底耐不住擔心,匆匆收拾了自己便到偏廳去見人。

武藏不再插手,她就是只被剪了翅膀的籠中鳥,幹着急沒辦法。也曾懷疑過名嘉是否要落井下石,終究病急亂投醫,期望松島能帶來點好消息。

沙都的處境依然不容樂觀,但焦急過後,畢竟是掌管閑院氏後宅幾十年的人,惠理子更不理解的是名嘉的态度。

如果說名嘉記恨沙都,那此時不說趁機踩兩腳,也至少會袖手旁觀。既然都站幹岸看戲了,為什麽還要和三池來往,甚至把沙都的情況傳回給自己呢?但若說不是幸災樂禍,以惠理子的眼界也實在不明白名嘉緣何如此心胸寬闊——畢竟自己一系對名嘉,一向是不友善的。

就算此前名嘉暗示過惠理子,對于織田家的事不會坐視不理,但惠理子也不很敢信。畢竟,最名正言順可以插手的武藏都作壁上觀放棄了沙都,名嘉一個異母所出的嫡公主,已經嫁為人妻,要去管妹妹妹夫的家務事,怎麽說都有點不夠理直氣壯。就算不計前嫌願意幫忙,又要怎麽管?

惠理子的糾結和不解,名嘉不關心。原本她派松島去閑院家,也不是為了給惠理子母女當傳聲筒,不過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罷了。果然,沒過幾日,花山院就又來探望,還帶來了武藏的邀請——家主大人考慮到白哉殿下出征在外,恐怕公主一人寂寞,請公主多多回娘家走動走動。

高調召見了西鄉優,又毫不避諱為惠理子傳遞織田家的情報,名嘉所為,正是對武藏釋放的信號。如今武藏果然如名嘉所料有了行動,松島本以為正中名嘉心意,卻不料自己這位主人機會來了卻又不搭腔,反倒拿起了架子:“如今外面也不太平,我身子日重,不方便走動。多謝父親大人挂念着,不過如今府中祖父大人和姑母俱在,倒也不會悶着。”

想當然,武藏得了回報氣得摔了個杯子。可是如今名嘉占據主動,他想要計劃順利實施,首先得與名嘉溝通好。雖然氣得肝痛,也只能咬碎了一口牙,忍着氣來朽木府探望這個令自己頭痛的女兒。

因銀鈴也住在主宅,出于尊重,名嘉還是先陪着武藏去拜見了一番。

這幾日氣候還算和暖,偶有些起風,也并不甚刺骨。名嘉與武藏并排走着,知道武藏憋了一肚子氣,是以也不打算開口,武藏原本覺得名嘉是有意拿捏自己,但見了女兒腹部高高隆起的樣子,也的确是行動不便。畢竟是寵愛多年的嫡女,雖然如今關系冷淡,也到底還是關心的。

“也快到日子了吧?你沒經過這事,凡事要多聽聽別人的,早做準備為好。”出口的話還是有點生硬,武藏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伊江還在,這種時候合該是做母親的來照看才更加貼心。可如今女兒非但孤身一人,還跟自己離心離德,與娘家關系生疏至此。他作為父親,痛心于父女之間的疏遠,也明知症結所在,但又不得不繼續錯下去。看見名嘉,他也想關心她,然而父女相見,更多的卻是政治上的博弈和算計,親生骨肉走到這個地步的确是無奈又心痛,但為了家族,實在是不得已。

“多謝父親想着,已着松島預備着了。”武藏已經很久沒有表示過對自己的關心,名嘉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心裏也有些感慨。

在近江別院時,她雖然嘴上說得硬氣,又何嘗不想得到父親的關照?但如今,眼看着武藏的所作所為,也清楚地明白在對方眼中,自己的價值不過是為了家族昌盛而存在,再熱的心也冷了。更何況那句詢問有幾多真心,又有多少是為了接下來的交談而做鋪墊呢?

說着話,一隊人下了回廊繞過假山,恰起了一陣風,名嘉下意識偏了偏頭,鼻端卻捕捉到一絲不該有的氣味。她敏感地掃視了一圈身邊人,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乳香、沒藥、當歸、丹參,都是散血去淤的。閑院家自配的刀傷藥常用這幾味藥材,方才她微微轉頭的瞬間,聞到的就是這個熟悉的味道。當年習學劍術她也沒少受傷,對止血藥的氣味不陌生,家裏慣常是做成油膏便于塗抹的。此時氣候雖已轉暖,但正式的衣衫層層疊疊,且還是在室外,隔得那麽遠尚能被自己嗅到,代表用量不小,該是傷得很重才是。

自她有孕,她身邊服侍的人連衣料熏香和脂粉都用的小心,且都是些內宅女流,不會是朽木家的人。而閑院家跟着武藏來的都是些貼身侍衛,為怕沖撞,離自己和武藏都很遠,照理就算是他們所用,也不該傳到自己這邊才是。

不動聲色瞟了身邊的武藏一眼,見對方面色紅潤氣色頗好,走路姿勢也龍行虎步,看不出受傷氣虛的樣子,名嘉又不免有些遲疑。

難道是自己多想了?武藏身邊防守甚嚴,本人也身手頗佳,想傷他幾乎不可能,而貼身的侍衛們也俱都訓練有素,平日裏都與武藏寸步不離,按理說也不太可能有對敵的機會,要重傷就更不可能了。

銀鈴知道武藏來意,客氣寒暄了幾句便讓父女倆自去說話。名嘉望着武藏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久未去看望您,不知父親大人身體如何。”方才在銀鈴室內,名嘉仔細分辨了一番,也沒有再嗅到傷藥的味道,便把對武藏的疑心去了大半,此時出言相問,也不過是為了确定自己的猜測。果見武藏表情坦然,中氣十足,不像身有重傷的模樣,那便是侍衛了。又是為了什麽,讓武藏還要帶負傷的侍衛出門?閑院家又不是無人可用。

在內室坐定,武藏眼見侍女們動作輕便服侍周到,名嘉做派尤甚在閑院家還是宗女時,再聯想她在沙都一事上的态度,不由頭疼。

這個女兒向來有主意,但也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卻一反常态關心起沙都的事。小女兒與女婿不睦也不是一兩天,織田家門第不低,沙都攏不住夫婿,因聯姻而形成的同盟搖搖欲墜,事到如今,已不是“舍不得”便能夠放任沙都的理由了。

小女兒不中用,但利益同盟卻不能因此破裂,最好的法子便是收個養女嫁過去做側室。以織田家的知情識趣,內宅權利方不致落于外人之手,他日有了子嗣,也還有閑院家的血脈,兩家的聯盟才能維持下去。

本來瞧中了西鄉家的嫡女,名嘉卻又中途插了進來,對西鄉優又是召見又是賞賜,還專門透過侍從向自己傳話,要為西鄉優找個好人家,不是明擺着和自己作對嗎?武藏不相信以名嘉的眼力,會看不出自己的意圖,那麽這樣明着叫板,就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挑釁了。

一個沒落武士家的女兒,能被閑院氏收為養女,嫁到織田家那樣的人家,便是個側室,也算得上高攀,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作者有話要說: 父女倆人立場不同。

做父親的,從宗族角度出發,姻親不能浪費,聯姻人選起不到作用自然要想別的辦法,就像古代皇帝,雖然嫁了女兒和親,但該打仗的時候也還是要打的,不會因為心疼女兒就不對姻親做要求。

但是從名嘉的角度而言,她就是看不上武藏這種用完就丢的做派,說到底,是她比較心軟。

☆、Episode 83

“聽說前些日子,你去看沙都了。”武藏斟酌着語氣開口,觀察着名嘉的表情,“那孩子心性未定,又一貫任性,叫織田夫人給她磨磨性子也是好的,不然總是這麽顧前不顧後的,她自己倒還罷了,只怕連累你們姐妹們。”

名嘉微微一哂,不以為然:“這是出嫁前就該做的事了,如今沙都業已成人,管教她已不是娘家能幹預的。況織田家膽大包天,對閑院氏所出的公主尚如此無禮,父親一貫作風強硬,怎麽這次倒由着織田家擺布了?”

“我們家格雖比織田家高些,卻也不能不講道理。此事是沙都理虧,我便是做父親的,也不好就回護她。畢竟是做了人兒媳婦的,婆婆要管教也是天經地義,但聯姻卻不能因沙都一人的不懂事而有絲毫差錯,你,明白嗎?”

名嘉聞言,慢慢坐直了身子,直直盯了武藏半晌,緩緩笑了。

“所以,您就打算送西鄉優過去?”

見武藏不答話,名嘉氣極反笑:“親生女兒在夫家受了欺辱,不說維護反倒還助纣為虐。我再沒聽說過哪家側室有孕便要軟|禁正室夫人的。沙都再有不是,也是織田家明媒正娶的禦簾中,新婚燕爾就急着納側,正夫人膝下尤空而側室便敢身懷有孕,是欺負閑院家無人嗎?父親不說為女兒主持公道,反還認為是沙都不賢惠之過,如今竟還打算再送個養女過去,您是何居心?”

原不打算動怒的,然而說着說着,連名嘉一個外人都覺得心寒齒冷,忍不住站了起來:“我知道父親打算!無非是思量着閑院氏的養女出身尊貴,掌管內宅名正言順,便是他日産下子嗣也于閑院家無害,聯姻才得以維系。對家族,自然百利而無一害,可對于沙都呢?再嫁個閑院氏的女兒過去,您要她如何自處?連娘家都抛棄了她,織田家還能善待于她嗎?”

“她未能籠絡夫家,本就沒有盡到義務,跋扈自私又愚蠢短視,靠她自然是不成。你既明白為父的打算,就更應該清楚輕重緩急。”武藏怫然不悅。名嘉冷笑道:“好一個大公無私的宗主!家族後繼無人急着找幫手,倒要叫女兒們在夫家忍氣吞聲,末了還在背地裏狠狠捅上一刀。您也算是個做父親的!您也有臉面!”

原本服侍在外的松島和紀枝聽着裏面聲音越來越大,不禁擔憂。夫人向來不怎麽動氣,可是方才吵起架來她們在外面都聽得清清楚楚,旁的也就罷了,如今夫人還懷着身孕,可不能這麽氣着。

然而夫人和武藏大人在內說話,她們也不敢貿然進去,還是松島鼓足勇氣湊近房門,擡高聲音道:“夫人,膳所臺送了新出爐的點心,您與武藏大人用一點?”

室內安靜了一瞬,幾息之後,聽見名嘉平靜的聲音:“不必了,我與父親大人談事情,用不着你們伺候。”

松島深深地松了口氣。

被外面的聲音提醒到,名嘉平複了一下心情,也不去看武藏的臉色,重新坐回座位上,尋了個舒适的姿勢靠着扶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先前,您使花山院夫人來傳話,叫我不要插手織田家一事。”對面的武藏依然臉色鐵青,顯然還沒從被名嘉指責的沖撞中回神。

“我也就直說了。您要我為家族綿延出力,我身為閑院氏的女兒,責無旁貸,但沙都的事,您得聽我的。”見武藏要反駁,她擺了擺手,接着道,“千熊和長康年幼,無論日後立誰為嗣,都難憑借個人力量統領宗族,必要依靠我們這些嫁出去的姐妹。我是嫡女,也曾是宗女,姐妹中我嫁得最好,要輔佐幼主,最能出力的也只能是我。父親大人不也正是明白這一點,這次才叫我不要多管閑事嗎?”

“要想閑院氏千秋穩固、宗嗣綿延,今後只有您求我,沒有我求您。若不想日後我與您翻臉,再不管閑院家,織田家的事您就少操心吧。”

一直知道名嘉的強勢,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被當着自己的面如此直白地捅破又是另一回事,武藏第一次張口結舌,像看個不認識的人一般盯着名嘉。

從她的臉上,他确定了一件事——名嘉沒有在開玩笑。

仿佛是配合武藏的震驚似的,名嘉的目光不閃不避,迎着武藏的視線微微挑起了唇角:“當年您舍我而就千熊,一心要男子繼位,世俗如此,我也沒話說。如今,您又要我為家族出力,庇護兄弟姐妹,也該照我想要的方式來。”

咬牙半晌,武藏沮喪地發現,名嘉說的并沒有錯。他已經沒有能夠牽制她的籌碼。自己這個女兒,便是出嫁了,也不過是換了種法子把閑院氏的未來捏在自己手心裏。

再想想族裏前幾日鬧出來的動蕩,幾名信任的侍衛如今還重傷未愈,有能力解決這件事并會顧及閑院家聲譽的人,也只有名嘉了,此時怎能逆了她?

自己堂堂宗主,又是名嘉的父親,卻被女兒壓得死死的翻不過身來,質問的字字句句,都叫他啞口無言,又是何等憋屈?

“沙都對你素無尊重,你與她也并非姐妹情深,又為何一定要攬事上身?”終是不解和不甘的,就算點頭答應了名嘉的條件,也還是耐不過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而對此,名嘉卻沒有回答。

不過是感同身受、兔死狐悲罷了。

只是這樣的話說了,武藏也不會明白。

做個有本事的女兒,還不如做個平庸的兒子,只是活着,便有大好的前程被奉到面前。人強,怎能強得過命?都不過是被推出來給兄弟鋪路的姐妹,誰又配為難誰呢?

翌日,十二番隊來報,叛變的藍染等三人終于離開虛圈,帶領三名“十刃”來到現世戰場,與屍魂界的戰力短兵相接。但前往虛圈作戰的幾位隊長和黑崎一護等人仍沒有音訊,通信也尚未建立。

作為唯一留守的隊長,名嘉必須關注現世戰況,故而一接到彙報,便趕到了十二番隊。如今她已經懷孕七個月,出行也不得不小心,連身邊的護衛人數都多了一倍,松島還尤嫌不夠,生恐名嘉勞累。然而職責所在也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目送一行人出門,心中不免擔憂。

距離白哉離家已經月餘,名嘉嘴上不說,心裏多少也是惦記的。畢竟成婚兩年,再沒有夫妻之情,也并非相看兩厭,何況此去虛圈本就危機重重,此時見藍染出現在現世戰場,為決戰制造的“十刃”卻只出現三具,不得不讓人憂心是否孤軍深入的三位隊長在虛圈遭遇破面狙擊。

現世戰場集中了屍魂界的頂尖高手,中途還有假面軍團加入,可以說,戰鬥力已經不會再比現在高了。但是在破面強大的攻擊力面前,依然有些力不從心。此前雖然從來沒有小瞧過藍染,但直至此時名嘉才發現,他們還是太過低估了這位野心家。

只是應付“十刃”便已經疲于奔命,一旦藍染從“流刃若火”的包圍中離開,可想而知大家的壓力。萬一被突破防衛,雖然創生“王鍵”的地點在空座,屍魂界也不能不做些防備了。

自開戰以來,屍魂界的治安就不太樂觀,巡防力量已經數次加強,但為了應對突發狀況,名嘉又在原有基礎上新增了幾批巡勤隊員,還整合了護廷隊的力量分別做了安排,一切都考慮全面之後才略微松了口氣。

她自己不能上前線,後方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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