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妹的吧?”白哉瞄了名嘉一眼。閑院家兩位少主與名嘉年紀都相差頗多,出生時她總該有點印象才是。

名嘉依舊側身看着枕邊的女兒,回答得十分自然:“您知道我與弟妹們關系都平平的。”一度她也曾把懷孕生子當做一件婚姻必經的任務來看待,對孩子也并沒有多少情感上的親近,只是因為這是自己的女兒,她才多了些耐心和愛護。

怎麽樣才能養育好一個孩子,把她從這麽小教導成人呢?初次為人父母的兩人其實頗為困擾。

白哉是少年繼位,祖父期許甚重,他也深知作為繼承人的責任與壓力。可男人就該是堅韌、隐忍、包容、強大而負責的,他對此從未曾有抱怨。如果是男孩子,教導起來嚴厲一些便是了,習學武士之道、鍛造心性品德都只要按部就班,依照祖父教導自己的樣子即可。

但是,女兒要怎麽教?

誠然,名嘉的出類拔萃毋庸置疑,但吃過的苦也遠超常人。依照名嘉的标準來養女兒嗎?名嘉自然不願女兒重蹈自己的覆轍,白哉也無意給予過大壓力。可是就一味嬌養着、不多教導些見識本領、只局限于家宅裏的低矮眼界嗎?似乎又覺着少了點什麽,未免委屈。

許是離開了溫暖的懷抱時間太久,襁褓裏的小兒哼哼着轉醒過來,眉頭一皺便開始抽噎。新晉的這對父母沒遇過這樣的情況,眼睜睜看着方才還十分安靜聽話的女兒哭起來,愣愣地彼此看了一眼,頗有些手足無措。

不知道睡得好好的怎麽就醒過來,醒了又為何要哭的兩人,回想起方才說話時對孩子這裏碰碰,那裏摸摸,都心虛又讪讪然地眼神飄忽——難道是自己用力太過弄醒的?這要怎麽哄?

乳娘及時進來抱起哭得一抽一抽的孩子,見家主和夫人均一臉尴尬,寬慰道:“小公主這是餓了,大人和夫人不必擔心。”說着便告了個罪将孩子抱了下去。

室內重新安靜下來,年輕的父母彼此對望了一眼,表情都有點驚奇。面面相觑了片刻,兩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初為父母的新鮮感讓幾個月沒見的夫妻倆之間多了絲親近和熟稔,因白哉剖白心跡帶來的尴尬感終于煙消雲散。

望着眉眼彎彎的名嘉,白哉冷峻的表情也微微起了些柔和的變化,嘴角稍稍翹起來一些,心情終于明快起來。

他就伸手環住了妻子的肩膀,手上稍微使了些力讓名嘉靠在自己肩上,感覺到懷裏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之後又遲疑着卸了力道,順從地倚着他。

“對不起。”嫁給他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他的婚姻,始終伴随着閑言碎語和蜚短流長。外有瞬息萬變的政事,內有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前有緋真,後有露琪亞,上有宗族長輩,下有泷山夫人等權勢熏天的內侍,名嘉萬事穩妥,他便也心安理得,如今想來,也難怪名嘉拒絕他的靠近。若是嫁給豐崎宗盛,她要比現在省心得多。

這樁婚姻,是他的幸運,卻未必是名嘉的,雖然她一直很知足。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名嘉有點愣住了,條件反射想擡頭看看白哉的表情。剛一動,環在肩膀上的手就加大了點力道,名嘉立刻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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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朽木白哉的高傲,即便是真心誠意說這樣的話,大約也不願讓她瞧見什麽模樣的。

她也明白他的意思。

其實,婚姻還不都是一個樣,嫁給誰也不是高枕無憂。便是她繼續留在家裏做宗女,嫁給豐崎宗盛,要操心的事又哪裏少了?要想人前光鮮,人後必得受罪,這次這場禍事,起因在閑院氏,不在朽木氏,白哉并沒有錯。

她是不準備将真心交付,卻不代表不講道理。說到底,白哉挂念緋真,還算得上有情有義,她即便有意于豐崎宗盛,也終究是在意自己更多一些。從道義上講,還是她比不上長情又有擔當的白哉,又何必抱怨婚姻中的難處?終究,朽木白哉對她還是好的。

“夫妻一場,您這說得什麽話?”她翹了翹唇角,微微閉上了眼睛。

聽聞女兒産下一名公主,閑院武藏眉頭一緊,又慢慢松了開來。

父女二人已然撕破臉,名嘉執意要插手沙都之事,甚至一改往日作風對自己當面頂撞,令武藏驚訝的同時也投鼠忌器。

閑院氏的臣屬習得了禁|術,在廷內和現世胡作非為,罪魁禍首至今未能伏誅,反倒是自己的護衛折進去不少。要想不動聲色保住家族顏面解決此事,非名嘉出面不可。被女兒拿了七寸,武藏當然不快,卻也沒辦法,而朽木白哉與女兒的關系卻似乎一日好過一日。若名嘉生的是男孩,便是當仁不讓的世子,屆時恐怕更加強勢難以掌控。他當然不是盼着名嘉與白哉形同陌路,但以如今的形勢,也不會希望名嘉這麽快就将朽木氏握在手心裏。

說到底,還是兩個幼子太小,而自己自從上次被千熊所傷,身體狀況就大不如前,多少覺得力不從心。如果這次事件被捅破,閑院氏的聲望便會岌岌可危,一旦自己過身,千熊和長康恐怕沒有本事約束家臣,閑院氏千年的根基怕就懸了。

盜習禁|術的賊人動靜越鬧越大,與藍染的戰争結束,屍魂界急需休養生息,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無限放大,恐怕瞞不了多少時間。若不能想個法子禍水東引,再将叛徒們一網打盡,這一劫将會很不妙。

怎麽偏偏是這種時候呢?雖然很不應該,但武藏心裏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一瞬間埋怨:名嘉此時生産,再怎樣,他也只能等到一月之後了,畢竟,女兒已是朽木家的人。

雖然生産時頗受了番苦,但名嘉常年習武,身體一貫健康,又保養得當,故此休養了五六日也便恢複了精神。白哉就如約将外面的事都詳詳細細告訴了她。

原還以為名嘉會有些詫異,卻不想妻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當日父親過府時我便有所懷疑了,只是沒想到這邪|術竟與靈王珠有關。”她也總算是明白為何武藏被當面頂撞氣成那樣還能忍下來了——宗族後繼無人,此事又須得保密,被自己捏了“七寸”,難怪如此。

大戰結束,百廢待興。這段時間白哉很忙,但還是盡量關注了“寄生者”的情況。名嘉不能離家,便寄希望于能在龐大的藏書中找到有關“寄生者”的答案。期間,閑院家又向現世派出了三批侍衛,卻均铩羽而歸,閑院武藏也漸漸開始坐不住了。

秘|術是從閑院氏洩露出去的,寄生者們在現世蟄伏,伺機而動想要盜取蘊含着巨大能量的靈王珠,為了達到目的還将普通人類牽連進來,已經大大破壞了屍魂界與現世的平衡,也極大地給名門貴族抹了黑。現世陸續有普通人類被寄生者所操控,襲擊事件時有發生,再不能加以控制,剛剛經歷了虛圈大戰的微妙寧靜将不複存在。

可是寄生者們行蹤詭秘,又習得秘|術,家中侍衛顧慮影響不敢放開手腳大張旗鼓的調查和追蹤,反每每被束縛住行動,損兵折将。名嘉尚未出月子,此事一旦交給十三番隊,必然也不會立刻由名嘉接手,這是武藏無論如何不能承受的後果。

得在事态開始擴散之前,找到一條轉移視線的道路。

至少,也要為整件事蓋上一層遮羞布。

朽木家主喜得千金,對宗族來說雖然稍顯美中不足,但不管怎麽說,都是喜事。這是朽木夫婦第一個孩子,兩人又表現得十分重視,故而不過是剛開始籌備滿月宴,得到風聲的人家就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織田家主從四十六室回來,面色不佳,文代夫人見狀,立刻揮退了侍從。

“不日就是朽木家小公主的滿月宴,恐怕不好再關着沙都了。”夫妻倆面有愁容,心情頗為忐忑。

上次文代夫人辦壽宴沙都沒有出現,閑院家已經明顯感受到了異樣,但過後卻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他們還以為閑院武藏礙于聲譽不會管這件事。可是沒過多久,名嘉卻頻頻派人上門問候,雖打着關心沙都身體的旗號,但他們怎麽不知道,這是名嘉對自己的警告?

就算是異母姐妹,平時關系也不甚親密,一旦涉及到閑院氏姐妹的體面,名嘉就不會坐視不理。如今名嘉産女,很快便要滿月,織田家作為姻親,理應是要去賀喜的,到時候便再沒有理由讓沙都回避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夫妻倆的關系又進了一步。

在對于孩子的問題上,他們的觀念是一致的——重要的是能力,不是性別。雖然都是頭一次做父母,肯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是兩人也都是願意去學習和接納自己這種嶄新的身份的。這就說明,對于這個孩子,他們并沒有用政治眼光去看待,只單純認為是應該被自己所愛的後代。

并且他們也對于這段婚姻有了重新的進一步的思考。白哉深刻明白名嘉在婚姻中的付出和他的幸運,名嘉也并不一味認為自己受了委屈,他們都能體會對方在婚姻關系中的妥協和退讓,也都能接受自己的付出和犧牲,這是婚姻關系牢固且長久的基礎,也是感情更深層次交流的根本。

☆、Episode 88

原本,織田家與武藏已有了默契——沙都跋扈任性,已被織田夫人所不容,武藏為了家族聲譽,不能讓織田家休妻,也不願丢失這門有力的姻親,便默認織田家對沙都的冷處理,并打算再嫁一個養女過來執掌世子的後宅。

前段時間,他們幾乎都以為,武藏看中了西鄉優。

來自閑院家的種種表現也恰恰證實了這一點。

但是,自武藏去過一次朽木家後,形勢急轉直下。西鄉優再也沒有主動來織田家拜谒過,先前已逐漸向織田政靠攏的西鄉慶家也開始若即若離,而武藏卻不再召見西鄉優,反倒像是真的将這個女孩當成了晚輩一般。

文代夫人隐隐覺得名嘉的态度發生了改變,但是這與她的預期相差甚遠,甚至讓她有些不能理解。

以往的名嘉雖然高傲,但極有分寸,絕不會仗着身份随意插手別人家的事。況且依照她打聽來的消息,西鄉慶家的急功近利不為名嘉所喜,在對方上門請求之後也不過是打發了個可有可無的職位,并不見有所提攜。沙都與名嘉素有嫌隙,兒子又撞破沙都妄圖傳播名嘉的謠言,無論怎麽想,名嘉也不應該願意關心沙都的處境。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呢?

朽木家的小公主取名時熙。作為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氏的嫡長女,她的降生萬衆矚目,故而滿月宴的聲勢也極為浩大。

私心而言,名嘉并不想讓女兒過早暴露在衆人的視野中。由于她本人獨特的經歷,且這又是白哉頭一個子嗣,在複雜的內外環境下,他們無法阻止衆人猜測時熙是否會像名嘉一樣,也走上宗女的道路。

朽木白哉已繼任家主多年,卻一直膝下空空,雖說如今他與名嘉都還年輕,但毫無疑問,沒有男性繼承人會加劇來自長老會的壓力。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們夫妻倆的态度,為了表明立場,也為了給女兒撐腰,時熙的滿月宴必然就不能敷衍,反倒還要更大張旗鼓地張羅起來。

瑞穗作為名嘉的長姐,兩人又一貫相處投契,故而早早便來赴宴。她早就聽說了名嘉生産當日的危險狀況,之前礙于對方還沒出月子,不好前來,如今見了面,免不了好好問候一番。

這一個月,名嘉的日子過得很舒坦。外政上的事,既然白哉回來了,自然有他處置,她也不過是偶爾聽聽罷了,并不用太過操心。相模紀枝的傷勢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已經完全康複,如今又回來與松島共同操持內宅事務,名嘉只管安心調養身體,反倒成了她這一年以來最舒适的一個月。

故而如今,她身體早已複原,面色紅潤精神飽滿,看上去竟比産前還明豔。瑞穗見她一切都好,這才放下心來,就着乳母的手看了看襁褓中的時熙。

滿月的小公主五官漸漸長開,皮膚白皙,嘴唇粉嫩,眉眼也逐漸有了些樣子。瑞穗自己育有二女一子,頗有經驗,瞧着時熙的模樣十分健康,很是高興。

并沒有早産兒的孱弱,甚至看上去比很多足月的嬰兒還要健康有力,乖巧的模樣頓時讓瑞穗心生喜愛,忍不住從乳母手裏接過襁褓來抱着。

“原本還擔心這一胎是個女孩,現在看白哉殿下的态度,我就安心了。”身為高門的主母,瑞穗深知生育一名男性繼承人的重要,當時得知名嘉産女的消息,她還很為此擔憂過幾日。

哄着孩子的間隙,她抽空看了看坐在旁邊的嫡妹。

以往名嘉待人總是十分客氣的,與自己雖然投契,但似乎也并無多少親密可言,坐在那裏給人的感覺頗有些疏遠,多少與她那位高矜驕傲的夫君如出一轍。但幾月不見,如今再看,卻覺得名嘉高華依舊,氣質卻親近了不少,就連嘴角的笑容也似乎多了些真心。

可見過得不錯。

這個妹妹幼年開始接受繼承人的教育,一路命途多舛,嫁到朽木家又沒有過幾天舒坦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子嗣,還美中不足是個姬君。在瑞穗看來,還不如個普通貴族家族的千金活得自在,可這麽難的一條路,偏生讓名嘉走了下來,而且似乎還越來越順。

沒有家主的首肯,時熙的滿月如何能大張旗鼓?而能讓朽木白哉如此重視,除了對女兒的疼愛,瑞穗不相信其中沒有白哉對名嘉的愛重。

姐妹倆又坐着說了會兒話,懷中的時熙就開始犯困。小心地将襁褓交給乳母抱了下去,名嘉這才正色看向瑞穗。

“沙都的事,前段時間我騰不開手,也沒管過,如今可又有什麽消息傳出來?”

閑院氏對沙都的态度,一度也讓瑞穗有些疑惑。她出嫁早,與下面的弟妹們都沒什麽交集,若不是後來與名嘉相處得契,的确也不想管那些閑事。但沙都畢竟有千熊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武藏對惠理子一系的優待瑞穗也早有耳聞,所以閑院家的沉默也讓瑞穗頗有些警惕。

她不缺乏智慧,細細想一遍就大概能猜到武藏的想法了。

心裏不是沒有凄涼,不過她一個庶女,又出嫁多年,要不是在夫家還算得力,丈夫又任了家主,恐怕武藏也不會多關照自己一下。因而也非常有自知之明,不去幹涉武藏的決定。

現在名嘉問起,瑞穗就知道,她是要出手了。

與名嘉接觸時間雖然不長,但這個嫡妹的個性,瑞穗自認還是了解幾分的。

幼年開始培養的家族榮譽感和責任感令這個驕傲的嫡女并不能完全抛開娘家的一切。但武藏重男輕女,一有了男性繼承人立刻就要名嘉出嫁,這種行為就連自己都覺得心寒,更遑論心高氣傲的名嘉。然而兩個弟弟都年幼,日後選誰繼位閑院家都必然青黃不接,沒有出嫁姐妹的支持,難成大器,所以武藏對名嘉,是又要用,又要防。以名嘉的眼界手腕,豈能乖乖受制于人?

父親和嫡妹鬥法,自己是要站在哪個立場上?

這個問題毋庸置疑——父親自然是以閑院氏為重,而自己卻是站在夫家南條氏的立場,父親未必會顧着自己。以名嘉今時今日的手段地位,又品格尊貴,與自己的關系一貫融洽,看名嘉對沙都這件事的态度就知道,她對于兄弟姐妹的處境,仍舊保留着宗女時代的責任感。

自己選哪邊,還用猶豫嗎?

“聽說惠理子夫人抱病,已經移居西丸休養了。”知道名嘉問的事什麽,瑞穗輕輕笑了笑,意有所指。連親生母親都抱病不管事,沙都的境況便不用再問。

名嘉聞言,也就了然地笑了笑。

和聰明人講話,總是很省事的。

“我也不同大姐客氣了。”她便單刀直入,“聽說水無濑大納言中信之女與茜姬乃閨中密友,我有處溫泉別院,如今天氣和暖,正适合辦宴會。想請大姐出面,給鶴姬張羅幾個玩伴。”茜姬是三條院中納言吉裏的次女,被瑞穗夫妻收為養女,嫁給了劍道世家大友氏的世子,鶴姬卻是瑞穗的嫡長女。

聽聞這位水無濑家的閨秀曾在王殿做過典侍,容貌端麗且精通歌道,被稱為靈王宮第一才女。她的父親官至大納言,是有名的公家卿貴。可惜她是庶出,年紀漸長又不願入侍,如今公家式微,水無濑家子嗣衆多,中信嫡子庶子加起來足有十九名,更別提膝下女兒。她離開王宮也嫁不了多好的人家,瀞靈庭顯赫的世家卻又不屑娶公家庶女,頗有些不上不下。

養女乃公家貴女,瑞穗要與水無濑家的小姐對話,自然是比名嘉容易些。不過……

“這位水無濑小姐……不願入侍靈王。”連靈王的女禦都不願做,恐怕是不甘于做武家側室的。

“大姐想到哪裏去了?”名嘉失笑,“父親要收西鄉優做養女,我攔了,如今怎麽可能自己找一個分寵的給沙都?”若要以美色幫助沙都鞏固地位,她也不會費這麽大周折了。說句不好聽的,以水無濑美津的才華氣度,要是真的做了織田政的側室,沙都将永無出頭之日,還不如讓閑院武藏收養了西鄉優納了合适。況且,名嘉也不認為要維護一個人的地位,僅僅靠美色便能成的。

“我們閑院家的女兒,既做了正室,便不能失了地位,引狼入室的事情,我不會做。”瑞穗也知道自己想差了,不禁有點赧然,定了定神才道:“只是擔心美津小姐心高氣傲,不肯屈就。”

而對此,名嘉卻似乎信心滿滿:“大姐只管去請吧,她八成是願意的。”

既然不想入侍靈王,連女禦之位都看不上眼,這位美津小姐的眼界自然不局限于內宅男女的争風吃醋上。可公家勢弱,就連攝家地位都岌岌可危,生活捉襟見肘,原本就不甚寬裕的水無濑家又男嗣衆多,可想而知她在家中的處境。在王殿做典侍的經歷讓水無濑美津聲名遠播,卻至今也沒有定親,想必也是因求娶的人家都不甚滿意的緣故。

一個有政|治野心的女人,家族卻滿足不了她的抱負,對于自己遞來的橄榄枝,如果美津足夠聰明,是會好好考慮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水無濑美津小姐是有原型的。

江戶時代五代将軍綱吉的後宮中,有一位出色的女官常盤井局,後人稱為“右衛門佐夫人”,她是公家水無濑氏信之女,大奧的女總管。曾在皇宮服侍皇後,後被綱吉的正室鷹司信子邀請,前往江戶作為禦臺所的上臈禦年寄,正式進入大奧。她博學多才,精通歌道,容貌端麗,舉止高雅,是京都皇宮有名的才女,進入大奧以後很快便得到了将軍的賞識,在大奧推行授課,所有女中和側室全部都要聽從她的授課,就連将軍本人有時也會去聽課。綱吉将軍為她的出色所傾倒,曾幾次想要納她為側,均被右衛門佐拒絕,她始終作為大奧女官為推行有秩序的法度、淨化無言障礙的将軍後宮而奉獻終生。(當然,關于她傳奇的一生是否真的沒有做将軍的側室,說法不一,畢竟江戶時代将軍的側室有時候也稱為“女中”或“禦年寄”,單從職位無法判斷是否與将軍沒有這層關系。)

☆、Episode 89

因與虛圈大戰的緣故,瀞靈庭已久未聞絲竹之聲,春季朽木家的櫻花宴和夏季姬宮家的曲水宴也都沒有操辦。算起來,時熙的滿月,已經算是大戰後首個高規格的宴席,這對于沉寂許久的瀞靈庭貴族們而言,是個盼望已久的社交平臺。

因察覺到名嘉态度的轉變,文代夫人不敢再拘着沙都,只得帶了兒媳一起來滿月宴。

武藏和惠理子的袖手旁觀讓一向跋扈的沙都終于有了危機心。經過三池不懈的努力勸說和這段時日以來的體會,她終于明白,想擺脫如今的境遇,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一貫不睦的名嘉。也因此,就算心裏仍舊不服氣,也不敢将這種表情帶出來。

沙都一來,就被瑞穗叫到了名嘉的內室,随侍的三池夫人也跟着松島離開了。不過這都是做給文代夫人的一種态度罷了,名嘉并不想借此和沙都緩和關系——如果不是兩人同出一姓且文代夫人惹惱了名嘉,其實對于沙都的境況,名嘉也并不關心。所以,對待沙都,她也并不像對待瑞穗一樣親近,甚至沒有将時熙抱出來。

沙都也滿腹心事。雖然隐隐猜到名嘉大約是真的要幫自己一把,但她又猜不透對方究竟要怎麽做,兼且仍舊不大相信名嘉願意對自己表示善意,因此十分矛盾。

“父親有意收西鄉氏的嫡女為養女。”名嘉終于開口,話題卻一時讓沙都摸不着頭腦。她下意識想反問什麽,好歹是忍住了。

沖動跋扈的沙都也開始懂得隐忍,名嘉在心裏點了點頭。

總算還不是無藥可救。

“西鄉優的父親是織田家主身邊的筆頭格,與世子來往頻密。惠理子夫人自從文代夫人壽宴後便有恙在身,如今已移居西丸休養,千熊君身邊的事務由花山院夫人總攬。”

沙都猛地擡起了頭,滿眼震驚。

就算再無知,她也知道這一席話意味着什麽。父親要收養公公近臣之女為養女,母親被變相軟|禁,連親弟弟身邊都不再留有母親的舊人,父親此舉,已經等于抛棄了自己。

“怎麽會……”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內心的恐懼再也無法抑制,最終只能求助地望着名嘉。

名嘉并沒有精神上折磨人的喜好,她對沙都說這些,不過是希望她能認清目前的嚴峻形勢,見目的已達到,也不再賣關子,親手扶了沙都起來,寬慰道:“我不會允許西鄉優嫁入織田氏的。不過以你如今的實力,想維護地位,單靠自己是不行的。”

“我會給你找一個幫手,以上臈禦年寄之名協助你。”

沙都已然六神無主,聽了名嘉的話自然無有不從。名嘉看見一貫任性的沙都被吓成這個樣子,內心也微有些同情。

能讓沙都對自己如此言聽計從,可想而知最近她的恐懼。

不過這些情緒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名嘉覺得十分有必要在事前把話說清楚。

“過去你打什麽主意,我就當做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記住,我幫你,是因為我們都是閑院氏的女兒,并不是支持你在織田家胡作非為。所以,一旦找到合适的人選,你不能擅自做主,一切都要聽對方的,也少生些歪心思。能做到的話,我也會保證你在織田家的地位。”

呆愣愣地盯了名嘉一會兒,沙都才終于反應過來其中的意思,條件反射一揚眉毛就要反駁。

說是給她找了個幫手,卻不讓她做主,到底誰是主子?也欺人太甚了!

可是一接觸到名嘉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又萎靡了下來。

說到底,現在是自己有求于人。親生父母都不肯幫自己,如今,名嘉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不能放棄這樣的機會。

三池這些日子以來在耳邊孜孜不倦的勸說終于起了作用,沙都深呼吸數次,努力壓下心頭的憤怒。開口時聲音雖然還在顫抖,但總算維持住了體面:“是,我知道了。”

對于名嘉複職的打算,白哉其實擔憂大過反對。

雖然沒有太多經驗,但一般貴族家的女性産子後休養半年一年的情況比比皆是,就算名嘉是武家公主,身體康健,畢竟生産時候是那樣的形勢,養胎時也正是多事之秋。

出于對妻子身體狀況的考量,他當然不希望名嘉這麽快就重返戰場。

但是他也知道閑院武藏的意思,是要名嘉盡快解決寄生者的問題。如此一來,白哉不好再攔,卻頭一次在心裏對自己這位岳父不滿起來。

親生女兒剛生産就催着她為家族出力,确定繼承人的時候又毫不猶豫把她排除在外。就算正直如白哉,也不免有些不恥武藏的做法了。

共同調查寄生者的情況,加上都是新鮮出爐的父母,這一個月來,名嘉和白哉之間多少多了些“革命戰友”的感情。複職報告遞交上去需要等待批複,瑞穗借名嘉的溫泉別院舉辦的宴會,卻馬上便要亮相了。

主持南條氏中饋多年,瑞穗掌家理事的本領自然不弱。人情世故方面本就是當家主母的強項,她不僅邀請了名嘉看中的水無濑美津,還零零總總又請到了十位出身不同的小姐,公家武家俱全。

宴會打着女兒鶴姬的名頭操辦,請了也已出嫁的養女茜姬出面張羅,倒并沒有人懷疑那些出現的公家小姐,只當是大局初定,貴族千金們賞花玩樂的把戲。

為免千金們不自在,宴會是瑞穗的長女鶴姬操辦的。賓客中有她素來相熟的幾位小姐,也有些是新面孔,她招待得落落大方,倒不失禮數。

鶴姬再過幾年也要到了出嫁的年齡,瑞穗已經開始教她掌家。此番将宴會交給鶴姬,一來是同齡人在一起才容易顯出真性情,二來也是為着鍛煉鶴姬的能力。

雖然宴會是以南條家的名義舉辦,但名嘉出借了自己的別院,這當然與鶴姬自己辦個閨蜜間的小宴不同。平時相熟的幾位小姐尚還算鎮定,但遇到沒見過的生面孔也不敢輕易小瞧。

畢竟,地方是朽木夫人的,說不準其中有哪位就是名嘉夫人的座上客。在這樣的場合出問題,她們的名聲就堪憂了。

這個溫泉別院占地不算太大,名嘉名下好幾處莊園都比這裏宏闊,但景致頗佳。大大小小的泉眼有六處,還有一道天然的曲水流觞,整個庭院用的是平安時代水石庭風格,植被豐茂水源衆多,被溫泉蒸騰的水汽籠罩,更顯得影影綽綽十分誘人。

已是春末,庭院裏又到處是溫泉,氣溫自然高些,在室外烹茶賞花也并不怕冷,閨秀們彼此攀談了一陣子,已經漸漸熟悉,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

大致還是武家與公家泾渭分明,不過在鶴姬的調節下,倒也還算和諧。

女孩子在一起,說的話題無非是首飾、衣料、妝容的事。雖然如今公家政治勢力薄弱,但從小耳濡目染,小姐們大多體态婀娜,舉止風流,說話細聲細氣,有個別講究些的,連笑時都用折骨扇遮着半張臉,并不大聲。相反,武家的小姐們卻大多性格直爽,雖不是全都習武,但受家中父兄影響,也并不太看得上那些身嬌體弱甚至到了病态的女性。

如今在座既有武家公主,也有公家閨秀,要說完全和睦,不過是說笑。

有小團體的時候,自然就會有各自的代表。瑞穗請來的幾位公家小姐均出身清華家,祖上顯赫,接受了全套的公卿教育,如今雖沒落了,架子還在,她們之中,自然是推水無濑美津為首。

而武家的小團體中,隐隐被當做中心的是上級貴族橋田家的小姐,其過世的祖父橋田沖與現任橋田家主是親兄弟。

別院東南角是一座築山庭,假山頂上的茶室外牆均是用剔透的琉璃所建,雖小巧,卻十分精致。

瑞穗和名嘉對坐在臨窗的一面,居高臨下望着遠處的曲水流觞。

十多位小姐的言行舉止一覽無餘。

風爐上的釜內漸漸暈開水汽,一只素白的手捉住細長的茶杓輕快地将抹茶粉從茶罐內撥入茶碗,手腕一翻,便用柄杓舀了一勺煮開的沸水注入,随即熟練地轉動茶筅将茶湯調勻。

瑞穗雙手接過茶碗,輕輕轉動,慢慢分三口品過,才放下茶碗道謝,名嘉笑笑,自己也端起茶具品一口:“我也許久沒有這般清靜的時候。過一陣子回了番隊,恐怕再想與大姐坐下烹茶品茗,是不能夠了。”

“父親是男子,又是宗主,有時候難免強勢。你剛出月子,萬事還是要自己留心。”瑞穗推心置腹,“有些話好說不好聽,時熙畢竟是個姬君。”以朽木白哉的身份,只有時熙一個女兒必然是不夠的。這一點,名嘉無論出身多麽顯赫,本人多麽能幹,也無法扭轉和忽視。

所以,瑞穗也并不贊成名嘉這時候就回番隊複職。

寄生者和靈王珠的事乃家族機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瑞穗也出身閑院氏,名嘉也不好明說。是以只是笑笑,也不正面回答。

☆、Episode 90

“鶴姬也漸大了,以她的年紀閱歷,這次宴會辦得不錯。大姐教得好。”她不動聲色轉了話題,瑞穗也就不再強求。聞言,順着名嘉的目光朝曲水流觞看去,正看見鶴姬笑盈盈地同在座的小姐們說話,舉止從容溫雅,看上去十分得體。

借了名嘉的別院,來客的份量與南條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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