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手更狠,簡直稱得上鐵石心腸。

原以為男人對着愛人的臉怎麽說都會有點動搖,不想遭遇了這兩位冷硬如鐵的對手,怎能不叫人郁悶?饒是擁有複刻與抵消鬼道的能力,面對壓倒性的力量也照舊有些束手束腳施展不開。

要分神去護住采集的能量,就更加力不從心了。

但她們也深刻明白這最後一塊拼圖對于寄生者這籌謀了幾百年大業的意義,錯失這一次機會,就不會再有可能了。隐秘地交換過目光,兩人突然将手中武器一前一後朝錦匣的方向擲去。

黑色的長鞭阻住了名嘉的步伐,只一瞬間,重劍擊碎了那只木匣,還差一點便收集滿的能量頃刻化為靈子,四散開去。

失去防禦,甚至沒有再做出任何抵抗的兩人當即被灼熱的烈焰與鋒利的刀刃卷入,屍骨無存。

激烈的戰場一瞬間變得寂靜如雪。

三人面面相觑,一時間為這意料之外的變故忍不住提心吊膽起來。

能量并未完全滿足陣法的條件,但也所差不多。若此時啓動陣法,沖擊之下富士山即刻噴發,對現世的破壞力簡直無從估計。

他們幾乎是屏着呼吸觀察着。

在這令人窒息和難耐的等待中,名嘉甚至免不了心懷僥幸地想,也許匆忙之下能量不足,并不足以引起動蕩。但理智也是清楚的,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不然那兩名寄生者也不至于連命都不要也堅決要打碎匣子了。

微弱的轟鳴聲隐藏在地面的混亂中,幾乎聽不清楚。但巨大能量的爆發所産生的靈子振動對他們這些靈力深厚的隊長級而言,卻是顯而易見的。

名嘉一張臉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用盡了毅力才壓下沖到嘴邊的氣急敗壞。

她沖地面望了一眼。

爆炸導致的混亂場面并未有所好轉,隔了這麽遠也能看到濃煙滾滾,次生災害頻發,小型火災和搖搖欲墜的建築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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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卷入爆炸的人數太多了,要撤走根本來不及。

就算架起防禦結界,在噴發的岩漿面前可能也根本無濟于事。

更不消說火山爆發在現世引起的能量失衡很可能會動搖屍魂界、虛圈與現世的聯結。

為今之計,似乎只剩下一個——趕在火山口崩潰之前,壓制住這座活躍而危險的山脈。

雖說明知這是唯一的出路,但瞬步趕到富士山上空時,棘手的現狀還是逼得三人不得不後撤了一段距離。

激烈的能量爆發動搖了山基,灼燙湧動的岩漿已經躍躍欲試,火山口上方不斷冒出滾燙的硫磺煙氣與火山灰,他們甚至能看到暴漲的岩漿正瘋狂地朝着狹窄的火山口跳躍。

這樣的溫度,任何生物都無法靠近,更不要說近距離對其進行壓制。恐怕還沒到近前,就已經被這種高溫熔化了。

豐崎宗盛的斬魄刀是炎系,但就連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有把握面對如此能量。這樣巨大的山脈,以一己之力相對抗,想想都是一種自命不凡。

就算是出身閑院氏的名嘉,他們也并沒有抱什麽希望。

縱使閑院氏的力量取自雙殛。

縱使名嘉是宗家嫡女。

但在豐崎和白哉眼中,她也畢竟只是個女子。

這種時刻,怎可能推她出去冒險?無論從理智還是感情,都絕不可能。

熱浪和灰燼叫人幾乎窒息,地動的震撼越來越強烈,活躍的岩漿已經迫不及待開始沸騰着,再不采取行動,恐怕就真的抑制不住了。

名嘉深吸了口氣,拔出了斬魄刀。

鋪天蓋地的猩紅中,玉輪鋒銳的刀身反射着冷冽的幽藍。

“名嘉。”白哉皺起了眉頭,“別逞強。火勢太強,靠近太危險了。”

“這裏交給我吧。”縱使自己也覺得力不從心,但豐崎又怎麽可能讓名嘉頂在前面?無論從自尊心還是感情他都不能接受。

名嘉卻寸步不讓:“這種火焰普通人誰都對抗不了的,不管有沒有炎系能力都一樣。”

“那你還……”

“我的斬魄刀,是冰雪系。”她截斷白哉的阻攔,靜靜重複,“除了我,你們誰都不适合直面這個境況。”

☆、Episode 113

曾經想不通的謎題在瞬間歸位。

武藏為何對唯一嫡女冷淡如斯,又為何恨不得對片桐氏除之而後快。便是不做繼承人,也好歹培養了多年,又怎至于要幽閉別院幾十年?

宗家嫡出卻未能繼承宗族與生俱來的能力,在閑院武藏這個家督眼中,名嘉天生就帶着原罪。

可她就一路堅忍、倔強而驕傲地活着,向上攀援,向下紮根,怒放着,盛開着,熱烈而莊重,高貴而強大。

她燃燒了一切來證明自己,細弱的肩承擔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重擔與責任。她是那樣不服輸,不認命,在荊棘中趟出了坎坷,在懸崖邊傲然綻放。

朽木白哉在一瞬間,幾乎想擁抱這個勇敢的姑娘。

她的靈魂那麽強大,而武藏卻只看到她這幾乎稱不上缺陷的不足。

可如果不是閑院武藏一葉障目,他就沒有這麽幸運,可以擁有這樣好的她。

“千本櫻可以構築空間隧道,我會用這個将你送到火山口。”在豐崎宗盛不可思議的驚訝中,白哉平靜地對名嘉提出了方案,“你可以承受的最近距離是多少?”

名嘉微微笑了:“火山口的邊沿。我需要一個落腳的支點,邊沿的山石是最佳選擇。”

白哉沒再說話,粉紅的櫻花瓣在主人的操縱下很快排列成長長的通道,一邊頑強抵禦着岩漿與熱浪的侵襲,一邊忠實扮演着輸送的角色,穩穩搭建着那條通往戰鬥中心的道路。

豐崎還想再說什麽,然而望着名嘉平靜的表情,他又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早知道,她是不甘躲在安全區域後面的。

他也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強與倔強。

這一刻,他才驀然發覺自己與名嘉、與朽木白哉究竟不同在何處。

對于他們那樣的出身而言,成為領袖、一肩扛起全部責任是本能。他們都太明白“貴族”二字意味着什麽,太明白身居高位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也太習慣于統領一切、并為之奉獻。

精神上,他們勢均力敵;實力上,他們平分秋色。

而他自己,盡管明知應該承擔的究竟是什麽,卻始終不能說服自己脫離“個人”的身份。他絕不可能如朽木白哉一般,主動做出讓牽挂之人去面對這些的決定,就算這是名嘉自己的願望。

潔白的冰雪應召而出,名嘉握緊了斬魄刀,默念解放語。

在異常的高溫下,圍繞在她身邊的冰雪卻始終沒有消融,她沉着而平靜地站在千本櫻構築的通道旁,回身望了一眼。

寧靜的冰天雪地中,女子的容顏越發美麗得耀眼奪目,她微微颌首,沖着白哉輕輕笑了笑:“謝謝您。”

“快去快回。”他也回以一個淺淡的笑,微微緊了緊握着刀柄的手。

越靠近湧動的火山口,窒息的灼燒感越強烈。饒是冰雪形成了一道完美的保護層,名嘉也絲毫不敢大意。

以富士山的體量,噴發時單靠她一人的能量是絕不可能與之對抗的,必須在它完全爆發前就将其壓制在下面。

為此,她需要盡量将可能被岩漿輻射到的半徑範圍全部凍結。

催動這樣的能量所需的靈力究竟有多大,名嘉不知道。能持續多久,她也不知道。未知的危險和挑戰令她的心跳有些快。

千本櫻完美地搭建了一條穩妥的通道,她只用了幾秒就穿越高溫和火焰到達了搖搖欲墜的火山口。通道內風平浪靜,但光是想象也能知道,要維持這樣的穩定,白哉需要與多麽劇烈的焚風相對抗。

時間不多,她得快一點。

幾乎是一落腳,名嘉就立刻最大限度開啓了備戰模式,斬魄刀由始解狀态迅速轉變為卍解,她雙手握刀,驅動靈力。

“卍解,霜天玉輪。”被火光映紅的天際漸漸陰沉下來,飛舞的風雪以名嘉為中心頑強地開始擴散,一點點擠壓着高熱侵占的空間。名嘉靜下心,不理會腳下被蠢蠢欲動的岩漿沖擊的山石,全心全意與戰魄刀持續共鳴。

“三綻:雪舞。”斬魄刀強硬奪走被高溫蒸騰的水汽,又重新凝結成堅固的雪片。此時若是遠觀,圍觀者非要奇怪為何火山附近一片千裏冰封。從火山口向四周輻射,鵝毛大雪控制了越來越大的範圍,高熱帶來的窒息被漸漸逼退,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聚集着沉甸甸的水分。

“冰封:水晶棺。”厚重如棺椁般的冰壁落下,死死封住了沸騰的火山口。下面,噴湧的岩漿蓄勢待發,有跳躍的漿液舔舐了堵在山口的堅冰,很快就被擋了回去。

做完這些準備工作,名嘉心下稍定,旋即順着來時的通道折返回去。

此時的富士山,冰雪皚皚,令人窒息的高溫早已被壓制得一絲不剩,便是普通人也能夠忍受。白哉收起千本櫻,眼見名嘉并未受傷,心中才松了一口氣。

控制住了溫度,他們才能上前,在岩漿噴發的瞬間,集三人之力,全力将噴薄而出的能量壓下。

這既要求龐大的靈力,又要講求時機的配合,若不能近距離觀察岩漿的活動情況,絕無可能成功。

說句不好聽的,若他們合力也壓不住富士山的爆發,恐怕也不會有更好的方法了。

腳下的地動越來越強烈與頻繁,透過晶瑩的冰壁,跳躍的岩漿高漲噴薄的姿态一覽無餘。三人沒有再交談,只集中精力默默将全部力量彙于刀鋒,靜待時機。

湧動的岩漿舔舐到了冰層,就是現在!

彙聚了全部靈壓的刀鋒同時發力,三道不同顏色的靈力狠狠壓在冰面上。

大地在顫動,山體在咆哮,大自然原始狂暴的力量叫嚣着尋找出口,巨大的蠻力推着抵抗者後退,名嘉幾乎咬碎了銀牙。

手臂已經酸痛得麻木,源源不斷的靈力從體內傾瀉而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這種時候,也顧不上想這種問題,只剩下一個念頭——絕不能後退半步。

只需要幾秒就好了。撐過噴發最強烈的幾秒鐘,就好了。

內外夾擊下的冰層終于轟然破碎,名嘉踉跄着落地,腿軟得幾乎撐不住身體。

一條堅實的臂膀從旁穩穩撈住了她的腰,她喘着氣側頭望去,白哉關切的目光近在咫尺。

方才的對抗他們已經不記得究竟有多久,每個人都精疲力竭。白哉額角沁着汗珠,胸膛随着喘息起伏着,但扶着她的手臂始終有力而穩健,令名嘉不致因脫力而狼狽摔在地上。

“我沒事。”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還有些嘶啞,白哉聽了卻只是微微一笑:“做得好。”

驚心動魄後的風平浪靜顯得格外珍貴。

豐崎宗盛力竭地坐在地上,望了望不遠處扶持的夫妻,唇角輕輕勾了個意味難言的笑。

雲收雪住,正午的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目,他順應心意地向後一仰,大大方方躺着,擡起一只手擋在眼前。

多年遠征軍生涯,他曾經做婿養子時培養的矜持早已消磨殆盡,并沒有朽木白哉那麽重的禮儀包袱。

那個人,骨子裏與名嘉那樣相像,靈魂如此相契。他瞧着她的目光豐崎明白,那是男人看待心愛的女人時才有的。

他只想他牽挂的公主幸福。

前有朽木氏的斬魄刀事件,後有閑院氏的寄生者事件。先代遺留的病竈,均終結于此,任是再苛刻的官員,也不能責備圓滿完成任務的執行人。

只是富士山旁那場龐大的冰天雪地,到底也瞞不了人,名嘉回庭後,集中在她身上的視線終究還是多了起來。

斬拳走鬼樣樣拔尖的宗家嫡女,當年為何突然失寵,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對此大家評價不一,有贊同者,有不忿者,有質疑者,閑院氏的八卦一時占據了瀞靈庭首位,也讓最近朽木氏夫妻出門收獲的關注度直線上升。

在屍魂界牽腸挂肚等了數日才等回凱旋的兄嫂,露琪亞松口氣的同時,不免因傳言的內容而為名嘉不平起來。

就算是半路出家被收養的,露琪亞也多少明白些當年名嘉的處境。名門貴族最重臉面,不管名嘉的斬魄刀多麽強悍,沒有炎系能力,在宗族眼中這就是致命的缺陷。

但是既然都決定舍棄了,如今族裏有事,怎麽又要叫嫂子收拾爛攤子?閑院武藏雖是德高望重的長輩,露琪亞也不免如此腹诽。

時熙已經數月沒見過父母了。這段時間來,夫妻二人身兼數職都忙得不可開交,委實抽不出空來看女兒,如今無事一身輕,見了乳娘抱過來的女兒,名嘉竟覺得有些陌生。

小孩子長得快,幾天不見就大不一樣。斬魄刀事件結束白哉好歹還短暫地回來過一陣,見縫插針看了看女兒,此時倒不像名嘉那般驚訝。見妻子臉上難得現出些茫然無措,他便親自抱了時熙,揮退了乳娘仆從,與名嘉并肩坐到了一處。

☆、Episode 114

他如今早已不是剛做父親時那般生疏,抱孩子的姿勢有模有樣,小姑娘乖巧地窩在父親強健有力的手臂裏,一雙紫葡萄般大大的眼睛好奇地轉來轉去,似乎對面前的年輕夫妻有些陌生。

俄而,也許是喜歡這個穩重的懷抱,無論怎麽翻騰也不會晃,小姑娘又興奮起來,一邊高興地笑着,一邊伸出小手亂抓。白哉也不惱,依舊十分耐心,半低着頭望着女兒的側臉,竟叫名嘉讀出千萬寵愛和溫柔。

當日在現世,激戰過後的寧靜顯得彌足珍貴,之後她成功用斬魄刀的能力祛除了鎖骨上的鞭痕,白哉都一直沒有詢問過有關玉輪的任何事情。

在名嘉的人生中,從來不缺乏尊重。仆從下屬對她自然是崇敬的,同僚家臣甚至親戚也對她無有不恭,但這些尊重換一種說法,都充滿着距離感。就連曾經的豐崎宗盛,在她面前也似乎礙于身份,并沒有過全然放肆的時刻。

來自白哉的平等對待和尊重對于名嘉而言,是具有非凡意義的。誠然,她對自己的能力有深刻的認知,也有不輸任何人的自信,但走入婚姻時,她最好的期望也不過是自己的意見可以被重視,她的感受可以被聆聽。作為四大貴族之首的一家之主,朽木白哉當然擁有寬廣的眼界和胸襟,但是能夠接受自己的妻子在事業上與自己齊頭并進,甚至接受來自她的幫助,與她共同戰鬥,對她想要保留的一切都予以支持,這一點名嘉可以斷言,沒有任何古老貴族的家主可以做到。

他們的靈魂驚人地相似,這對他們任何一方,都是一種彌足珍貴的幸運。

“第一次召喚出斬魄刀時,千熊剛剛出世。”帶着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笑意,名嘉頭一回覺得,說出這段過去,其實并沒有那麽難。

夫妻倆頭碰着頭逗弄女兒,彼此都沒有看對方的臉,但他們也都知道,這并不妨礙他們之間的分享。

“我本以為,多年的努力終于有了回應,母親可以不必為我擔憂,父親也能認可我的成績。就算有了男嗣,就算他已起念要我出嫁聯姻。還想着,有了斬魄刀,也許事态并非不可挽回。”當年的失望與痛苦,曾經歷久彌堅讓名嘉沒齒難忘,她一生要強,唯有這件事令她怎麽也不能釋懷。“結果,這斬魄刀卻成了母親的催命符,令她連死,都背負着罪孽。”

“那時我才懂得,父親對我的偏愛,建立在我的價值之上。他是宗主,絕不能以個人喜好行事。失去價值的繼承人,當然不可能得到任何諒解。”望着時熙的目光溫暖而柔和,名嘉的側臉線條平靜非常,早已沒有了曾經提到此事的譏诮自嘲,“想必您也早就看出來了,我與父親關系不親密,他也未必見得多麽希望我活得耀武揚威。他不肯給我努力多年應有的報償與對待,我也不願事事順了他的心意,可說到底,宗族後繼無人,我卻又做不到袖手旁觀。”

“過去我的确不平過,心裏憋着一口氣,總想證明自己。如今我也放下了。”她說着,微微擡眼望了白哉一眼,露了個笑出來,眉目安然,“沒有閑院氏和父親的栽培,便沒有今日的我。誠然父親有偏見,可我得到的也未必就少。所以,您能理解我、支持我、尊重我,對我來說,真的十分重要。我打從心底裏感謝您。”

名嘉的眼瞳透着十分漂亮的深紫色,時熙的眼睛正是随了名嘉。他們距離很近,陽光灑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白哉甚至能看清她臉上細小的汗毛。

過去他總是覺得,身為家主,作為男人,他天生便該承擔更多。在與緋真的感情中,他們是依賴與被依賴的關系,也是庇護與順從的關系。當時他與這世上大部分人一般,相信愛是呵護陪伴,是包容滿足,也是豐沛而脆弱。

然而名嘉堅韌、勇敢、聰慧、果斷,她得到過尊榮,也遭遇過失敗,被寵愛過,同樣被放逐過。走到今天,她付出了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卻始終堅信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贏得想要的人生。她當然不是柔弱無依的,而神奇的是,盡管并非出自刻意,也甚至沒有那樣的目的,她依然改變了他對于婚姻和感情的看法——愛是同舟共濟,是齊頭并進,是恒久恩慈與相互支持。

自打在現世看到名嘉的斬魄刀,其實白哉有很多話想講。但是他一貫寡言不善說些安慰人的好聽話,且看到妻子淺笑嫣然的模樣,他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只是幾多情緒在胸中翻湧,令一向自持冷靜的白哉都覺得有些坐立難安。

女子姣好的容顏近在咫尺,側臉線條清麗明豔,一雙眼睛亮得仿若嵌入了星辰般。

感受到白哉的目光,名嘉微微側轉了臉,望向他的視線清澈而透了些輕微的疑惑,似乎意外于男人眼中罕見的溫柔與痛惜。

長長的睫毛緩慢地眨動了一下,像沾了晨露的蝴蝶的振翅。

彼此的呼吸輕淺的交錯在一起,名嘉突然心跳緊了一拍。

遠遠越過了安全距離,膠着的空氣令呼吸都困難起來。淺淡的光從彼此的眼瞳上流過,無形的視線仿佛幻化出萬千細絲,名嘉毫不懷疑下一秒白哉就會落下一個吻。

眼前閃過吉光片羽,飛快掠過的畫面名嘉甚至看不清。她想起自己站在千本櫻構築的通道旁,白哉對她說“快去快回”。

那一刻她清晰地明白,他與她的精神無比相契,仿佛彼此的半身。

明亮的眼瞳輕輕顫動了一瞬。細微得幾乎看不出來的變化卻讓男人仿佛受到了什麽鼓勵一般,深沉的眼底不自覺劃過了一絲笑意。

對面名嘉的目光頓時一怔,幾乎是惱羞成怒地放棄了對視。

氣氛好得白哉忍不住在心裏嘆息起來。他微微側過了身,剛一低頭,一陣尖銳的刺痛從頭皮上傳來,與此同時,嬰兒高亢的哭聲震耳欲聾。

夫妻倆頓時像被狠狠打了一拳一般,雙雙愣住,繼而不約而同去看尚被抱在懷裏的女兒。

大約是不滿父母太久沒有與自己互動,安靜了一會兒的小公主睜着大眼睛無聊了許久,終于爆發。小手一伸,正好抓住了白哉鬓邊的牽星箝,亮閃閃的物品正是小孩子最感興趣的東西。小小的時熙當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不過并不影響她一邊用哭聲表示被冷落的不滿,一邊用新到手的玩具來犒勞自己。

至于發飾被抓住而扯痛了頭皮的父親,并不在小姑娘的考慮範圍內。

眼見白哉英俊的臉因疼痛而微微扭曲,名嘉錯愕半晌,又思及方才那一觸即發的氛圍,臉上的表情變幻莫名,終于定格在哭笑不得上。

兩人竟然都忘記了女兒的存在,結果卻以這種場面收尾,相比尴尬,似乎好笑的感覺更占上風。

小孩子不一定有多大力氣,但偏偏拗得很,抓住什麽就不曉得放手。牽星箝本來卡得就緊,再被這樣扯着當然不好受,更何況時熙人小手也小,并不能完全抓牢,名嘉已經看見女兒小手指上勾着白哉幾縷頭發,連忙去攔。

“哎呀你這孩子……”因時熙被白哉抱在懷裏,名嘉只得探着半邊身子去抓小姑娘的手,“快松手,不能扯父親頭發。”一邊說着,一邊試圖從孩子手裏把纏繞的發絲抽出來。

被阻止的小公主在父親懷裏不滿地踢了幾腳,發出抗議的抽泣。幸而白哉常年習武,手臂有力,被這樣折騰也依舊抱得很穩,只不過騰不出手來又不好随便轉頭,模樣有些狼狽。

即便如此,他也不惱,甚至在覺察到名嘉的動作後出言:“沒事沒事,你小心掰疼了孩子。”

倒把名嘉弄得哭笑不得,沒好氣地白了父女二人一眼:“說得我像後娘一樣!”

嬰孩的哭聲驚動了守在外面的乳娘,見狀忙上前又哄又勸,又拿玩具逗了半晌,時熙才漸漸止了哭聲松開手。此時白哉發上的牽星箝早已被扯得掉了一半下來,鬓發處的頭皮都疼木了。

得了玩具的小公主不再搭理旁人,自顧自專心玩耍起來,名嘉揮退下人,狼狽的父母二人對視了一眼,都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我幫您重新梳梳頭發吧,都扯亂了。”她說着要去拿梳篦,白哉卻擺了擺手:“罷了,我也不出門,就散着吧。”說着自己動手摘了牽星箝,将昂貴的發飾随手放到了一旁。

又看了眼似乎已經對這頗有些重量的發飾不再感興趣的女兒,白哉有點拿不準:“她要是喜歡,拿給她玩就是了。”方才是戴在發上不方便,如今既然取了下來,似乎給女兒玩也并沒有什麽。

“她一個小孩子,一時新鮮罷了,這樣昂貴的東西怎能做玩具?”家主身份象征之一的牽星箝哪裏能随便給嬰兒?當初在雙殛上和黑崎一護戰鬥時弄碎了一副都了不得。名嘉聞言連忙阻止,不由得埋怨了一句:“您別這麽慣着她。”

出身名門,仆從環繞,又是唯一一個下一代,名嘉有時候真怕時熙缺乏管束過于任性——這對于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什麽值得推崇的品質。下人們當然不敢管主子,白哉這個當父親的要是也這樣縱容,以後更有得頭疼。

寬厚溫暖的手掌覆過來,在名嘉手背上輕輕握了握。白哉不以為意地笑笑,表情輕松:“我以前說過,不會讓我們的女兒受委屈。該管教的時候自會教她是非曲直,至于些小事,你也不用過早緊張。”

“名嘉,我能護好女兒,也可以照顧好你。今後,你不必什麽事都自己扛。”交握的手掌溫熱有力,白哉神情惬意,語氣卻認真,“岳父對你求全責備,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妻子,誰也不能欺負你,我向你保證。”

☆、Episode 115

這一年來,瀞靈庭連連陷入戰鬥,不僅數度重建,死神人數更是消耗巨大,迫切需要新鮮血液補充戰力。為此,山本總隊長對席官考核的頻次放開了限制,同時建議讓各隊隊長級輪番去真央選一門課代,以此讓學生們更早、更多地了解護廷隊的建制,也便于隊長們早早挑選富有資質的好苗子重點培養。

番隊事務工作量巨大,舉凡要求高些的隊長沒有閑着的。且天分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久經沙場的隊長們并不認為在校學生會有多少值得特別關注的黑馬。

如十番隊日番谷冬獅郎一般天資絕佳的少年天才畢竟數百年才出了一個,若有這樣的學生,早該聲名遠揚才是。說到底,戰鬥這件事,既講天分,但更多是拼刻苦與經驗,他們都很忙,沒閑心與學校裏稚嫩又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磨。

衆人都不情不願,又不好對總隊長的命令置之不理,推副隊甚至席官出來頂替,随便選門輕松的課程便交差的不在少數。因此,當聽說名嘉選了四回生的鬼道課程之後,連深谙名嘉脾性的露琪亞都倒吸了口涼氣。

“嫂子,你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呢?”露琪亞以為名嘉多半是沒怎麽和學生打過交道,故而不清楚這中間的貓膩,便好意提醒,“男生們對鬼道總是……”

鑒于死神工作的特殊性質與整支隊伍的男女比例,劍術的運用總是遠遠高于鬼道的,況且升入四回生的學生基本已經有了課程偏重和個人愛好,對鬼道沒有興趣的人,多半從心底便瞧不起這種戰鬥方式,覺得不夠帥氣。六回生橫豎已經定型,老師們也不在沒有天賦的學生身上多浪費精力,低年級的時候又比較容易扭轉學生的看法,只有四回生,不上不下,不好放任自流,卻也難以管理,故而歷來這個階段的鬼道老師總是最頭疼的。

露琪亞的擔憂卻沒讓名嘉動容,她甚至是有些寬和地笑了笑,并不解釋。白哉望了望胸有成竹的妻子,又瞥了眼一頭霧水的義妹,眼底也暈開一絲笑意。

這次斬魄刀叛亂,護廷隊損失慘重,措手不及固然是原因之一,但若能在對敵技巧上有所突破,想必有更好的解決方式。女性在護庭十三番要想出人頭地,本就比男性更為不易,究其原因,還是生理所限,缺乏戰鬥所必須的力量。磨煉白打斬術,力量自然不可或缺,鬼道上的要求卻并不很多。

名嘉是有意在真央扭轉死神教育過度重劍術而輕鬼道的風氣,故此才專撿了樁棘手事來辦,況她也從不是那種敷衍塞責、知難而退的個性,自然不會陽奉陰違。

只不過這話說明白了,倒顯得她杞人憂天一般,是以白哉心中明白,也只不說出來罷了。

見兄嫂彼此心照不宣但就是不對自己講明,露琪亞懵懂半晌,陡然又覺得自己擔心得十分多餘。

以嫂子的本事,護廷隊那幫下屬都收拾得服服帖帖,遑論些沒出校園的學生。大哥都不擔憂,自己瞎操的哪門子閑心?

不過話說回來,總感覺這次從現世回來,兄嫂之間的氣氛似乎變得和諧了不少。當然,以往兩人看上去也是十分尊重彼此關切的,但總像是少了些理所當然,客氣又多了些,不似如今,倒像他們二人自成一個世界,多了點別人不懂、也不需要其他人懂的默契。

對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露琪亞是不了解多少,不過常年察言觀色,白哉心情如何她還是看得出來的。一貫冷淡的兄長心情愉悅,依露琪亞推斷,跟嫂子的親近不無關聯。

這是忙碌中難得休閑的一天。冬日的腳步已漸漸遠去,滿院山茶香氣馥郁,再過不久,便是朽木氏享譽屍魂界的櫻花宴了。這是名嘉嫁到朽木氏的第四個年頭,一應事宜早已輕車熟路,再沒有初次籌備時的謹慎緊張,甚至還有些餘裕忙裏偷閑,與白哉手談幾局。

露琪亞對棋局無甚造詣,原以為以名嘉的出身教養,該很能與白哉勢均力敵才是,不想棋局擺開,雖瞧着雙方戰局膠着,但兄嫂二人的面色卻很有些奇怪。

這是白哉頭一次與名嘉下棋。與露琪亞一樣,白哉也本以為名嘉的棋藝就算不是頂尖好手,至少也是個中翹楚。但不想數十個回合下來,只覺她功底雖紮實,思路也算得奇巧,卻未免有些咄咄逼人,進攻性過強,少了些謀定而後動的成算,過于鋒芒畢露。

很不像名嘉給人的印象。

以他的棋力,這毫無疑問是一場實力并不對等的對決,如果他願意,兩刻鐘之內便能結束。但白哉難得窺到名嘉不常見的一面,覺得十分有趣,故此并不進攻,反倒頗有些悠哉悠哉試探起來。名嘉當然也感覺到了,心下對白哉這種仿佛逗貓一般的行為又是氣悶又是窘迫,想快點結束棋局又偏偏技不如人,她還顧及面子不想輸得太難看,倒一時僵住了。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作為唯一的圍觀群衆,露琪亞顯然是看熱鬧的那種。不過這種僵持的場面并沒有持續太久,就被一陣争吵聲打斷了。

櫻花面具的武士身姿挺拔,順着廊橋走過來,身後火紅色搔取的美貌女子看上去頗有些氣急敗壞,滿臉不服氣。

“簡直匪夷所思!”疾步追上前面的千本櫻,玉輪一張臉都氣紅了,“居然擅自調動我的隊員,還改變計劃!最過分的是竟然不經過我同意!真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獨斷專行。”

被指責的千本櫻氣定神閑:“我同你講過的。”

“你那是知會,根本不是與我商量!”受不了被指責的一方還理直氣壯,玉輪幹脆急趕了幾步攔在千本櫻前面,一副“不講清楚不許走”的架勢,“我們都是奉命帶隊緝拿漏網的刀獸,你倒是說說,憑什麽自作主張?”

不遠處,斬魄刀的主人面面相觑,露琪亞一臉不忍直視。

“他們兩個……怎麽又來了?”黑色短發的少女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擡手捂住了半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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