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魄刀的實體化并沒有随着響河的失敗而結束,現在屍魂界仍然有一部分失去主人的實體斬魄刀在作亂,是以幾位隊長的斬魄刀便代為履行追捕職責。這段日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千本櫻和玉輪這種針鋒相對的場面不是第一次。

要露琪亞說,都不是什麽太嚴肅的大事,搞不懂兩人怎麽總是互不相讓。偏偏兩方還都理直氣壯各有道理,露琪亞和袖白雪夾在中間調停了無數次,私下裏大為驚奇。

明明白哉和名嘉都是沉穩矜持的性子,怎麽斬魄刀卻沖動任性半點不像主人?

似乎被玉輪嬌蠻的态度激起了脾氣,千本櫻當即反唇相譏:“任務順利完成,你到底有什麽不滿意?”

“你還好意思問我?”女子一雙美目瞪得大大的,雖然理智尚存沒有做出失禮之舉,但怒意勃發的雙眸已經十分清楚地表達了玉輪的憤慨和驚愕,“我們分明說好的,那個刀獸逃往我的包圍圈,就歸我解決。誰要你多管閑事了?”

“任務內容是消滅刀獸,何必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由我來解決更為迅捷有效。”武士寸步不讓。

“你這根本就是不尊重我!”玉輪氣得聲音都開始發顫,“說得好聽,其實不就是不甘心被我搶了風頭嗎?叫你守在原地等一等,說不定還有其他漏網之魚,你聽都不聽一句。”

“難道你認為我會聽從主人之外的随便什麽命令嗎?”千本櫻傲然。

“別那麽無聊!”玉輪氣結。

聽到這裏,大家算是大致明白怎麽回事了。

千本櫻沖動又欠缺耐心,玉輪任性又驕縱張揚,兩邊都是不肯退讓又不圓融的個性,難怪一碰面就要吵架。

玉輪不滿的是千本櫻擅自行動幹涉了她的工作,認為這是缺乏尊重的表現,但千本櫻卻覺得,分明是自己能做到的事,若不能一馬當先顯然有失武士之道。

出發點都沒有錯,結局倒也算完滿,不過是壞在兩人脾氣都倔強上罷了。

名嘉忍不住笑出聲來。

玉輪這不依不饒、黑白分明的個性,還真與她少時如出一轍。一步都不肯退讓,又碰上千本櫻這種軟硬不吃的犟性子,她倒是很能理解自己斬魄刀被氣得要爆炸的心情。

同理推斷,千本櫻這油鹽不進、沖動暴躁的脾氣,該不會是某位大人少年時代的翻版吧?

Advertisement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覺得千本櫻和玉輪就像少年時代的白哉和名嘉。

如果當年名嘉的哥哥沒有去世,名嘉沒做繼承人,肯定是早早就跟白哉訂婚嫁出去了。那時兩人都是沖動的脾氣,過日子也絕對就是斬魄刀這樣的吵吵嚷嚷。

☆、Episode 116

白哉略有些丢臉地喝住千本櫻:“在吵鬧什麽?”瞧名嘉的表情也知道,她一定是在心裏取笑他少年時代不穩重的樣子。他倒是明白千本櫻是出于武士之道才不願讓女性沖在戰鬥前沿的考慮,但那兩人孩子氣的争執他也實在是聽不下去。

“你的報告書呢?身為武士,怎可逞口舌之快?”

年輕的武士看上去還有些不服氣,但主人發話,他素性忠誠,當下倒也沒再反駁。一旁的玉輪瞧着方才還神氣活現的千本櫻現下偃旗息鼓,便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被對方瞧見了,到底忍耐不過,對着白哉和名嘉行了一禮要退下時,狀似無意地望了玉輪一眼,悶聲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你!”玉輪話音剛出,旁邊名嘉微微咳了一聲,警告地瞥了不依不饒的斬魄刀一眼。

在她看來,千本櫻和玉輪就像沒長大的小孩子吵架,一時好一時壞的。又不是什麽大事,何必非要争個眉眼高低?事事都步步緊逼,吵起來還有個完嗎?自從刀魂實體化,她就覺得自己像多了兩個叛逆的兒女一樣,吵得人哭笑不得。

“千本櫻自作主張是有不對,但你也得收收性子。凡事總這麽掐尖要強不通圓融,世上哪有那樣多十全十美的順意?叫你們帶隊去工作的,結果你們自己先吵起來,叫下面隊員怎麽看?”本想教訓任性的斬魄刀幾句,可看見玉輪一臉委屈的模樣,名嘉又心軟。想想對方若能一直昂揚驕縱不會妥協,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自己要顧慮的本來就不少,又何必要斬魄刀也沾染成年人的無奈?遂也沒說什麽重話,不過是為着白哉喝止了千本櫻,自己不能不有個态度而已。

白哉聽出來了,就微微偏開臉笑了笑。

這個名嘉,護短就算了,還偏要裝個門面,又不想叫自己人委屈,便是訓斥玉輪,也還帶了一句千本櫻的不是。想她過去那個張揚的性子,恐怕比起她的斬魄刀有過之而無不及,歷經多年打磨成如今謹言慎行的端莊模樣,心底怕仍是對能夠任性肆意的斬魄刀不乏豔羨的。這麽想着,又覺得名嘉這番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中,除卻可愛,還多了些痛惜。

心累地打發走鬧脾氣的斬魄刀,名嘉趁機要收攏棋局。露琪亞數了數棋子,白哉贏了一目半。

粗通皮毛的小姑娘看不出內裏門道,只覺得兄嫂實力不分伯仲,令人嘆為觀止。名嘉悄悄瞟了桌對面的丈夫一眼,輕輕抿了抿唇。

她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棋藝最多算個中等。要不動聲色以微弱優勢勝她,可不是件輕松事。曾經她争強好勝,最受不了別人刻意相讓,便是與豐崎宗盛切磋劍術,也必得對方全力以赴,稍有照顧即刻翻臉。

她幼時便充作男子教養,性情被養得不甘人後,不肯認輸,亦不肯叫人看低,更不願因身為女子之故便得些優待關照,仿佛那樣便是瞧不起她的努力一般。如今年歲漸長,幾經沉浮,也早已明白,只有真心關愛她的人,才會想方設法照顧體貼她,不願叫她難堪,又不願叫她吃虧。

在真央的授課開展得比想象中順利一些。

畢竟只是四回生,就算個性桀骜些,對于護庭十三番的隊長也總懷着幾分敬畏。名嘉對課程講解細致,又易于理解,多數學生聽得下去,她也不在學生面前擺高冷架子,與學生們相處倒還算融洽。

白哉走到隊長室門口時,見門扉半敞,裏面傳出名嘉有些漫不經心的聲音:“解聘書你送去十番隊給日番谷隊長,請他酌情代為通知吧。”

“隊長,這樣會否……顯得過于……不近人情?”半晌,席官才遲疑着提醒。他知道隊長一貫不喜雛森副隊長的個性,但不管怎麽說對方還正在休養,這時候下解聘書,雖然從工作角度而言無可厚非,但難免會叫人覺得隊長過于不通情理。

更何況,聽說十番隊的日番谷隊長和雛森副隊長是青梅竹馬,就這樣将解聘書送給日番谷隊長,萬一被誤認為是挑釁怎麽辦?

對于下屬的擔憂,名嘉并不解惑,只是無所謂地笑笑,輕描淡寫:“你只管去就是了,日番谷隊長必不為難你。”

名嘉對副官雛森早有不滿,與藍染交戰之前便有意解了對方的職務。只是這一年來不是時機不對便是事務繁忙抽不得空,如今将将得閑,便一紙解聘書下去,可想而知對于這個屍位素餐的副手,名嘉究竟有多麽不待見。

再處事文雅,名嘉畢竟不是逆來順受的一般閨秀,白哉一貫是知道她有脾氣的。說實話,能容忍不稱職的副官這麽久,白哉已經覺得是名嘉的仁慈了——他這個妻子,外表看不出,心裏主意卻比誰都大,便是在他面前,兩人意見相左,最終也大多是他聽她的。

然而還能在如此不耐煩的時候給日番谷做個面子送個人情,這一點上,又由不得人不佩服。

他就略略含了笑,輕輕在門扉上扣了扣。名嘉聞聲擡起頭來,見來人是白哉,旋即彎了彎眉眼,輕快地應了一聲:“殿下稍候,我就好了。”

兩人在真央的授課都在下午,同行便理所當然。

飛快在解聘書上簽下自己的名章,三席新田也極有眼色,毫不浪費時間地抱着文件溜之大吉。

要說現在面前這兩位隊長還真不愧是夫妻,盡管如今看上去都并不太嚴肅,但氣場強勢,總壓得他不敢擡頭。雛森副隊長的事,拖了這些日子,本以為隊長怎麽也會等雛森傷好後當着對方的面在隊裏說,不想卻是這種解決方式。

要讓旁人看,自然覺得名嘉是實在厭惡雛森,這才不顧她病體未愈,一紙解聘書送到病床上。但這一兩年下來,新田三席也算了解自己這位上司,知道她可并不是那種張揚跋扈的類型。

要解除雛森副隊長的職務,也真的就只是因為對方不适合繼續履職而已,并非是要羞辱她。是以才讓日番谷隊長“酌情”通知,而不是在全體隊員面前公布消息,毀人顏面。

不過……以雛森副隊長一貫的行事,恐怕隊長這番苦心是白費了。

時候還早,夫妻倆也便沒有急着趕路,而是穿過白道門,慢慢朝真央的方向散步而去。

平日裏他們都忙,坐在一起說話的時候有限,這一路上的幾刻獨處倒顯得十分珍貴起來。因特意留心過名嘉上課的情況,知道她頗有一番成算,這一向都十分順利,白哉也就不再挂心。

世上許多女子其實并未有男子想得那般脆弱,她們也有自己的戰場,不過是世俗使然,大多女性的智慧不與男性一般發揮在戰場上罷了。多少男子也非是瞧不起女子,只是并不清楚她們想要什麽,便一廂情願什麽事都瞞了不說,還自認為是為着對方好,不曾想那是不尊重。

曾經他對露琪亞,就多少有些預估不足、保護過度,而祖父将響河的事瞞着姑母,也是一般道理。說是為了對方好,其實也不過是他們剛愎自用。若非名嘉,他也還要一直錯下去。

“別院侍從來報,說姑母前幾日去了駿河陪祖父用了餐飯,這又小住了幾日。祖父嘴上不說,心裏高興,昨日還派人來與我說,叫今春給別院多種些姑母喜歡的金桂。”白哉說着,笑望了名嘉一眼,“都是你的主意好,反送了我做人情?”

現世事了,兩人回了屍魂界之後,名嘉就委婉提過,要白哉去找晴華說說響河的事。當時他還不以為然,覺得不過一個罪人,既已伏誅,何必平白讓姑母傷心一場?名嘉也不同他争,只說了一句。

“女子本弱,卻并非癡傻不自知。于宗族,響河有罪,但于姑母,他卻是夫君。”作為妻子,她有權利知道自己究竟嫁了個什麽人;作為朽木氏的公主,她也有權利知曉宗族對罪人的處決。

名嘉只是低頭笑笑,并未作答。

同為女子,她明白晴華的心結。并非是記恨父親對夫君殘忍,不過是不能接受自己自始至終都無權知情罷了。銀鈴當然是位出色的長輩和宗主,卻未必是個貼心的好父親。他不是自負,只是不懂表達,不習慣站在女兒的角度考慮問題。

白哉的性情大多像了銀鈴,如今兩人漸漸能互通心意,他才學會體諒女子不易。晴華也算一生孤苦,名嘉不忍見她與銀鈴父女不和,更兼她常于細微之處提醒白哉從她的立場看待問題,故而才在身後推了一把。

不想成效卓著。

作者有話要說: 在名嘉之前,白哉的處事模式是典型的上位者+直男:責任義務由男人擔,遇事不愛多解釋,好話也說得硬邦邦,就算是體貼關照看上去也像獨斷專行。這一點從他前期對露琪亞的方式上就能看出來——擔心露琪亞的安危,結果想出的辦法就是阻止人家當席官……

在對待感情的問題上,此前白哉的做法也比較簡單,就是把人護在身後不讓風雨驚擾了喜歡的人,竭盡一切努力去為喜歡的人去辦對方想要的事。不僅是因為緋真沒有能力自立,也因為白哉是從內心裏認可這種相處模式的。

但是名嘉不一樣,她性格堅強、獨立、機敏、有主見,有着極強的自尊心和事業心,曾經她和豐崎宗盛相處時,因為身份地位的差異,名嘉不用考慮說話行事的方式,只要直接說出自己的要求即可,她不用顧及是否會遭到拒絕,因為那個時候她是占據絕對主動和優勢的。但是和白哉剛結婚的時候他們也是遇到過意見相左的時候的,那時候由于身份角色的轉變,名嘉再想要達到目的,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粗暴直接,而是需要循序漸進用些方法。前面也有章節提到過,露琪亞旁觀得出的結論,在兄嫂的相處中,白哉最終總是聽了名嘉的。在這個過程中,名嘉一方面是通過和白哉講道理,另一方面也有意無意引導着白哉改變看待問題的角度,讓他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看待事情,這樣的話就會導致一個結果——潛移默化日積月累,就算不再用名嘉引導,白哉也習慣于考慮名嘉的感受,做出的決定也就更與名嘉心中所想的貼合。

所以說男人都是□□出來的,這句話非常有道理。從一開始,名嘉不具備從感情上讓白哉心甘情願包容她、為她讓步和妥協的條件,所以她就在聯姻的基礎上潛移默化影響他,也能達到同樣的目的。

☆、Episode 117

兩人說着話,已進了校門。他們雖不是每日都來上課,但名聲大得很,走在學校裏,不時有經過的學生上前行禮問安。在外人面前,白哉又恢複了他一貫的冷峻,只是微微颔首,态度矜持,倒是名嘉瞧着頗為親和,盡管仍有距離,但并不令人反感。

不同場合便是不同态度,名嘉在這一點上尤其爐火純青。只要沒有明面上招惹了她,她的表現總是看上去和風細雨的,任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她的毛病。

這麽想着,白哉試探着問:“織田家又給你不痛快了?”前幾日織田世子做生日,名嘉只随意點了個中臈去随了份禮,連面都未露。上一次給織田家沒臉,還是織田政無故軟禁了正妻,又讓側室先有孕,名嘉為了閑院氏的體面才特意尋了水無濑美津送到沙都身邊做女官,怎麽沒清淨幾日又是他們家鬧事?

還沒聽事情經過,他心裏已經先給織田家記了一筆。

名嘉一聽就樂了,她忍俊不禁地側頭看着白哉,奇道:“您怎麽都沒問問前因後果就斷定是織田家惹了我?萬一是我讨厭他們故意找茬呢?”

“你又不是那等仗勢欺人的跋扈人,能叫你明面上都不給臉了,那必然是他們家做得過分。”白哉理所當然,“他們家到底怎麽了?”往日瞧織田家也不像是那等沒眼色的人家,要是區區內宅矛盾,名嘉肯定也不屑過問,故而白哉才驚訝——跟沙都沒關系,那與名嘉就更沒關系了,怎能牽扯上首尾?

織田夫人壽宴那日,織田政曾試圖以名嘉與豐崎的舊事遮掩染子有孕一事,當時名嘉就說過,日後自己是不會再登織田家的門。後頭又知道了織田夫人背地裏搗鼓的小動作,雖派了個水無濑美津過去跟織田夫人分權,到底沒有動到根本。

染子那個孩子究竟還是平安生下來了。名嘉再讨厭織田母子,再對染子不以為然,也沒有狠毒跋扈到要殘害別人家後代的地步,故而一開始就沒打那個孩子的主意。沙都對染子如鲠在喉,幾次三番想挑唆美津出手收拾了那一大一小,美津也不為所動。待到染子夫人平安産子,孩子一落了地,便即刻被抱離了生母身邊,擇了一穩妥乳母教養了起來。

染子自然是求到織田政面前,說不願母子分離,但美津不卑不亢有理有據,直言沒有哪個貴族世家的姬君若君身邊不是由乳娘照管。美津既說得在理,又深得織田政看重,而染子産後卻似乎未休養好身體,導致面色憔悴姿容不再,兩相比較,織田政自然是聽美津的,反叫染子專心休養不要操無謂的閑心。如今,便是多熟悉的人看到染子,也絕不會認為她與名嘉有絲毫相似之處了。

不必再擔心有人在織田家走動,不慎見到染子的容貌給自己惹麻煩,名嘉當然算了了一件事。但她對織田家的厭惡并非來自一個無足輕重的側室,而是織田母子的龌龊。對方身份地位不如她,權柄勢力也不如她,又惹她生厭,那織田政做生日她自然不會露面,能派人去送份禮也是看在要維護朽木氏體面的份上。

只是這結怨的過程卻是不太好對白哉說出口。

“他們家幾時有過好事了?”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名嘉眉目不屑,“世子未免欠缺些謹慎,織田夫人做事也少些思量。”

白哉擡了擡眉——看來還真是內宅事。名嘉雖然不想說,但到底他們成婚日久,她在他面前少了許多防備,便是語焉不詳匆匆帶過,也還是話音裏露了痕跡。

不然也不會只提織田夫人和世子了。

“你若不喜他們,櫻花宴不給他們下帖子就是了。”因是姻親,往年這樣的場合必都是有織田氏的份的,今年的名單上,名嘉似乎也并沒有特意将他們劃去。

不想名嘉聞言,卻露出一個有些不懷好意的調皮微笑:“這麽大個宴會,不少他們一個位子。”那抹帶了些邪惡的戲谑一閃即逝,白哉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就沒再說什麽,意味深長地瞄了名嘉的側臉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角。

回頭需得讓裏見清光去探探織田家的底。能惹了名嘉到如此不快的地步,甚至要在大宴上公然打臉的人家,絕不是一般的失禮。他不介意名嘉依着自己的心意給織田家一些教訓,也不擔心宴會上鬧出事讓朽木家面上不好看——這個分寸名嘉一向是能把握的。但是他也需要通過這些事來判斷日後自己該對織田家持有的态度。名嘉不說,怕是總有些難言之隐,他也不逼她,只自己去查便是了。

名嘉教鬼道,白哉教瞬步,兩人在教學樓前分開,往各自的道場去。學生們已提前在道場就位,名嘉進門後大致一掃,微微一愣。

缺了一個人。

名嘉記性不差,也帶了一段時間課程,雖不敢說所有學生都能認全,卻不會記錯這個學生。那孩子名叫加藤绫,于鬼道上天分極高,不過剛剛四回生,卻已經比許多六回生甚至新進死神的鬼道水平都高,在名嘉的課程上表現一向搶眼。但似乎身體不佳,其他成績相對平平,尤其斬術更是嚴重拖後腿,是以才一直沒能被選拔進入精英班。

以往的課程從不見她遲到,一貫表現積極,所以名嘉才詫異。

“加藤君今日沒來嗎?”她随口一問,下面的學生面面相觑片刻,一個女生表情有些尴尬地嗫嚅着回答:“加藤君被今井剛老師留堂了。今井剛老師說……她劍道成績太差,要她完成練習量後才可以離開。”

負責斬術課程的今井剛是位與山本總隊長同年的老人,為人古板,還頗有些自視甚高,平素常因固執己見與同僚鬧得不愉快。大家瞧在他上了年紀的份上也不好多與他計較,他反覺得是其他人怕了他,是以口碑不怎麽樣。像如今這樣不顧其他課程進展就将學生留堂的事之前也發生過幾次,不過是無人願意惹這個麻煩而不願與他對上,便都讓了。

名嘉是護廷隊過來暫代課程的隊長,又出身高門,身為女子。今井剛曾私下嘀咕過好幾次,嫌棄如今的女子不規矩,護廷隊也越來越沒落,竟叫個貴族女眷抛頭露面。

身為教授斬術課程的老師,他一貫覺得于死神而言,斬術是最要緊的一課,加藤劍術不佳本就不被今井剛所喜,留堂占用的又是名嘉的課時,他自然不覺得有什麽。

不同于今井剛的剛愎自用,學生們當然更喜歡名嘉這樣的老師。但就算不是太明白成年人之間的複雜關系,大家也多少都看得出今井剛這是故意下名嘉的面子,然而又不能不答話,故此答得都有些畏縮,生怕被遷怒。

名嘉看出來了,心裏覺得那個古板的老頭子十分好笑。不過馬上就要上課,也不好大張旗鼓處理這件事,況對于她而言,這實在不是什麽值得費心的大事,遂淡淡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面色平靜開始授課。

她遇到過許多對女性存有偏見的老古板,當然也收拾過許多這類鼠目寸光的人,早已習以為常。

授課結束來到劍道場時,學生們早已散堂,只剩下加藤一人在場邊重複地揮着刀。她的動作已經因為長時間的重複而累得有些僵硬和變形,頭發和後背都被汗水浸濕,整張臉慘白,還依然咬牙堅持。

奈何體力已是達到了極限,下一次揮刀時,木刀不受控制地從手中脫出,遠遠地甩在了地上。她想去撿,剛一挪動身體,肌肉僵硬的小腿就抽搐起來,疼得她一個踉跄摔在地上。

女孩子低垂着頭盯着自己被磨破紅腫的雙手和痙攣的左腿,良久,艱難地擡起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用力眨眨眼,将快要滾落的眼淚擋了回去。

她來自流魂街二十幾區,生活條件不好不壞,算不上衣不蔽體,但也絕不寬裕。有靈力,就需要食物,為了生存,她與姐姐在居酒屋幫工。姐姐被常來居酒屋的地痞逼|奸,投了河,她打聽許久,終于靠着之前的一點積蓄來投考真央,希望憑借自己的努力當上死神,能夠安身立命,為姐姐報仇。

可是她體術平平,除了鬼道略拿得出手外,劍道白打和瞬步成績都不搶眼,被老師罵也不是一兩次。今天,今井老師又批評了她,還在大家夥兒面前直言,如她這般偏科嚴重、劍術吊車尾的女生,順利畢業怕都艱難,更別提被選拔進入番隊成為死神了。

衆目睽睽下被留堂加練,加藤當然自尊頗受打擊,可更讓她難過的是,如果真的如老師所說,她不能畢業、做不了死神的話,姐姐的仇,她又要怎麽報呢?

一只素白的手撿起加藤摔落在道場邊的木刀。她強忍淚意擡起頭,朽木名嘉端麗的容顏看上去異常溫和。她将木刀放到加藤身邊,遞給她一方雪白的絲帕,仿佛沒看見她狼狽的模樣似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曉得你好學向上,但欲速則不達,再這樣練下去你身體撐不住的,還是先回去吧。”

“謝謝老師。”加藤抽了抽鼻子,望了眼手中那方潔白的帕子。用料看上去就十分名貴,她也不好意思拿來擦臉,只有些緊張地捏着絲帕一角,用衣袖在臉上抹了抹,強撐着顫抖的雙腿站起身來,半弓着身子。

“可是,今井老師要我做完練習才能走,我……我還有四百次揮刀……”

名嘉正想說什麽,門口傳來一道蒼老而渾濁的聲音:“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踱進來的人正是今井剛。他身材幹癟瘦小,一雙三角眼不可一世,瞥着名嘉,意有所指:“這種爛泥扶不上牆的蠢材都懂的道理,朽木夫人反要人教不成?我看如今的護庭十三隊,也很不像樣子了。”

☆、Episode 118

便是幼年剛做宗女時,也很少有人直白地在名嘉面前如此大放厥詞。正因為沒遇見過這般直不嚨咚的類型,名嘉一下有些愣住了,表情難得空白了幾秒,漂亮的眼裏幾乎閃過一絲茫然。

倒不知道,素日連交集都沒有的一名老師罷了,對自己是如此的不滿。

“聽說加藤君因被今井老師加練而誤了課程,我如今既為人師表,自然該過來瞧瞧的。”對方無禮至此,名嘉當然也無需客氣,話裏捏着今井剛有錯在先,态度卻平和,“想來今井老師是恨鐵不成鋼,但需知揠苗助長,加藤君不是偷奸耍滑之輩,便是要加訓也不急于一時。”

瞅着今井剛還要反駁,名嘉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緊接着道:“更何況,靈術院既設斬拳走鬼四技,便是身為死神不可或缺的本領。今井老師一味偏重斬術一道,不惜要學生耽誤其他課程,恐怕不妥。”

今井剛氣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當初得知護庭十三番的隊長們要來學校代課時他就不滿。他一生都在真央執教,是傳統的學院派,又是個最冥頑不靈的性子。在他看來,護廷隊的隊長們或許在戰力上頗有建樹,但要拿起教鞭教書育人,自然比不上自己這般的老學究。況且依山本總隊長的意思,這些隊長們來授課也不是長期的,做一段時間便走,這不是胡鬧嗎?

本就不樂意了,名嘉又是位貴族夫人。從今井剛老舊的眼光來看,并不相信她有什麽真本事的,能做護廷隊的隊長怕也是因為出身好加上朽木白哉的保薦。又是貴族特權,又是女子,與虛圈決戰的關鍵時刻居然懷孕生子去了,一點用場都沒派上,簡直浪費寶貴的名額!樁樁件件,累積了多少不滿,偏偏名嘉來了還與他教授同一個年級。

他在學校慣常倚老賣老也無人觸他的黴頭,結果剛想給名嘉穿小鞋就被當面頂了回來,這一氣簡直非同小可。

“夫人真是好口才!”手指直發抖,今井剛嗓門驀地高起來,“此子身為我的學生,連死神最應具備的斬術能力都不合格,我還沒有資格罰她嗎?倒是夫人,一介女流抛頭露面,不過暫代幾日課程,權做消遣的,不想如此霸道,竟還将手伸到老夫這裏來了!”

老頭子聲音不低,附近道場其他班級的學生和老師路過,難免被引過來,一見這架勢,多少都明白了些。今井剛倚老賣老的,又是一身橫骨頭,他們可不像他一般認死理。名嘉無論出身還是為人,都挑不出半點不妥,又占着道理的,對上豈能得了好?自己等人既然不幸撞上了,也必不能沒有個态度,便紛紛打圓場。

對方頗有些撒潑的意味,名嘉卻不氣不惱,語氣依然輕描淡寫:“我等奉總隊長之命執教,自問盡心竭力,莫敢敷衍。今井老師既從教一生,便該明了‘正人先正己’的道理。您一味掐尖要強,偏聽偏信,先天便看人下菜,以師尊行欺辱之實,卻是不該了。”

被名嘉當衆戳破盤算,今井剛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偏對方又沒說錯,他想辯白也無從下口,只能張口結舌,氣得發抖。名嘉也無意窮追猛打,道理講清楚,讓今井剛知道自己不是随便他想穿小鞋便穿的軟性子,也就足夠了。

一旁的加藤绫都看呆了。

名嘉雖然要求嚴格,但從來不是個刻薄人,學生們無論成績如何,舉凡态度端正的,她都很少批評。這還是加藤頭一次見識名嘉的犀利。

直到名嘉喚她,加藤才回過神來。猶豫地看了一眼氣得直喘粗氣的今井剛,又望望面色平靜的名嘉,沖今井剛行了一禮,低着頭快步跟上了名嘉的腳步。

今井剛一貫在學校仗着自己年長與臉皮厚,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虧?還是當着這樣多的人被奚落一番,回過神來簡直恨得要死。他當然知道名嘉身份尊貴,又是護廷隊的隊長,奚落了自己,還是有理有據地奚落,他也只有受着。但要讓他咽下這口氣,他又委實不甘。更何況今日若任由名嘉如此,他日就算名嘉走了,他又怎麽再如從前一樣倚老賣老?

橫豎他在真央任教一輩子,又已年長,就算冒犯了貴族夫人,還能把他怎麽樣呢?再不會比如今更丢臉。

氣急敗壞之下,今井剛幾乎頭腦一片空白,條件反射抓起一把木刀,沖着名嘉的背影就劈了過去。

木刀當頭劈下,道場外看到這個場面的人都吓得一時忘了反應。他們誰也沒料到,老頭子理虧至此,竟然還敢做出這種以下犯上的舉動,對名嘉動手!而名嘉背對着道場,看樣子對身後發生的一切也都還不知情,這要萬一傷到了一星半點,可怎麽得了?

然而事情發生太快,他們都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甚至連驚呼都不及出口。

走在前面的女子突然向左斜後方撤了半步,頭都沒回,仿似随意地一擡右手,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把鬼道形成的細柱,與今井剛短兵相接,十分輕松格住了木刀的攻勢。

在衆人的瞠目結舌中,名嘉微微一笑,站直了身體,随手收回了鬼道,語氣溫和:“今井老師,鬼道還是挺有用處的,對吧?”說完,不待他回答,便轉向道場外,對圍觀的學生們倒:“方才今井老師所授,乃‘正面擊返’的要領。你們還不謝過老師?”

面面相觑片刻,學生們憋着笑,稀稀拉拉對今井剛行禮:“謝老師指教。”之後便立刻作鳥獸散。而今井剛明知自己技不如人,如今名嘉這樣圓場,不過是給他留最後一點臉面,不将他往地縫裏糟踐,卻也還得咬牙認了這樁大人情。直如被抽了一冷鞭子一般,胸中那口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