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回大婚,想來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礙事

窗望了望漸斜的夕陽,微微嘆了口氣。

就為了王上片刻的歡愉,竟如此奢靡鋪張,也難怪公卿世家和王殿的財政連年吃緊甚至入不敷出了。公家式微,武家權重,王殿在政事上又幾乎任事不管,全由四十六室做主,養得一批接一批的賢者自尊自大,多少屍位素餐。

平時有些事扯扯皮、推卸個把責任的,名嘉也不甚放在心上,只盼着這三日能安安穩穩度過去,靈王安全返回王殿,他們也不白忙乎這些日子。

有王殿的使臣先行前來查看,見燈樓前還有工匠等着驗過身份确認無夾帶及危險後,最後進入內部做調試,不禁不滿地蹙起了眉頭。

“今日是哪幾位大人現場負責的?”穿着華麗的狩衣,頂着高帽,使臣神态倨傲。

一番隊山本總隊長資歷和年紀都頗老,并未到現場來,是由副隊長雀部長次郎帶隊的。此時王殿使臣問話,他雖隸屬一番隊,卻也只是副官,未免身份不夠,只得退到後面。二番隊碎蜂去了流魂街維持治安,白哉與名嘉負責的區域恰好相悖,此時正在另一邊的青景門,便只有名嘉過來與使臣交涉。

便是不常來瀞靈庭,也沒有哪個在王殿排得上號的使臣不知道名嘉的。只是雖知對方身份尊貴,也總有些人仗着自己伺候在靈王身邊,拿些狐假虎威的架子。

眼前這位使臣便是其中之一。

“這眼瞅着王上便要駕臨,朽木隊長好歹催着些,萬不能誤了王上的宴飲與觀燈大典啊!”使臣面上客氣,話卻逼人,“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還堵着不叫工匠進去呢?要是有個耽擱,怕朽木隊長您不好交差啊。”

名嘉雖不喜這些難纏小鬼,但她見多識廣,也深知不可與這類小人正面沖突的道理。故心裏不高興歸不高興,面上也不顯,依舊如沐春風的樣子:“大人言之有理。只是天大的事,越不過王上的安危不是?這些工匠人多手雜,大政閣又要賜宴,若不多加留心着,恐有渾水摸魚之輩,真有個萬一倒不美。”見使臣臉色一僵,名嘉又補充道:“好叫大人放心,如今離王上駕臨還有一陣子,不過是以防萬一點驗一二,總不會誤了大事。”

總算把王殿使臣勸走,外面的準備工作也基本收尾,名嘉瞧着時候差不多,靈王的座駕也該到了,便退出了大政閣往朱岩門去。

王座駕臨,衛戍之事尤為重要。不過此事是白哉的六番隊負責,名嘉倒少操些心。

夫妻倆在朱岩門旁碰面,與衆貴族一道靜候着。等了一會兒,白哉突然小聲問名嘉:“方才我過來時,瞧見白道門與黑陵門間燈市街的校驗衛撤了,隊員說是你下的令?”當時也沒往心上去,可回過神來卻覺着名嘉并非如此不謹慎之人。

名嘉莫名其妙:“我何時說過這種話了?”燈市街就設在瀞靈門外,多少流魂街的居民要過來觀燈趕集市,撤了校驗衛,誰知道觀燈的群衆裏有沒有帶違|禁|品的?她|操心還來不及,怎會……

腦子一閃,名嘉想起王殿那個使臣。隊員查驗燈樓工匠時他就嫌棄浪費時間,被自己以靈王的安全為由頂了回去,大約是覺着橫豎是在瀞靈門外的,并不要緊,又見校驗衛檢視下人群移動太慢,怕靈王設宴時從樓上往外望不夠熱鬧,才自作主張。

還打着自己的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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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年過得實在忙碌,年後單位也開始忙了,勉強抽出點時間來更新。

☆、Episode 125

真是蠢材!

靈王座駕已至,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此刻離隊了。名嘉遠遠瞪了一眼那個自作主張的使臣,憋了一肚子火。

全都是些紙上談兵、只要熱鬧的蠢貨!連進出燈樓的工匠都要挨個盤查,不就是怕生人過多不好掌控,是以才只能嚴加查驗、不敢錯放了。燈樓工匠雖多,可比起流魂街百姓而言,又不過是個零頭罷了。自己道理講了大半天,以為總算說得明白,不想也不知此人是蠢笨至此,還是故意與自己別苗頭,轉頭倒漏另一邊的氣!

事到如今,靈王也到了,宴席也開了,流魂街的百姓也放進來了,再做什麽補救也遲了,只能祈禱運氣好不要出纰漏。不然真的出事,責任還不是全着落在護廷隊嗎?

好在讓名嘉擔憂的後果并沒有發生。雖然燈市上湧進了遠超預期的人數,但大家也不過都是興致勃勃觀燈和趕集,即便擁擠了些,治安倒尚可。

名嘉也就漸漸松了口氣,放下心來。

屍魂界難得有這般的熱鬧,露琪亞今日不當值,還專程從現世請了黑崎一護等人過來玩耍。上次去現世執行任務,名嘉分|身乏術倒不曾注意過橘發少年,聽說是在與藍染的最後一戰中失去了靈力,後來又在幾位隊長級的幫助下重新取回了能力。自己那位口是心非的夫君在此中貢獻頗大。

雖說早就知道朽木氏是屍魂界首屈一指的大貴族,也知道瀞靈庭的基本統治架構,但作為土生土長的現世人類,對王族、貴族什麽的認知其實并不是太明了。故而當一護聽說朽木夫妻要進大政閣領宴時,那表情活像見到了天皇本人。

白哉親去現世拿露琪亞歸案受懲戒時就說過,朽木氏統領諸貴族,須得立身正才好行權。戀次和露琪亞也說過,似他們這般流魂街出身的人,被大貴族收養簡直是颠覆人生的大事。但總的來說,因為露琪亞性格直爽,又沒什麽架子,而那個傳說中同樣出身四大貴族還曾經做過家主的夜一小姐也十分平易近人,導致一護對所謂貴族的了解并不深刻。饒是在屍魂界見過幾次名嘉前呼後擁的排場,也見識過朽木宅恢弘的府邸,也并不能把朽木夫妻的地位與高高在上的王族聯系起來。

如今猛然發現,原來這夫妻倆還真不是與自己等人一個階層的對象,內心沖擊可想而知。

露琪亞十分有眼色,不想打擾兄嫂的二人世界,如今有了黑崎一護等現世來的友人做擋箭牌,提出單獨活動時底氣十足。白哉知道義妹與一護等人處得好,便十分痛快地放行,心裏對露琪亞的知情識趣頗為滿意。

又要當值又要領宴,其實他們夫妻單獨相處的時候也并不多。不管露琪亞是有意還是無心,總歸結果不壞。

燈市街上的攤販們售賣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兒。有漂亮的糖人、飄香的團子、五顏六色的面具、形态各異的河燈、野趣橫生的手工,做工雖比不上他們日常的吃用,倒也別有一番情趣。手頭略寬裕的百姓也有花些錢買個把零嘴或玩具拿着賞玩的,前頭不遠處便有一對年輕夫婦,丈夫買了支打磨得光滑的竹簪給妻子插在發髻上,兩人瞧着都十分滿足的樣子。

名嘉極少有機會見如此富有煙火氣的場景。

她出身高門,自小經見得都是豪族權貴的那一套,便是在近江,也不大出去,因此對于平民如何生活知之甚少。單看眼前這一派花團錦簇,的确是盛世之相,靈王瞧了又如何不高興?

賞燈趕集的人太多,說句“接肩并踵”也毫不誇張,這一路過來,白哉都極自然得将名嘉護在裏側,盡量不叫過往人群沖撞了她。他當然也瞧見了前頭那對買竹簪的夫妻,側眼瞟了妻子一眼,見她似乎毫無所覺,還挂着一副有些新奇的表情欣賞兩側攤販上的擺設,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成婚幾年,他似乎也沒正兒八經送過妻子些什麽。以往是沒這個意識,覺得偌大的府邸家業都由名嘉管着,她也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想要什麽自會吩咐人置辦,自己一來沒那個心思,二來也不知道該送什麽,三四年下來不過就在名嘉生辰時象征性送了個香薰球。

可那時候不覺得如何,如今他正是做多少都似乎不夠對妻子好的時候,想起來自然是負疚頗深,恨不得把一條街都買下來一股腦兒送了妻子,卻又擔心名門貴女出身的名嘉瞧不上這些粗制濫造的東西——講實話,雖相比名嘉,他去流魂街的次數多那麽一些,但平民所用他也到底瞧不上眼的。

搜腸刮肚想不出能買些什麽,是以白哉一雙眼睛不自覺跟着名嘉的視線走。她多瞧了什麽幾眼,他都記在心裏,準備回頭就叫裏見清光都買回去。次數多了,名嘉如此敏銳的一個人,當然覺察到了白哉的反常,有些疑惑地轉頭看了看今日似乎格外關注自己的丈夫。

“我可是有哪裏不妥的?”不然怎麽感覺白哉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就沒移開過。

冷不防妻子有此一問,白哉的表情一時滞住,調整了片刻才恢複常态,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才道:“我瞧着你似是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彼時名嘉手中正拿着一對竹蜻蜓把玩,聞言愣了一下,看了看手裏的玩物,又看了看略有些不自在的白哉,眨了眨眼睛。

要是她沒理解錯,白哉這意思是,問她喜歡什麽,他好買了送她嗎?

其實名嘉金尊玉貴,什麽好東西沒見過?這些玩物雖奇巧,但做工實在稱不上精美,也不過是看個新鮮熱鬧,哪裏就稀罕了?然而白哉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想要讨她歡心的意願,名嘉也不願拒絕這一番好意,且她看重的不過是對方的一片心意,東西貴賤好壞是無所謂的,是以抿唇一笑,順水推舟:“我們就兩個人,也拿不了什麽,待會兒選個最新奇的便是了。”

靠近燈樓的幾個攤子都是賣煎炸吃食的,兩人都不慣在大街邊吃東西,又見攤子前着實擁擠不堪,便不上前去,只在旁邊略逛逛。

一個小攤引起了名嘉的注意。

攤子的位置在燈市街靠邊緣處,只在地上鋪了一塊油布,上面放着些嬰兒拳頭大小的石頭。攤販席地而坐,也不吆喝招攬客人,生意做得頗為随緣。

整條街都熱熱鬧鬧,唯他身邊空落落的,實在引人注目。

“老板生意不景氣?”遠處看了一陣子,見攤子前始終熱鬧不起來,偶有幾個客人駐足,交談幾句就紛紛搖頭離開,白哉和名嘉對望一眼,從彼此的眼底看到疑惑和戒備。

雖說是與民同樂,但這燈市街的攤位也不是白給的。這攤販所處的地段偏僻,人又不熱情,半天沒一單生意,怎麽算怎麽虧,由不得人不生疑。

戴着兜帽低着頭的攤販聽見聲音,緩緩擡起頭來,兩人的目光一接觸對方的臉,總算是明白為何無有客人上門了。

方才遠處看不清楚,如今人一擡頭他們才發現,此人右半張臉都像被野獸撕咬過一般,右眼已瞎,臉部肌肉無力地下垂着,皮肉有些已壞死,泛着紫黑色,有些則長出了點粉紅的新肉,滿臉縱橫交錯的傷疤咬痕,極為可怖。

名嘉目光一緊,心下覺得方才那般問法有些無禮。

對方一個毀了半邊面容的百姓,生意冷淡些也是有的,她上來便語出試探,恐會令人心寒。

她一貫教養良好,方才不過是怕混進了心懷不軌的惡徒。如今疑慮去了一半,自然也不忍羞辱對方,遂裝着若無其事的模樣,也并不刻意關注那攤販的臉,而是自然地半蹲下|身,翻撿起面前油布上的石頭來。

“敢問這些石頭做何用處?”

面前的兩位一瞧便知出身高貴,可卻并沒有如其他人一般對他的面容有太大反應。攤販心中一暖,也稍微放開了些膽子,盡量放輕聲音,怕自己嘶啞的嗓音唬壞了這位美麗的夫人。

“回夫人話,這叫做‘赤炎石’,又名‘胭脂石’,乃是我們家鄉所産。”他低聲解釋着,不自在地又扯了扯兜帽,将臉遮得更嚴實些,“此石受熱後也不易爆裂,還能儲熱發光,我們當地百姓家為着省些錢,便都攢一些。燒飯時扔進柴火堆裏烤着,夜裏拿出來照明也罷,取暖也罷,都方便的。”

說到此,又奓着膽子飛快瞟了面前衣着華貴氣質高矜的兩人一眼,補充道:“且這石頭大多為胭脂紅色,在我們當地常用作定情信物的……”後半句話沒敢說完全,像是生怕這兩位貴客将他當成訛錢的奸商般。

☆、Episode 126

白哉倒并不怕人暗示他買東西,只是面前這攤販仍有些疑點。

他也蹲下|身去,随手撿了一塊赤炎石拿在手裏,就着滿街明亮的燈火仔細瞧了起來。

表面有着細小的氣孔樣紋路,握在手裏暖意融融,遮了光細看也确實有微弱的熒光,想必若數量多些,的确能用于照明。不過面前這一大堆赤炎石集中在一起,散發出一股濃烈的硫磺氣味,刺鼻得很,這大概也是生意為何不景氣的原因之一了。

攤主見白哉皺眉,忙解釋道:“這赤炎石味道的确是刺鼻了些,不過兆頭好,又便宜,是以……”

話雖如此說,不過瞧這兩位客人金尊玉貴的也不像是缺錢的主兒,應是嫌東西不好,故而攤主也覺得八成這生意是做不成。

“倒是沒聽說過還有這等物件兒,今日也算是長見識了。”一旁的名嘉突然饒有興趣地開口,攤主驚喜萬分,又不敢狠盯着貴客的臉瞧,又怕太過激動惹翻了客人,只得死死忍住。

白哉側臉望了望妻子,兩人的視線短暫碰撞了一瞬,名嘉晶亮的眼底閃耀着莫名的光彩。

他便不再多問,十分爽快地掏錢結賬,語氣溫和地征詢妻子的意見:“喜歡便多挑幾個,回頭入了夜我們也試試看不點燈瞧不瞧得見。”

攤主千恩萬謝地接了錢,恭恭敬敬送走了這對財神夫妻,樂得原本猙獰的面容顯得更加扭曲了也不在意。

研究臺上的儀器孜孜不倦地發出運行聲,涅螢利的臉被屏幕的光照得慘白,神情瞧着相當興奮。

白哉和名嘉坐在一旁,對這位科學家恨不得一頭鑽進電腦屏幕裏的樣子也是見怪不怪。雖然那攤主的解釋合情合理,稱得上天衣無縫,但畢竟非常時期,這個所謂“赤炎石”他們以前也沒見過,不能不小心。

為了不令人起疑,兩人佯作無事,有說有笑拐過好幾個街角才借着與巡勤隊員交談的機會将所購赤炎石分幾次送到十二番隊,本人則又在燈市街上徘徊了一陣子,直到确定無人跟着,才繞路親往實驗室查看結果。

一項項數據瞧得名嘉眼花缭亂,相反,涅螢利倒十分興奮,圍着實驗臺忙乎了一陣子,不時發出些興致勃勃的聲音,終于在白哉忍不住要出聲催促之前擡起了頭。

“還真是少見的物質呢!”常年戴着詭異面具的科學家如獲至寶地抱着記錄紙,“這種石頭是少見的火山石,經過分析對比的确出自那個小販說的土佐鄉下,和你們獲得的情報完全吻合。”

“那你為何頻頻稱奇?”白哉不喜與涅螢利這種研究怪胎打交道,但為了工作,也不得不屈尊開口詢問。

涅螢利卻十分不給面子的翻了個白眼:“蠢貨!無知凡人的無知問題!你當然不明白科學家的想法了。”

按住丈夫的手臂阻止他因涅螢利的桀骜而爆發,名嘉息事寧人地打圓場:“就是說那個攤主沒有說謊,赤炎石确有其事,沒有危害性?”

戴着面具的科學家愛答不理的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有勞涅隊長,那麽我們便告辭了。”說完,夫妻倆均是一副敬而遠之的神情,迅速離開了實驗室。

叫他們吟詩作賦甚至舞刀弄槍都成,做研究就還是算了。

總算去了一樁心事,出了實驗室,夫妻倆面面相觑,心裏倒都有些好笑于自己的草木皆兵。忙了這一晚上也沒心思再回去逛燈市街,兩人便慢下腳步在庭內散着步。

遠處的四道大門燈火通明,高聳的大政閣雄偉輝煌,走在安靜的路上,隐約還能聽到瀞靈門外百姓們的喧鬧。兩人無聲地并肩走了一陣子,名嘉感到自己的左手被男人修長幹燥的大手輕輕包在了掌心裏。

她微微側過臉看了看身旁故作平靜的丈夫,沒忍住笑出聲來,在白哉撐不住窘迫之前反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晃了晃:“這麽散散步我就很開心了,你可千萬不要去燈市街上買亂七八糟的東西啊!”想想曾經她生日時這個人居然送了幾十架茶臺的唐黍團子,名嘉就覺得自己那個猜測也不是不可能。

被妻子說中,白哉難得一噎,顯得有些難為情。沉默了片刻,他略帶疑惑地開口:“我都沒送過你什麽,你……不生氣?”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名嘉十分不解,“再說,常買禮物也不等于對人好啊。”她是個實用主義者,比起外在表現更看重實惠。誠然,被人惦記着、挖空心思想要讨好她而送來禮物是值得開心,但這種優待太膚淺,并不能完全代表愛惜和尊重。白哉在精神上給予她的認可和人格上的尊重才更加重要,至于些許小禮物,她不缺錢,也用不着強求。

白哉突然就十分慶幸,他們并非相遇于少年。從千本櫻和玉輪的性子中也可以窺知一二,若與名嘉年少相識,兩人同樣任性驕縱,恐怕是成日針鋒相對沒個消停。不僅性情上都不甘認輸,就連表達友善也達不成一致——須知少年時代,他可并沒有那種關照愛惜異性的意識,而當時的名嘉,應該也并非如今這般通透。

燈祭最後一日,白哉和名嘉因要去大政閣領宴,只得穿了大宴的禮服乘車前往。今日輪到露琪亞所在的十三番隊當值,小姑娘一早就精神抖擻出門巡勤,那昂揚的姿态也不知是出于對事業的熱愛還是單純高興賜宴沒有她的份兒,用不着在一群高官顯貴中裝模作樣。

今日領宴的貴族中,武藏也赫然在座。

這是自櫻花宴後,名嘉第一次與父親相見。乍然一碰面,不禁結結實實愣了一下。

雖穿着華貴的禮服,姿儀也依舊挺拔,但武藏的面容卻消瘦不少,臉色也有些憔悴,竟似蒼老了好些,令名嘉大為驚訝。

在她的印象中,武藏還從未有過如此病态。

“父親可是哪裏不适?”到底父女多年,見着一貫英武的人這副形容,名嘉也忍耐不住。

武藏卻似乎并不想叫人過多關注他的異樣,聽見名嘉這樣問,還掩飾太平地笑了笑,刻意挺直了脊背,出言安撫道:“也沒什麽。前段日子受了些涼,如今已是好了。”

名嘉欲言又止,見武藏無意多說,她也只好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不過借口而已,她又不是傻瓜,如何聽不出來?可既然武藏不欲讓她知道,她也不想多此一舉非要問個所以然。

只是到底心上蒙了一層淺淺的陰影。為着父女之間的防備猜忌,也為着那一點點僅存的父女情誼。

既是宴席,總免不了推杯換盞。能得靈王賜宴是無上榮耀,對于大部分貴族夫人,尤其是早已失勢的公家夫人們,自然是件極好的事情。故而席上氣氛十分熱鬧,趁機攀交情拉關系的不在少數。

因大政閣空間有限,又是靈王做主人,領宴的臣下們都不敢将侍從帶進來,殿內進進出出上菜斟酒服侍的都是早就在大政閣備下的仆役,這些人有一部分是靈王宮帶來的,一部分則是原就在大政閣服侍、以備靈王偶爾駕臨的,名嘉雖在準備燈祭時進來過幾次,也到底認不全。

既不認得,也就少了些關注,若不是無意中嗅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硫磺味,名嘉還真就當這宴席能平平穩穩直到結束呢。

她不動聲色擡起頭在殿中逡巡,只是殿內侍從們都一個裝扮,她也分辨不出那絲硫磺氣究竟是從誰身上傳來的——總不成一個個拉來驗看。

但是靈王賜宴,如此大的場合,便是個門口打簾的都有規矩可尋,怎麽可能容許上菜斟酒的侍從身帶異味?那八成是個混進來別有所圖的“釘子”。不趕快找出來的話,總歸是個隐患,萬一傷到了靈王一星半點,別說護廷隊這月餘的辛勞是白饒了,恐怕還要獲罪的。

況且,這人混進來是要做什麽,也很值得一究。

要說是刺殺靈王,這不太現實——殿外層層護衛,進出大政閣的所有人都被嚴加查驗過,絕無可能帶利器進場,領宴的也不乏武家卿貴,單槍匹馬的得手概率太低。況且大政閣內加上卿貴們華服上的熏香都沒能完全掩蓋那人身上刺鼻的硫磺氣,可想而知他要麽是攜帶了大量硫磺,要麽是長期與硫磺共處一室才得以沾染,前者不可能,那麽這些硫磺都在哪裏?要用來做什麽?

作為來領宴的臣子,就算心裏有些疑問和猜測,事情未查明之前,不管是為免打草驚蛇,還是為免驚擾王架,總歸是不能大張旗鼓嚷嚷出來的。可是名嘉如今人在殿內,也不能随意離席對外頭的隊員們下命令,如此緊迫關頭,她掩飾性地端起酒盞淺淺呷了一口,沉下心悄悄對着白哉的方向撥動了他的靈脈。

幾乎是與此同時,夫妻倆的視線隔着桌次,遙遙對上。名嘉輕輕望了白哉一眼,低聲向旁邊告罪,離席更衣。白哉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眸底一片深沉。

☆、Episode 127

以名嘉的品性教養,自然不可能做出大庭廣衆下無緣無故調情的舉動,那麽方才的暗示就是有必須馬上見面說明的事情了。

白哉斂了斂眉,又與席上賓客應付了幾句,估摸着時間差不多,找了個借口離席,在露臺上與名嘉碰了面。

夫妻倆交換了情報,白哉當下召來地獄蝶給當值的番隊傳信。由于暫時猜不到對手隸屬何方陣營以及目标是什麽,兩人又如此這般商議一番,一前一後若無其事歸席,只在心底多了些防備。

酒過三巡,靈王與衆臣子的興致也都上來了,侍從依言打開大政閣四面的竹簾,讓與宴者能坐在殿中便清楚地看到外面的熱鬧。四道大門邊還安排着專司焰火的仆役,見大政閣的簾子拉起,便一齊點燃了引信,無數絢爛的煙花此起彼伏地升上天空,與地面上的燈火遙相呼應,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晝。

盛大的煙火表演令觀燈趕集的民衆都不由自主停下腳步,仰頭望着天空啧啧贊嘆,就連一些巡勤中的隊員也難免一時分神,站在原地欣賞着這般奢侈的美麗。

在這般萬衆歡呼、禮炮齊鳴的時刻,一個不起眼的侍從悄悄離開大殿從不會引人注目,就連燃燒産生的焦臭味都完美被煙花的火藥味掩蓋,等到有人看到明火驚呼出聲時,整個大政閣的後殿已經完全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大政閣是木質結構的殿宇,遇明火極易燃燒。今日整個屍魂界都燈火通明,火焰的光芒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警惕,偶有注意到的民衆也只當是燈火祭的環節之一,甚至還饒有興趣地駐足觀賞了半晌,直到火焰直沖雲霄,在三層領宴的臣子感受到不同尋常的熱度才驚覺整個樓閣已經被大火包圍在中間。

大政閣內頓時一片驚慌。

朽木夫妻身份尊貴,他們的坐席緊鄰着靈王座駕,位于最高的一層,火勢暫時還沒蔓延到此處。然而木質的樓宇在烈火熏烤之下已經搖搖欲墜,就算火焰沒有侵襲,恐怕大殿被燒塌生生掉進火海被燒死也是可能的。

被烈火驚吓到的卿貴慌亂成一團,此刻也顧不得什麽臣子的謙遜,連滾帶爬紛紛往最高層逃生。原本還算寬敞的宴會廳被這麽多人一擠,幾乎水洩不通,連落腳之處都沒有。而且為了赴宴,衆人的服飾都繁雜華麗,又重又長,慌亂之下踩到衣擺摔倒又被後面湧上來的人踩傷的也不在少數。

雖然飲了酒,但本能仍在,騷亂一起,武将們已非常迅捷地護在了靈王周圍。但奈何樓上擠了太多人,為了領宴衆人都未攜帶斬魄刀,一時也無法動用能力來遏制火勢,只能寄希望于外面巡勤的死神,十分被動。

好在護廷隊作戰向來令行禁止,作風幹脆,雖經歷了短暫的混亂,但很快就調集了人手滅火。火勢盡管兇猛,但在噴冰吐水的斬魄刀面前也是後繼乏力,須臾間就壓制了大火,連個火苗都沒讓竄上頂層。

遭此災難,搖搖欲墜的大政閣是不能再待了,當值的日番谷和浮竹親自組織疏散,将靈王從殿閣裏接出來,其餘被吓得腿腳發軟、混亂中受傷的公家卿貴們也由四番隊照管。名嘉看着眼前湊成一團、驚魂未定的與宴者,秀美深深蹙了起來。

折騰了半天,只為放一把火?在死神面前,這把戲未免太過小兒科了,目的是什麽呢?

震耳欲聾的爆裂聲猛地爆發,其威力令大地都為之顫動了起來。剛從大政閣死裏逃生的卿貴們還不待喘勻了氣,就眼睜睜看着高大的燈樓在衆人面前炸裂。這變故突如其來,盡管日番谷下意識一揮斬魄刀擋開了帶着火焰的碎片,也不過只來得及護住王架罷了。四散飛濺的爆裂物無差別地擊中目瞪口呆的卿貴、毫無防備的民衆,撞倒璀璨的燈火,又引發了更大規模的火災。片刻前還繁華熱鬧的燈市街,如今成了火焰的天堂。

幾乎是與此同時,巡勤死神們的通訊器中傳來其他三門的情報,其場景與大政閣邊如出一轍。

白哉與名嘉對視一眼,兩人的臉一瞬間都變得青白交加。

大政閣的起火不過是混淆視聽,令人誤以為襲擊目标是靈王,将巡勤的護廷隊人手最大限度地吸引到王架附近,以造成其他三個大門的防務空虛。

這不是一場刺殺,這是一場赤|裸裸的叛亂。

突遭變故,瀞靈庭四面的大門當然第一時間就放下禦敵。可是爆裂的燈樓震壞了滑槽,門附近還躺了滿地的傷員與雜物殘骸,一時間竟不能完全合攏門扉。湧上街頭看熱鬧的民衆完美地成為了叛軍隐藏的土壤,暴亂一起,僞裝的叛軍從人群中沖出,為行方便而撤銷的校驗衛又給叛軍攜帶武器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如今事發突然,四道大門的門衛措手不及,黑陵門竟被沖開了一道缺口。

山本總隊長久經考驗,指揮有度,護廷隊平素訓練一向勤勉,雖經歷了短暫的慌亂,倒也很快便整合起來,分兵六路,各行其是。一路護送靈王回宮,一路作為先鋒負責在沖破的黑陵門前擋住叛軍、肅清入庭的先頭部隊,一路調停滅火疏散,剩下三支隊伍分別守住其他三道大門。

戰鬥部隊一交鋒,便試出了深淺。這支叛軍訓練有素,全不似烏合之衆,作戰骁勇,直搗瀞靈庭中心,完全以破壞為目的,所到之處皆是殘忍的屠戮,不像是對當權者有所求,倒像是積怨已深,為報複而來。

除卻核心作戰部隊,外圍負責攻城門的卻又像是流魂街的平民,所用工具也皆笨重龐大,操縱起來甚為費人手,但因為人數太多,一時也控制不住,雖破壞性有限,卻十分棘手。

不過好在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刑軍在堅持不懈拷問過幾名被俘戰士之後,才終于确定了叛軍的身份,乃是曾因私鑄兵器而被從貴族中除名的羽柴氏。

羽柴氏原也是有名的上級貴族,上上代宗主癡迷各式兵器,不僅致力于複原古籍中提到的兵刃,還喜歡自行設計、獨創些罕見稀有的器械,整個宗族除卻完成給屍魂界鑄刀的任務,就屬兵械庫大,裏頭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武器。

如此行徑自然惹得四十六室不快,屢次警告,宗主卻不以為意,終在讒言之下被認定為“危害瀞靈庭安全”而使宗族被除籍,全部發配流魂街最後頭的幾個區,意在斬草除根。

對強權的仇恨醞釀了幾百年,這次叛亂可謂蓄謀已久,且除了你死我活,根本不存在休戰的可能。羽柴氏早就盯上了家傳制燈技藝卻沒落了的高阪氏,多年來旁敲側擊、時時提醒,終勾得高阪敏行開始向公卿們獻媚,試圖在燈火祭上一鳴驚人以重振家族,豈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也不過是為羽柴氏的叛亂做了墊腳石而已。

至于攻城的流魂街平民,則都來自最落後的幾區。要煽動這樣一群連生存都成問題的貧寒民衆,自然容易得很。

含冤帶恨,這場叛亂的起因倒也不難理解。然雖其情可憫,卻不能放任不管,且還驚了王架,帶累衆多公卿受傷,大政閣也付之一炬,損失慘重,故此中央四十六室的指令是務必全殲叛軍,将羽柴氏滅族。

命令到達案頭時,饒是在屍魂界漫長的歷史中并不缺乏這類事情,名嘉也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先鋒部隊有十一番隊挑大梁,作為護廷十三番中成建制作戰最優秀的五番隊,她的任務是率隊前往流魂街将叛賊羽柴氏的族人悉數收押,若有違抗可當場格殺。

歷史遺留了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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