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錯過

開學一周以後, 周家的辯護律師找到了霍家來。

律師姓李, 李律師是業界很有名的民事糾紛律師。霍慶楠這次花了重金聘請李律師過來，就是為了拉甘肅的周家一把的。

但李律師告訴他們，二審的結果可能也不理想：

兩個證人同時為林穎萍作證，連林小茹都成了證人，胡編亂造着自己怎麽被拐賣的——

“那會兒我還很小, 但是我記得, 就是這個叫周旺的男人，是他把我從家裏抱了出來！”林小茹哭着對陪審員說了，周旺是怎麽怎麽和王保姆聯手, 将她從屋子裏拐了去的。林小茹還添油加醋，說周旺還差點害死了她——

“我聽到他們說，與其把這丫頭扔了, 還不如把她淹死了比較好。這樣的話，這世界上就永遠不會有第二個林小茹了。”

不得不說，林穎萍可真會教導堂妹的, 連這種大瞎話都說得出口。

這會兒，辯護律師幾乎都放棄了：

“霍先生，我們争取把刑期控制在五年以下。但對方人證物證俱全, 法院二審改判的可能性很小。請你們也做好心理準備。”

霍慶楠嘆了一口氣，也接受了這個結果。

樓上, 他們兩個小的也在聆聽着樓下的宣判。

周源聽到“五年以下徒刑”以後，緩緩地，無奈地搖了搖頭。

林榮蓮的情報是很準确的, 甘肅那邊的案子早就被定性了，想要翻身，憑借律師的嘴還不行，需要證明兩個證人作僞才可以。

身邊，霍昀一直站着。從她的角度看去，窗簾輕輕聳動，霍昀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靜俊美。但誰知道，他的內心起了多少的波瀾？！

聽到這個宣判，霍昀看了她一眼，彼此不用多說，她就領會了他目光中的擔憂。

一旦周旺夫妻兩個坐牢了，是“周源”即将身敗名裂嗎？！不，比這個更可怕，一旦林小茹真的被證明是周旺夫妻拐賣的，她這個調包的養女兒，将永遠擡不起頭來做人了。

永遠背着恥辱的十字架！

當然，她不會再猶豫了。趁着二審還沒開庭，她需要和林榮蓮的家族合作。

于是，她走下了樓梯，站在了周家律師和霍伯父的面前：

“李叔叔好，我是周源。”

李律師認識她：“哦，你是周旺的小女兒？”

“對。”周源挂着見賓客的标準笑容：“李律師，如果王院長和王保姆的兒子同時改口，證明自己被賄賂做了僞證，那麽，這起案子會怎麽改判？”

“同時改口？！”

李律師想了想，說道：“一般來說，法院會根據作僞證的情節輕重來定。輕者，予以訓誡、責令悔過。重的，就要處1000元以下的罰款、15日以下的拘留。如果構成犯罪的，最高可處7年有期徒刑。具體的案子，要看這個僞證造成的具體後果。”

“那好。”周源看向了霍伯伯：“伯伯，我跟您說一件事兒。”

她把林正哲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聽得霍伯伯李律師兩個都目瞪口呆。

霍昀站在樓上聽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不必想也知道，霍昀這會兒肯定心裏不是滋味。這麽大的事情，她沒有跟他商量，直接對霍伯伯說了，其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她同意去英國留學，作為交換換取周家平安。

聽完了，霍慶楠還傻傻問道：“你和海瑟薇集團的未來繼承人……一起去CASS？！”

“是。”

霍慶楠的小心髒跳了跳。

CASS商學院他知道。他做外貿那會兒，認識了不少歐洲大老板，那些貴族歐洲大老板，不少都是從CASS商學院畢業的。

這會兒……他的養女要去CASS留學了？！還是林榮蓮這個本省首富鼎力資助的？！還是和林榮蓮的獨生女一起去留學？！

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

霍慶楠再看看養女，那不是看一個晚輩的眼神了，簡直可以看到，這個養女未來那閃閃發光的前途啊……連霍家，說不定都要抱她的大腿！

當然，身為長輩，霍慶楠還要矜持一點的，就咳嗽了兩聲：“囡囡啊，這個留學的事情你要考慮清楚了。伯父不強求你答應人家……”

周源嘆了一口氣。

有這一句話就夠了，她就算沒看錯霍伯伯。

如果換了蘇博青的話，這會兒巴不得親自打電話給林榮蓮說她要去。

所以：“霍伯伯，我已經考慮清楚了。我在國內，頂多就是上個K大的商學院，出來以後，起點頂多就是大公司的工薪階層。但是在CSAA，我能接觸的人，我能學習的東西就不一樣了，到時候我回到國內，起點就比別人高的多了。”

霍慶楠欣慰地點了點頭：“那好吧，你跟林家人說。不過你一個人在外頭，一定要注意安全，其實……伯伯還不是很放心你出國留學。”

“嗯，我知道了。伯伯，您也別不放心。我不是今年去，要去也要等到高三上學期才走的。”

“好，你自己考慮清楚吧！”

霍慶楠樂呵呵道。

然而在樓下信誓旦旦，到了樓上，周源就開始反悔了。

霍昀站在走廊的盡頭，鋒利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連帶着額頭的青筋都在隐隐跳動。

她不敢說什麽，但自己的房間就在那一頭，只好，加快了腳步，企圖從他身邊穿過去。

但剛剛一靠近，卻被男人抓住了手臂。

然後，霍昀伸手那麽一拉，她整個人跌落到了他的懷裏。

緊接着，就被他的兩只手臂按向了胸膛。

她聽到了他的心跳聲。那麽沉重，那麽急促——

“周源，你為什麽不提前跟我說這些？！”

霍昀果然來興師問罪了，而且，他的懷抱這麽緊，她幾乎喘不過來氣了。

“你先放開我……”

“我問你，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些話？！”

霍昀薄唇張開，閉合，喉結滾動了那麽一下，就一字一句質問道。

但周源只是閉着眼睛道 “因為，因為……這件事比較麻煩，我一點都不想讓你為難。”

話音剛落，她大力掙紮了一下，小臉都憋得通紅的。這會兒，霍昀才放松了一點，得了空子，周源才大大吐出一口濁氣，把臉微微上擡，正對着男人剛毅堅.挺的下巴……再住上看，是他深不見底的眼眸，有種居高臨下的意味。

耳邊，他的聲音帶着森然的寒意：“你覺得我會為難，但是你還是決定去留學？！”

“霍昀，你冷靜一下，我，我只是去留學，又不是跟你分手，你不用這麽激動的。”

周源深吸一口氣，立即解釋道：

“你知道的，我們本地有飛機直達倫敦的。我查過飛行時間了，十個小時……你本來今年九月就要上大學了。上了大學以後，你就有更多的空閑時間了……十個小時，你每個月抽空來看我一次，我每個月回國看你一次……”

但霍昀打斷了她的話：“我是問，你為什麽不提前跟我商量？！”

為什麽不提前說？！當然是因為無法說出口。

她說，霍昀，我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麽跟你說。你知道的，留學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出路了。但是這一去，我不知道将來我會變成什麽樣。

也許你等不了我這麽久，也許我也無法接受異地戀。

然後呢：“我真的不知道怎麽面對你。”

霍昀的眼神，隐忍而憂傷：

“所以，你今天先斬後奏，直接跟我爸說你要留學去？！”

“我本來打算這兩天就對你說。”周源深吸一口氣：“但剛才李律師突然來了，我聽到他們的話，覺得我現在不得不說了。”

周源的鼻音很重，帶着嗡嗡嗡的聲響，聲音軟軟糯糯的，但字字铿锵有力：

“霍昀，我害怕自己下不了決心，在你家的日子，我把自己都寵壞了。不思進取，不會憶苦思甜。我害怕再這樣下去，我會舍不得這麽美好的日子……可是我明白，将來我們在一起了，別人會指着我的脊梁骨說，周源是個詐騙犯的女兒，配不上你。”

為了避免那樣的未來，她願意付出許多。

所以：“留學這件事，我必須做個了斷，哪怕你不支持我也會去做。”

所以，她今天才會決定先斬後奏的，盡管下場就是得罪霍昀。

她的瞳仁裏，看到面前熟悉而陌生的少年，擡起了手，眼眸裏有從未有過的憤怒。

然後，她閉上眼睛，心想霍昀一定是生氣了，這樣也好，她這一輩子裏裏外外都欠了霍昀的。

而如今，這麽大的事情卻沒有跟他商量，他肯定很傷心吧……

“咚！”——

一拳頭砸了下來，周源睜開了眼睛。

砸在了左耳的旁邊，力道很大，她甚至覺得身後的牆壁微微一顫。

但是霍昀并沒有傷害自己，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去，“嘭！”地關上了門。

樓下，霍伯伯和霍伯母正興奮地分享這個消息。得知她要去英國留學了，霍伯母喜上眉梢，還說我們家囡囡就是有好福氣啊，能夠得到貴人相助……晚上要再加兩道菜，囡囡愛吃的剁椒魚頭，還有小昀愛吃的酸菜魚……

你說，這兩孩子怎麽連口味都差不多？

****

之後好幾天，周源都在和霍昀冷戰。

曾經，她很單純地以為，自己和霍昀是絕對不會吵架的。

一來，他們的心理年齡相似，都是過了青春幼稚期了，什麽事情都愛往後看，往深度了看，所以很少會因為看法理念不一樣産生矛盾。二來，她的性格是軟如棉花，但綿裏藏刀。霍昀是寵她，可以毫無保留毫無原則地寵她…

所以說，她能惹怒霍昀，還真的是個技術難題。

但留學的事情，畢竟是這麽确定了。

要說生活最大的改變，就是霍家人對她的态度更好了。

周末的時候，霍慶楠去了蘇博青家做客，還特地跟蘇博青炫耀了這件事。

蘇博青現在是腸子都悔青了，他連續問了三遍：“是林榮蓮的女兒和小周一起去留學？！”得到的，都是霍慶楠肯定的答複，還故意笑道：“林榮蓮昨晚跟我打電話了，你猜猜她怎麽說？都是本地商業協會的，以後做生意多多照料。”

哦，林榮蓮！他們高攀不上的林氏家族，要資助小周去留學？！

蘇博青的臉色陰沉的跟暴風雨前的烏雲一樣，倒是讓霍慶楠看了熱鬧，還故意拍了拍老兄弟的肩膀：“囡囡給我争氣吧？！居然能和海瑟薇的繼承人一起留學啊！這海瑟薇的每年做慈善的錢，都夠咱們兩個發全體員工的工資了。”

沒錯，這就是國際一流品牌和國內二線公司的價值差距。

送走了霍慶楠，老婆馮麗嬌又跑了過來：“周源她真的和林榮蓮的女兒一起留學？！還是倫敦的CASS商學院？！”

“這還能有假？！你看霍慶楠那得意樣！”蘇博青沒好氣道。

“博青，那……你想個辦法，讓周源她搬回來好不好？”

聽到周源有這麽好的前途，馮麗嬌心動了，現在，她真的是後悔趕走周源了，恨不得讓周源回來，再對她千好萬好一遍。

“我想想辦法。”

蘇博青嘆了一口氣，他何嘗不後悔呢？！

其實，他最近已經得到了消息：周源有林榮蓮的家族撐腰，

當初，林小茹把周源推進桃花湖的時候，打人視頻在網上瘋狂流傳。沒辦法，他只好打電話給媒體要求封口，但從文化局到電視臺，都說“上面有人盯着”“這件事我們做不了主”。所以，才導致後來的事态一發不可收拾的。

那會兒，他一直以為是霍慶楠給周源撐腰的。

時隔半年了，他才從一位退休領導那兒獲知：當初保周源的居然是林榮蓮！

就因為林榮蓮的家族出了手，打了個招呼，讓媒體追究到底，所以本市上下全部不給他面子！

得知這件事以後，他才意識到：原來這個詐騙犯周旺的女兒，居然還有這麽大的後臺！難怪，去年林榮蓮接替了他的商會主席！

沒辦法，他只好去找周源修複關系。

蘇家是不可能鬥得過林榮蓮家族的，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所以，前幾天的時候，他腆着老臉皮厚，去找了霍慶楠試圖要回養女，但周源那種态度，他算是看明白了，這養女真的是不願回來了……

所以說，這一局，他這個前養父輸得徹徹底底，倒讓周源翻身做主……

這個丫頭，只怕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

蘇博青這才終于意識到了。

****

另一方面。

周末的時候，周源就去見了林正哲。

他們坐在林家的庭院裏，女傭上了兩杯熱咖啡。

正午的陽光， 撒在一串紫藤花上，照亮那搖搖欲墜的枯葉，有清爽的風，從西邊吹來，穿過了爬滿藤蔓的木架，一直吹到了人的心田裏。

對面的林正哲穿着墨色的西服，系着一條灰色的領結，衣冠處一絲不茍，深邃的雙眸別具魅力，襯出五官立體的面孔更富有男性的吸引力。

“林先生，就是這樣的……”周源說明了自己的目标，希望将來進入CASS學金融風險管理專業。

林正哲點了點頭：“但是董事長希望娜娜學國際貿易專業，周源，你為什麽放棄國際貿易專業，而想去攻克金融風險管理？”

周源笑了笑。

她當然不能說，不想讓林家覺得自己有意操控娜娜了。

林榮蓮讓她和寶貝女兒一起上學，其實，也就是讓她給娜娜當個玩伴的。但是娜娜總會長大，萬一有一天，林榮蓮發覺，周源可以控制女兒的思想，可以左右女兒的決定了……到時候，她的強大，就是林榮蓮眼中的障礙。

因為，誰也無法忍受女兒成為傀儡的。

問題是，娜娜現在朝着這個方向發展，連她都無能為力。

所以，和林家大小姐的關系，不得太近，也不得展露出太多的野心。

所以，她的說辭就是：“林先生，老實說吧，我畢竟是霍慶楠的養女，将來回國了，我最好的前途是幫霍伯伯管理公司。而霍伯伯的公司，需要專業的金融風險管理人才。所以，我才有志于學習這個方面的知識，也好報答霍伯伯的恩情。”

林正哲微笑。

周源真的是高明，全程不提進入海瑟薇集團，而是放低了身段，說自己将來畢業了留在霍家。就是這一份以退為進，就相當的難得了。

他甚至不得不承認，周源是他見過的頭腦最聰明的女孩，沒有之一。

這種聰明，不是指的智商上面的高低，而是在與人的交往當中，周源總是能讓你感覺很舒服，實際上，她的小算盤打得賊溜。

所以，林正哲笑着問道：“娜娜或許不高興你的決定？”

“到那個時候，娜娜都十八歲了，她會比現在成熟一些的。”周源倒是很有信心。

林正哲無奈地搖了搖頭：“但願如此吧。”

“冒昧問一句……”

“嗯？”

“林先生，您是不是和娜娜有血緣關系？”

周源還是問了出來，不為別的，只因林正哲的亞麻色眼眸，和林榮蓮的太相似了。

林正哲卻很平靜：“我不是林家的親戚。”

“噢……”

說這句的時候，林正哲也意味深長地打量着她。

彼此心照不宣着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的謎題揭開~~

蘇博青當初想把林小茹打人的視頻壓下來，但林家出面，把事情搞大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其實很簡單：林秋娜哭着回家告訴了媽媽，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被人打的半死不活→林榮蓮也看了視頻，心驚膽戰→囑咐林正哲裏裏外外打點了招呼，要讓周源的案子水落石出才可以→蘇博青發覺自己沒辦法壓下去，頂上還有人，于是開始調查。

于是半年以後，蘇博青偶爾知道了，原來那件案子周源有林榮蓮撐腰。

這個發現，導致他重新省視了下前養女的價值，然後就意識到了他是撿了一坨翔（林小茹）而丢了一個大西瓜（周源）。這口氣怎麽咽的下去？！

所以，蘇博青才會跑去霍家要回周源的。

當然，周源根本沒有鳥他。。。